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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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缠-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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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炩大人有何吩咐。”
  景其又摇头,但没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随她喜欢怎么叫,“你可知道久映在哪?一个大概的方向也好。”
  “朱离……不曾感觉到过久映大人……”见景其露出十分失望的表情,她又道:“自朱离决定要守在这里,便从未离开过,若不是……不是像玉炩大人这样踏入无烬的土地,朱离也不会知道玉炩大人已苏醒。”
  景其垂下眼遗憾地说:“我知道了。我会在无烬停留几日,你若想叙旧随时可找我。”说着便转身往外走,“玉炩大人!朱离可否冒昧……要是寻到久映大人,将作甚打算?”
  “自当留人间。”
  景其在无烬待了几日,游遍玩遍,吃遍美食,累了去书库,过得很是滋润自在。期间朱离出现过一次,彼此随意聊了聊这些年来的经历,只是她语气态度里还是有些恭敬,偶尔还会突然沉默半晌。走前景其问朱离想不想重塑肉身,她婉拒;在他离开的时候,无烬又起大风,景其半回头挥挥手,目光所及是满天花雨,一迎一送,朱离用自己最喜欢的花让无烬成为他记忆中的一道美景。
  玉炩大人,对不起,朱离确是……
  接着景其打开鬼门来到阴曹地府,阎王见了他与朱离是同样的态度。景其想找久映的每一世轮回,岂料阎王告知这一千年来并未获知哪一个是久映,包括他玉炩大人。景其皱起眉,一言不发地翻着命簿。这不能怪阎王,哪怕是自己也没能从命簿中找出久映。
  看到自己之前的每一世,景其眉头愈发的紧,他们还真是铁了心地要自己受苦受难。结局最好的大概要算这一世:从小父母双亡的穷苦农民,几亩薄田仅能填饱肚皮,而立之年娶了落难到此的一哑女,未有子嗣,十年后死于饥荒;其他不是被邪教当了活人祭品,就是流落风尘惨遭权贵蹂躏致死,不是遭人陷害被判重罪罚以凌迟,就是在后宫之乱中被皇后用私刑折磨死……如此,既是被罚入轮回,久映的每一世也……想到久映正在自己不知道的什么地方受罪,景其便觉得揪心的疼,他忍不住握拳压在胸口,慢慢放下了命簿。
  阎王在一旁胆颤心惊,生怕景其看出什么。然而景其只是说了句“有劳阎王”就从他来的方向原路离开。阎王目送了一程,见景其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但不能透露的还是不能透露。
  于是景其只能在茫茫人海中漫无方向地寻找久映,这一找就找了七百年。

  第 5 章

  几百年时间对于一个不老不死的生灵而言,可以是弹指一挥间,也可以是漫漫长河。
  景其一开始很焦虑。或许因为自己是这一世苏醒的,面貌与玉炩无异,想必久映也是如此,于是凭记忆画出久映的模样,拿着画像四处游走,城镇村寨,有人聚居的地方一个都不落,一边以临清道士的身份行善一边找。期间无意中救下一只小狐狸,给它治好伤后它就不走了,走哪都跟着,景其本想送它去无烬过安宁日子,但见小狐狸不肯离开自己也就作罢。有了伴不至于孤独一人,景其却也不满足,渡了灵力给小狐狸使其通人意能人言,累时教它识字教它人间种种物事。小狐狸甚是聪明伶俐,景其每经过一地找不到久映而失落时,它都能用不带重复的话来安慰他。即便如此,小狐狸也还是在一百零七岁那年死去,景其的焦心也变作了压抑和沉郁。
  离开一处,即将到达一处,一丝丝期盼都不再,他偶尔自言自语“此处大约也是没有”,待到证明被自己说中,连苦笑都笑不出来。当朱离第五次见到景其的时候,发现他像是完全变了个人,音容不改,感觉却天差地别。冷漠的面孔,眸光黯然的眼睛,模样阴沉沉的,阳光照不进他的双目,映着火焰红莲反而更显幽暗。
  朱离却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没有身形、举止、神态,唯有一簇火焰和一个声音,朱离知道只要自己不开口玉炩大人便瞧不出异样。第五次送行的时候,朱离发现,避免了泄露秘密的同时,代价是哭泣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都无法做到。
  景其感到遥遥无期,时不时会到高楼处望着底下街市中的人来人往,疑心久映到底是否和他一样进入了轮回,若他其实并未——这种被欺骗了千年之久怒不起来却只余满心凄凉、甚至还有点麻木的感觉,与再也见不到久映的心如死灰相比,也不知哪个更绝望。
  所以景其才会在遇见屠城的辛澈和辛烟的时候,不是交由地府审判,而是将他们活活投入熔炉铸剑得鬼之法器阴阳杀,还重新起名澈斩烟刺,要这对身世如传奇一般的兄妹永远受缚于自己。面对鬼差的指责,景其阴阴一笑:“反正以他俩的罪过也必然是打入地狱受苦,不如为我所用还能将功补过,可谓两全齐美,二位无常大哥觉得呢?”鬼差无奈,阎王更是无奈,论地位论法力都不能拿景其怎样。
  景其还带着阴阳杀去见小狐狸,坐在那个有他设的结界保护的小土包旁有一句没一句地说:“小东西,你不用担心,我又找到陪我的人了。”
  “小澈儿和小烟儿不会离开我,不会像你这样。”
  “可是久映在哪……你总说会找着的……你该不会也是在骗我……”
  “小东西,你转世了就不认我了,那一百年还不如只有我一个。”
  ……
  澈斩烟刺默默隐于剑中,才看出来这道士也是有感情的,不像他对他们说的那样:“你们不是相互恋慕么,这样长相厮守永不分离多好,过程虽痛苦了些,有道是苦尽甘来。”便是做什么都无用了,他们兄妹已同阴阳杀一体,剑在即存,剑毁即灭。
  天下兴衰交替,人间改朝换代,在战乱动荡中许多地方毁了又毁,活下来的人们一次次建起新的城池,极少数幸而长存的,比如箓山临清宫,又比如景其现在经过的丰城。正值庙市,景其也随着人潮在街上游逛,人多方便他找,经过一家大酒楼刚欲转身进去,前方奔过来两个影子,其中一个避让不及一头扑到他怀里。
  景其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少爷!”另一个赶忙折返回来。
  怀中小孩抬起头的那一瞬间,景其便觉四周一切都安静下来,死寂已久的心再度起了波澜,浪滔天。

