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如墨稍稍松懈了一口气,见他安然无恙,便知水纯已经解了他的嗜心咒,他终于从梦魇中醒了过来,胸口充斥着满满的激动欣喜,眸中渐渐湮出淡淡的水雾。
“娴茹,对不起。”南宫临风目露歉疚,一手伸开将苏如墨娇小的身子纳入怀中。
“恩。”苏如墨低声应道,心里一直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缓缓落下,她安心地闭上双眸,双手缓缓攀上他的后背,轻轻地拥住他。
窗外,漫天的落叶被秋风席卷着曼舞,徘徊在门口的楚曜刚要进门,望见这一幕,却微微顿住了脚步,他望着二人亲昵的姿态,薄唇轻轻抿紧,在逗留半刻之后,便离开了。
出了楚府,望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却不知去处。
就好像心里一直渴望的某种东西落空了,那种迷离的失落感,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彷徨,耳畔还盘旋着女子说过的那句话,忽近忽远,却如此清晰,得不到自己所爱的,那该有多痛……
几千年前,女子那日诀别的眼神依旧历历在目,楚曜不由苦笑,情本就是个奢侈的东西,想来今日,他终于体会了女子当年的心……爱,是会痛。
一匹马呼啸飞奔而来,扬起一地的灰尘,金裳微微勒住马头,在楚府停下,见楚曜站在门口,忙滚鞍下马,恭谨地说道:“楚庄主,今晚戌时,爵主在冥凤九天设宴邀请,还望楚庄主前来相会。”
、第五十八章 渐渐疏远
一叶扁舟,荡漾在清澈的湖水中,天气虽然已经入了深秋,但在繁安街的美景依旧数不胜数,略备几碟小菜搁置在檀木桌上,醇香的酒液在杯中打着转,南宫临风一手轻执酒杯,轻押一口,酒香萦绕在齿间,久久未散去。
乘着天气的爽朗,苏如墨忽然很想出来走走,放松一下心情,二人在太平湖上泛舟,耳畔鸟语花香,秋风舞过,惹得几片落叶缓缓飘落,坠于澄澈的湖面上。
苏如墨头戴斗笠,她用船桨划着船,南宫临风就在她的身旁,嘴角始终勾着温柔笑意,俊目流露出宠溺及淡淡的笑意,只因面前的心爱之人。
目光落在她白皙秀美的脖颈处,那里赫然有一颗红点,南宫临风微微颦眉,那白皙的皮肤之下,似乎能看到三根银针划动的痕迹,苏如墨不解地回眸看他,见他神色复杂,不由问道:“怎么了?”
他摇首,“没什么。”
是他看错了吗?她的脖颈后面的那颗红点,像是银针被植入体内的痕迹。
苏如墨也未在意他复杂的神色,她转过身继续划着船,眼前尽是秀美河景,此情此景,使苏如墨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了,口中轻轻吟唱:“放船千里凌波去,北客翩然,壮心未酬。年华将暮,念伊蒿旧影,巢由故友,南柯梦,诸如许……”
她的声音清甜动听,一波波地传漾,如春风拂面般轻柔。
南宫临风薄唇轻挽,笑道:“不应该唱这首歌,太不应景了,词虽甚美,却悲烈伤感。”
“那该唱什么?”
他缓缓站起身,一手轻轻拿过她手中的船桨,微微划动着,口中吟道:“溪山如画,对新晴,云融融,风淡淡,水盈盈。最喜春来百卉荣,好花弄影,细柳摇青。最怕春归百卉零,风风雨雨劫残英。君记取,青春易逝,莫负良辰美景,*幽情。”
这首歌婉转幽柔,他轻声低唱,余音在水面袅袅盘旋在水面。
苏如墨怔怔地看着他,他温柔而笑,俊眸微敛,一手轻轻环过她单薄的肩膀,一曲作罢,他轻柔地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丝,轻轻摩挲,“我沉睡的这段时间,你过得还好吗?”
“恩。”
微微松开她,他一手抚摸上她的脸庞,“可你明显是消瘦了。”
忽然有点不习惯这样亲密的接触,苏如墨微微慌乱地避开了他的触摸,转过身在檀木桌前坐下,她斟了一杯酒,转而递给南宫临风,他缓缓接过,却并未喝,而是凝向苏如墨,“如墨,你变了。”
感觉到彼此之间的疏远,他轻声说出这句话。
“我感觉自从我醒来之后,你和我之间的距离便疏远了,”南宫临风紧紧地盯着她,见她缄默不语,他双手扳住她的脸,让她正视自己,“告诉我,我沉睡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如墨不知从何说起,她能告诉他,她已经怀了别人的孩子吗?
“南宫临风,你忘了我吧。”
他微微愣住,俊脸上尽是惊愕,“为什么?是不是因为凌邪爵,告诉我,他对你做了什么?”
