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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鹰飞草长,马骠羊肥。在往年,正是金国南略,将中原财富来个“南货北运”大搬运的丰收时节。而今,昔日骄横不可一世的侵略者,终于也咀嚼到了被侵略的苦果……原来,真的很苦涩、很难咽啊!
金国朝野,已陷入一片愁云惨淡中。如果说,在燕云失陷时,金国上下还心存侥幸,紧急调遣后备兵力,拚死一搏的话,待辽阳失守,完颜昂、胡实海、蒲察石家奴相继败亡,咸平府、黄龙府尽陷敌手……到了这个时候,只要双目不盲,神智正常,任谁都可看出金国大势已去。
天诛军如此强横,北伐进程推进如此迅猛,上京方面实在难以置信,但实事罢在眼前——南人,真的打到了家门口!就象五年前金人所做的一样。施暴者突然变成受害者,这种身份急剧转变,真心令人难以接受。只是,他们有选择吗?
现在摆在金国面前只有一条路——迁都。
迁都其实只是一个官方体面的说法,实际上,就象把撤退说成是转进一样,骨子里意思只有一个——逃!
“不!朕决不能逃!也不会逃!”干元殿上,面对群臣。吴乞买肥厚的巨掌重重一击身前的御案,胖大的身体急剧起伏,一张原本就赤红的脸膛,更是胀成血红,兼以须发猬张,马上皇帝之威毕现。
皇帝直接挑破所谓“迁都”的真实意图,殿上群臣陷入一片难堪地沉默。绝大多数朝臣,都将目光聚集在一个人身上——完颜宗翰。
身兼国相与都元帅,金**政第一人,威望几乎能与吴乞买平起平坐的金国擎天支柱。此刻却一脸麻木。嗒然无语。他还能说什么?战争是他引发的、军略是他布署的、将领是他推荐的、军队是他指挥的……而结果却是一败再败,敌军更是杀到都城之下,仗打成这样,一向自比孙、吴的完颜宗翰哪里还有脸说三道四?
满朝沉寂中。一人出列。打破僵局——完颜希尹。
这位金国侍中举笏奏道:“陛下。此刻天诛军北线军团第十二旅岳飞部,已攻占我黄龙府。秦凤军四个旅三千骑兵也兵临肇州,其余大军。正从临潢府赶来。肇州守将阿鲁朴所辖兵马,并不比蒲察石家奴为多,一旦天诛军北线军团合兵围城,则肇州岌岌可危;南线,咸平府失陷,我万余精锐大军惨遭凶灵屠戮。此时那狄烈已亲率两个整编师,连取韩州、信州,与黄龙府连成一线,目下正猛攻奥吉猛安,兵锋距上京不足二百里……陛下若坚持不迁都,恐有不忍言之事……”
“不忍言之事?”吴乞买终究是个马上皇帝,对情绪的控制还是不错的,此时已平抑怒火,语气萧瑟道,“谷神,你是女真人中最有学问之人,但也不必学南人那套隐晦言辞。时局如此,有什么话,别遮掩,痛快点,说出来吧。”
“是。”完颜希尹迟疑了一下,咬咬牙,声音低沉说出一句话,在寂静的大殿上,足以清晰传入每一个大臣的耳膜,“若陛下仍在上京,一旦敌军围城,则我大金有可能重蹈宋国二公侯之覆辙……”
完颜希尹此言一出,干元殿的空气一下凝固。这话不可谓不重,甚至可以说有点诛心。若是在南朝,有大臣敢说这等近似于诅咒之语,他的官运怕是要到头了。但在金国初期,尤其是吴乞买执政时期,朝中大臣,基本上能做到畅所欲言,甚至言语无忌,只要说的有理有据。
完颜希尹所说的宋国二公侯,指的就是已经死去的昏德公赵佶与软禁于五国城的重昏侯赵桓。
当年金国南下灭宋,这对父子皇帝,勾心斗角,争权斗利。一个眼见大难临头,立即推卸责任,脚底抹油,禅位南巡;一个万般不情愿登位,接手一个烂摊子,毫无能力,越搞越砸。在外部危机缓解之后,退位那个心不甘情不愿;已经登位那个,品尝到了权力的甘美,迅速由一个苦逼孩子,蜕变为一耍弄帝王之术的君主。
这父子二人内斗内耗的结果,就是全成了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最终谁也没能逃脱,全窝在一个城池里,被金人十个手指捏螺,一手一个,一网打尽……
如今情景翻转,角色对调,当年城外寇,如今城中囚。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他国之史可以为鉴,倘若不迁都,这对悲催父子的命运,极可能就是金国君臣未来的写照。
完颜希尹这话说得很含蓄,但朝堂之上,人人都可听得出其弦外之音。
吴乞买脸色极难看,一双巨掌将御案捏得嘎吱吱作响,他目注宗干,涩声道:“斡本,你也想逃么?”
