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要尽快离开,迟则恐有不测之变啊!”
王善与杨进都是重重点头:“回去后要加快进度,有些笨拙之物,能不带就不要带了。最迟三日,必定上路。”
傅选欣然道:“如此甚好……”
正说到这里,西边一阵尘土飞扬,远远行来一大拨人马。
说是人马,其实只有一人骑马,其余全是步行。不过人还真不少,约有三百人左右。这些人有一个比较特别之处,虽然装备兵器参差不齐,但一律戴着一顶半黄不灰的范阳帽,看上去灰压压一片,倒有几分整齐之感。
“白毡笠!”
“刘忠!”
王善与杨进齐声脱口而呼。
这刘忠手下的军兵,只要是正兵,一律发一顶白色的范阳帽戴上,表示精锐。只是白色极易污染,没几日就会变黄发灰。即便如此,他们自个依然会以“白毡笠”自称,久而久之,众人皆称其为白毡笠了。
这刘忠带三百白毡笠来干什么?
傅选、王善、杨进正奇怪,那边骑在马上的刘忠已远远大呼:“王大哥、杨当家,大事不好!八字军的桑仲、李横、李忠率军攻击我河北义军诸寨——”
什么?!众人大吃一惊。八字军攻我?这是为何?
刘忠驱骑奔近,一脸悲愤:“胙城、酸枣、阳武那边的堡寨,已有消息传来,共有五个堡寨,均遭到驻滑州的八字军桑仲、李横、李忠部突然袭击,损失惨重……”
便在此时,有人大呼:“看,那边——”
众人掉头北望,果然,数里外的郭桥镇,隐约可见数股黑烟冲天。
王善与杨进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恐惧之色。
王善随即向刘忠一拱手:“刘统领率众来此……”
刘忠突然一夹马腹,纵马冲来,口中大笑:“洒家此来,自然是助二位头领……升天的!”
声落人至,长刀出鞘,一刀斩在王善脖颈上,怒血冲天!
第二百九十八章东京之变(中)
刘忠一刀斩落王善,马不停蹄,向杨进冲去。
变生肘腋,所有人都懵了,连杨进都反应不过来。他原本与王善挨得很近,而且马匹也没跑起来——一边是静止不动,一边是快速冲击,不用想就知道是什么结果。
仓促之下,杨进甚至来不及拔刀格档,电光石火之间,他只凭本能将右臂挡在身前……咔嚓,血光迸现,半截手臂齐肘飞起,而断臂的主人,却幸运地躲过了开膛之厄。
杨进惨叫一声,顾不得扼臂止血,左手一抖缰绳,用力一夹马腹,丢下十多名寨兵步卒,往北狂奔。杨进这个举动看似无情,其实却是当老大的最正常反应。自己一方只有对方一成兵力,敌十倍于我,又是有心攻无备,这不是打仗,是屠杀。既然迟早也是逃,那不如第一时间逃。自个四条腿,手下两条腿,谁能管得了谁?
刘忠一击得手,快马如旋风,从两寨兵丁面前冲过,等他兜转回马头,却发现杨进已跑出数十步外,身后滴了一路的血迹。
刘忠长刀一挥,一串血珠抛洒向朝阳:“动手!一个不留!”
三百白毡笠齐声发喊,刀枪弓牌齐举,如山洪暴发,瞬间将两寨三十余人淹没……
傅选与两名猎兵还算幸运,在周遭义军士兵的拼死护卫下,拖着满身是血的王善,冲出重围,跑上不远处一个小土丘。后面跟着七、八名伤痕累累的义军……更远处,是衔尾追击的数百白毡笠……
刚冲上土丘。就听到有义军带着哭腔悲呼:“大当家,不行了……”
傅选赶紧低头看去,果然,王善已经是有出气,没进气了。
“王兄!王大当家!”
在傅选及众义军士兵不断的呼喊下,王善勉强张嘴,每吐出一个字,都带着一股血泉:“杀……刘忠……奔……太原……”说到最后一个字,脖颈与口鼻突然涌出大量鲜血,淋漓喷薄。触目惊心。手脚一阵急促的抽搐,随即寂然不动。
“王兄!”
“大当家!”
两寨义军士兵还来不及为他们的首领悲哀,很快,就成为他人悲哀的对象——几百疯狂的白毡笠军。犹如洪荒巨兽。冲到哪碾压到哪。人力单薄的两寨义军士兵。根本连还手之力都没有,直接就被人潮撞倒践踏成泥……
傅选与猎兵们抬手三枪,击倒三人。本想再投几个霹雳弹。但面对近在咫尺的大批疯狂敌人,紧张之下,三人手中的火镰居然都打不着。不得已,只能趁着敌人一愣神间,撒腿飞跑。而白毡笠们也只是被枪声唬愣了一下,绝大多数在队伍中间及后面的军兵都弄不清是怎么回事,自然也就无所畏惧,衔尾狂追不舍。
从山坡俯看,可见三人在前狂跑,数百人挥舞刀枪在后疯追,场面触目惊心。
眼看追逃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冲在最前面的白毡笠,已有数人举起手中刀枪,准备投掷出去……
轰轰轰轰!
