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魅般神出鬼没如影随形,而且还很有可能是安宇安插在他们身边的探子,叶寒实在很难对这种人抱以好感。
“白公子问我?”何馗转向白川,眯眼笑道,“我想我来此的目的和你们一样。”
“那这么说,何师爷也是来找张老爷子谈祭典的事?”
“是。”何馗颔首。
叶寒对他给出的这个说法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作为县令的得力助手,来打听祭典的事也算是情理之中。
叶寒苦笑:“不过看来师爷和我们今天都白跑了一趟……不知何师爷接下来作何打算,要回林府么?”
“我原本是这么打算的,不过看到叶公子我改主意了。”何馗回答。
“改主意?”
何馗站在台阶下微微抬头看着叶寒:“难得出来,又遇到叶公子。不知叶公子可否愿意到在下寒舍一聚?”
话音刚落,白川就挡在他和叶寒之间冷笑:“何师爷找我们,可有什么要事?
墨鲫也跳出来不满道:“对啊,凭什么只邀请叶寒一个人!你想对叶寒做什么?还是说你当我们其他人都是透明的?”说着,伸手要去抓云烟。
云烟在墨鲫的手碰到他袖子之前,就识相的赶紧站到一边,以表明自己的确是“透明”的;而这时他才发现桂伯已经不见踪迹,看来是有先见之明的早早遛了……
“怎么会呢?墨公子言重了。”何馗依然不为所动的对他笑,“在下自然也要邀请叶公子的朋友同去才是。”
“敢问师爷找我有什么事?”叶寒暗忖他的用意。
何馗答道:“其实先前叶公子和安王爷的谈话让在下深有所感,祭典一事攸关人命,确不可鲁莽为之。所以我思量再三,决定前来向张老先生询问祭祀细则,以求万全之策。”
白川轻笑:“不知师爷怎么个万全法?”
“就是因为没有想到万全之策,才想请叶公子去寒舍一同商议。”何馗朝叶寒微笑,“叶公子为了调查不是要尽可能多的收集信息吗?在下虽然不了解祭祀的内情,但知道的东西还是比普通人要多上那么一些……不知叶公子意下如何?”
“何师爷这么说叶某自然是求之不得,”叶寒看着何馗眼中波澜不起,“只是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不知叶公子指的问题是……?”
“何师爷,我在这把话明说了吧。其实我无论如何都想破坏这次祭祀,你如果帮我,不怕被王爷责怪吗?”
“这种事……不告诉王爷不就好了?”何馗难得的换了表情,朝叶寒慢慢的眨了下眼。
“这……”叶寒有些弄不明白这个人的立场了,按理来说何馗应该是站在县令和安宇那边的人,但是他看上去又不像是在说谎……
“那恭敬不如从命,我的确有些事想问问清楚,有劳师爷。”
不管怎么说,去一趟总归不会吃亏,叶寒便索性接受他的邀请。
“为了江州的百姓,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见叶寒答应,何馗露出恭谦的笑容,“多谢叶公子成全,诸位请跟我来。”
“请先等一下。”叶寒突然拦住他。
何馗回过头来:“叶公子还有什么疑问吗?还是说对我不放心?”
“师爷别误会,”叶寒朝他笑道,“我只是想向张家人打声招呼再走。毕竟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
“是在下失礼了。”何馗露出歉然的神色。
“无事。”叶寒转身推开大门,“师爷和大家在原地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叶寒进到张家,找到张明德的儿子说明来意并请他在张明德有空时托人前往林府告知一声后,回到了众人眼前。
“好了,张老先生的儿子已经答应等他老人家有空时就派人到林府通报一声,如此我们便走吧。”
叶寒走下台阶,站到白川身旁。
这之后,何馗开始专心带路,叶寒开始整理思绪,白川开始偷看叶寒,墨鲫开始左顾右盼,云烟开始发呆犯困——总之,众人一路无话,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到了,就是这里。敝舍比较简陋,让各位见笑。”何馗在一间小屋前停下脚步,转头对叶寒等人抱歉道。
叶寒看了看小屋回答他道:“何师爷谦虚了,此处倒是少有的风雅。”
虽在城中却也接近郊外——何馗的小屋在一片竹林的掩盖下影影绰绰,显得格外清净别致,看来何馗是个懂得如何过日子的人。
“叶公子真爱开玩笑,我一个粗人,哪来的风雅。”何馗推开木门朝众人欠身,“请进,屋子小,大家随意坐,我去倒茶。”
叶寒刚想说“不用麻烦”时,何馗已经自顾自的迈步进屋,消失在后面的房间里。
叶寒只好和余下四人一起进到屋中,各自找椅子坐下。
白川照例理所当然的挨着叶寒坐,还顺道打发墨鲫云烟坐到他们对面。
墨鲫又和云烟因为一点鸡皮蒜毛的小事拌起嘴来,余下叶寒和白川两人开始正儿八经的打量四周的环境。
何馗房中摆设十分简单:正中一张吃饭用的小圆桌——此时他们就围坐在这张桌子旁,靠窗一张读书写字用的书桌——上面铺着一幅尚未完成的芙蓉出水图,北面一张摆满整面墙的书架——其中放了一些线装古籍和青花瓷瓶;还有门边几盆叫不出名字的蓝花和草药,如此数样物件,就是这间屋子的所有摆设。
但是这样的布置反而衬出了小屋的精致和书卷气,叶寒不由赞道:“如果能在这样的环境中悠然度日,也不失为一种享受。”
“你喜欢吗?”白川突然问他。
叶寒点头笑道:“喜欢。最好是在人烟罕至的地方,盖上一间小屋,屋前有一弯湖泊,屋后种上一片桃林,平日无事便看看书下下棋,平生足矣。”
白川暗暗记下,又问叶寒:“叶寒,你不觉得你这个美好的人生梦想中少了一个我吗?我可以陪你看书下棋一辈子。”
白川眼中笑意盎然。
“不,我觉得两个人有点太挤了。”叶寒果断回绝,但他同时不由自主的去想象如果和白川一起生活的光景……嗯……也不是不可以?
