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的小家伙像是听懂了话一般,轻轻动了动,将藏在襁褓中的小拳头伸了出来,似是在同意他们的决定。乔凝心轻笑出声,低声说到,“宝贝,以后你就是娘亲的小念云。”
楚念云,她和楚云绝之间的牵绊,他们共同的宝贝。
床前,一直沉默的楚云裳眼睑微动,暗暗低头,心中却十分明了。
也不知,他的大哥此时身在何处?可会感应到眼前的这一幕?
寒冬脂月,边境的气候更是恶劣无比。晌午十分,天空竟飘起鹅毛大雪,那间简陋的小木屋中也响起了妇人疼痛难忍的惨叫声。
景睿和数名同他一起流放的罪人等在门外,焦虑无比,在房中接生的只是这附近一个有些经验的老妇人。两人在里边折腾了很久,除了段璃梳久久不去的喊叫声和老妇人一个劲的催促,他们没能听到更多的声音。
如今半个时辰已经过去,孩子依旧没能生下来,景睿已经急了眼,不住的在房门外踱步徘徊,眉头紧皱双手紧握,着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抬眼看了看紧闭的房门,他终是咬咬牙,大步朝着大门走去,打算亲自进去看看,谁知他才走了两步,一声婴儿啼哭的声音骤然响起,响亮无比。
“生了,已经生了。”站在一旁的几个人高兴的叫出口,那老妇人随即欢天喜地的抱着一个小孩走出来,大笑着说到,“是个男孩,哭声可响亮了。”
“我看看。”赶紧走过去,景睿接过了她手中的孩子,终是笑出声来。
“小男孩好漂亮啊,我接过十来个孩子,这还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小孩。”本分的老妇人一脸笑意,说得中肯,看着门外站着的一排大老爷们,随即说到,“你好好抱着孩子,我进去帮你娘子收拾收拾。”
“谢谢,谢谢大娘。”忙不迭的点头,景睿真诚致谢,还未等老妇人走进屋去,他又慌忙的问到,“我娘子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娘子好着呢,你就放心吧。”笑说过后,老妇人赶紧进屋忙碌去了。
床上,段璃梳理了理一头被汗湿的头发,背靠在床边喝着温热的鸡汤,听着房外时不时传来的说笑声,她也忍俊不禁。折腾了那么久,孩子终于生下来了,热心的老妇人说孩子很健康,她心中的石头便也落了地。
原来,她一直担心这孩子会因为环境原因而出什么状况,这么久来她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就怕她会保不住这个孩子。他们如今被流放在外,一切条件都是那么艰苦,这八个多月来她吃了不少苦,肚中的孩子自然也是如此,对此她真是愧疚至极。好在,如今孩子终是安全的生下来了,一切无恙,她也终于不再担心。
老妇人利索的收拾好一切,接过被她手中的空碗,随即宽慰一笑,“夫人要好好休息,至少要休息一个月,不然将来身子会落下病根的。”他们的情况她很担心,这生孩子可是女人一生中的大事,马虎不得。
重重的点头,段璃梳感激的看着她,“谢谢婆婆,我会记下的。”
“嗯,那我就先走了,你记住一定要好好休息。”拍了拍段璃梳的手,老妇人一脸笑意的走出门外。景睿已将孩子给了旁人,见老妇人出来,他随即迎了上去,伸进怀中的手顿了顿,随后空空的拿出来,将腰间那块价值不菲的玉佩摘了下来,“多谢您这次帮忙,这个你就收下吧。”他没钱,身上唯一值钱的也只有这个了,虽说很舍不得,但他只好将它送出去。
摆摆手,老妇人笑着说到,“我老太婆又不是图你几个钱,那么可爱的
孩子我喜欢还来不及,以后记得常带他来看看我就好了。”
“可是……”可是这个是应该给的,他们刚才在门外就告诉他这个钱是必须给的。
“别可是了。”老妇人推回他手中的玉佩,故作不满的说到,“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做什么,赶紧进去看看你娘子吧,我也要回家休息了,这一下可把我累坏了。”
“那…如此就多谢您了。”有些尴尬的收回玉佩,他点点头后才大步走进屋中,老妇人看着他的背影轻摇几下头,随后便披着斗篷离开。
院外冷风呼啸,卷起片片雪花,暖和的木屋中,两人嘘寒问暖甚是温馨。
商量片刻后,他们决定给孩子起名为—— 云清,景云清!
