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个月的量,六千多人怎么也能撑上两、三个月。
不过,梁山人总是习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不,梁阿水与燕七郎,兴味盎然地带上几条船,天天出海捕鱼捞虾,改善伙食去了。
进入二月,海风已带着丝丝暖意。在海岛西南最大一座用做议事厅的石头彻成的房屋内,天波师一干首脑:狄烈、张荣、孟威、郑渥、龙旭、燕七郎俱在座,唯有梁阿水外出捕捞还没回来。
诸将齐聚议事,主要商议下一步的计划。
郑渥与龙旭两位参谋长,出于保障军主周全的安全性考虑,提出较保守的战略。一致认为可静待两个月后,时节入夏,按金人夏去冬来的习性,自然会退兵河北,届时便可还师梁山。然后派重兵大船,护送军主西归长安。
张荣却觉得闷在这里两个月。除了捕鱼捞虾,啥事不干,未免闲得慌,也挺浪费兵力。尤其那一群俘虏,杀不能杀,留下又费米粮,不如押着俘虏返回长江,向泰州金军发动一次强攻。既可震慑并削弱完颜昌的兵马,又可以将这些俘虏消耗掉,堪称一石二鸟。而军主只要安居此岛静候佳音就好。并不影响安全。
应当说。两种策略都有道理,前者较保守,后者较积极,端看狄烈如何取舍。
在诸将期待的目光下。狄烈暗暗计算了一下日期。不紧不慢地道:“张师长的计划不错……”
龙旭急道:“军主。这些俘虏囚禁在岛上还没什么,一旦押回陆上,可能会泄漏我们藏身之所啊。”
狄烈做了个稍安毋噪的手势。道:“就算完颜昌知道我在这又有能如何?海上不比陆地,没有方向,没有路径,便是宋军的水军,都不一定能找得到此处,更别说北边的那群旱鸭子。再说了,没有足够的大型船只,兵再多也难以出海,登陆更是大难题,金军如果真敢来,我正求之不得。”
诸将细细琢磨,频频点头,都认可这一点。龙旭的思维还没能从山地江湖作战的窠臼中跳出来,故而有此担心,倒不奇怪。海战这方面,对这时代任何一支军队而言,都是一片空白。
狄烈续道:“张师长的计划不错,但目下时候未到。我师下一步的行动方针,是派侦察船只,返回长江,监视泰州金军动向,搜集情报。如果我估计得不错,最迟至三月,中原战局,必有巨变。到那时,才是我们反攻的最佳时机。”
郑渥笑道:“既然军主已胸有成竹,那就这么定了,我等静待战机即可。”
这一次,连张荣也不再坚持,而原本持中立态度的孟威与燕七郎,自然也是点头赞成。
议完严肃的军务,诸将的表情都轻松起来,笑谈这几日岛上所见种种奇景奇物,猜测着梁阿水今日会有什么收获。
龙旭仿佛想起什么,对狄烈行礼道:“军主,此岛目前尚无岛名,便请军主赐名如何?”
诸将纷纷称是,狄烈笑道:“给荒岛命名么,我倒挺喜欢做这事,唔……叫个什么名呢……”
天波诸将正凝神听军主宣布新岛名,突然,一阵急遽地铛铛钟声敲响——这是岛上钟楼的报警钟声!
狄烈与诸将腾地站起,厅外石阶传来急促地脚步声,一名浑身大汗津津的军士飞奔到厅堂下跪禀:“属下随梁指挥使出海捕捞,遇到一艘金人船只。我军船多却小,金人却是大船。梁指挥使已将敌船缠住,命属下回报请援。”
众人大为惊讶,郑渥讶然道:“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哪里窜出来的金人?”
郑渥的话,也是张荣等人的疑问。
狄烈一挥手:“去看看不就明白了!”
