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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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婢-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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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娘拖累你太久了,如今娘去了,喜儿没有了牵掛,药房的事我又帮不上忙,留在这裡只会给大哥添乱,大嫂再过几日要给大哥添丁,以后食指浩繁,更有得你忙了。」

 「你一直以来就这麼客套,你知道我一直没当你是外人。」他的脸上有股热切。

 「我知道大哥对我好,大嫂也对我友爱,可是这裡不是我的家,我不能一直厚脸皮地打扰下去,喜儿该走了,除了想凭自己的能力养活自己,也要去找寻我那音讯全无的夫君。」

 「他或许死了呢?」话虽残忍却不无可能,一个失去音讯两年的男人,谁敢寄望?

 来喜儿一抖,绞紧了手。「不会的,他不是那种早夭的人。」

 「你就对他那麼有自信?」他的一腔情意化為水流。

 来喜儿坚韧地点头。

 「我一路打听至此,如果真的还是音信全无,我会认的。」

 都两年了不是──

*****

 「项穹苍,你会不得好死!绝子绝孙……不得好死!」

 铁链拖曳在地的毛骨悚然声音还没远去,凄厉的诅咒还有喃喃的骂声不绝於耳。

 天色晚红欲紫,晕染的彩霞浓重厚郁,瑰丽得叫人惊心动魄,喘不过气。

 早早的,下人掌了灯。

 「爷,那傢伙嘴裡不乾不净的,看起来他被折磨的还不够厉害,让我去撕了他那张嘴。」项四方的火爆性格十年如一日。

 「多此一举,他全身经脉断得就剩一口气,撑不过今晚的。」阻止项四方的布衣男子挽著军师髻,朗目如星,一眼难以窥尽的城府都在一张斯文的脸中。

 「我最讨厌死到临头还乱吠的狗,王爷,你让我去送他上路吧。」项四方还在嚷嚷。

 祥兽炉上有熏香裊裊,几上雀舌松清翠欲滴。

 正靖亲王项穹苍端著青瓷盖碗,正閒閒地拨著茶叶片,他冷静异常,完全的事不关己。「忙了一晚,你不累吗?」

 「怎麼会累,沉冤昭雪,俺还想放鞭炮然后好好地去客满褸喝酒,不醉不归。」

 隐忍多年的闷气终於出尽,虽然花了一年的时间收集证据,又用了一年才把当初构陷王爷的幕后主使者拽了出来,可那痛快劲够叫人乐上三天三夜也不為过了。

 当年锡爵爷买通王爷的旧友,以秋猎為名目把爷拐上山去,最后回来只剩下他一个人,却还惺惺作态地哭诉王爷是如何地為了追捕一头野鹿而坠崖。

 老实说,刚开始他们对王爷旧友的说词深信不疑,他是自家王爷挚友,且自己伤痕纍纍却先跑来报讯,这样的人,那样的时间点,就算放屁你也会把他的屁全当做香的。

 可哭也哭过了,乱成一团的时间过去,还是有人嗅出了不对劲的味道。

 他们家王爷不养无用的人,他跟凤栖都是王爷十几年的随从,两人彻夜推敲怀疑,商量了又商量,做了最大胆的决定,他们认為他们的爷没有死。

 天可怜见,他们的王爷果然回来了,并查出事情的真相。

 当初王爷在丝墨城裡一向独来独往,没有依附任何党派,也不加入太子与其他皇子之间的权力斗争,但他优秀的能力一直是太子与其他皇子们极欲争取的对象,锡爵爷几次想帮太子牵线都不得其门而入,為了怕王爷為对手所用,索性买通了王爷的至交好友谋害他,当初王爷跌落悬崖入河,被救了之后因為对人性的失望而不打算再回来,若非项四方找到他,提醒了他王府裡还有未了的责任,他真的寧愿从此在乡下过著平淡的一生。

 如今,多年的恶气出了,大仇已报,怎不叫人痛快。

 可说痛快,爷的脸上连一分的喜悦也不见,这就是唯一不对劲的地方,他们家王爷的人回是回来了,却整整变了个人。

 之前,是隐隐约约,府裡的人都感觉到了,只是先是被王爷回府的喜悦给冲昏头,又大仇得报,大家尽量不去想眼前这个王爷跟以前的那个究竟有哪裡不一样。

 项穹苍把喝也没喝一口的青瓷杯放回去,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是托他的福从地狱爬了回来,锡爵爷也没说错,不得好死又算什麼。」

 一个天真的爵爷,以為拉下他项穹苍就能离开丝墨城往光明的前途迈进吗?