  第 6 章

  小男孩有着一张漂亮的脸蛋:白白净净的皮肤,修眉星目神采飞扬,长长的睫毛像羽扇,直挺的鼻梁,薄唇有着健康红润的色泽,精致的五官使得他乍一眼看上去男女莫辨,长明灯通灵化人的时候形如三岁小儿,后来逐渐长大,男孩正是久映两百多岁时的模样,分毫不差;他身上穿着制工上乘的锦衣,与久映常年一套金红镶边的黑薄衫不同,他穿的基本是天蓝、湖蓝、孔雀蓝相搭配,一身蓝色倒像个江河里的小妖精。
  不待景其和怀中男孩开口,一个藕色身影追上来朝景其行礼,完了撑着膝盖气喘吁吁:“这位,道长……少爷如有,冒犯,还请道长莫要,责怪,扶钱这就给您,赔礼、道歉。”这个与男孩年龄相仿的小姑娘说着直起身来,有些紧张又有些警惕地盯着景其,视线在他脸上和他扣在男孩双肩的手上来回。返回来的那个男孩看到这小姑娘不满地嘟囔:“少爷拜托你下次跑的时候别再往人家身上撞,这下被扶钱捉到了吧……”
  景其瞧她护主心切的模样,于是先放开了怀里的人,扶钱一手抓一个严肃地说:“少爷请恕扶钱无礼,你要再跑扶钱可就没法跟老爷夫人交待了。”
  “男女授受不亲哇——”
  “你再叫,再叫我就跟老爷告状说你带着少爷乱跑!”扶钱瞪那男孩一眼,又转过来对着景其鞠了个躬:“多谢道长帮扶钱拦住了少爷。”
  这时从酒楼里冲出个小二打扮的人:“哎哟季少爷,你怎么跑到这来了……”景其在一旁从他们的对话中明白了个大概,季少爷难得出来游街玩市一次,但似乎活动得不太自由,于是瞅准了机会开溜,半路就撞自己身上了。不一会过来几个身上佩剑的人,那个叫扶钱的小姑娘就扯着两个一脸悻悻的男孩跟着他们走了。景其没追上去,在后边目送他们走远,直到人群中再也看不见。
  要不是有着过人的自制力,景其此刻恐怕要仰天长笑了。几百年,终于还是找到了。虽然那季少爷身上没有一丝久映的气息,气质神态之类与久映也完全不同,但他直觉地确定这就是他的久映。嘴角慢慢上扬,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景其按捺住内心的狂喜,转身进了酒楼。
  随即通过那小二打听到个大概,季家是丰城的名门望族,族中都是商人,但据说朝官中有人,这酒楼就是季家产业之一;季少爷乃是季老爷季夫人的掌中宝,平日里看管得紧,不随便让他出门。
  起先景其有些疑惑,久映能有如此锦衣玉食毫无愁苦的身世,与自己的一对比着实有些奇怪,难道只罚自己不成,然而景其很快就把这点疑心抛到脑后,不论如何,眼下找到久映就行,他没受过苦更好。问题只是,久映何时苏醒过来?
  寻到季府,景其隐去身形在厅堂屋室廊园亭院巡了一轮最后选择坐在季少爷卧室的窗台上,几日下来,也将这里的情况掌握得差不多。久映这一世名季程,今年刚满八岁,生性活泼好动,无奈被季老爷和季夫人爱护得过头,他也只能在季府的地盘上捣捣乱;那日遇见的另一个男孩名星策,鬼灵精怪淘气调皮,身份是季程的陪读书童却没有一点书童的样,反而动不动就带着季程胡闹瞎搞;名叫扶钱的小姑娘是季程的贴身丫环,名义上如此实际上却似乎有着高于一般丫环的权力和地位,性子认真正经,训斥星策和说教季程是家常便饭,有她的牵衡季程才不至于完全被星策带“坏”。
  景其只觉得好笑,久映从来没有过这么活泼灵动的模样,哪怕是小孩子的时候也文文静静的;声音也不同,久映总是温和乖巧的,季程的却轻快清亮,这给他的感觉很新鲜。注视着那张千年来都不曾淡忘的面容,景其满心期待,苏醒过来的久映会是什么样,他觉得自己有点等不及了。
  “久映……不,季程……”