率诸将鱼贯而出,召集战兵紧急登船。
岛屿北面的港口,只有三艘备用大战船可即时使用,其余船只,都挂满了累赘。消息称敌船只有一艘,天波师出动三艘,加上精兵强将,应当能吃定对手了。
战船出发时,可见天边红云翻滚,海浪涌动急剧,看情形,似乎要有一场海上风暴。
梁阿水出海捕捞,自然不会走多远,通常都在海岛视线所及之处,但适才为追逐敌船,不断深入,此时距离海岛已有十数里之远。
按照报信军士的指点,天波师三艘大战船在海岛西南方二十里的海域处,发现了梁阿水的三条小舢板,正与一艘几乎与天波师大战船同级的敌船周旋。
梁阿水一共带了五条小舢板出海,其中一条船回岛报信,理应还剩四条舢板,但眼下只见到三条,很显然,有一条舢板被撞或被击沉了。
当天波师三艘战船赶到时,敌船原本正追上并欲撞击下一条舢板,猝见援兵,见势不妙,立即转帆欲逃。
这艘敌船虽然级别不低,风帆也多,但却有两个明显缺陷:一是船只似乎遭受过攻击,船体有明显破损,风帆缝补痕迹清晰,而且手工不怎么好,有缺口漏风现象,这使得船速大受影响;二是若大一条战船,船上的人员却很少,远远看去,不过二、三十人,而操作船只的船工,竟不足十人。而像这样的大战船,至少需船工三十人,才能正常运转——这也是梁阿水仅凭四条小舢板,就能与之周旋那么久的原因。
这样一条残破且缺员严重的船只,如何能逃得过三艘同级战船的追击合围。追逐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被张荣、孟威指挥的两艘战船追及,一阵排枪扫过,敌船船工纷纷惨叫落水,十名船工非死即伤,敌船顿时陷入瘫痪。
狄烈指挥的战船,正将梁阿水及一众战士接上船,询问了一下伤亡情况——还好,船被撞翻的一刻,战士们及时跳水,除了一人骨折,两人皮肉擦伤之外,别无大碍。
梁阿水一上船便愤愤大叫:“这帮贼厮欺俺没带火枪,又仗着船大横冲直撞……若俺乘着一艘艨艟,必可将之击沉!”
狄烈失笑:“梁阿水,你出趟海打渔竟也能碰上金人,运气不是一般的好啊!”
梁阿水便咧着嘴笑。
说话间,狄烈的战船也围了上去。三艘战船,呈犄角之势,将敌船牢牢夹住,船上金兵,除了投降之外,别无选择。
岳云手持铁皮大喇叭,用半生不熟的女真语,向敌船发出“立刻投降,否则格杀”的喊话。
出人意料的是,金军的指挥却用宋语回答:“我纵投降,贵军却未必能容我!”
说话间,一将步出船舱。这金将狮鼻阔口、一脸虬须,孔武有力,最扎眼的,是他左眼戴着一个眼罩——
狄烈忍不住啊哈一声笑出来,真是山不转水转,老冤家对头又碰面了。
这霉运当头的金将,正是独眼韩常!
第三百六十九章我与韩常有个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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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常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正从定海率三千大军,乘船浮海,意气风发地追杀苦逼的赵九吗?
细说起来,真是一把辛酸泪啊!
当长江那边,黄天荡之战正打得如火如萘之时,在江南的韩常,奉命从定海出击,追袭宋主。但出海追杀与陆上追杀最大的不同,就是你得要有工具——船。
赵构逃跑时,基本上把沿海的大船都带走了,带不走的小船,当然也不会傻得留下来给敌人,一把火全烧了。
赵构这一手,迫使韩常不得不停下追击的脚步,从附近州县东拼西凑,征调船只、船工。足足耗时一个月,才算集齐足够装得下三千军兵马匹粮秣的船只,终于得以出海找赵老九的晦气了。
这都一个多月了,赵构在哪里呢?实话实说,还在玩水上漂——不是他不想登陆,实在是心里不踏实啊!金军不彻底撤出江南,试问他怎么敢上岸?那个天煞星兀术还在长江与韩世忠对峙,那个独眼煞韩常正收集大小船只,准备泛舟出海,必欲擒之而甘心……试问赵构怎么敢登陆?
大海茫茫。没有确定的目标,搜杀追捕的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赵构在海上还有一丝生机,若贸然返回陆地,那就正中金人下怀。这个简单的道理,赵构与他的臣子们如何不知?所以尽管海上漂泊的日子艰辛,食不下咽,睡难安寝,赵构还是发挥出乌龟的天性——忍、忍、忍!
韩常这一个月也不全像傻鸟一样呆坐着望海兴叹,他也在积极探查赵构的下落,跟踪、威逼、利诱、收买……各种手段都用了出来。黄天荡有奸人为兀术指点出路。出谋划策;同样。这沿海一带,也不乏重利之下,甘为金人耳目的渔人船家。
正月二十三,黄天荡之战已到最关键时刻。韩常这边。同样也到了一个关键节点:就在这一天。他得到可靠情报,在海外某岛,发现大量宋军船只。极有可能是宋主所在。
韩常一声令下,早已整装待发的金军,除留下五百人马守营寨之外,二千五百兵登上六十艘海船,张帆齐发,要将憋了一个多月杀意尽数释放出来。
不得不说,韩常的运气很好,航行三日后,果真发现了那片岛屿,也证实了赵构的确就躲藏在其中一座岛上;但不得不说,韩常的运气又很糟,刚刚看到胜利的曙光,就被老天爷无情掐灭。
当韩常正率金军发动攻击之时,好死不死,正遇上大风雨。金军航行三、四日,个个腿肚子都发软了,突然遇到这样的海上风暴,无不吐得昏天黑地,别说战斗,连站立都成问题。
宋军那边,因为身后就是天子,此乃护驾之战,无不顶风冒雨,戮力奋前。其中和州防御使张公裕率领的船队,从侧翼切入金军船队,破去金军队形,将金军船只尽数冲散。
海上船队队形一散,就跟陆战时军阵散乱一样,各自落单,各个击破,必败无疑。
韩常败得甚惨,暴风雨过后,茫茫大海上,除了自己所乘船只,再不见半条属下船只。这还不是最倒霉的,更糟糕的是,暴风雨卷起的巨浪,非但损坏了船只,更卷走了船上过半乘员,其中包括唯一一名熟悉这片海域情况的导航手。
结果,韩常的船只,悲催地迷航了。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韩常正以自己的遭遇来印证这句话。
他碰上了梁阿水,然后,毫不意外地与狄烈遭遇。
韩常步出船舱之前,绝对没想到会在这大海之上,见到他最不想见之人。当他看到那张屡屡在噩梦中出现的面孔,再一次真实地出现在眼前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不由自主伸手按住自己的眼罩——那伤处,似乎又疼痛起来。
两个曾经生死纠缠,前后交手三个回合的对手,又一次碰面了。这一次,狄烈占绝对上风。
“韩常,你猜对了,我不会接受你的投降。”狄烈凝视着这个宿命中的对手,心情格外平静,淡然说道,“不是因为你我的恩怨,也并非我没有容人之量,而是因为你的父亲——韩庆和!”