叶寒悄悄勾起嘴角。“你说的挤是指在床上吗?”白川那邪魅的笑容瞬间猥琐起来。
“……”叶寒听罢立即在心里痛骂自己:见鬼的一起生活,这辈子都不要和这种满脑子不知在想什么的人过日子!!
云烟在一旁一直留意叶寒和白川的谈话,他忍不住插嘴问道:“少爷,原来你想过这样的日子啊。”
这么说的话,少爷总有一天要离开叶家,独自生活的吧……
“嗯。”
“可是这样的生活不会很无聊吗?”墨鲫也加入到他们的对话中,“看书下棋什么的我根本不会……”
白川抓住机会嘲笑墨鲫道:“因为你只是个小毛孩,当然什么都不会。”
再说要你会这些东西做什么?要陪在叶寒身边的人又不是你,白川小声冷哼。
叶寒侧过头无语的看了他一眼,显然是听到了他刚刚所说的话。
“白川你!别以为我和你解除婚约就是怕你,敢不敢和我打一场!?”墨鲫像一点既燃的炮竹从椅子上炸了起来。
云烟已经很习惯的伸手拦住他,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沓。
“别别别,这别人家的你别冲动!还有婚约这种事怎么可以在别人家随随便便说出来!?”云烟朝他大吼。
你不正在说,而且说的更大声吗?叶寒和白川不约而同的想捂住脸,如果有这种儿子,还是不要算了……总觉得很丢人。
“又是你!?你老拦着我做什么?快放开我!!我要狠狠揍白川一顿!”墨鲫在家被骄纵惯了,此时见云烟又来坏他好事,牙痒的恨不得转身咬他一口。
云烟也不撒手,他时刻记着少爷给他的使命——照顾好墨鲫,于是他灵机一动,赶紧对墨鲫解释道:“不,我不是在拦你,我是在帮你!”
墨鲫没好气的翻白眼:“你帮我?你帮我什么了?”
“你肯定打不过白公子,我拦着你,免得你被白公子揍啊,我这是为你好,你懂不懂!”
“噗。”白川第一次没有形象的笑了,叶寒不动声色的使劲踩了一下他在桌下的脚,于是白川的表情瞬间微妙起来……
而云烟自以为灵机一动的这句话,无疑是在墨鲫的怒火上淋上了一瓢金灿灿的菜油,他转身就去掐云烟:“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谁打不过他了?”
云烟把墨鲫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掰下来,对他认真道:“当然是你!!好了别闹了!给我乖乖坐好!!在别人家像什么样子!”
云烟不知道自己此时非常像一位训练有素的奶妈,他只是沉着脸大力把墨鲫按回椅子上坐好,自己也重新坐下来。
“……”墨鲫显然被云烟突如其来的强势吓了一跳,没明白过来发生什么事。
“喂,你没事吧?”云烟看着乖乖闭嘴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墨鲫,安慰他道“我没有骂你的意思,不过你想哭的话……咱们还是回去再哭吧,都说了在别人家里这样不太好。”
“……”墨鲫猛地抬头,望着云烟一脸阴沉,“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个二愣子说起话来这么毒!”
“你在说我?我哪有毒?”云烟无辜的转向叶寒求助,“少爷,你要替云烟做主,我这人很好说话的,几时毒过?”
