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楚江王身边服侍的小鬼们整日里战战兢兢,不知道到底是谁惹到了自家老大,老大的脾气最近愈发臭了。一众小鬼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的,深切的感受了一把比下十八层地狱还要折磨人的酷刑。
清欢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只是莫名的想往地府跑,也没什么事情,只觉得哪怕只是看看那个背影,也是好的。
他越来越怀疑这之间肯定是有什么问题存在的,他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对谁这么上心过。若只是一见钟情式的惊鸿一瞥也就罢了,可偏偏,在看到这个男人的同时,他竟会觉得自己的心在隐隐的抽疼。
是什么原因,让他一见那个男人竟会觉得心脏抽疼?看到他如此寂寥的模样,他就忍不住想要上前去,就算不说话,就这样陪着他一起坐着也是好的。
什么时候,他也成了如此多情的人了?暗暗失笑,脚下不停,依旧朝三生石边而去。
苏梓洛依旧坐在那里,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不回头便知是谁。
最近这些日子清欢已然和他成了熟识,再也不和他客气什么,随意了不少。
清欢问他:“梓洛在看什么?”
苏梓洛道:“轮回。生死。”
清欢作为一个元君,生在天上长在天上,是个不折不扣的仙二代,哪里见过什么轮回生死,不过都是道听途说。他也许永远都无法理解生死轮回这几个字的含义。他也许永远也不能理解,什么是天各一方,什么是无可奈何。为何人世间会有那么多人舍不得死,那么执着的想要留下来哪怕多一天的时间,好让自己慢一天过奈何桥,慢一天忘记那个人。
清欢:“你这么看着,莫非是动了想去投胎转世的心思?说实话,若是你真去投胎转世了,我还真不习惯呢。”
苏梓洛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静静的看着远方排期的长龙,轻声道:“元君近日,心情好像有些烦闷?”
“是啊,”清欢在他对面坐下来,顺着他的眼光看向排队去投胎的鬼魂们:“梓洛看出来了?”
苏梓洛闻言,像是想起了什么,勾起嘴角笑了笑,道:“一个人再会隐藏,也是会露出行迹的,也是希望被人看出来的。看不出来的,一种是瞎子,另一种就是根本不在意的。我自认并不是瞎子。”
他长得精致,如诗如画一般,就这么勾起唇角的浅浅一笑,也是震慑人心魄的靓丽风景。
清欢这是第一次看到他笑,不由得惊呆了,甚至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他那句话中的意味,半响,他才喃喃道:“梓洛,你笑起来,真好看。”
苏梓洛闻言,一愣,收了笑意,垂了眼帘,淡淡道:“是么。”
“是啊,”清欢接口,话还没说完,猛然反应过来他方才说的话:“我有必要。。。。。。你说你不是瞎子,那你的意思是?”
苏梓洛看着说话都有些颤抖的清欢,继续低垂着眼帘,轻声道:“我哪有说什么,元君想必是听错了罢。”
“我没有听错!你刚刚明明说过,说一种是瞎子,另一种就是根本不在意的。你还说了,你不是瞎子!”
从来温文儒雅的一个人,在他面前竟失了一向引以为傲的风度,像是一个被冤枉的孩子,大声争辩着,证明着,认真的表情,就像是学堂里回答先生问题的学生。
苏梓洛原本就不是善于言辞的人,被清欢这么理直气壮的质问,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只好闭嘴不言。
清欢还在继续求证:“你说你不是瞎子,那你是不是就是另外一种情形?你是在关心我吗?”
苏梓洛迎上那双认真的、黑亮的眼睛,欲言又止:“我。。。。。。”
清欢急了,今天这人说话怎么老爱吞吞吐吐的,以前不是不这样的么。
“你怎么?”清欢循循善诱,硬要把他的真心话给逼出来。
苏梓洛看着眼前急切的眼睛,一丝不可言说的苦痛涌上心尖。原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早已遗忘,可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心脏还是抽疼呢?他眼中的苦痛一闪而过,速度快到清欢还来不及反应就一闪而逝。然后,他的表情就这么平静了。
清欢的心顿时凉了。
苏梓洛平静的看着他的眼睛,话音里没有一丝温度:“我想说的是,元君刚刚听错了。”
清欢一颗心顿时如坠冰窖。
人家既然都已经这么说了,再这么纠缠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罢了,罢了。
一直等到清欢的气息全都消失了,苏梓洛的表情和姿势却还是没有什么改变。好像刚刚那场不愉快的争执并未存在,刚刚并没有什么清雅温文的清欢元君来过这里,这里一直,都只有他一个人。
半响后,苏梓洛唇角微微勾起,嗤笑道:“我在这里坐了几百年,竟不知道,堂堂楚江王,竟还会有听人墙角的癖好。”
楚江王没有一点被抓住的自觉,淡定得简直让人想往那张冰山脸上揍上那么一拳:“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苏梓洛面无表情:“我无恙得很,不劳楚江王费心。”
楚江王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淡淡道:“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是啊,”苏梓洛看着源源不绝往这边涌来的鬼魂,道:“楚江王公事繁忙,忙得没空来瞧我这个故人,也是平常。”
楚江王抿了抿唇,半响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实在是很不习惯苏梓洛这副模样。
他不说话,苏梓洛也不说话,反正他别的什么都没有,时间倒是多得很。他可不认为这楚江王是专门来和他这么一个故人叙旧来的。
半响,楚江王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果真还在恨我。”
这话并不是在问他,而是清清楚楚的肯定句。
苏梓洛笑了,到底是一个人在这里坐了这么多年,再多的怨恨,再多的不甘,终究也是淡了。“楚江王说笑了,我一介孤魂野鬼,哪有什么立场来恨楚江王?”