  第 7 章

  景其在靠近季府的一条巷子里租了一带后院的双层小楼,二层住人一层用来开药铺,同时也给人诊治和替人消灾驱邪。妙手回春的医术和厉害灵验的道术使得他很快誉名大振,季夫人得知后也将他请到季府,尽管这个俊美风流的年轻公子看上去不太像个道士。
  季夫人确是爱子心切防范于未然,季家并未招惹邪物也无人重伤病急,她只是想请景其看看季家风水格局如何,是否有什么隐患,是否需要添减相关什物。这回是光明正大地将季府逛了个遍,半路遇见季程、星策还有扶钱在花园玩秋千,三人停下来,并都认出了一身雪白临清道袍的景其。
  景其朝他们露出笑容,季程和星策却一脸不快,大概是对他那日无意间拦住去路以致被扶钱捉到感到不满,扶钱先是一愣,然后远远地向他行礼。季夫人见了解释道:“道长莫怪,犬子刚满八岁,实是调皮顽劣。”景其只是摇头微笑。
  季家风水没有什么问题,景其给季夫人略一说明,她才放心,随即又问:“景道长可会看相算命?”
  “季夫人言下之意——”景其偏过头,视线落到窗外远处的季程身上。
  季夫人点头道:“道长能否替犬子一算?”
  景其摇摇头,作出遗憾的表情:“恐不能如季夫人的意,算命乃是窥看天机,非天赋异人不可为之,即便是神算子,也有可说不可说之别,泄露天机的代价非常人能受。”见季夫人十分失望的样子,他语气一转:“季夫人无须担忧,我虽不会算命,给季小公子看看气色还是可以的。”季程的命哪里还用算,必然是苏醒后跟自己一起逍遥人间。听他这么说季夫人赶紧使人将季程带过来,季程一进来就拉下小脸,摆明了不欢迎他。
  季夫人稍微板起脸将自己儿子扯到景其面前,“季程,不得这么无礼。”
  景其将季程细细打量一遍,他那脸色有所缓和眼中却满是敌意的模样看在眼里,只觉有趣。
  “看够了没。”季程很不耐烦地低声问。
  “季程!”季夫人轻喝道,不过没有什么威慑力。
  “我还要去荡秋千玩,星策和扶钱在等我。”
  季夫人还要说什么,景其适时开口:“无妨。”季程一听这话转身就往外跑,景其嘴上说得头头是道,心里却全是季程方才的模样,向来只见过久映的柔顺,这般有所抗拒的真是太有意思了。说完季程的事情,景其又补充道:“季小公子好得很,倒是季夫人太过劳神费心的话,容易积郁成疾。”
  然而他这么一说,季夫人的眉头非但没有舒展开,反而拧得更深。
  “道长有所不知,也就是这一年的事,有时望着季程便觉心神不宁,像是要发生什么,偏偏又什么都没有,如此,更觉不安。”季夫人忧心忡忡地朝窗外望去,景其看着她眉目间的憔悴与疲态,知她并非庸人自扰,该是确有什么在困扰着她。
  景其垂下眼,掩去眸光中的阴狠,声音温柔如水,坚定决绝:“季夫人大可安心,季小公子吉人天相,不会有事。”
  离开季府前景其来到秋千的树下,季程正和星策使坏地故意拼命推秋千,荡得又高又快,扶钱在上边直尖叫。
  “季程。”
  季程半回身,斜着眼看他不说话,一脸排斥的戒备。
  “上次是我不好。”
  季程还是不开口。
  景其笑弯了眼:“若季夫人还请我过来,我就给你带好玩的。”说罢跟着季府家丁继续走。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直接了当,瞧他立马动摇的表情,景其心情大好。
  “当、当真?”
  还主动跟他说话了,景其回头望去,季程看自己的目光都透了点期待,“自然当真。”
  虽然不是很在意季夫人的话,景其也还是留了个心眼,他不会允许季程身上发生什么事。

  第 8 章

  接下来一个多月都没有再正常地进过季府大门,有时会听到季程跟星策抱怨:“那个道士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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