叶寒在一旁看他俩你来我往也有些忍俊不禁,不过看到墨鲫吃瘪他还是主动开口劝道:“好了,你俩到此为止。墨儿也是,不用把云烟的话放在心上。”
“我才没有。”墨鲫嘴硬的回道。
“不是吧?你真生气了?不要生气了,顶多下次不这么说,只在行动上阻止你好了……”云烟同他打起马虎眼。
“还想有下次?”墨鲫眯起眼,黑得发亮的瞳孔变成一条细长的墨线,“下次我直接把你打到不能动弹,让你既不能说话也不能行动,好不好?”
云烟又变回那副傻兮兮蔫巴巴的模样,知趣的闭上嘴巴,决定在云烟还在生气时,再不乱说一句话。
有个成语怎么说来着,言多必失,言多必失……
云烟在心底默默念叨。
白川在他们对面一直保持看好戏的姿态,他凑近叶寒坏笑道:“你觉不觉得他们俩……”
“不觉得。”叶寒想都不想就回答。
白川怨念了:“我还没说是什么你怎么就不觉得?”
“因为等到你说出来,就晚了。”叶寒给了他一个“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猥琐臆想”的眼神,“你敢带坏云烟和墨儿,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白川十分受用的接受了他的目光,还故意跃跃欲试的回答道:“原本我没想带坏他们,你这么一说,我突然就有动力了……”
“……”明明知道白川说不出什么好话,他为什么还要去接他的话?到底是为什么?
有个成语怎么说来着,言多必失……言多必失……
叶寒决定和云烟一样,闭紧嘴巴少说话。
“各位久等,没打扰你们说话吧?”何馗端着茶杯从后面走出来,发现屋里一片静默。
“发生什么事了么?”何馗一边将茶杯放到众人面前一边好奇的问道。
叶寒叹道:“无事,只是突然明白了‘言多必失’这个词的含义。”
“?”
“少爷说的对,所谓‘言多必失,祸从口出’啊……”云烟瞟了还在赌气的墨鲫一眼。
“??”
何馗困惑了一会,在确定他们几人不是正在研讨成语后,清清嗓子坐到他们之间。
“这样吧。”何馗开口,“叶公子哪里有疑问,不妨先提出来,在下能解答的尽量解答,相信这样我们的商谈会进行的顺利些。”
叶寒赞同的点头:“何师爷说的对。那么叶某有几个疑问,还望师爷能为我解答。”
“叶公子直说便是,不用同在下客气。”何馗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那么……还请师爷先跟我们介绍一下张明德这个人如何?他是这次祭祀的主事者,我想了解他的情况。”
“这个……”何馗放下茶杯看向叶寒,“虽然在下与张明德并无深交,但他以前的事情我从不少当地老人那里听说过不少。这些话有的荒诞不经、不知真假,叶公子愿意听吗?”
“自然,愿闻其详。”叶寒肯定的点头。
商谈(二)
何馗开始有条不紊的讲述江州的坊间传言——
张明德原本是外乡人,具体老家在哪,大多数人也不清楚;只知道他五六岁左右的时候和家人一同搬到江州定居,这一住就是六十多年。
张明德从小是个不起眼的人,五官平庸,身材矮小,天资愚笨——这是与张明德相熟的人在他二十五岁之前对他的印象和评价。
“二十五岁?他二十五岁那年发生什么事了么?”叶寒不解的询问。
何馗回答道:“的确发生了点事。”
二十五岁,是张明德人生的分水岭。此前他一直默默无闻、游手好闲,没人把他当根葱。但这一年却真真让他有了奇遇。
那年初秋,张明德独自上山游玩,没想误入深山老林,一迷路就是三天三夜。
而就在他父母急得召集邻里乡亲要去找他时,他却自己灰头土脸兴高采烈的从山上跑了下来。
“你怎么在山上呆了那么长时间?”大家纷纷好奇的问他。
张明德赶紧兴奋的将自己的遭遇告诉了他们。
那日,他在山中迷路,遇到一位看上去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那位高人说自己是他的有缘人,并向他传授了如何找到各种珍稀药材的方法。
“这么说你在山上呆了三天是为了和高人学法术?”有人开始不厚道的嗤笑他。
张明德却丝毫不以为意的点头回道:“是啊,我在山中还找到了千年老参。”
说着,还从袖中掏出一只人参,笑嘻嘻的递给大家看。
大家不由将目光集中在他的手掌上——人参有成人小臂那么长,三根手指那么粗,一看就知绝非药铺售卖的那种普通货。
这下子可不得了,围观的乡亲炸开了锅。不少眼红的人起哄要他把高人教他的方法说出来大家一起赚钱,张明德这时却态度坚决的回绝:“不行!高人说了,这个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