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行了吗?”冬子皱着眉转着手里的碗。
“我说五叔狠,不只是说他手狠,”大强冲冬子晃了晃拳头,“手狠?林家的小子哪个手不狠!五叔狠就狠在心狠啊!我听我妈说,他那些小老婆,每个他都领家去过!”
“啊?”
“你别误会,不是你想的那样!”大强嘻嘻笑了一声,“他是专挑五婶在家的时候往回领,然后还会买点菜。”说着大强挺直腰杆儿,伸出一只手指着前方的地面,“往那一坐,告诉小老婆:这是你大姐,你大姐爱吃鸡,你去做吧!完了吧,他就按着五婶坐那儿等着。等小老婆把菜端上来,吃完了以后,再把人领走!”
“啊?”冬子彻底傻了,五舅怎么能这么做,五舅妈是以什么心情吃的这个饭啊!“要是我,不疯就得杀人了!”冬子咬了咬牙。
大强点了点头,“所以说,五叔狠啊。他能狠下心来这么折磨人啊!”
冬子气愤的拍着沙发,“我看,叫五舅妈跟他离了得了!”冬子想,这哪是过日子啊,分明是拿自个儿的心让人家戳啊!
“离婚?”大强撇撇嘴,“你以为五婶没提过?五叔说不行,她离的成吗?她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怎么想招让五叔多往家交点儿钱!”
“离不成?”冬子愣了,“五舅既然不离婚,为啥还这么干!”冬子又想起来昨天五舅妈痛哭的样子。
大强抱着头躺到地板上,看着天花板,“冬子,说句你不愿意听的话吧!把林家人甩了,还能自在过日子的,你爸是头一个,也可能是最后一个!”
“我爸?”冬子有点反感,“我爸怎么了,不就是离个婚吗?”
“离婚?在别人家可能不算个啥。可在咱们家,呵呵,”大强斜了冬子一眼,“冬子,你也算林家的人,别站错了壕沟儿。跟你说吧,只有林家人不要你,没有你不要林家人!”
“这啥话,这也太不讲理了!”冬子真生气了,站起来冲着地上的人立立眼睛,“少吓唬人,我爸在C市好好的呢。五舅妈就是让五舅吓唬住了!”
“吓唬?”大强坐了起来,拍拍地,“冬子,你别急。哥啥时候吓唬过你。你坐下,我跟你说吧,你爸是个特例。你坐下!”
冬子撅着嘴,气囊囊的坐在旁边冲着大强瞪眼睛。
大强敲了敲茶几上的空碗,“你知道老婶那同学的事儿吗?”
“老舅妈?”冬子眨了眨眼,老舅妈是老六林立堂的媳妇,人很白净温柔,只是话不多。每次冬子看见她都想起童养媳这个词儿,总觉得这人过的不痛快。
“老叔当年追她追的那个狠啊,”大强边说边敲着碗,“可人家死活不同意!为啥?人有对象,都定日子了!”
“啊?”
“结果,还不是结了婚。具体的咱不清楚。我妈说,肯定有人给那小子传过话。”大强冲冬子撇撇嘴,“林家看上的人,头拱地也得抢到手。这就是我说的,只有林家不要的,别人才能捡。”
“哼,有病!”冬子扭头吐了一口,心说,敢情这林家抢人结婚是有传统的!
“你还别急,没说完呢!”大强拍拍他的肩,“后来,老婶生了绍依,也就认了。跟着老叔一起做生意,老叔还把几个饭店交给她看。结果,出事儿了!老婶又遇上那小子了,开始天天住饭店,孩子也不管了!”
“是不是真的啊?”冬子觉得那么斯文个人儿不太可能做什么越轨的事儿。
“谁知道!反正俩人是肯定见着了。”大强眯着眼睛,歪着头问,“冬子,你猜后来那小子啥样了?”
“猜不出来!”
“那小子原来是这县里机关的一个小官儿,后来也不知为什么,就给派到下面一个穷的叮当响的乡里去了。而且啊,呵呵,”大强撇撇嘴。
“说啊!”冬子没好气儿的翻了他一眼。
“而且,还少了只耳朵!老婆也跟人跑了!哈哈!”大强摸着自己的耳朵怪笑着。
“什么?”冬子张着嘴,难以置信的看着大强,“你是说,你是说是老舅把他给……”
“我啥也没说!”大强撇着嘴,伸手搭上冬子的肩,“冬子,这四州八县的,林家是黑白两道的头子,多少双眼睛看着呢!你说,就是为了这家族的脸面,也得教训他啊!敢跷林家的人,就是惦记也不行!”
冬子反感的甩开他的胳膊。
“冬子,你还别不愿意,咱家从小就没亏待过你。你说,从我奶到下面这些哥们儿,谁不把你当眼珠子供着!”大强伸手摸了摸冬子的头,又被甩开了,“呵呵,行了!我跟你说啊,你爸不会有事儿的!按我看啊,你爸的安宁大概有两个原因。”
“啥原因?”
