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清风阁中,依旧是些没有农事可忙的农夫们聚在一起喝酒聊天。
“什么什么,真的假的?这祭典过几天就到了,该不会又要出什么岔子吧?”一个将裤腿卷的老高的农夫拍腿叹道。
“啧啧,谁知道……”
另一个穿着麻布衣裳的农夫挤眉弄眼的回道:“最近张老爷子家邪门着呢,一到晚上就鬼哭狼嚎,好不吓人。张老爷子他,指不定被什么妖怪盯上了!”
“你这话说的不对,人家张老爷子多厉害,哪会把妖怪放在眼里?!”有人在角落里反驳。
“诶,你也别把话说得太绝。张老爷子都那个岁数了,谁知道他还抗不扛得住?”
“就是,我听说张老爷子从自己床下发现好多花花绿绿的小蛇的时候,当场被吓晕了过去!”
“对,张老爷子前几天走在路上还莫名其妙摔断了腿。”
“唉唉,江州到底造了什么孽啊……”
“就是就是……”
农夫们围在一起,唉声叹气。
“你说那个张府在闹鬼?”百无聊赖的守了秦洛陆千羽好几天的墨鲫,听到这话,总算打起了一点精神。
“是啊。”云烟重重点头,“江州的人们现在都在议论这件事,我有点担心少爷。”
“你笨啊,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墨鲫轻蔑的瞟了他一眼。
“你也不想想,怎么会这么巧,叶寒白川一住进去,那栋宅子就闹鬼?”
“那……”
墨鲫无比肯定的对云烟道:“我看一定是那栋宅子里有人得罪了白川,白川才会搞出些小把戏吓唬吓唬他。”
云烟点点头回道:“有道理,那我就不担心了。”
“不过……”墨鲫摸着自己的下巴沉吟起来。
“怎么了?”
“你难道不觉得我们这几天太无聊了,该去找叶寒了吗?”墨鲫突然愤愤的朝云烟大吼。
云烟赶紧捂住他的嘴躲进墙角道:“我的小祖宗,你怕别人发现不了我们是怎么着?小点声!”
不过云烟不得不承认,墨鲫的这个提议非常诱人。
自从叶寒交给他们这个任务后,他们每天都尽忠职守的悄悄守在陆千羽家附近。
但是这么多天过去了,除了有时能看到陆千羽和秦洛一同进出的身影;别说夔了,就连半个妖怪的影子都没有。
难得墨鲫特地为自己画上符咒,可这玩意儿压根就没派上用场,云烟都感到有些可惜。
“那你的意思是,咱们去找少爷?”他问墨鲫。
“嗯,反正在这呆着也是呆着,不如我们今晚去看看叶寒那边的情况。”墨鲫挣脱出他的怀抱,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但是这边要怎么办?万一我们不在的时候,夔突然……”
“放心吧,没有问题。”墨鲫打断他的话,从怀里掏出一小片黑亮的鳞甲,朝天上随手一扔。
“???”云烟茫然的看他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你在做什么?”
墨鲫对他解释道:“这片鳞甲代替我们留在这里,秦洛他们要有什么事我立马就能通过它感应到。”
“妖怪果然就是不一样啊。”云烟赞叹道。
“你这不是废话!”墨鲫瞪了他一眼笑道,“这下总没有问题了吧。”
“嗯……不过要是我们这么贸贸然的去找少爷,说不定会给少爷添麻烦。”
墨鲫坏笑道:“这有什么?我们偷偷潜进去,不让叶寒知道不就好了?而且我还想去看看到底是哪个倒霉鬼招惹了白川……”
“但是……”云烟还在犹豫。
“好了好了,你少婆婆妈妈的!”墨鲫一把抓过他的手,“就这么说定了,跟我走!”
“诶?等……等一下……”
是夜,月黑风高。
“这样偷偷摸摸真的好吗?”云烟摸着自己的良心,朝身边的墨鲫问道。
此时,他们两人正漫步在张府昏暗的庭院小路上,有一茬没一茬的闲聊。
“你在说什么傻话?都到这里了,难不成你要回去?”墨鲫揪了揪他的胳膊,“再说你要对我的隐身咒有信心,虽然这咒对白川可能不起作用,但在普通人面前一定不会暴露的。”
你这样说我反而更放不下心了……云烟勉强点点头,牵着他的手朝前走去。
按照计划,他们先去找那个倒霉鬼,再去瞧瞧叶寒他们那边的情形。
“闹鬼的是哪间屋子?”他转头问墨鲫。
墨鲫伸长脖子嗅了嗅四周的空气。
“这边!”他拽着云烟的袖子在青石子路上小跑起来。
“啊,这个是上次出现在王碧水姑娘家的那个老人!”云烟扒在张明德屋外的窗台上,用手指着床铺上的人对墨鲫小声说道。
“话说,”他疑惑的低头看向躲在自己怀里的墨鲫,“你干嘛非要躲在我怀里……我们不是有隐身咒吗?”