宗干沉默一会,出班举笏:“斡本认为,还有一丝希望。”
吴乞买、完颜宗翰、完颜希尹,以及一干朝臣的目光齐聚到这位皇长子身上,俱是惊讶疑问之意。
宗干沉声道:“斡本以为,当做好以下几件事。首先,请出软禁于国使馆之天枢使臣马扩与洪皓,向二使表达我大金国之善意与结好之心,并请二使出城,向天枢华王传达并奉上我大金国之结纳礼物……”
完颜宗翰幽冷道:“这份大礼,便是我粘罕项上人头吧?”
宗干告了个罪,却并不接口,而是继续道:“请陛下与诸位同侪,将宫内府中所有宋室宗姬。一并遣出,交与二使带回,献与华王,此其一;将所有宋国宗室,包括五国城那位重昏侯,一并发还天枢,此其二;追封昏德公为天水郡王,以王礼入椁,并将之交还南人,此其三;长城以南之燕云十六州。尽数交与天枢。此其四;赔偿亿钱与天枢华王,此事当请国相牵头,此其五……”
完颜宗翰忍不住冷笑连声:“行啊!本相愿一力承担亿钱赔偿,左右不过十万贯而已。这点钱。本相还出得起。府中那位宋室宗姬赵缨络(顺德帝姬)。本相也可交还。就算本相这项上人头,也只管拿去——倘若真能令敌军退兵,消弥我大金祸患的话……只是。斡本啊,你觉得那位华王得到这些就会满足了么?”
宗干摇头:“决不会。”
若非是在朝堂之上,完颜宗翰差点要骂开了,强忍怒气道:“既然如此,左右不过是个死,何不死得象条女真汉子,何至向敌人跪伏求告!”
宗干缓缓扭头,将笏板向殿外一指,说了一句似乎不相干的话:“九月了,该是储存过冬草料的时候了。”
一听此言,完颜希尹的眼睛首先亮了,随后吴乞买的眼睛也亮了,然后是完颜宗翰……渐渐的,越来越多朝臣听出了弦外之音。
完颜希尹忍不住抚掌赞道:“昔日谷神随右副元帅南略,亲身体验过宋国境内之冬季,着实比之我上京相距甚远。我女真人浴东京之雪,如沐寒春;而南人若临我上京之冬,则如坠冰窖。按往年之例,再过得一个月,寒冬将至,至十一月,冰寒彻骨……太傅此策妙哉!”
新任副元帅,协助完颜宗翰守御的另一位金国老将,完颜蒲家奴也频频点头:“任天诛军再强横过人,天下无敌,但总敌不过老天吧。”
宗磐也道:“倘能如此,的确可坚守国都,与天诛军周旋,只要拖延至风雪来临,定教那狄凶灵铩羽而归。”
吴乞买耸然动容,拍案大笑:“好!斡本说得好,天诛军非是不可战胜,天神终将眷顾我大金。”
干元殿上,群情振奋——是啊,但有一线希望,谁愿意可耻地逃跑……呃,迁都呢?
宗干却不似众人那般欣喜,而是将忧虑的目光移向完颜宗翰这位金国都元帅,长鞠一礼,道:“天诛军主乃战略大家,对严寒天气作战之后果,想必十分清楚,端看他不由分说,断然于五月发兵入侵我大金领地,便可知晓。斡本此番所言之割地赔款送还宋国宗室男女,如此含垢忍辱之举,只怕亦未能争取多少时日。最终能否拖延至十月底,还须看国相守御之策。”
说到守城,完颜宗翰胸有成竹:“天诛军攻城手段,也无甚奇处,真正杀招只有一样——挖掘地道,引泄护城河水,最后以炸药破城,本相对此早已做好防范。我上京城之护城河之水,乃是混同江、胡刺浑水、按出虎水,三条大河交相灌注。天诛军若要堵住这三条大河灌入口,纵出动万人,也绝非一月之功所能为。此外,我朝曾在年前,向夏国购买大量猛火油,储存于军械库中。本相拟令人于城墙与护城河之间,开掘出一条环城沟,灌注猛火油,一经点燃,可燃烧十数昼夜——本相倒要看看,天诛军如何能穿越火海掘城爆破。”
副元帅完颜蒲家奴亦在一旁补充:“上京城中尚有老兵劲卒两万,新募壮勇万余,无论守御出击,皆可敷用。”
完颜希尹抚须频频点头:“精兵数万,水火两重。如此,当可撑到十月无疑。一俟天气转寒,便是我大军反击之时。天诛军纵然不败,亦难立足,惟有退兵一途。”
吴乞买厉目闪闪,环顾众臣一眼,突然做出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推案而起,抽出腰间黄金刀,猛力劈下,铿地一声大响,将身前御案砍为两截,目光凶狠,杀气毕露:“今后若再有人提迁都之事,便同此案!待那狄烈率军来了,朕要亲自登城,为三军击鼓!朕就在这上京城下,与那凶灵一决生死!”