 丝墨城,一个满是私生子,一辈子就像墨一样黑,无法翻身的城池。

 他们这些被丢弃的庶子想离开这裡,就算把整座丝墨城的人都屠光,也没用。

 「他犯上,这是大不敬。」项穹苍忽然咧开嘴笑,这一笑,令人没来由的毛骨悚然,如同暗潮汹诵的黑暗扑面而来。「我们也不过比人人喊打的落水狗要好上那麼一点,谁想一脚踹死我们,容易得很。」项四方和凤栖面面相覷,抖了下,不语了。

 爷不在的那段日子,他们就像没了主人的狗,谁见到都想丢石子扔他们或是找碴,至今回想,他们抵死再也不要回去过那段日子了。

 「怎麼,这样就吓到了?」项穹苍笑得都快流出眼泪来。

 没人敢接话回答。

 项穹苍收起眸底复杂的心思,一拍扶手。「往后,日子会越来越精彩的,你们等著瞧吧!」他不会放过那些看他笑话的人,锡之澜不过是一颗小石子。

 天翻地覆,尸骨无存将会是那些人最后的下场──

项四方即便这几年来看习惯了自家主子嗜血的表情,可还是忍不住腿软。

 *****

 马车裡摇晃得厉害。

 放眼看去,笑脸没几张,都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这也难怪,她们这些剩下的,就像叫卖的货物,质量比较好的都被挑走了,剩下的,是买家眼中的瑕疵品。

 未知的命运,黯淡的未来,让本来就忐忑的气氛更加沉重了。

 「你们看!丝墨城,我们来到丝墨城了!」老是掀起车帘子往外探的小姑娘惊讶地喊叫了出来,旋即垂头丧气。

 「怎麼会是这裡,我娘说一来到这裡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别哭了,这是命,别怨了。」有人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说到这裡,却开始抹起眼泪来。

 这有人一哭,引发了连环效应,本来还勉强撑著的几张小脸都撇了过去,彷彿想到属於自己的伤心事,原来鸦雀无声的马车裡都是啜泣声。来喜儿不由得好奇了起来。

 她跟这些小姑娘没有什麼不同,身上的补丁一样多,包袱一样小,大家都是被环境所逼迫的人,真要说,她只比人家虚长了几岁的年纪,另外,她很看得开,爹在大水的时候死了,娘禁不住奔波劳苦的生活,加上失去了爹,早已没有活下去的动力,她也走了。

 每个人都有她的身世遭遇,坎坷也好,平常也好,哭完了,笑完了,不都得吃饭睡觉过日子?有什麼好哭的,失去的又回不来。

 「这……丝墨城有什麼不对吗?」

 有个清秀的小姑娘抹了泪。「这位姐姐,你是外地人吧,才会不知道这丝墨城的厉害。」

 「嗯,我是外地人,在京城没住多久。」

 「这就难怪你不知晓了,」她换了位置坐到来喜儿身边,压低声音。「这丝墨城自古就是皇室庶出的贵族集居地,这样你懂了吧?」

 来喜儿点头,有几分瞭解。

 丝墨城,位於京郊,是京城辖下的县城,城中除了一般的商舖,主要是各个贵族的府邸,是所谓的贵族集居地,这些名為贵族的人大多是歷代皇帝的私生子,不被载入皇室族谱,没有实权,只能拥有稍微凌驾一般贵族的地位,但也仅止於此。

 见不得光,又不能不安置,却也怕他们哪天另有二心造反什麼的,只能把他们豢养在一起,互相监视。

 「姐姐,你看起来比我们年纪要大对吧?我叫桃香,你叫我小香就可以了。」寻找将来可能同盟的同时,也不忘探一探来喜儿的底。

 「我叫喜儿。」

 「喜儿姐姐。」

 「小香。」

 来不及看看这座城的模样,在马鸣还有马伕的吆喝声中,马车在翻滚的黄色尘土裡停了下来。

 门帘掀开,自然不会有人替她们拉开脚踏,几个小姑娘自力救济地手拉著手跳下了马车。黑簷素墙,是这座亲王府邸给来喜儿的头一个印象。

 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打小门鱼贯地进了府,发现府裡不如想像中的大,乍看收拾得乾净清爽,窗欞却佈满陈旧的灰尘,青砖铺地的缝隙也鈷出不应该有的杂草,飞簷翘角的小狮缺了琉璃珠也不见有人补上,几枝碧绿毛竹林本应该清翠可爱却缺乏修剪,一个不小心撞见只会觉得阴森可怖……

说是王爷府,却萧条得紧。

 差点撞上前头的桃香,来喜儿这才发现她一路心不在焉地来到了大管事面前,大家已经安静地排成横列準备听训了。

 「这裡是正靖亲王府,等一下有黄嬤嬤带你们到各处缺人的地方去,还有,亲王府裡该有的规矩不能少,一不小心就会掉了脑袋,我可不是危言恫吓……」

 来喜儿并没有很专心听有著三綹山羊鬍子的大管家叮嘱什麼,也没别人的心眼,对她来说,既来之,则安之,就算是垂死的骆驼也大过马,及正她也没地方去了,大户人家是非多,不管这位亲王受不受皇帝宠爱,将来有没有鸡犬跟著升天的机会,只要自己谨慎小心,日子还是能过的是吧?