“咳,这种小事你就不要在意了!”
墨鲫暗自庆幸:还好是晚上,云烟那个傻瓜看不出自己脸红。
“那个人就是张明德,是这间宅子的主人。”他敲了敲云烟的脑袋,向他介绍道。
“啊,原来就是他!”云烟低呼一声,将视线重新投向房内。
上次前往张府,他因为被单独留在大厅,根本没有机会一睹张明德的真颜。
而在王碧水家的时候,又因为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白公子和安王爷的谈话上,他始终没注意到一旁的老人到底是谁。
原来少爷曾多次提到过的祭典操办人就是此时他眼前的这位老人,但该怎么说呢……
——总觉得很凄惨。
面容枯槁,双目浮肿,脸颊凹陷——简直就是病入膏肓的症状。
“这个人……张明德他没事吧?”云烟不由向墨鲫问道。
“嗯?我看看。”墨鲫从他怀里探出头,朝房内凝神打量了一会儿。
“没事。”墨鲫收回视线,对云烟这么说道。
“真的吗?可是他看上去好像病得很厉害。”云烟望着床上的张明德皱眉。“他这样真的能主持祭典吗?”
“你放心。”墨鲫朝他摆摆手道,“他模样看上去虽骇人,但其实也不过是伤到筋骨,外加受到点惊吓罢了。没什么大碍,白川动动手指头都能让他立马精神过来。”
“这样,那我就放心了。”云烟摸着胸口缓缓吐出一口气。
墨鲫奇怪的瞟了他一眼:“你认识张明德?”
“不啊,”云烟摇头,“我不认识他。”
“那你放个什么心?”
云烟饶头不好意思道:“我只是怕张明德一病不起,到时会坏了少爷和你二哥的计划。”
“你倒对这事挺上心。”墨鲫咂咂嘴又瞟了他一眼。
“因为这件事圆满解决,我们就能离开江州了啊。”
云烟摸着纸窗上的雕花纹路叹气:“不然再出什么岔子,我们又得在这里多呆上一段时间。”
墨鲫笑道:“怎么,你很想和我一起离开江州?”
“啊……这个……额……嗯。”一顿抓耳挠腮下来,云烟老实的冲对方点点头。
“哼哼。”墨鲫心情颇好的回他道,“这件事根本不用你我操心,到时二哥自有他的打算。”
“我反而比较好奇的是,这个张明德到底是怎么得罪了白川的……”
“会不会是因为少爷?”云烟推测道。
“哦?”墨鲫惊讶于云烟也有不迟钝的时候。
“怎么说?”他兴致勃勃的问道。
“没怎么说啊……我就这么感觉。”云烟皱起鼻子回答道,“我总觉得白公子要是真生气,也应该是为少爷生气才对。”
“啧,真没想到你脑袋瓜子也有灵光的一天。”墨鲫笑着拍了拍他的头,作势要翻窗户。
“等等,你要做什么!”云烟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他赶紧搂住他的腰,不让他有进一步动作。
“如你所见,我翻窗户啊……”墨鲫回头朝云烟翻白眼。
“我就是问你翻窗户做什么!就算他看不见我们,你也不能胡来吧?”云烟一手按住他的肩膀对他低声道。
墨鲫此时双手撑在窗台上,是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他恼怒的冲身后的云烟吼道:“你放开我!”
“不放!”
“放开!”
“不放不放!我就是死了我也不会放开你!”
“……”
墨鲫仰头无比凌乱的想:如果换在其他任何场合,他也许会被他这句话感动,但是现在……
“那你想干什么?我们一晚上就保持这种姿势站着吗?”他腾出一只手去揪云烟的脸。
“疼疼疼!”云烟抓过墨鲫的手无奈道,“你总得先告诉我,你爬窗户做什么吧?”
“当然是去替叶寒教训张明德!”墨鲫抽回自己的手,看向房内的床铺跃跃欲试道,“张明德一定是做了什么让叶寒不高兴的事,白川才去整他。”
“这种事怎么能少了我?”
“不,这种事就算少了你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云烟你!干什么?你放我下来!”
云烟却二话不说,扛起墨鲫就往外跑。
“你干嘛不让我进张明德房间,嗯?”
被云烟轻轻放下的墨鲫,一屁股坐到草地上,朝云烟不满道。
云烟也坐了下来。此时,他们四周都是一些齐腰高的花丛,位置比较隐秘。
他对墨鲫苦口婆心道:“不是我不让你去教训张明德,只是人家岁数大,万一被你玩死了怎么办?”
“你觉得我有这么傻吗?”