韩庆和,太原城副将,契丹万人队统领。在太原战役第一阶段,主动出击,被困寿阳,在天诛军破寿阳的惊天巨爆中灰飞烟灭。可以说,天诛军、狄烈,就是韩常的杀父仇人!
不报杀父之仇,是为不孝;叛国投敌,是为不忠;所投之敌,乃杀父仇人,是为不义;如此不孝、不忠、不义之事,韩常敢做吗?会做吗?在最重名节的古代,任何人都背不起这样的骂名。就算韩常敢逆天背此骂名,天诛军又怎会接下这样一个烫手山芋。
可以说,接受韩常的投降,没有任何好处,相反还得时时担心此人会否是一颗定时炸弹。毕竟这个韩常,无论是与天诛军,还是与天诛军主,所结下的怨,可谓太深了……
这种种厉害关系,狄烈明白,韩常也一样明白。韩常所说的那句话,就是想试探一下,看天波师将士是否了解其与天诛军主之间的仇怨内情。在韩常想来,他与狄烈先后三次交手,两度击伤狄烈,这样吃瘪的事,身为天诛军主,为形象计。十有**不会对属下细说。如此,或可蒙混过关,暂时屈服,以图后举。
韩常所料不错,狄烈的确没对张荣等人说起过当日之事,韩常的投机举动不乏成功可能。但可悲的是,自打出海以来,韩常所有的好运,似乎都用光了。撞到铁板,遇到正主。所有的侥幸。都化为烟云。
今日,就是他的死期!
韩常深长地吸了一口气,独目望天,海天相接处。乌云翻涌。仿佛是三日前的情景再现——看来。每当海上兴风浪,便是我韩常倒霉时啊!束手就擒?那不是我韩常的本性,至少要拉一个垫背的——最好的垫背者。自然就是……
韩常举手,召集剩余的二十余名金兵卫士聚到自己身后,然后大声对狄烈道:“狄烈,我可以命令手下投降,放弃抵抗,但有一个条件——完成你我当日未决之胜负!你我公平一战,我胜了,让我走;你胜了,命给你!敢不敢!”
张荣、孟威、梁阿水都以讶异的表情看向他们的军主,心下纳罕,军主什么时候与这么个金将单挑过了?还未分胜负?真的假的?
单挑!狄烈连冷笑都懒得笑了,鼻孔冷嗤一声,抬手一指。身后旗令兵随即挥动手中令旗,大战船上近百名近卫呼啦啦举起手中火枪,前排半跪,后排直立,百支黑洞洞的枪口所指,令所有被指的金兵心下发毛、背沁冷汗。
韩常目眦欲裂,切齿大吼:“狄烈,你还是爷们么!带不带种!难道你就不想在你的所有属下面前,展显你的武勇,证明你比我韩常更强么!”
狄烈丝毫不动火气,语气淡然:“你想知道真正的强者是什么?我告诉你——那就是活着!”
死人是没有资格谈论强弱的,这句话狄烈没说出来,韩常却已明白,他的心不断下沉,难道想同归于尽都不可得么?不,我不甘心!等等,好象还有一样可交换……就在那血红的令旗将要劈下的一刻,韩常声嘶力竭大叫:“等一等,我有宋主的消息可奉告!”
狄烈猛然举手止住旗手下令。
韩常仰天大笑:“看来狄军主与我一样,对宋主都很感兴趣啊!”
狄烈冷然道:“废话少说,我耐心有限,你最好能说出有用的东西。”
“好罢,那我就告诉你,我为何出现于此……”韩常遂将出海追杀赵构始末,一一道来。
狄烈暗暗点头,这与他所知的历史吻合,而且也对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