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的人精,拚命争取到一个面见完颜昌的机会,一边自辩,一边表示愿将身家财帛奉上,为自家父子三人赎命。
完颜昌本是出了名的贪好财货,而且游牧民族也有以财物赎命的传统。于是,刘豫急派侄儿刘猊回河北西路的景州阜城老宅,将为官多年收刮的财物一并取出,尽数献与完颜昌,终于买回了三条命。而在此其间,父子二人一直被关在牢中,没少被怨念强大的蒲察鹘拔鲁暗地命狱卒“照顾”。出狱之后,父子二人都是一身伤,而且还留下残疾:刘豫跛足、刘麟破相。
刘氏父子侄三人,本以为就此凄凉了却残生,不料峰回路转。完颜宗辅决意向天诛军派出使节,只是一时无合适人选。最后经人提醒,想到了这个被天诛军坑得挺惨的前宋国知府。完颜宗辅一想觉得不错,将这样一个被天诛军踩在脚下的人物派出去当使节。可极大满足天诛军高层虚荣心,有利于此次出使最大目的——麻痹天诛军上下,为金军秋季攻势放烟雾。如此,才有了此次刘豫为金使之行。
不过,或许是对刘豫的人品太不放心,生怕此人再度倒戈——其实倒戈也没什么,无非是少一条狗而已,但背着个大金使节的名头,倒戈会损及本国声誉。因此,完颜宗辅以其子侄刘氏兄弟为质。并派出天诛军的老相识。谋克阿疏为护卫军将。名为护卫,实为监视。
三国使节先后由太原军校东门进入露天大礼堂,在军校学员的引导下,来到文官楼就座。不过在入座时。因次序尊卑问题。又引发了一次小冲突。
天枢城的安排。是夏使为右首上座,宋使为左首上座,金使则陪坐在夏使之下。结果这安排除了夏使满意之外。宋使与金使都不满,提出抗议。宋使认为夏乃宋之属国,无资格坐右侧,而金使亦言夏乃金之属国,亦无资格坐本使上首。被两国使者这么一挤兑,将夏国的曹氏父子弄得羞恼不已,几乎下不来台。
陈规、张角等天枢城高层,正忙着安排后宫那边,一时顾不得这里,更主要是没想到刚落座就出岔子,而担任礼官的官员职小位卑,一时劝不下。正闹得不可开交之际,一名英挺少年按刀大步而入,目光冷冷一扫,朗声道:“军主有令,夏国为国主使节,等级最高,理应为上座;宋使为东京留守司特使,于礼,应为他国使节之左;金使亦为真定右副元帅府使者,岂能踞一国使节上首?两位使节若要坐上首,就请各自向东京与真定方面请示,将二位的身份提升为国使再说罢。”
少年说罢头也不回,转身昂然而去。
宋使与金使都是面面相觑,没错,哪怕是说破天,这等级差距是明摆着的。就像现代国家外交中,一方派出的是大使,一方派出的却是领事,你说这招待规格能一样么?
无论是宋使宗颖还是金使刘豫,都是饱读诗书的进士出身,对这种外交礼节还是很清楚,并且也严格遵循的。于是一场风波,消弥于无形。
夏国的曹氏父子心下都很受用,暗赞这天诛军主果然有实力知礼节,的确是个结盟的好对象。
居于夏国之下,而且还与那无耻叛投敌国的金使对面而坐,这令年轻气盛的岳飞很不满,当下向宗颖告了个罪,走出楼阁。一为透透气,二是看看带来的二十余名留守司前军兄弟,是否得到安排。
刚走下楼梯,岳飞明显有一种锋芒在背的感觉,蓦然回首,但见阁楼顶上有点点微光闪动,看不清是什么兵器,只有一种极危险的感觉。岳飞正琢磨是不是要上屋探一探,却见四周巡逻的卫兵视线全射到自己身上,心下一叹,只得怏怏离开。
岳飞很快在附近找到了留守司的兄弟,他们正一脸兴奋,或好奇盯着台上紧闭的大红幕布,或兴致勃勃四下打量着闹哄哄的人群。初次体验到这种露天观演的热闹欢快气氛,并很快自然地融入其中……这就是露天观演的独特魅力,即使是到了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这种观演经历,依然能使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人们难以忘怀……
岳飞与留守司兄弟们说笑一阵,加上周围热烈的环境,心情也不觉变好起来。就在这时,一段看似寻常的闲聊,再次改变了岳飞的心境。
闲聊来自右边一群席地而坐的天诛军士兵,其中有甲乙丙三人的对话。
士兵甲:“茂才,听说打太原时你受了重伤,腿折了,被送回了天枢城军部总医院……这才过了两月,就好了吗?”
士兵乙:“俺也不想好得这样快啊!可那些军医的医术太好了……听说全是当年皇宫里的御医呢,专门给官家与娘娘们看病的。俺娘说这是上辈子修来的福。”
士兵丙凑过来笑道:“茂才哥,俺知道你为啥不想伤势好快些——听说天使营的女护兵们,全在军部总医院护理伤员。茂才哥,说说,你见到的天使女兵们俊俏吗?”
