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是没有人来开门。
我听见冷风嗖嗖的声音,蜷缩成一团,屋子里忽然一片大亮,我心中一喜,跳起来叫道:“师父,你肯放我出去了?我以后再不敢调皮了!师父,快开门……”
回答我的是十分突兀的一室黑暗和震耳欲聋的雷声。
“啊——”我更加害怕,双手抱着头,堵着耳朵,重新瘫软下去,口中犹自喊着:“师父,你放我出去,我再也不敢了,师父,亦然好怕啊……我不要待在这里……师父,我知道错了……师父……”
从小我就怕打雷,斐然总是拿这个来嘲笑我。不过,就算他那时候嘲笑我,但每次打雷的时候他都在我身边,体贴地为我捂着耳朵,或者塞上棉团,然后趴在一边细声地跟我说话。娘亲也会坐在旁边绣着花或者念首词,一室的温馨很快就把雷声的可怕给赶走了……
我从未如此想念过娘亲和斐然。外面雷声越来越大,闪电也很频繁,我闭着眼睛,使劲缩着身子,只希望能越缩越小,从门缝里钻出去。
我叫喊的声音慢慢变得微弱,眼泪几乎流干,身体也控制不住地发抖。
“师兄……你为什么不来接我出去啊……师兄……你去求师父好不好?”
“娘,亦然好想你……娘……斐然……娘……”
像是溺水的人,呼吸不到空气,我好难受……就当我再也支持不下去的时候,门开了。
我很想冲过去,可我手脚几乎僵硬,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动动嘴唇,却发现,之前喊得太多,连话都说不出了。
“亦然!”熟悉而急切的声音,是师兄!他准确无误地跃到我身边,把我从冰冷的地上拽起来,声音透着我听不出来的感情,“亦然!你怎么了?”
“哇……”我终于缓过来,埋头到他怀中放声大哭。
“亦然?”赫连澈身子一僵,很快环住我,轻叫我的名字。
“师兄……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讨厌这里……我不要待在这里……我不要待在这里……啊——”雷声轰隆,我发疯般地大叫起来,使劲地搂着赫连澈,生怕眼前的人是个幻影。
赫连澈仿佛被我吓到了,他想把我拉起来,可我怎么也不松手,我使劲地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才让我感觉到踏实。
“亦然,你怎么了?亦然?别吓我……”赫连澈不敢再拽开我,只是拍着我的背,有点语无伦次。
“亦然,是不是怕打雷?”赫连澈试探地问我。
我点点头,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赫连澈轻声道:“别怕,只不过是一种自然现象而已。”
“不是不是!那是怪物的叫声……斐然是那么说的……斐然不会骗我……”
“那师兄在这里,你还怕吗?”
“……怕……我怕我在做梦……师兄,是我不好,我不该那么调皮……你求求师父,不要把我关在这里好不好?茗璐师姐真不是我推的,她说我连累你了,她是想为你讨公道要跟我打,然后一不小心掉下去的……”
“好。师兄知道了。亦然乖,师兄带你出去好不好?”赫连澈企图掰开我的手然后带我出去。
我却不依,死死地搂着他。
“唉……”我听到赫连澈叹了口气,然后把我抱起来,让我一只耳朵贴着他的胸口,另一只耳朵被他宽大的手给捂住了。
我紧紧闭着眼睛,闻着他身上特有的气息,竟然没到住处就睡着了。
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隐约听到赫连澈在跟师父吵架。
“他才十岁,师父你怎么忍心把他关到那里?”
“他太顽劣,师父再不调教,不知道他还会捅出什么篓子!”
“可也不用罚得这么狠吧?你知不知道我刚开门看到他时,他那副样子有多可怜。亦然不过是调皮了点儿,本性并不坏,师父你要调教也该用其他的方法!更何况,今天的事,不一定是亦然的错!”
“澈儿,他都让你卧床不起,你还这么护着他?十岁怎么了?你十岁的时候都已经独步武林了。他却连小小的惩罚都过不了关!”
“每个人的经历都不一样。亦然他以前被人呵护宠溺,自然比较任性。师父你知不知道,他怕打雷的,又被关在那里,这次真的吓坏他了……”
“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打雷?”
“师父……”
“好了,不要说了……去看看他怎么样了?我们这样吵会惊醒他的,他的高烧退了没有?”
“师父你还真是嘴硬。明明就很关心他,非要罚得那么狠,现在你也心疼了吧?”