“不是。”苏如墨避开他的视线,启唇,声音艰涩。
“那是因为什么?”南宫临风有些失控,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这样对我,娴茹,为什么你的态度同之前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
“南宫临风,我实话跟你说,我不是上官娴茹,我只是一个借尸还魂的人……”
空气,似乎凝结了,剩下的只有沉默。
“我知道,”半晌之后,他缓缓开口,声音低哑深沉,“就是这个,让你想离开我吗?如果我不介意你不是娴茹,我们可以回到像从前那样吗?”
他早就知道她不是上官娴茹,但是出于自己的私心,他一直没有揭穿这件事,所以他才自私到一直把她绑在身边,真正的上官娴茹性格温婉柔和,而她不是。他已经记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的感觉一点点在转变,往日的朝夕相处,使得他的心里渐渐刻下她的影子,直到他忘记了自己原本该爱的人是谁……
“你都知道……”
他紧紧盯着她,再度问道:“可以吗?”
苏如墨咬着唇,不语。
他看着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会尊重。”南宫临风深深地凝视着她,一手放在了她的心口处,“你的这里,已经有别人了,是吗?如墨,我从未奢望过你的心里会有我,我也不想拿从前的事情来束缚你,从前我只知道,我有多爱你,我不求你能像我对你一样对我,我只希望你能把我放在心上,哪怕只有一点点,我就满足了,哪怕你的心已不属于我……”
“我可能要离开了。”避开他灼热的目光,苏如墨缓缓说出这句话。
南宫临风轻轻握住她的手,“你还会回来吗?”
她翘首望向天边的远处,她曾经暗自许诺,只要南宫临风醒来,她会亲自回到冥凤九天,为自己曾犯下的错赎罪,此次回去,她不知道等待她的即将会是什么,该来的总会来的,她逃不掉的。
“也许吧……”
他微微抿紧薄唇,盯着她,一字一句,字字刻心,说道:“我会等你。”
这是他爱她的方式,如果这是她的选择,他会尊重,他不想束缚她的一生,爱是自由的,她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将来,尽管她要等的那个人不是他……
“我若回不来,便忘了我吧。”
苏如墨看到他眼中淡淡的痛意,缓缓挣开他的手,指尖分离的刹那,他似乎不愿松手,又兀自握紧,船已经靠了岸,她下了船,不顾而去,身后,他久久伫立在船上,目送着她远去的背影。
她知道,他在身后望着她。
只是,她不愿背负情债,她不愿他为自己空等一辈子。
、第五十九章 失子之痛
楚曜策马出城,他赶着去冥凤九天赴宴,半路中路过一片丛林,却被一群蒙面黑衣人给拦住了去路,心中不好的预感浮现,他这才发现自己中了计,原来是一场鸿门宴的阴谋!
调转马头,楚曜加快速度往原路赶回,身后那一批杀手紧紧跟随。
为首的萧昀一扬马鞭,紧紧跟在楚曜的身后,大笑道:“楚庄主,来了就别走啊!”
萧昀抿唇冷笑,一手将暗器扔出去,月形的暗器飞速飙来,正中马蹄,马儿吃痛嘶鸣,双腿被截,连带着马背上的楚曜一同狠狠栽倒在地,满身狼狈的楚曜从地上爬起,与此同时,一张大网正从头上笼罩而下……
苏如墨回到楚府的时候,明显感觉不对劲,偌大的楚府那些平时打扫的佣人竟然全都不见了,她下意识转身就要跑,金裳已经从后门进来,一手持剑,目光阴冷地盯着她,“夫人要去哪?”
“你想干什么?”
“裳儿今日要为主人杀掉一个孽种。”金裳的目光落在苏如墨的小腹上,眼神愈发冰冷,“这个孩子不该出现,你有两个选择,是你自己打掉孩子,还是让我帮你?”
苏如墨心里泛凉,向后退去,双手护住自己的肚子,“不,不准你伤害我的孩子。”
金裳抿唇冷笑,她出手很快,足下生风,一剑直逼向苏如墨,苏如墨险而又险地避开这一剑,她转过身向门外跑去,耳畔掌风袭来,那一掌力如千钧,苏如墨整个人被甩飞,拦腰撞上石柱,腹部随之传来一阵剧痛。
进门的南宫临风看见这一幕,惊慌大喊:“如墨——”
金裳也看到了南宫临风,施展轻功,从围墙翻过去后,便不见踪影。
苏如墨痛得全身都在抽搐,她渐渐感觉到身下有温热的血水涌出来,身子转瞬间被一双铁臂拥入怀中,她看到南宫临风担忧惶恐的脸,她咬着牙忍着痛,用满是血渍的手抓住他的袖子,“救……我的孩子……”
昏迷之际,她看到他错愕的神情,随之听到他紧张的大吼:“如墨……”
金裳回到了冥凤九天,万层楼上,凌邪爵一袭玄色的衣袍伫立在城楼上,双手负在身后,妖冶魅惑的凤目微微眯起,眺望远处,“你去哪里了?”