霹雳弹的强大爆炸与杀伤,在白毡笠军中心开花,同时隔断了追击的敌军。而当前面的白毡笠惊慌失措停下脚步,四下惊顾时,前方一片林子里冲出十余人,同时举起手中的铁筒子——砰砰砰!火光频闪,血线如缎,当者披糜。
“赵……梃……”差点跑断气的傅选气喘吁吁,与两名猎兵一屁股坐在地上。
“不可停下,我们人少,挡不住这么多敌军。”及时出现救援的赵梃,向本什猎兵一挥手,“上三个人,扶住傅旅长他们,且战且退。”
趁着白毡笠军被打懵,一片慌乱之际,赵梃小队猎兵一边装填弹药,一边正面对敌沉稳后退。一直退出到四、五十步之远,白毡笠才勉强镇定下来,有十余个弓手抢出阵来,想对撤退的猎兵们来上一发。但一直盯住敌军动静的八名猎兵,以长期训练出来的感应,迅速同时举枪。
砰砰砰!三个弓手扔弓倒地,还有两个捂住身体某处,摇摇晃晃了一阵,先后扑倒。其余弓手吃了一吓,浑身一颤,弦上的箭矢不知射到哪里去了。
之前突然遇袭,造成白毡笠军不小伤亡,但事出仓促,很多军兵还弄不清是怎么回事。但这一次不一样,绝大多数白毡笠都在安静的状况下,清楚看到对方用那古怪得紧的铁筒子,远远射杀了自己的兄弟。莫名的恐惧感油然而生,再加上伤者痛苦地惨叫,白毡笠们无不打了个寒噤,再不敢衔尾而追,眼睁睁看着这伙半路杀出的凶人消失在树林后……
刘忠策骑返回,找到自己的白毡笠军时,看到的竟是满地死伤,血迹斑斑,死伤超过三十人,占了白毡笠军的一成。这三百白毡笠军可是刘忠最精锐的家底啊!他的寨子号称五千人,其实真正军卒不足千人,而能打能战的,就只有这三百人。死几个都心疼半天,更何况去了一成?
刘忠追杀杨进无果,空手而返,本来就很不爽,回来看到这般损失,更是暴跳如雷,差点砍了带队头领。对带队头领委屈的申辩毫无听取的兴趣,咆哮道:“我不管对方用什么武器,你们几百人对付不了十几人,还眼睁睁放对方跑掉……你、你……老刘头,若你不是我堂兄,我刘忠必斩你!”
老刘头以下,二百余白毡笠噤若寒蝉。半晌,老刘头才嗫嚅道:“那……大当家,咱们还追是不追?”
“追个屁!”刘忠冷哼一声,“杜府君给的指令,是杀王善、杨进,尽收其兵。本寨损失多少就补多少,此外还可从两寨中收取精兵,补足一军(二千人),加衔统制——这才是咱们要干的正事!至于收拾那天枢城之人,自有杜府君的亲卫队动手,不关咱们的事……哼哼,若大局已定,千军在手,这天枢城还没收拾干净的话,本统制自会向杜府君请求出击,将这些混球一个个打出屎来,为弟兄们报仇!”
白毡笠们齐声喝彩:“统制恩厚,义薄云天!”
刘忠锵锒一声,拔出血迹未干的长刀,向北一指,声如狼嚎:“砍下王善的首级,挑于旗杆之上;再剁下杨进的脑袋,挂于辕门之前。白毡笠,杀!”
……
当王善被杀,杨进逃遁之时。滑州方面,桑仲、李横、李忠也按照计划,率军向河北义军发动袭击。
严格地说,桑仲、李横、李忠,都不是正规的八字军出身。真正意义上的八字军,是王彦在共城西山被围时的五千余种子,这些才是“原装”的八字军。当八字军名声传扬至河朔之后,两河不少忠义社来投,这才使王彦的五千余人,迅速扩充至二万大军。这些新投之人,无论战斗力、战斗意志、忠诚度,都远不及原八字军。说白了,这些人也同样是义军求洗白。
桑仲、李横、李忠,就是这样的出身,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他们会被杜充拉拢。三人之所以投王彦,求的不就是个官军身份与富贵前程吗?所以他们才跟随王彦投宗泽。可是现在怎么样:宗泽死了,王彦走了,八字军成了弃儿。难得杜府君诚心上门,愿全盘接收他们,还有什么理由拒绝?你白安民、赵撙、张翼是王彦的老部下,一心想等王都统制再度回归,但我们却不是。既然迟早要抱杜府君的大腿,那还不如早点贴上去,抱个瓷实,尽心尽意把差事办好。
他们要办的差事,就是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平汴梁城外、黄河沿岸,河北义军十二连环寨。三将当中,桑仲、李横各有两千人马,李忠有一千人马,但除去杂役辅兵,三将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三千人马。
兵马虽少,但三将却是信心满满,这三千兵马,可都是不亚于白毡笠的精兵,尤其桑仲、李横二将,各有一支五十人的骑兵队。马匹是在八字军中,屡次与金军作战夺来的。以宋军当时马匹奇缺的情况,这百人队的骑兵,绝对可称得上是一支相当强大的力量。以河北义军的低战力,只要破开寨门,百骑就可以肆虐一个寨子。
而且,做为“友军”,这三千兵马根本不必强攻,而是趁其不备,发动偷袭——偷袭的目标,就选定王善寨与杨进寨。趁此二寨首领入汴梁城祭奠宗相,猝然袭击其老巢。只要破此二寨,余者皆不足虑。
一切正如桑仲、李横、李忠三将所料,当三人各带几十名随行骑兵,拉着一车酒肉,以造访昔日兄弟之名,进入王善与杨进堡寨时,各寨的副首领都没有丝毫怀疑,反而盛情款待。
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酒酣耳热之际,三将将酒碗一砸,帐外的军兵立即抽刀而入,将召集至帐中欢饮的寨中各头领,乱刃分尸……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桑仲、李横、李忠,分别从王善寨、杨进寨的木楼、营帐中大步而出,浑身杀气腾腾,抽刀出鞘,对空一劈:“杀!”