“少说废话。你呢?现在感觉怎么样了?一听说那臭小子被师父罚就冒雨赶过去,还擅自带他出来。你也淋了雨,别让你伤势加重。”
“我没事的。”
……
他们的声音低沉下去,接着是轻轻的脚步声。
师兄受伤了吗?我怎么不知道?混沌的意识中,有什么人覆手在我额头,凉凉的,很舒服。
我无意识地捉住他的手,叫了一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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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不告而别
和煦的风,漫天的樱花,围转,翻飞,虫鸣鸟叫,无端勾勒出一副绝美画卷。
娘亲水袖舞动,脚步翩跹,慈祥温和的面容一点点模糊,如一滴水在宣纸上晕开,逐渐散得远了。
我和斐然惬意地跨坐在樱花树枝上,小手揪扯着樱花花瓣,洒向半空,樱花随风飘转,朝娘亲笼罩而去,衬得她舞姿更加轻灵。
不得不承认,那个女人,长得还真是天下无双,虽然平日里我和斐然都不认同她口中自夸的所谓江湖第一美人的称号,但是私下里,我们还是会很自豪有这样才貌双绝的娘亲。
黛眉若远山,细雨落入双眸,幻化成灵动的瞳孔,水盈盈,那就是文人墨客所说的眼波流转吧?肤如凝脂,白里透红,多一分则媚,少一分则俗,刚刚好,悄悄告诉你,我和斐然没少趁她睡着的时候偷尝……
“娘……”用力抓着的手仿佛想要挣开,我急忙握紧,呼叫,“别走……”
“亦然,亦然?醒醒……”这声音怎么变了?我迷蒙着睁开眼,赫连澈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跪坐在床边,一脸倦色地看着我。见我醒来,露出笑颜,轻叹,“亦然,是不是又做梦了?”
我点点头。盯着他转转眼珠,猛然想起昨天的事,连忙坐起身,环顾四周。还好,师父不在。我惊惶如受惊小鹿的样子落入赫连澈眼中,他神色一痛,拍拍我的手背,轻声道:“别怕,这是在我房中。”
“师兄!”我扑上去,搂紧他,眼泪差点又掉出来,“师兄,昨天好多怪兽的叫声,我怎么叫你你都不来……我还以为你不管我了呢……师父昨天好凶啊……亦然不要再待在这里……师兄,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亦然……”赫连澈欲言又止,身子蓦然一僵,仿佛想隐忍什么,但还是闷哼出声。
我想起迷糊中听到的话,连忙松开他,小心翼翼地询问:“师兄,你是不是受伤了?我刚才弄疼你了吧?”
赫连澈脸色煞白,呼吸很不协调,他勉强笑笑:“没有。”说完见我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他知我不信,抬起手臂示意道,“是我的手麻了,你昨天晚上抓着我不放,这样僵着待了一夜。”
“师兄,你怪我吗?”我低下头小声呢喃,明显底气不足。
“嗯?”赫连澈垂眸看我。
“我把茗师姐……”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别多想了,她也没怎么样,只是擦伤了右腿。”赫连澈截断我的话,解释道。
我注意到他总是一个姿势僵直着,心里一空,凑过去一把扯开他的衣扣。
赫连澈想躲,可他的动作竟然也迟钝下来,没有躲开,所以被我用力一扯,露出几乎满是纱布的胸膛。
怪不得,昨天回来的时候他站立不稳,怪不得他说话那么低沉,怪不得他一直没来接我出小黑屋……原来他伤得这么重!昨晚还守着我坐了一夜……
说不清什么原因,我眼眶一红,泪哗哗落下。真该死,我怎么比斐然还爱哭了?
赫连澈见我哭,又有点发慌,抬手帮我擦拭泪水,语气焦急:“怎么哭了?师兄下次不会让你受罚了,别哭了好不好?都是师兄不好,没有早点去接你……”
我胡乱用手背擦擦眼泪,摇摇头,轻轻触碰他的伤口:“是不是很疼?”
赫连澈条件反射般后仰,牵动伤口,忍不住又哼一声。
“对不起……”我缩回手,讷讷的,有点不知所措。怎么会这样?初见时我的大胆胡闹亲近黏腻此刻全都销声匿迹,这时的我,竟想回家了。面对他,我只觉喘不过气来……
大概看出我眼里的疏离,赫连澈一把握住我的手,稍稍用力:“亦然,别走好不好?我保证师父以后不会再罚你。”
“可……”我下意识地想回驳,但一抬眸,便撞进他隐含热切与不安的墨眸,心里仿若被扔进一颗小石子,涟漪荡漾,再也平静不下来。
他怎么这样看我?看得我心里痒痒的……我低头,揣测。我当日离家便是为了不让斐然受到伤害,如今若真回去,岂不是功亏一篑?更何况,这次也的确有我的错,如果我平日不那么顽劣,师父肯定也舍不得罚我。最重要的是,我走了,便再也见不到赫连澈了。一想到这点,心更加乱。
赫连澈见我不说话,手再度用力握紧我的手,声音略微提高:“亦然!答应我,别走。”
“我害你受伤,你不怪我么?”