[VIP]第一百七十三章 坦然
春光明媚,大地复苏,又是一年暖春时。如今的南关已比三年前要富庶得多,极目所望都是一派繁荣景象,百姓们也生活得极为惬意。
三年兜兜转转,乔凝心如今又回到这里,再看这一城繁荣之时,她的心境却与往时不同了。
这三年时间说长不长,念云也不过由襁褓中的小婴儿长成一个刚过她膝盖不多的小女孩,如今她能跑能跳活波可爱,整天缠着楚云裳带着她到处去玩,十分调皮。不过,这三年对于乔凝心来说却是太过漫长,她每天都在寻找,每晚都在等待,可她日夜盼着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爹和大哥已经在晋国安定下来,离开了景龙,他们依旧是富甲一方的商贾,可是他们派了那么多的人寻找,差不多走遍了整个朔洲大陆,依旧是没有消息。整整三年,他们四处都找不到楚云绝,甚至连半点踪迹都没有寻到,一个大活人就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真是让人费解不已。
有时候,乔凝心甚至会胡思乱想,自己一个现代人都会因为死在海底而来到这样一个异时空,那楚云绝跌下山崖会不会也去了现代或是别的地方,不然怎么会那么多年没有半点音讯!有时候她更甚会想,是不是等自己也死了,才能找到他。
以前,她一直觉得老天太喜欢和她开玩笑了。将她弄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来,又阴差阳错的嫁给了楚云绝让自己爱上他,之后却又弄出一个前世今生来,硬是将楚云裳和她绑在一起,可当她记起楚云绝的前世时,她便不再那样想了。
在那个只存在于她记忆中的汤金王朝,曾有两个男人为了他失去了所有。白敛衣为她不惜放弃修道的机会,甚至与师父决裂,明知自己偏离人生轨迹会有死劫,却依旧选择了留在她身边,以至于最后惨死在战场上。而燕十三,那个前威武大将军最为得意的儿子,却在朝堂有变的时候默默站在了她的身旁,一直守护着她,至死也不曾改变。一生有这样两个深爱她的男人,金茄何其幸运,又或者说她是何其的幸运。
这一世,却不想原本纠缠不休的三人再次走到了一起。时至今日,不知他们还会面对怎样的际遇与人生。
这次来南关,他们打算多住几日,于是便租下了郊外一处宽敞的宅子,楚云裳带着念云出去玩耍,乔凝心便留在家中整理起他们的衣服来。
仔细算算,末婉也已经嫁出去有大半年了,这大半年里她虽然很不习惯没有她在身边的日子,不过自己也学会了许多。虽说有丫鬟服侍,可念云和楚云裳的事情她都喜欢亲力亲为,如今他们俩也已是她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人。
叠着手中小小的衣服,她忍不住抿唇轻笑,还未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屋外便响起了那小丫头响亮的声音。
一身粉色小袄的孩子举着两串糖葫芦叫嚷着冲进里屋来,全然不顾跟在后头的楚云裳,一大一小就这样嬉笑着前后扑进来,朝着乔凝心奔去。放下手中的衣服,乔凝心慌忙的站起身来,一条腿已经被人给抱住了,糖葫芦上边的糖汁沾了一腿。
“娘亲,爹爹欺负我,他要抢我的糖葫芦。”撅着嘴,楚念云仰头看着既头疼又无奈的娘亲,一副撒娇的模样。
楚云裳随后赶到,看着恶人先告状的小屁孩,立刻假装沉脸说到,“娘亲,我没有,是她抢了我的糖葫芦。”
看两人这副模样,乔凝心顿觉冷汗直冒,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念云叫她娘亲,楚云裳也叫她娘亲,念云却又喊楚云裳爹爹,全都乱套了。
拽下紧抱着她腿不放的念云,她故作生气的模样,“念云,娘亲跟你说的话你都忘记了吗?他是叔叔不是爹爹,你不能乱叫的。”
“哦!”委屈的点点头,她转过头看了一眼同样闷闷不乐的楚云裳,极不乐意的说到,“我知道了,以后会记住的。”她每次都这样说,可是转身就忘了,自她会说话起,楚云裳便一直充当着她的爹,走到哪里她都是那么叫的,时间久了大家也不那么在意了,唯有乔凝心却每次都会提醒她。
无奈轻叹,乔凝心蹲下来将她手中粘粘的糖葫芦拿了下来,“手弄得那么脏,一点都不听话,娘亲带你去洗手。”
“不要。”挣脱了她,念云扁扁嘴,“娘亲我好累哦,我要睡觉,你哄我睡觉好不好?”
“先把手洗了娘亲再陪你睡觉好不好?”出去疯了一下午,也该累了。
“不嘛!”撒娇的看着乔凝心,她眨眨眼,随即又嗲声嗲气的说到,“要不让爹爹带我去洗手,然后娘亲再哄我睡觉!”说罢,她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楚云裳,努力的挤挤眼。
楚云裳会意,立刻说到,“好啊,我带你去。”也不等乔凝心同意,他拉着念云的小手便走了出去。
看着兴高采烈的两人,乔凝心无奈的摇摇头,想到楚云裳刚才的眼神,她不由得轻叹出声。
趁着两人去洗手的空当,她重新换上一套白色罗裙,将那套满是糖汁的衣服放在一旁。待楚云裳抱着已经睡着的念云回来时,她便铺好床,将她的鞋子脱掉后放到了床上。
放下床帐,她看了一眼睡得极香的孩子,忍不住笑出声来。细看之下,念云跟楚云绝是极像的,每每看到她这张脸她便会不由自主的想到那令她魂牵梦绕却至今没有消息的人。越是如此她心中的信念便越发坚定,穷其一生,哪怕是凭脚踏遍整个朔洲大陆,她也势必要将楚云绝找到。
看着她脸上那浅浅的梨涡,楚云裳也不自觉的轻笑出声,却惹来她一个怪异的眼神。
侧过头,乔凝心轻声说到,“云裳,我们出去走走吧!”