楚江王有些动容:“你不是,你别这么妄自菲薄。。。。。。”
“不是?”像是听见了一个好笑的笑话一般,苏梓洛顿时笑得前仰后合,他不常笑,可现在这样笑起来的时候,让人产生的不是惊艳,而是触目惊心的悲凉:“我如何不是?我三魂不齐七魄受损的。哦,也对,楚江王说得对,我确实不是。你看我这么久没去阎王殿都忘了,说什么孤魂野鬼,至少他们的三魂七魄是齐全的。我一个三魂七魄都不齐全的人,自然算不上孤魂野鬼。”
楚江王轻声道:“你还说你不怪我。。。。。。”
苏梓洛虽然笑着,可眼底却是一片冰冷,半响收了笑,冷冷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我怪你做什么,我有什么立场怪你?仙骨是我自己要求剔的,诛仙台也是我自个儿跳的,你们可没逼我。”
楚江王百年难得一见的面瘫脸上竟出现了痛苦的神色,他努力稳住心神,这才慢慢道:“梓洛,你不要怪我,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清欢随着你跳诛仙台。”
苏梓洛嗤笑一声,“我哪里会怪你,我的好哥哥。你也是因为喜欢清欢么。”
楚江王顿时脸色大变。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早上考试,考场11,座位号11。我看到的瞬间就直接笑了~
最近迷上人衣大人的声音,好好听啊好好听啊好好听啊神马都能唱简直全能啊嗷嗷嗷~
☆、苏梓洛(7)
清欢出了阎罗殿就直接往殷灼所在的幽兰殿而去了。
纵然是再不忍心,也不得不对他说了。他现在心情也乱得很,说不定去和殷灼那小子说说话,心情还可以好一些。
毕竟有比较和衬托才会显得自己没有那么凄凉。
殷灼现在依旧是被锁在幽兰殿不得出去,依旧在桌前画他的心上人,一张一张的画,一张一张的描摹,那桌上的宣纸不知都已经堆了多高了。好像这样就能好受一点儿似的。
见他来了,忙放心手中的笔,迎上来问道:“怎么样?找到了吗?”
清欢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有些疲惫的点点头:“嗯,找到了。”
殷灼眼睛顿时亮了,看得清欢都有些不忍心逗他了:“那。。。。。。他还好吗?”
纵然是颗毒瘤,也要早日除掉了才能见好。“不好,我去得晚了。苏家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一家一百多口已被灭门。很不幸,苏公子他,也在其中。”
殷灼的表情变得恍惚,似是不相信。清欢不忍,又接着道:“我去了一趟地府,把你要给苏公子的东西给了他。他让我带话给你。”
听到这话,殷灼苍白的脸上才恢复了些许血色,虽然他已经强作镇定,但声音还是有些不自觉的颤抖:“他,他说什么?”
清欢想了想那天苏谢安说的话,虽然初初听到的时候会觉得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他让我告诉你,若你还想和他继续在一起,那你一定要去找他。若是你不想和他在一起了,那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他一过奈何桥一喝孟婆汤,就把什么都忘了。”
殷灼愣了半晌,才笑起来,已经平静下来了:“这确实是他说的话,我知道了,谢谢你。”
清欢元君突然有点不习惯这样的殷灼,他一直都以为他是不懂事的,年少的,只是没想到,在他年轻俊美的外表下,藏着如此一颗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对爱的赤子之心。
谁又能说他还年少还什么都不懂呢?