“裳儿只是随便走走,”金裳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她还不想告诉主人,夫人已经怀了其他男人的孩子,那样的话,主人会生气的,“主人,萧总管方才来报,楚曜已经被我们捉住了。”
“做得很好。”凌邪爵满意地勾唇,“备马,我要去楚府接夫人回来。”
只要楚曜一离开楚府,祭盟的那群乌合之众,他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满身血迹的苏如墨被南宫临风抱回房间,他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陌羽已经把大夫请了过来,那老态龙钟的老大夫为苏如墨把过脉之后,叹息着捋了捋胡子,连连摇首。
“大夫,我家小姐怎样?”陌羽一脸担忧地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苏如墨,她只不过去市集买了些药膳的材料,才离开一会,怎么会发生这么大的事情?
老大夫连连叹息,“这位夫人动了胎气,这倒也不要紧,还是有办法可以挽救的,只是,夫人体内的毒针在作怪,若要想救夫人,必须得取出毒针,还要打掉腹中的胎儿,否则一尸两命。”
“毒针?”南宫临风想起了今日划船时,好像看到了如墨体内有银针划动的痕迹,只是,当时他没有怎么在意……
“不,大夫,你救救我家小姐。”陌羽哭着给大夫跪下了,哀求说道:“我家小姐不能没有这个孩子,她很看重这个孩子的,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大夫,您一定要救救我家小姐啊……”
“姑娘,不是我不救,而是没办法救啊……”
南宫临风在床榻边沿坐下,他紧紧握住苏如墨的小手,担忧地凝视着昏迷中的她,他竟不知道,她怀了凌邪爵的孩子,也难怪,她要离开他……可比起这个,他更不愿意失去她,他知道一个做母亲的心情,更知道这个孩子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可如果不打掉孩子,她就会有生命危险……
南宫临风轻声说道:“大夫,麻烦你开个可以打掉孩子的药方。”
“少爷!”陌羽大喊,泪流满面。
南宫临风握紧苏如墨的手,沉声说道:“馨儿,听话。”
苏如墨醒来的时候,只感觉全身无力,腹部的疼痛尚未缓解,她一手抚摸上自己的小腹,还好,孩子还在她的腹中,缓缓坐起身,她看到坐在床榻边沿的南宫临风正担忧地凝视着自己,见她醒来了,他如释重负地笑了笑,伸出手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动作轻柔,“腹部还疼吗?”
“还好,”苏如墨苍白着一张脸,转而又紧张地问道,“孩子,没事吧?”
“恩。”他避开她的目光,带有几分闪躲,低声应道。
少顷,陌羽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黑乎乎的汤药上来了,见苏如墨醒了,笑颜渐绽,“小姐,您终于醒了,吓死奴婢了,是何人将你害成这般模样?”
“是金裳,不过,这不重要了。”她低声道,只要孩子没事就好。
南宫临风一手端过陌羽手中的汤药,缓缓递到苏如墨的面前,“如墨,喝了它。”
“这是什么?”
眸中隐匿着痛意,他艰涩启唇,“安胎药。”
苏如墨笑了笑,缓缓接过他手中的碗,刚要喝,南宫临风又道:“慢些,小心烫。”
“恩。”笑看了一眼南宫临风,苏如墨轻轻吹了吹汤药,准备喝下去。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神色却复杂至极,“那……喝吧。”
如墨,希望你不要恨我。
药很苦,才入口,苏如墨便皱起了眉,但为了生出一个健康的宝宝,她只有忍了,一口气喝完了那碗药,南宫临风紧接着取过她手中那碗已经空了的碗,缓缓搁置在一旁,手指缓缓拭去她嘴角残留的汤水。
苏如墨的眼神有些歉疚,“南宫临风,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瞒你的,这个孩子对我真的很重要……”
“我知道,我不怪你。”
苏如墨释怀般浅笑,刚要启唇说些什么,小腹骤然传来一阵绞痛,仿若有千把刀子在腹中翻搅着,这样的疼痛,竟比死还要难熬百倍,“好痛……我的孩子……”
“如墨……”南宫临风的心微微抽痛起来,他一手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住,“放心,马上就不痛了……再忍一会就好……”
额头上沁出冷汗,苏如墨的脸色愈发苍白,她一手抚摸上自己的小腹,疼得浑身都在抽搐,“南宫临风……你究竟给我喝了什么……”
“如墨,对不起……”
苏如墨不敢置信地盯着他,“你怎么可以……”
南宫临风转身对陌羽焦急地吩咐道:“快让稳婆进来!”
“是!是!”陌羽忙不迭地向门外奔去。
苏如墨卧倒在床榻上,身子痛得在抽搐,她没有再看南宫临风一眼,冷汗顺着额际*,她将身体紧紧蜷缩成一团,反咬住唇,拼命地隐忍着腹中传来的阵阵巨痛,咬得紧了,渐渐感觉到口中逐渐蔓延开一股血腥味道。
“如墨……”
南宫临风欲言又止,见她满面痛苦,想要伸出手拥她入怀,手却在伸到一半的时候,僵硬住了。
她抬眼望向他,眸中透着哀怨。
身下有温热的血水涌出,苏如墨死死地咬住唇,眸中的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滑落。
孩子,终是没了……
一个柔软的小生命就这样悄然逝去了,三个月的孩子原本已经成形了,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