士兵乙嘿嘿笑道:“那还用说,一个个赛仙子,那一身白护裙,看了心就舒服,一双白嫩嫩小手替你换药,啧啧,啥疼痛都忘了……”
士兵甲不无遗憾地拍了一下大腿:“俺在登上太原子城时,被黑暗中一支冷箭射中膀子,好在有披膊护着,入肉不深,让医护都的医士缝两针就没事了。唉!要是弩矢射来的,一定会穿过膀子,那样就可以到总医院了……”
众士兵一阵哄笑,最后竟有一半以上的士兵表示,下次攻城,一定要冲在最前头。死了算军烈,泽被家人;伤了住医院,赏心悦耳。而且还有厚赏,到哪去找这等美事?
岳飞木头一般呆在原地,身外所有的声音仿佛都已消失——大宋的士兵,什么时候竟如此悍不畏死,渴望受伤了?!便是自己当年应募的“敢战士”,怕也有所不及。一定要想方设法,让宗相爷招降这支军兵。如此一来,东有汴京,西有太原,遥相呼应,则复土有望啊!
岳飞陡然扭头,准备上楼好好与宗推官与呼延参军商议。
便在这时,咚!一声金鼓擂响,声震八方。
广场上嗡嗡之声顿时为之一静,连童子的哭闹声都噎止了,数万道目光齐刷刷盯住那以四根立柱撑起的,高大宽阔的大舞台。就在这万众瞩目与期待之下,深红色的厚幕布缓缓拉开,灯光泄出,亮耀人眼。
大型故事舞台剧《解放太原》,正式开演。
第二百八十一章女兵汇演二周目(上)
《解放太原》第一幕:引蛇出洞。
该剧情取材于寿阳之战歼灭韩庆和军,以及土桥之战击溃完颜突合速军,即太原战役第一阶段的战斗历程。重点展现夜破寿阳与土桥决战这两场战斗,中间穿插着许多艺术加工的桥段。如某硬探侦知完颜突合速出兵消息,在返回报信时被金军游骑发现,身中数箭,但他仍拚命奔回,将情报交给本队军官之后,溘然而逝;又如突合速大军疑有伏兵,行军缓慢,迟迟不入我军伏击圈,便有勇敢之士组成敢死小队,前去诱敌。“猝然”与敌遭遇后,故做惊慌而逃,引敌追赶,致使伤亡惨重,却最终将敌军引入包围圈等等。
这些虚构的剧情,更富于戏剧性,对观众具有强烈的吸引力,而且从一个侧面重点宣传了天诛军勇于牺牲的精神,对战士们有着强大的潜移默化及鼓舞作用。
其他诸如敌我隔山扎营而不自知,狭路相逢的勇斗;城外三番战,一夜破寿阳的迅猛;土桥对决的热血沸腾;一日夺太原三城的神勇之姿……等等真实战斗,亦被编剧组完整搬上舞台。
亥时许,《解放太原》第二幕:四面楚歌,正上演到紧要处,台上不时传出模拟烟火爆炸声,以及声声娇咤,刀光剑影。这一部分演绎夺三关城,合围、强攻太原始末。
全体演职员俱是三大营的女兵,天诛军与金军均由女兵扮演。穿上臃肿的皮袍、戴上皮帽、披挂上纸质铠甲、再粘上一脸大胡子。女娇娃顿时摇身变粗鲁汉,台下离得远的,基本上看不出来。
整个数万平米的广场上,大热天挤得密密麻麻,汗流夹背的观众,眼睛瞪得乌溜圆,一任汗水滴答都顾不得擦拭,生怕一不留神,就错过一个精彩场景。观众们除了不时爆发的震天价喝彩声之外,其余时候。俱是聚精会神。如痴如醉。
三国使节原意想透过这演出,窥探出天诛军的实力与攻占太原过程。只是过程看到了,实力却一点没看出来,甚至不知道天诛军是用什么样的手段摧毁寿阳城、用什么样的战术击败完颜突合速凶悍的骑步大军、又以什么样的战法一日破太原三关城。结果。看着看着。三国使节全被这新奇的舞台艺术强烈吸引住了。什么窥探、什么目的。全忘到脑后,与广场上的普通军民一样,俱沉醉于这新颖的表演与故事剧情中。
当第二幕落幕。中场休息时,广场上男人嚷,女人唤,童子叫,军兵笑,人声鼎沸,热闹得象赶庙会。
而高台阁楼之上,松驰下来的文武官员们,也开始推杯换盏,润润喝彩得干燥的口舌。就在这时,文官楼阁大门开启,两排衣甲鲜明,按刀握枪的卫士鱼贯而入,然后适才那名少年再次出现,大声宣布:“天枢城主、天诛军主到!”