清欢在这一刻决定,以后再也不把他当成小孩子了。他斟酌了半天,还是决定把心中的疑问说出来:“殷灼,你觉得,当你看到一个人,你会觉得莫名的熟悉,会觉得莫名的想接近,这代表了什么?”
殷灼估计是没想到他话题转得这么快,有点不适应:“呃。。。。。。你怎么突然问起这样的问题?”
清欢苦笑了一声:“因为我最近,就遇到了这么一个人。”
殷灼几乎是没有考虑就回答了他:“那你一定是看上他了。”
清欢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确实是看上苏梓洛了。“若是,我看到他的时候,心脏还会觉得抽疼了?我总觉得,我好想在哪里见过他?而且,我看他的样子,好像也是认识我的。可是他却怎么也不肯承认不肯告诉我。”
殷灼彻底被他勾起了好奇心,清欢元君的八卦哟,多少人梦寐以求想听而不得的啊!若是被那些暗恋清欢元君的小仙娥们听到,不知要碎了多少芳心哟~
殷灼试着做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是不是,你们以前就是认识的?或者是,这其中发生了什么?让他不得不装作不认识你?”
清欢的眼眸顿时一沉。
殷灼继续猜测:“若是这个成立的话,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清欢皱起眉:“梓洛又不肯告诉我,我看历陵瑜的样子,估计他也不会说的。那我只能去孽镜台了么?”
殷灼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清欢的肩膀,表示对他很同情:“若是你想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估计就只有这个办法了。”
***
出了幽兰殿,清欢无意识的四处转动,若是到现在他还没发现这一切都有问题的话,那他就白活这么久了。
他现在很肯定,苏梓洛是认识他的,绝对不可能是他去冥界给殷灼讨黄泉之水的时候,而是更早之前。有多早他不敢肯定,只是很肯定的是,他在苏梓洛心中,绝对不可能仅仅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上仙元君。
就像他看到苏梓洛会觉得无端的心悸和熟悉一样,苏梓洛看他的眼神,明明也是有其他很多的情愫在里面的。那双眼睛里面,有着太多太多他看不懂的东西,纵然他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可是,那里面的感情,他又怎么会看不到?就像苏梓洛所说,他又不是瞎子。
而且很可疑的一点就是,为什么每次自己去看苏梓洛的时候,楚江王都会莫名的紧张?虽然他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可清欢与他相识这么久,多少还是对他有些了解的。若是没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楚江王何至于对一个三魂不齐七魄受损的鬼魂这么关注?
他和苏梓洛在三生石旁说话的时候,分明感觉到了楚江王的气息,虽然他已经竭力的隐藏了,可清欢又怎会一点察觉也无?
看来是必须要去一趟孽镜台了。
孽镜台位于九重天的第九重——宗动天之上。四周祥云环绕,更有不知名的凤鸟在引颈唱歌,各种奇花异草数不胜数,奇山怪石林林落落,看起来竟有种奇异的和谐美感。
看守孽镜台的小仙见清欢元君驾到,忙迎上前来拜见:“小仙见过元君。”
清欢微微颔首,露出一个温文儒雅的笑容来:“辛苦,清欢受天帝派遣,特来借孽镜台一用。”
清欢元君一向深受天帝器重,他的话自然不会引起怀疑。看守的仙人甚至都没想一想,就径直带着清欢去了孽镜台面前。
清欢看着那个巨大的似铜镜一般的东西,笑问道:“只是不知道,这孽镜台,要怎么才能启动?”
“这只需要元君一滴指尖血就行了,十指连心,这指尖血便和心头血是一样的。把血滴进孽镜台的底座里的那个小孔里就行了。因为有元君的心头血做引子,元君想知道什么,只要闭眼凝神,就可以看到了。”
清欢点点头,笑道:“清欢知道了。”
那小仙朝清欢行了一礼,而后自觉的退了出去。
清欢伸出左手,而后让右手在食指上轻轻一划,然后,殷红的血珠冒了出来。
***
楚江王那千年都难得变化的冰山脸终于因为苏梓洛的一句话而裂开了那平静的表象。他看起来像是要找借口拒绝,可他心里却清楚,自己可以骗过所有人,骗过清欢,甚至骗过自己,但是,骗不过苏梓洛。
半响,他平静的看着苏梓洛,淡淡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梓洛看着他笑了,看起来十分开心的模样:“在我跳下诛仙台的时候。”
历陵瑜极度不愿意在他脸上看到这样云淡风轻的表情,他越是这样,他心里就越是愧疚后悔。他宁愿他站起来骂自己,大声的、歇斯底里的,也不愿看到他如此平静安然的模样。
过了这么多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当初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他也许算到了所有,就是没算到苏梓洛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