……
云烟适时的沉默了。
“原来我在你心里一直很傻?!”墨鲫扯着云烟的衣领,整个人贴了过来。
“没有没有,你比我聪明多了。”云烟赶紧把他摁进怀里回答他。
但突然之间,墨鲫抬手捂住云烟的嘴说道:“嘘,等一下!”
“怎么了?
“有人过来了,看看是谁。”墨鲫对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向这边传来,云烟和墨鲫躲在花丛中偷偷张望。
“最近到府上做客的那位公子长得真俊!”
“对啊,对啊,我也看到他了!我上次进他房间时,他还对我笑呢!”
“哎呀,你少自作多情了,人家那是礼貌~是礼貌~”
——原来是张府的两个丫鬟忙里偷闲,悄悄来这花丛中散步。
“只是礼貌我也满足了~!而且那位公子身边的侍卫也很俊,两个人站在一起,我心跳都加快了!”其中一位身着紫衣的丫鬟捧着自己的脸无比陶醉的说道。
这是在说叶寒和白川吧?
云烟和墨鲫对视一眼,静静聆听她们的对话。
“你说那个侍卫?好看是好看,就是人冷冰冰的,看上去好难接近。”另一位丫鬟皱眉如此评价白川道。
噗,不愧是女人,一针见血!墨鲫听到这话捂嘴笑个不停。
“很难接近吗?”紫衣丫鬟歪头咬唇道,“可我听小彤说,那个侍卫对他家公子又温柔又体贴。那位公子不是很爱干净每天沐浴吗?可那侍卫从来不让我们这些丫鬟在旁服侍,而是自己亲自为他家公子沐浴更衣呢~”
“你是说……沐浴的时候,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房里?”另一位丫鬟突然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
“是啊,就两个人。”紫衣丫鬟憨憨的点头。
“我说你啊……”对方突然凑到她耳边,对她说了些什么。
云烟墨鲫竖起耳朵也没能听清。
“哦……原来是这样!”紫衣丫鬟听完对方一席话,捂着胸口做恍然大悟状。
她两眼放光的抓住另一个丫鬟的手,激动道:“还是姐姐厉害,我怎么就没想到!!”
想到什么??云烟墨鲫一头雾水的面面相觑。
“妹妹,这种事嘛……”
两个女人相视一笑,突然同时发出了“诶嘿嘿嘿嘿”这样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云烟、墨鲫:“……”
女人果然是这世上最不可理喻的可怕动物!到底在说什么完全不明白!
两人失望的摇了摇头,毫不眷恋的离开花丛,将那两个不知沉浸在哪个世界中的女人抛在了脑后。
“叶寒的房间在这边。”摸黑走了一段路后,墨鲫伸手拦住云烟如此道。
“嗯……”云烟看向墨鲫所指的方向为难道,“我们这样偷看少爷不大好吧?”
“可你不也想知道叶寒最近过的怎么样吗?”墨鲫挑眉回他道,“我们只是关心叶寒,又不是去做坏事,叶寒一定不会生我们气的。”
“走啦走啦,要是叶寒发现了我们,就当给他个惊喜!”
墨鲫边说边推搡着云烟朝前走去。
“白川,你做什么笑这么开心?”卧房里,叶寒奇怪的看向白川。
“没事。”白川捂嘴笑道,“今天晚上有点吵闹罢了。”
“有吗?”叶寒闻言侧耳倾听房外的动静。
“没什么声音啊。”他重新闭上眼,将半张脸浸到温水中。
“可能是我的错觉吧,不用在意。”白川舀起一瓢水浇到叶寒的肩头,顺便悄悄解开了房间的封印。
“怎么样,看到了吗?”站在云烟身后的墨鲫,小声的问他道。
所以说,为什么偏偏要我做出偷窥少爷的这种事?云烟攀在屋外的窗台上悲哀的想。
他努力把自己固定在离地半米的墙壁上,勉强透过纸窗间的细缝,窥视房内的情形。
然后——
他看到了散落一地的衣服。
然后——
他看到了一个弥漫着热气的大木桶。
然后——
他看到少爷和白公子面对面坐在木桶里,一起洗澡。
……
然后——没有然后了。云烟憋红了脸,直接从窗台上重重的摔下来。
“喂,你没事吧,怎么了?”墨鲫赶紧把他从地上扶起来。
云烟抓住他的手,满脸通红又语气坚决道:“不要看了,我们回去。”
“为什么?”墨鲫不明所以的眨眼瞅他。
“因为……”云烟一把抱起墨鲫严肃道,“少儿不宜。”
“啊?”
“不过你放心,少爷他过的很好,所以我们还是乖乖回去守着吧。”云烟露出微秒的神情,搂紧他朝外走去。
“什么意思?等一下……我还一眼都没有看!听到没有,我说……”
“啊,我现在好像听到什么声音了。”穿好衣服的叶寒走到窗前朝外张望,可是窗外并无一人。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