“一是老姑跟这帮兄弟们放过话,所以他能平安的离开松江!二是,他身边儿有高人护着他!”
“高人?”冬子愣了,爸哪有什么高人护着?“我爸又不在松江,C市的事儿林家还能插上手?”
“哼!”大强翻了翻眼珠子,“他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总有案底吧,总有过去吧?”说着看冬子还没明白,“你以为他为啥离开松江?这个医院不做,可以做别的呀!告诉你吧,整个松江他都呆不下去了,他是不得不走,非走不可!”
“不得不走?为啥呀?”冬子不自觉的提高了音量,怨不得爸爸一直没来接自己。
“具体我不清楚,不过,猜也猜得着。林家要想整臭个人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儿!”大强说着翻了翻手掌,“你说一个小县城的医生,带这么臭的档案,哪儿愿意要他?更别说还能进省级医院,做主刀大夫?没人护着他,他能找着这单位接收?你也知道你那爷爷是干啥的,他有那个本事吗?再说,老贾家要是有人,也不至于把大儿子扔在松江七八年都不管!”
冬子僵硬的坐在那里,脑子迅速的运转着,可是根本抓不着一点头绪,“高人?”
“高人啊!”大强拉长声音感叹着,又直挺挺的躺到了地上,“而且啊,这是个连林家都不敢惹的高人啊!”
“啊,为啥?”
“你想啊,林家要收拾的人谁敢管?所以,这人既然有胆子插手,一定是有把握管到底!”大强抬起一个握拳的手臂挥动了一下,然后看着冬子说,“你不知道这人吗?我特好奇,这人该不会是三头六臂吧?”
冬子伸腿给了他两脚,“三头六臂的那是哪吒!”
42
冬子插着裤兜,低着头,沿着马路牙子慢慢的走着。不时的咬咬牙,踢一脚马路牙子。听了大强的话,心里说不出的憋屈,又不知该如何发泄,只好匆匆的离开那个房子。
下午四五点的样子,天色阴暗,应该是要下雨了。冬子一直闷头走,也没看拐到了哪里。感到似乎有雨点儿落在脸上,冬子赶紧找了个带门斗的房子避雨。
在门上靠了一会儿,雨就那么淅淅沥沥的下着。冬子正对着雨丝出神,就听见隐约传来发动机的嗡嗡声,顺声看去,一辆黑色蓝鸟慢慢驶到自己跟前,停下。
冬子往旁边闪了闪,他知道,应该是主人回来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高个子男人下了车,走过来打开后座的门,探进去整理着什么。冬子在一边看着,觉得这人的背影有点儿眼熟。正想着,就见那人躬身从车里抱出个裹着雨披的东西,转过来,冬子才看见,那是个人。
那高个子的看也没看冬子,一手搂着怀里的人,抬起膝盖托着;另一手伸裤兜里掏钥匙。冬子看他动作别扭,走过来说:“我帮你开吧!”
那人没看冬子,动作也没停,掏出钥匙就冲锁眼伸过去。这时,冬子听见一个声音说:“乔,放我下来吧,我能站住!”
冬子怔怔的看着那个叫乔的放下那个裹着雨披的人。那人身材不高,软软的靠在门斗的另一侧,然后伸出一只干枯的手,拨下雨披的帽子,一张青白而熟悉的脸。
“咦?你怎么……”原来是上午那个白衣人,看到冬子先是一愣,随后就了解的点点头,“避雨?”
冬子靠在门斗的另一侧,磕磕巴巴的回答着,“嗯,兰,兰哥!”
高个子的已经开了门,抱起那个兰哥就进了院。
“乔!”冬子听兰哥叫了一声,那个高个子就停下了,抱着人又转过来。
“小老弟,要是没事儿就进来坐坐吧,”兰哥靠在那人的臂弯里冲冬子说,“反正,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
“嗯,”冬子伸着脖子往里看了看,不大的院子,只有一南一东两间房;把门边儿有个北向的小仓房;院子里有两棵柳桃。
“这就我跟乔,”兰哥眯了眯眼睛,“进来吧,再站下去,乔就湿透了!”
冬子这时也注意到,那个高个子的白衬衫已经打湿了大半,肩头的布已经贴在了身上。冬子这才肯定,这就是上午抱兰哥的那个人。对了,兰哥叫他乔。
冬子点点头,赶紧钻进了院子,跟着俩人开门进了南屋。一进屋,直打鼻子的是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儿,冬子想,这个兰哥果然是个药罐子。拉开了灯,冬子才发现,原来自己站的位置只是个走廊。两边各有一个门,直着向里应该是厨房,典型的北方平房的格局。
那个叫乔的已经抱着兰哥进了东屋,冬子看那屋的灯亮了,从门口散出微黄的光。冬子想,非请勿入,自己还是在门口站一会儿吧。没成想啊,这一站就是二十多分钟。冬子有点儿后悔了,还不如一开始就跟进去了,现在想进去反而不好意思了。
正暗自懊恼着,那个叫乔的从东屋走出来,上身光着,手里捏着一团子白色的衣物。然后,冬子就听屋里有人叫:“小老弟,进来坐吧!”
