没错,便如野草般不起眼,却可轻易成燎原之势。而这四百二十八人,便是狄烈亲手播下的火种。
而现在,狄烈就要将这些火种投入到那片森林般的五千新军中去。
“学员赵能,训练考评:优;此战毙敌五人;总成绩:优。现予以结业。任命为第一步兵营第一都都头。赵能,上台接枪!”
风雨如晦,一个二十多岁,面容刚硬,颌下一圈硬髭的青年人应声而出。挺着标杆一样笔直的身体,铿锵有力地甩动手臂,踢着无懈可击地正步,在哗哗四溅地水声中,雄迈地走上点将台。他先是肃然向狄烈行了个叩胸礼,然后郑重接过狄烈亲手递来的,用防雨油布紧紧包裹的火枪。
狄烈朝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年纪,但因为留着胡子,看上去稍显老相的士官点点头,道:“你行的这个军礼,知道有什么含义吗?”
赵能不假思索回答道:“以拳击胸,胸下为心,拳拳之心,是为忠诚。”
“很好,你手里拿着这支火枪,可以轻易消灭任何一个强大的敌人。那么你告诉我,你为何而开枪?”
“为了守护军主,守护天平寨,守护我们的家园。我赵能,会将枪口对准任何一个敢于挑衅的敌人。”赵能如金属般铿锵响亮的声音,穿透雨幕,远远荡开。
在屋檐下负手观望的陈规倒抽一口凉气。他知道,“军主”指的就是狄烈,这是狄烈要求手下将士在战时对自己的专用称呼。这个狄烈,他竟然用这样的手段反复灌输到军士们的脑袋里,以至于形成了条件反shè,完全没经过半点思考与迟疑。这个狄烈,他究竟意yù何为?难不成,还想……
这时,陈规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清淡的声音:“看来咱们的这位寨主的心很大啊……”
不必回头,光听这个闲闲的声音,陈规就知道说话的人是谁。他眉头微扬,意有所指的道:“子锐兄,莫非也是有了不甘雌伏之心?”
身边出现一人,正是张角张子锐,但见他微微一笑,道:“元则兄,仅仅只是用两个月的时间,便训练出这样一支军容士气如此雄壮的军队,便是当年曾打造了西军最强之种家军的大种(种师道)与小种(种师中),都不可能做得到啊!如此雄兵,虽然目下只有数百,但假以时rì,不难上千过万……这样的强军,便是与那纵横天下的金军铁骑相较,也不遑多让。安知事不可为乎?”
陈规皱眉道:“我在勤王路上之时,曾听闻康王避乱于河北,被宗泽与汪伯彦两位大人推为勤王诸军之首,又被渊圣亲旨封为河北马步诸军大元帅……眼下金虏北退,只留下区区一个如跳梁小丑般的伪楚……此时正是我辈挺身而出,荡涤宵小,收拾旧山河之际。康王殿下年少英锐,想来必有一番作为。子锐兄素有大才,却不思觑机离去,寻得康王殿下一展抱负,反而对这区区一座小山寨动了心思么?”
张角叹惜摇头:“早在一个月前,不独是我一人,几乎所有逃过一劫的官员士子都是想要走的。只是此地的地形着实险要,只需将苇泽关……嗯,好像已被那位军主改名为奈何关了。好罢,只需将此关东、南两道城门一堵。此寨数万人,便是插翅也难飞。不过……也幸好没走,当rì我等上山之时,何曾会想到,这位寨主……嗯,据说也是一位殿下。咱们何曾想到,这位殿下会有如此才干,不但训练出五千jīng锐,更以此新建之军,轻轻松松,不到一个时辰,就将数千贼兵杀得丢盔弃甲,铩羽而逃?”