待两人来到那开满迎春花的山下时,楚云裳微微楞了楞,刚要开口却被乔凝心出言阻止,“云裳,有些话我想我应该向你说清楚。”
侧目望着他,乔凝心一脸正色,他眼睑微动,片刻后才点点头,眼中那呆滞的神色已不复然,“好,不如我们边走边说吧!”
此时,他哪还是往日里那个呆傻的男子。
“嗯!”说罢,乔凝心朝着上山的小路走去,楚云裳也抬脚走在她身旁,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上了山。
“谢谢你这三年多来对我们母子的照顾。”脚下未停,她却并未抬头,语气极轻。
颔首一笑,楚云裳并不在意,“你们之间又何须言谢。”
他们之间早已不复陌生,这个谢字自是不必,可乔凝心依旧想感谢他,谢谢他这几年来无怨无悔的付出和陪伴。
抿唇一笑,乔凝心抬起头看着他,“其实,你不装傻也挺可爱的,估计往日里傻习惯了,现在看着也有一股傻气。”
“呵呵!傻就傻吧,我无所谓。”笑的极浅,他转过头看着乔凝心,“有时候,做个傻子也很幸福。”相处的这几年,他觉得自己比以前的任何时候都要幸福。
触及他的目光,乔凝心低下头,转移了话题,“你可知道在这山顶上能看到什么吗?”
点头,楚云裳轻声说到,“自然是知道。”这里他三天前就来过一回,还是跟着乔凝心后边偷偷来的,自然很清楚。
“那我们快上去吧,上边的景色很美。”说罢,她便不再理会楚云裳,抬脚大步朝着山顶走去。
待两人站在山顶俯视山下之时,乔凝心忍不住长叹一声,深吸了一口气,“这里很美吧?”
“美。”再次看到这里的景色,楚云裳更是为之动容,这便是眼前这个女子曾经为他挑选的埋骨之地。这里的一草一木甚至一颗石子,都曾见证过他们曾经的爱情,这里是唯一属于他们两人的地方,四百余年皆是不变,至少曾经的他们没有变。
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乔凝心咧嘴一笑,“也只有我才有这样的慧眼,给你找了一个如此漂亮的地方,你得感谢我才是。”
看着她这般模样,楚云裳终于忍不住开怀一笑,“自然,这是自然。”
曾几何时,他从不曾想过他们两人还能如此惬意的站在山头看日落,谈论他们以前的一切,可如今听乔凝心亲口说出来时来却又是这般的自然,一点也不会觉得不自在。
看着脚下那方曾经属于他的地方,他轻声打趣道,“也不知大哥把那姓白的弄去哪里了,不然还能去看看他到底有多厉害,能被世人传得神乎其神。”
“呵呵,我也想看看。”当初楚云绝搬走了白越的遗体,却没告诉她具体在哪里,乃至今时今日他们也都不知道。
“无妨,等大哥回来我们问他便知,到时候再一起去看看。”
“你也这么想?”挑眉,乔凝心不由得转过头看着他。
“那是自然。”这不是她一直以来的想法吗?她的盼望便是自己的盼望,不管将来会如何,他都不会改变。
会心一笑,乔凝心转过身去,仰头看着天边的红云轻笑着说到,“我也是这样想的。”
一瞬的沉默,两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山下,思绪随那摆动的草叶翻飞。
身着红衣的楚云裳微眯起双眼,双手负背,挺拔的身影立于高处,看着下方笑而不语。晚风吹起他的衣角,泛起一阵阵青木余香,徒留下满目笑意。如今,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傲气的少年,人生际遇何其多,历事过后,自然会留下些许给系。即便俊颜依旧,眉眼间却多了几分沉稳内敛。薄唇轻抿,下巴微扬,此时的他只消一笑便可让身边美景尽失颜。
白衣翻飞的乔凝心立于身旁,明亮的双眼中噙满笑意,伸手拂过贴于耳际的青丝,她微微侧目看着身旁的男子,竟有几分恍惚之意。此时的楚云裳多么像那个梦境中的男子,一袭红衣卓尔不凡,看似神态冷漠内心实则却如火一般,一如多年前那个傲然于世睥睨天下的男子一般。
片刻过后,她才移开视线,看着脚下那方略显荒凉的废墓轻声说到,“你还记得那截断戟吗?”
“记得。”有些不解,他收回目光看向乔凝心,“那断戟不是大哥的东西吗?”
点点头,乔凝心复而问到,“那你可还记得四百多年前,还有一个叫做燕十三的男子?”
燕十三?
皱眉,楚云裳细想了一遍,终是摇摇头,“不记得了。”了尘给他的那些记忆中便只有他们两人,前世的白越也是个孤傲无比的人,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