阁楼为之一静,随后全体文官齐齐起身,叠掌合袖,恭敬施礼。
三国使节同样起立恭迎。夏国使节不用说了,早已见识过天诛军的实力,更领教了这位天诛军主的厉害,自然表现出应有的尊重。金国使节也一样,若无奈何关全军尽没,太原城一月即破,完颜宗辅会恬着脸派出一个使节来?而且这个使节同样是天诛军一支偏师的手下败将,所以,刘使节表现得同样恭敬。
而宋使,此前与天诛军完全无交集,按宗颖与呼延次升最初的想法,这天诛军主充其量也不过是留守司统制级数。来到太原后,震憾之余,也只认为此人与王彦不相伯仲,为当世良将。但是,任是怎样的良将,对宗颖这种文官而言,也很难发自内心尊重——这不是宗颖或呼延本人的问题,而是大宋近百年形成的文贵武贱,文武相轻的制度与根深蒂固的观念问题。
但宗颖仍从容起身致礼,只因他颇为敬重的知太原府陈规,以及很是赏识的张角,都肃然行礼。宗颖自问无论品秩还是能力,都不如此二人,既然二人都庄重致礼,他也只能附翼而已。
只有岳飞是诚心诚意行军礼——无论谁能打下太原这样的坚城,击杀如此之多的金虏,都当得起他这一躬。
卫士向两边一让,一身军礼戎服的狄烈闪亮登场。
狄烈今日所穿的,便是他那件宝蓝色军礼服。从衣襟至左胸口袋处是两条金黄色的绶带,双肩横着两条金光闪闪的衔板,板上阳刻着日月之形,衔板末端垂着一圈金色流苏。腰束宽皮带,脚蹬大头皮靴,衣袖、领口、前襟、双肩等处的流金铜扣与衔板,在阁楼壁灯的映照下,闪耀着令人目眩神迷光华。
禁卫森严,群臣俯首,华服雄姿,龙行虎步,在这种种气氛烘托下,使得狄烈甫一登场,那股气势便恍如一国之元戎上将,凛凛生威,气场十足。令三国使者在这一瞬间产生一种错觉,仿佛眼前之人不是什么太行山中的天诛军主,而是一方王者。
这便是狄烈所要的效果。天诛军虽起于微末,发于山野,但从现在起,就必须要抛掉草头王的帽子。借着三国使者汇聚的良机,向天下传递天枢城崛起的信息。必须要让三国使者潜移默化地转变观念,将“拜会天诛军主”,不自觉转为“晋见河东霸主”。
至少在这一刻,狄烈达到了这个目的,至于如何巩固这效果,就要看接下来的手段了。
狄烈目光如炬,一一扫过。三国使臣中,夏国方面不用说了,由于狄烈做足姿态的“退让”,给足了面子,夏国朝堂还是满意的。而狄烈两次捉放曹吉,也使得曹氏父子心存感激,因此神态目光都甚友善。
狄烈向夏国使臣点头致意后。目光投注在宋国使臣身上。虽然被狄烈的高调出场气势所压,但宗颖与呼延次升依然能保持目光平和,礼仪规范,不卑不亢。
狄烈点点头,然后目光只是随意在金使脸上一扫,便不再理会。纵然此人在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中名气甚大,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改写了历史。但在早已对历史名人免疫的狄烈眼中,此时对方也不过是个将死之人,一个将死的历史渣滓,有什么必要关注呢?
未见狄烈之前。宗颖有一肚子问题想说。但见到真人之后,在这样的场合下,反倒不便问什么了。宗颖最后只说了一句:“本使带来一些宗相公之嘱托,择日欲与狄城主一叙。不知狄城主可否拨冗一唔?”
狄烈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对宗颖道:“贵使看过适才演出。感觉如何?”
宗颖实话实说:“极好,如此演艺形式,非但娱乐军民。更可鼓舞斗志,凝聚人心,堪称一举多得。若非敌寇横行,道路险阻,本使真想借此演出队到我东京城出演一场,以振我东京军民之心……不过,本使看过之后,略有一事不明,还望狄城主赐教。”
狄烈这时已端坐于主座之上,闻言向宗颖抬了抬下巴:“请说。”
宗颖直视狄烈:“本使只想知道——贵军是用什么战术,在野战中击败完颜突合速大军的?”
此言一出,连夏国使节与金使都竖起了耳朵。宗颖这句话问到了点子上,太原战役的转折点,就在于完颜突合速驰援寿阳的三千大军覆灭之役。可以说,从那一刻起,就已注定了太原被攻陷只是个时间问题。
狄烈笑道:“本城主原以为贵使更关注我军如何攻占太原,却不想对野战之事也如此着意。”
宗颖有些赧然道:“本使原也只注重攻取太原之事,是岳统制提示,击破完颜突合速之役,方为太原之战重点。”
“岳统制?”狄烈目光投注到宗颖身侧那名青年将领脸上。龙旭述职汇报时,提到宋使方面有一个带队统制官,但没说姓甚名谁。像这样的朝见,上得了台面的就只有正、副使,带队武官什么的还欠点,所以狄烈也没着意打听。
青年将领合拳为礼:“东京留守司前军统制岳飞,见过狄军主。”
狄烈惊讶地瞪大眼睛——太意外了,这位两宋第一名人,没有丝毫征兆,突然出现在眼前。而且完全没有狄烈在历史课本的彩页上,所看到的那副渊停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