陈规不以为然:“子锐兄也说了,那只是贼兵,一帮乌合之众而已……”
张角大摇其头:“不然,天平寨前后只出动了不过数百人,就击杀贼兵过半,而且自身不损一兵一卒。如此战绩,莫说是大宋土军、厢军,便是禁军也无此能耐啊!嗯,若是西军……西军虽强,以少击多,杀敌数百而毫发无损,也是不能。或许,金虏可以……”
陈规无言以对。他与张角二人,一为宋朝旧官,一为宋国士子,是天平寨内地位较高,有一定代表xìng的人物。也是由此,他们才有机会了解到这是一场战力多么悬殊的战斗。那些贼兵战力再是不堪,可却被数百天平寨军如石击卵般轻易砸成齑粉。这样的战绩,确实过于吓人……
实际上,陈规还真小瞧了这些太行山贼。这些人中有相当部分是积年老匪,更不乏亡命之徒。论排兵布阵,他们跟宋军没法比,但就胆气血勇而言,不要说是土军、厢军,就是禁军也都是拍马都赶不上。可以说,大宋昔rì的正规官军中,除了已经覆灭的西军,一般的官兵,打这样的山地战,还真不一定干得过这些山贼。
这时,张角眯着眼睛,透过雨帘看了半天,忽然低声道:“元则兄可曾注意到,那个赵能手上握着的灰sè油布包裹的棒形器物?听说,便是此物将数千贼兵打得溃不成军,而本寨不伤一人。”
一说到这个,陈规也是一脸惊奇:“这我也是听说了,据说是叫‘火枪’,可喷shè烟、火、雷、铅子等夺命慑魂之物。只是,有道是‘子不语怪、力、乱、神’,如此神怪近乎妖巫之事,多半是夸大其词,未必可信。不过……将各种火作爆炸之物塞入一管孔之中,点火喷shè袭人……这倒是个好法子……”
张角挽袖伸臂于雨中,悠然道:“有如此强军,如此利器,又有着诸多人力物力。我倒是很想看一看,咱们的这位殿下,能走到哪一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零二章强军初成(下)
雨势越发大了,而大校场的点将台上,教导营的结业授枪仪式依然在继续。
各营的都头已任命完毕,各队的队正任命,也已到尾声。
风雨之中,狄烈的声音依然是那样的清晰明朗:“……学员燕七郎,练考评:良;此战毙敌三人;总成绩:良。现予以结业,任命为第一步兵营第四都乙队(由于每都只有两队,所以用甲、训乙命名)队正。燕七郎,上台接枪。”
燕七郎大声应到,然后以笔直如松的军姿,踏着水花大步上台。行礼,接枪。
狄烈呡得紧紧的嘴唇倏地一动,发问:“学员燕七郎,我记得你在训练悬崖跳水一项中,多次未能通过,甚至一度要被淘汰出局。现在你来告诉我,你最终克服内心的恐惧,战胜自我,是因为什么?”
燕七郎,这个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身体有些偏瘦的少年。执枪于胸,身体绷得直直的,一任大雨浇面,目光直视前方,声音高亢有力:“回禀总教官,为了荣耀,军人的荣耀!”
“俺的三哥是一名额头刺字的大头兵,他是在五年前,大宋征辽之役时,死在昔rì辽国契丹狗的铁蹄之下。他为国而死,但他什么都没得到。没有抚恤、没有荫恩、没有安家费用、甚至连尸骨都没有留下来……他是一个军人,他像一个战士一样,英勇战死于沙场。但他没有得到任何应有的荣耀,就像一条狗。无声无息,毫无价值……”
“而现在,在天平寨,俺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军人。俺无须刺字,有五亩军田、有三餐米肉、有jīng良甲器。俺不用见官下跪、不用上缴田税。俺在任何时候,都可以将腰板挺直如杆。这一切,都是因为俺成为了一名军人。是军主手下jīng锐一员,俺决不会玷污这个荣耀。就像夜校里,女先生们所说的那样‘人世间。除死无大事’。俺死都不怕,又何惧高崖……”
这一次,不独是陈规。连张角都倒抽了一口气。他们甚至看到了许多围观的宗室旧官中敏感之人,脸上流露出恼怒、惊讶、惭愧及沉默等各种不同的表情。
“好一个狄烈,好一座夜校……”陈规喃喃道,“这些人本是我大宋子民,他们是我大宋的农夫、商贾、军兵、匠人……朝廷不可能面面俱到,将恩泽落实到任何一个具体的百姓身上……所以,一旦有不公之事,他们难免会有不忿、怨怼。而咱们的这位殿下,恰恰就是钻了朝廷的这个空隙,利用一些无知庶民对朝廷的不满。更加以放大这种情绪。并且巧妙利用了一个夜校,让士兵们识字,同时灌输思想——他所需要的思想。如此一来,天长rì久,子民终将会对故国离心离德……此人当真是一个王子。否则焉能想出这等釜底抽薪之计……”
张角也是苦笑:“想当初,开办夜校,让这些大头兵识字念书,并请诸多女子教授之时,不知多少我辈中人暗地里耻笑不齿。却不曾想到,此物竟有如此大用……嘿嘿。我张某人也算是长了一回见识……”
在这里不得不说一下,狄烈的这个多少有点古怪的身份问题。狄烈说自己是大汉遗民、海外岛国的王子,这一点得到了朱皇后的承认,并在宗室子弟及官员士子们的面前加以肯定。所以,狄烈的这个殿下的身份算是坐实了。
但是,若是认为狄烈有了个王子的招牌,那些官员士子及普通百姓就会对他摇尾巴,一脸巴结或陪小心的样子,哪就叫离谱了。在这些大宋官员及士子百姓眼里,狄烈所说的这个叫“台湾”的岛国,大概就如同大宋周边的那些小蕃国,如:真腊(柬埔寨)、渤泥(马来西亚)、麻逸(菲律宾)、暹罗(泰国)等等一样的存在,甚至比不上那些稍大一点的小国,像大理国、越李朝、朝鲜之类的国家。
那个刚刚被金国灭掉的大宋,是当时世界上最富足、文明程度最高的国家。这种富足与文明,毫无疑问会吸引周边许多蕃邦小国,以朝贡形式,仰慕天朝上国而来。
汴京城里头的百姓,别的不敢说,身为首都人(想想现在的首都人民,哪怕是扫大街的,见过的国家元首还怕少了?那种气场只怕比外省公务员还强),这些各蕃国的使者小王之类的,又怎么会少见了?当时大宋国民的心态,就跟现在的欧美发达国家差不多,你就是阿拉伯王子来了,那也就是个有钱的劣等人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这就是大国心态,一个普通国民也敢向别国皇储呲牙。
无论是大宋的官员士子还是普通百姓,在他们的眼里,一个蕃邦小国的王子,不比本国一名下县的知县更来得尊贵。好在狄烈还捎带了个“大汉遗民”的尾巴,证明自家与宋人同出一源。否则只怕会被归为那些南洋猴子一类,更不招人待见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些宗室子弟及官员士子,包括狄烈手下的文武班子一口一个“殿下”地叫着,态度恭谨并不惶恐——谁会对一个与八品知县平级的人物惶恐呢?