东京乱局,就此展开。
第二百九十九章东京之变(下)
七月十四这一天;是东京汴梁的命运发生重大转折的一天。从早到晚;分别发生了偷袭天枢城主事件、半途截杀王善、杨进事件、八字军叛军突袭河北义军十二寨事件。
这一系列恶劣事件的幕后黑手;便是新上任的东京留守、开封府尹杜充;这是杜充新官上任所烧的三把火。通过威逼利诱、封官许愿;杜充成功地拉拢并利用了两支不同军队;为他统合东京兵马充当马前卒。
后两把火烧得相当成功;只有第一把火;由于估计严重偏差;导致惨败;火没烧成;反倒把自个燎伤了。
杜充无论在官场与战场;都是一个极jiān滑的人。当他发觉自己最不放在眼里的那伙人;居然是最难啃的骨头;他的后手;就一手接一手地使了出来。
首先;杜充命人前去西水门;向天枢城主狄烈下贴并致歉。说是听信谣言;误以为其与金人有勾结;以致有所误会;造成流血冲突;实为亲者痛仇者快。为表示歉意;同时解开双方误会;敦请狄城主入城会晤;抛弃旧怨;把酒言欢云云。
凌晨还派人袭击;傍晚就说要宴请;这摆明了是鸿门宴嘛;当老子是傻冒?还是以为东京留守老大;非得给你面子?
狄烈只是指了指河滩上那一排排卸去铠甲;以布衣覆面的尸体:“多谢留守大人厚意;不过我们的晚饭已经有了。”
那使者被这杀气腾腾的野蛮语气;骇得屁滚尿流。以袖遮面而逃。
不过;临近傍晚。汴梁城门关闭之前;南薰门外;突然出现十余名拉着板车的伤兵;而车上竟全是死尸……
狄烈的示好并未能缓和矛盾;杜充在花了近一整天时间;基本视察了东京附近的如封丘、胙城、阳武等县城;回到汴梁后;听到使者带来的结果。怒不可遏。既然给脸不要;那就休怪本府先礼后兵了。
杜充当即召集前来吊唁的留守司各部军兵统制、统领。诡称接到密报;汴河上的那条战船;与郑州的金人有勾结。被他手下卫士发现;竟被残忍杀害;随后有汪指挥使与那几个逃得xìng命的卫兵哭诉。好在此时尸体还没送回来;否则杜充必以一排排尸体指证。
而留守司各部军将的表现却很奇怪。有的沉默不语;有的神情虽愤然;却并无出头之意;更有守河yīn的王贵、徐庆公然表示难以置信;声称他们曾见过天枢城的军兵于汴河上歼灭数百金兵;不似有与金人勾结之意;请留守大人拿出证据。
杜充原本因同乡之故;对这王、徐二人另眼相看。却不想这二人竟当面诘难;心下大怒;顿起杀机。其后杜充也才从一些军将口里了解到;原来宗泽去世前;曾召集各部军将交待后事。除了勉励诸将不可懈怠。常存卫国杀敌之心;也提到不可对自己人动刀兵。尽量放那些义军一码。而宗颖更是指明了;汴河上那艘战船;是留守司请来的客人;无论何人下令;都不可妄动。
宗相遗言!难怪连王贵这等机灵人物;也敢站出来与自己唱反调!
不过;杜充从不相信军队会是铁板一块;哪怕是宗泽的留守司也一样。果然;经过他在后堂分别劝诱;有一个人站了出来;表示可前往诛杀此獠。
这个人;叫吉倩。
吉倩是个记打不记吃的人;他只记得自己被天枢城的那个叫张荣的乎;当着大哥及所有军士的面;重重羞辱了。江湖上混讲的就是个面子;被扒了面皮的吉倩;一直耿耿于怀;加之上官不断劝诱;这杀心自然就被挑起。至于当时张荣、龙旭赠送的米粮——吉倩可不认为是赠送;而是自己以刀兵威逼夺来的。官兵抢粮;谁会记得被抢者的好?
王贵、徐庆、吉倩;都统属于岳飞的前军;不过三千人的规模。身为统领的吉倩;可指挥千人。当然;老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