冬子如获重释的松了口气,拖着水唧唧的鞋印子走了进去。兰哥已经换了身白色棉布的偏襟儿长袍,盘腿坐在炕上一个海绵垫子上。膝盖从袍子开衩的地方露出来,看来是没穿长裤。冬子不意外的发现,这人的腿也是骨头棒子包着皮,关节处泛着青白的光,好像骨头随时都能冲破那层皮顶出来似的。
冬子四下扫了扫,只好偏身坐到了炕沿上。
“小老弟……”兰哥看了冬子一会儿,刚要开口。
“兰哥,我叫林冬,叫我冬子就行了!”冬子急忙自我介绍着。
“林,冬?”兰哥摸了摸耳朵,“你姓林,随母姓?”
“啊,不是!”冬子想这话可长了,“嗯,我是过继到了林白的户籍里,随他的姓,不是我妈那个林。我爹排行十一,都叫他林十……”
“林十一?”兰哥张了张嘴,盯着冬子看了一会儿,“哦,原来是十一叔的人。”
“你认识我爹?”冬子赶忙问。
“认识不敢说,”兰哥晃了晃脑袋,向后靠到炕柜上,“在这四州八县吃这碗饭的,谁不知道林家的十一老爷啊!”
十一姥爷?冬子先是呆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此姥爷非彼老爷!
那个乔走进来,看到兰哥靠在柜门上,急忙冲过来,抓起炕柜上一个鹅毛垫子,给兰哥塞到后面。
冬子看他已经换了件白色的背心和灰色运动裤,露出浅棕色结实的手臂。然后,冬子才得以看清这人的长相:四四方方的一张国字脸,浓眉毛大眼睛,鼻梁不高还算挺,薄厚适中的嘴唇,总是抿着嘴角。也是一头乌黑的头发,剪成短短的平头。一句话,算是个仪表堂堂的东北汉子。
他帮兰哥塞好了靠垫,又从地上端上来一盆热水,里面有毛巾和小刷子。拧干热毛巾,这个叫乔的就跪坐在一边给兰哥擦脸,擦手;然后再头净了拧干,开始擦脚。
兰哥看冬子目不转睛的看着乔,就冲他笑笑,“这是我弟弟,郁乔!”
冬子点点头,礼貌的叫了一声,“乔哥!”心里同时也有点别扭,好像有什么想不起来了。
“别,”兰哥伸了下手,“十一老爷的人,怎么好让你叫哥呢?叫乔吧,要不干脆叫大名好了!”说完又指指自己,“我叫郁兰。”
“郁,兰?”冬子眨眼的工夫就明白了,怨不得刚才有点别扭呢,原来这就是那个无处不在、阴魂不散的郁家兄弟!冬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郁,乔?”
郁兰拍了拍郁乔的头,对冬子说,“他听不见的。”
“哦。”冬子看那个郁乔擦干净郁兰瘦削的脚以后,开始用小刷子刷指甲,俩人的谈话丝毫没有打扰到他。
“郁……兰哥,我还是叫哥吧!我跟舅舅他们都是单论的,叫名儿实在是别扭!”冬子拧了拧身子,也靠到了墙上。
郁兰笑着点了下头。
冬子想到了脖子上的平安符,勾出来冲郁兰扬扬下巴,“看,这是兰哥的吧,还是我妈给我的呢,没想到今天见到正主了!”
“嗯?”郁兰看见之后皱了下眉,拍拍身边的人,“乔,把那收了!”
冬子还没明白啥意思呢,郁乔就冲过来,一把扯掉了那个三角,退回去交给郁兰,自己就继续给郁兰剪指甲。
“兰哥?”
“今天你也看见了,是老姐执意要我看的。别人也就算了,可你这脖子上,怎么能戴着种东西!”说着,两只手揉了揉那个三角,直接扔到了地上。
“兰哥?”冬子摸着自己被勒的有点疼的后脖梗子,冲郁兰发了会儿呆,“兰哥,我能问你个事儿吗?”
“嗯?”郁兰靠在那,胳膊把着郁乔的脖子,懒懒的说,“你有什么事儿还用问我?”
冬子咬了咬嘴唇,想了一会儿,“兰哥,今天我妈领的那人是我五舅妈。我就是想知道,她们夫妻俩的事儿有缓吗?”
郁兰闭上了眼睛,郁乔忙完了,端着盆子出去了。过了一会儿,郁兰再睁开眼睛,看着冬子说:“林家的事儿,能缓吗?依你看呢?”
“我?”冬子撇撇嘴,“我看他俩就应该趁早离婚!”
郁兰摇了摇头,“林兄弟,人家来问卜,我只能给他占个可能的方向,而不能乱出主意。林五哥的这个正妻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撒手的,这一妻一子抓着五哥的财运啊!”
“财运?”冬子筋了下鼻子,“那五舅妈怎么办?这太不公平了,都快把人逼死了!”
“公平?”郁兰垂下了眼皮,“林兄弟,公平啊,不是谁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