第四百二十九章重生(续)
(哈!终于坚持到年末,两位大盟与书友们也将支持的力量传递到了年末,很开心!在此十五郎以无比感激之心,道一声“除夕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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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浣衣院又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接到玉牒遴选,应召入宫侍奉的南北院宫人,早早起来,梳妆敷粉,着意装扮。未得选召的宫人,除病休年幼者外,余人则随女真粗使老妇,至各宫殿观阁,洒扫除尘,应卯差使。
应召入宫的宫人,修饰一新后,齐聚前院内庭,排成两列。故辽宗女为一列,故宋宗姬为一列,接受嬷嬷检查。
检查分“常检”与“安检”两种:
常检就是常规检查,检视宫人装扮是否得体,身体是否有意外状况(疾病或月信)等等;安检自不待言,这些宫人除了首饰之外,那是半点金属都不能带的,一旦搜出违禁物事,那惩罚可就不是一般的重了。
今日当值的,又是那个肥壮凶狠的女真老妇,她瞪着一双金鱼泡眼,眼鼓鼓地一个个看过去,基本上不用动手搜身,就能将心下发虚之人吓尿。
女真老妇巡视宋宗姬那一列队尾时,却发现一女子正与两名女娃小声说着什么。女子一脸关爱地正对两名女娃细细叙说,竟没注意到女真老妇出现。倒是那两名女娃看到了女真老妇,满面惊恐,喋喋不休地小嘴一下紧闭不言。
那女子刚扭头,就被一只肥钳似地手指夹捏住手臂一小块肉。尽管时已入秋,身上衣物较厚,但那一夹的穿透力,仍令这女子花容失色,姣好的面容一下扭曲起来:“嬷嬷,秉懿知错……请,啊!请放手……”
两名小女娃看着母亲受难。眼泪一下涌出来。两只白嫩的小手捂住嘴巴,不断抽噎,却绝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显然平日里没少经历这样的场面,知道哭号非但无用。反而会招来更大折磨。
女真老妇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嬷嬷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肥指使劲拧着,全然不顾女子疼得直哆嗦,哗哗掉泪。扁着一张宽而凸的鲶鱼嘴。声音从粘着一线的嘴里挤压出来:“邢秉懿,莫以为你头上顶着个捞什子皇后头衔,就想摆什么破架子。苏力嬷嬷告诉你,没——用!你这个宋国的皇后,在这里,就是个娼妇!就是个贱婢!若不是你今日领了玉牒,要入宫侍奉,嬷嬷非拧花你这张狐媚脸不可!”
苏力嬷嬷桀桀怪笑,很为自己能虐待一国之后而快意无比。
这个女人,正是建炎天子赵构的原配,嘉国夫人邢秉懿。随着赵构登基,邢秉懿也被遥尊为皇后。只不过,这个尊荣无比的名头,丝毫不能给邢秉懿带来什么样的好处,反而招至更多的凌辱与虐待——是人都有这样的阴暗心理,把一国皇后压在身下,恣意亵狎;或肆意凌虐打骂一国之后,那种快感,绝非凌虐其他女人所能比拟。
这苏力嬷嬷,此刻就在享受着这一刻的爽感——以一执贱役的宫中下人,竟能找碴折磨一个皇后,那感觉,只能用爽歪歪来形容了。
只可惜,她才爽了那么几分钟,突然杀猪般叫起来——她正向邢秉懿施暴的那只粗手,被一物重重砸了一下,清清楚楚地听到一声喀嚓脆响。
“天杀的!我的手……呜啊!”苏力嬷嬷一条粗短如柱的手臂,扭曲成一个正常状态下不可能有的角度,满地打滚,眼泪鼻涕糊满面,模样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众宗姬眼见这恶婆子的惨状,既痛快又害怕,目光齐聚到一人身上——五步之外,一名中年女真男子,正气定神闲地将一柄小骨朵收入袖中,然后上前对邢秉懿恭敬致礼:“乌陵思谋拜见皇后娘娘,请皇后移玉趾随乌陵思谋至国使馆,与一位大人相见。”
邢秉懿正被这意外情况弄得手足无措,连手臂疼痛都忘了——事实上,她的手臂被拧处,早就不痛了,而是麻木了。
蓦地一个鬼哭狼嚎的声音传来:“又是你!又是你这杀千刀的!你、你弄断我的手哇……”正是苏力嬷嬷的咒骂声。
乌陵思谋一扭头,恭敬的神情立刻变得冰冷如铁:“你这老虔婆,再不闭嘴,断的就不止是手了!”
苏力嬷嬷又是惊惧,又不甘心,叫嚣道:“这邢秉懿可是接了玉牒的,你好大胆……”
“你才大胆!”乌陵思谋断喝一声,不光苏力嬷嬷,连在场诸女也都被吓得花容失色。如果不是这老妇低贱得令人杀之都嫌掉身价,乌陵思谋真想当场槌死她。
乌陵思谋将一块银牌扔到一旁畏畏缩缩的执役女真老妇怀中,冷冷道:“国主有令,自即日起,取消所有召见。又有口谕,凡宋人女子,无论是宗姬还是寻常妇人,一率遣出浣衣院,发还南朝!”
乌陵思谋的话语虽短,却像霹雳一样轰击在宋、辽两国女子头顶上。宋女们简直不敢置信,待再三求证之后,无不又哭又笑,状若疯癫;而辽女们则急忙求告,自家命运如何。得到的回答是“此乃宋人的福利,与契丹人无关”。这一下心理落差之大,令辽女们怎也难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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