如此一来,狄烈的这个“王子”身份岂非鸡肋?那就要看对什么人了。虽然在宋民的眼里,蕃国王子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大人物,但对大宋官方而言,你就得要有个对等的态度。小国再小也是国,身为天朝上国,你就不能失礼。是使者,你就得给予使者的待遇;是王子,你就得给予王储的尊重。国力大小、个人感官是一回事,但邦交之礼却又是另一回事。换言之,哪怕你心里再瞧不起人家国小民寡,明面上也要把人家当做一个国的储君来对待。
而这。就是狄烈所要的。否则,你一介白身,凭什么在我们这些天潢贵胄、高官显贵、高门士子面前站着说话?狄烈只是一个人而不是神,他还没有挑战世俗规则的能力——至少现在没有!所以,一个平等的对话权,对他而言很重要。也正因为有了这层身份,这些宗室子弟与官员士子们。才在朱皇后的劝说下,勉强愿意在他手下干点事。好歹人家也是一个小国王子,给他办事也不算委屈。至于人家的国已亡了。只剩一个光杆王子……这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人家身上有那层镀金就行了。再说了,咱们还不是一样的亡国了?同病相怜啊,说不定会有共同语言呢……
现在狄烈的事业正值草创伊始。有太多的事要忙,暂时腾不出手来甄别这些故宋的遗老遗少们。他目前对这些人实行的方针是稳定为先、量才施用、边用边看、去芜存菁。等到实力足了、人才够了、权力稳固了,再对这些人来一次大洗牌:忠心可用的,留下来;三心二意的,赶出去;心怀不轨的,脑袋留下来,身体扔出去。
当然,想要做到这一步,狄烈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慢慢消化自己所获得的丰硕战果……
目下。能得到狄烈真正重用的只有两个人:陈规与张角。
陈规这个人,在历史上,就是一个很忠心于大宋王朝的正统儒生。他之所以对两宋王朝忠心耿耿,除了自身的xìng格与儒家忠君思想的熏陶之外,还与他身处的环境密切相关。陈规虽然是山东人。但在另一个时空中的历史,他一生中都在南方任职。从未踏足过被金人掳掠蹂躏的河北、河东与山东故土。没有身临其境的那种“北望王师不顾去,一行浊泪落胡尘”的深刻绝望,当然就不会对那个小朝廷产生反感以至离心。
只不过,现在陈规的命运轨迹已经改变,那么。他对宋室的忠心会发生改变吗?答案,只有时间才能揭晓……
张角此人却又与陈规不同,从他早年任蔡府西席时,所干的那件雷人的事,就可以看出,这个人是那种不拘泥于常理,敢想敢说敢做的人。不知是不是因为与历史上那位唱响了汉末招魂曲的造反大家同名的缘故,这位张角也很有几分不安分之心。他并不介意为谁出力,他看重的是,这个势力是否有前景,是否能发挥自己的才干……不得不说,如果狄烈没把张角给截下来,让他被掳至金国,他最终也很有可能在金国出仕。历史上,被金国掳走的宋国官员们,绝大多数最后都成为了金国的汉化之后的南面官……
故宋的官员士子们心情如眼前的大雨般,飘零紊乱,百般滋味在心头。而点将台上的仪式在继续……
“学员董先,训练考评:中;此战毙敌一人;总成绩:中。现予以结业,任命为第二步兵营第十都甲队第一什什长。董先,上台接枪。”
董先是一个大块头,年青而孔武有力。事实上,这个人在历史上也颇有名气,是一员敢打敢拼的勇将。历史上的董先当然不是《说岳》里面的那个“面如锅底,手持月牙铲”的山大王。此人出身军伍,为原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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