“怎么会……再说,我哪里有那么娇气,这伤过几天就会好的。师兄我功力深厚,这点伤,小意思!你看看你,动不动就哭,哪还有男子汉的样子?”赫连澈抬手,指腹轻轻滑过我的眼底,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涌上心头。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我侧头看着他——明显因伤势作祟而苍白的俊颜上挂着一抹温柔,墨眸盛满如水的淡淡笑意。其他师兄师姐都说他冷漠,为何我从没见到过?
不知为何,我也鬼使神差般伸手抚|摸他俊美的脸颊,他下意识地想躲开,可还是硬生生停住,任由我将小手贴在他脸上。只是,他的眼神飞快地移向了别处,呼吸蓦然加速:“你不开口,我就当你答应不走了。”
“嗯。师兄,我以后会乖乖听话,不会再让你受伤了。”我信誓旦旦地开口。没错,我以后都要好好练功,如果遇到什么危险也可以自保,最重要的是,我想要保护他。没有什么为什么,只是我想这样而已。因为,看他受伤,我会难过。
“不关你的事。”赫连澈淡然安慰,也算是委婉拒绝。
“你别以为我小就好骗。我都听到了,你们说什么日魄,是在说我,对不对?茗师姐还指着我骂,说我害了你……”说到最后,语气不由自主地低了下来。
是内疚么?还是……我可从来没内疚过,以往做了那么多‘坏事’,都一笑而过,这次究竟是怎么了呢?
“师兄,究竟‘日魄’代表什么?我只是个小孩,为何会招惹来那么多麻烦?那个小乞丐是什么人?他是不是想杀我?我可从没得罪过他……为什么他要杀我?”
“他不是想杀你,而是想杀我。他可舍不得杀你……你的烧还没退,好好休息吧。我去看看药好了没有。”赫连澈语气一顿,转了话题,仿佛不想跟我多说。他掩好衣襟,径自离开。
看着他落寞瘦削的背影,一抹悄然的不安涌上心头。为什么会忽然觉得他离我远了很多?明明已经很近了,可下一刻,就仿佛再也看不到他了一样。不安。
这次受罚之后,我收敛了许多。
或许师父也察觉出我的变化,时常唉声叹气,看着我的时候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有话想跟我说,可是我没给他机会——每次见了他都绕着走。
江佑辰倒是劝过我几次,说师父是嘴硬心软,让我体谅他老人家。更何况,我向来野惯了,一下子装乖巧也是权宜之计。所以,没过多久,我就原形毕露了。
茗璐所受的伤只是皮外之伤,痊愈之后,整天缠着赫连澈,时而下山,时而进山林打猎,我则乖乖跟着江佑辰练习麒麟剑法。
没错,我说过,不再让我身边的人因我而受伤,所以,除了轻功,我还要多学别的。
对于上次下山遇袭之事也无人再提起,那个假扮小乞丐的左御凌也仿佛在人间蒸发了。
我在赫连澈那里得不到答案,也曾经问过江佑辰,到底‘日魄’代表什么,可他总是避而不答,师父更是守口如瓶。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在我周围出现的师兄师姐比以前多了许多,而且大多是我从未见过的。
莫非……他们是在保护我?!可我还说百思不得其解,我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呢?
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反正就在某一天,我发现麟山清净了许多,直到晚上才醒悟,原来麟山少了茗璐那个小魔女。
哼,她走了才好,这些天我没少受她的气。上次虽说不全是我的错,可麟山大部分人都认为是我才让她受伤,所以,只要她略微示意,师兄师姐们就将矛头指向了我。
肯袒护我的,只有江佑辰。
不过,我想,如果赫连澈知道他们为难我的话,也一定会站在我这一边。他越来越忙了,有时候接连几天都不在麟山,回来待一晚上就又不见人影。
那天,我向往常那般抱着被子钻到赫连澈房中,却诧异地撞进了江佑辰的怀中。
“怎么是你?”我揉揉发疼的额角,斜睨着臭屁辰。
“怎么就不能是我?”江佑辰抱臂微笑,样子痞痞的,我看他那跟师父如出一辙的吊儿郎当模样老是忍不住想给他一拳。
“师兄呢?”我环顾周围,没看到赫连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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