 桃香长得清秀,被分派去了内院接受差遣,据说这是软活儿。

 至於她,大管家只随意瞄了她一眼,大手一挥让她去了厨房。

 她没看这些临时妹妹们给予的同情眼光,厨房就厨房吧,什麼工作都会有人做,那些锅碗瓢盆她还算上手。

 外院房很安静,过了垂花门,裡面是内院,来到后草房只剩下来喜儿一个人。

 「没有主子的召唤,主屋千万去不得,亲王府虽然小,该有的规矩还是有的,知道吗?」说是嬤嬤不过也三十出头的年纪,说的话跟山羊鬍子的管事差不多一个样。

 住宅怕祝融,一向把厨房建筑在最偏僻又靠近水源的地方,两人迂迴地走了快半盏茶的时间才看见炊烟裊裊的烟囱。

 「这裡就是厨房,王麻子你要的人来了。」黄嬤嬤还回过头来对著来喜儿说话呢,接著反过头冲著厨房的木门扬高尖细的声音,吼出了个中年汉子。

 那汉子腆著一个大肚子,满脸横肉,脸颊上点点麻子,手拿菜刀瞄了眼垂著头的来喜儿。

 「就一个?」

 「就一个。」

 「一个丫头,那怎麼管用,我这裡起码要三个人!」

 「我没办法,其他丫头都让云藐院还有蕴紫院的人要走了,这是最后一个,你爱要不要。」

 「这瘦巴巴的能抵什麼用?」汉子还在嘀咕。

 「你不会一个人当三个用啊。」黄嬤嬤一推两瞪眼。

 「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死老太婆!」一直到黄嬤嬤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看似老粗的王麻子居然一刀砍在门板上。

 来喜儿狼狼吸了口气,画目瞪著几乎是伤痕纍纍的门扳,好一下子才回过神来,按下乱蹦的心跳朝他福了礼。「大叔,喜儿给您见礼了。」

 王麻子大手一挥。「我是个粗人,不兴这套,不管你对我多必恭必敬,该你干得活也不会少,知道吗?」

 「喜儿不怕干活,只要能吃饱睡饱,厨房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你这傻丫环!」王麻子脸上的皱纹笑得挤成一团。

 「人家是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倒是把活都给揽了,哼哼,你来得正好,灶火不够旺盛,赶紧来帮忙吧。」

 拔起菜刀,王麻子冷哼著转身进去。

 难得来了个灶婢,他得好好善加利用……慢著!要是照他以前物尽其用的利用法,要把人给吓跑了怎麼办?不如,少少的用,好好的爱护才对吧?王府人手不足真是有够麻烦。



 第三章

 不知不觉,来喜儿在正靖王府过了半个月有餘。

 灶上大铁锅已经煮上米饭,她蹲下身子往灶坑填进柴草,大热的天,熊熊的火苗映红她的脸,确定柴火可以烧上好一阵子,她抹了抹手,提起木製的水桶。

 「辛妹妹,水缸的水不够,我去提几桶回来,锅裡烧著的东西劳你分神看一下。」

 屋樑上掛满了腊肉火腿、乾辣椒乾大蒜,另一边挥汗如雨的辛青青正大刀阔斧地炒菜,小小的个子要垫著板凳,手举比她半个身子还长的铲子。

 她是王麻子的小助手,他偷懒摸鱼的时候,切菜、炒菜这类事情就推给她做。

 「知道啦,顺便叫麻叔回来吃早膳了。」院落的丫环己经来领走各主子的早膳,她手上炒的是自己要吃的小菜。

 来喜儿从小就跟隔壁的叔伯婶姨关係友善,来到这裡态度低调自然亲切,交到她手上的工作只有多做,从不偷懒、不推卸,和她共事的这些同伴个个都喜欢她。

 「嗯。」

 灶间外的丝瓜棚下,王麻子抓著快被他拔光的鬍子,一脸苦思。

 来喜儿经过,瞅了眼他下到一半的石头棋子。「麻叔,青青说开饭了。」

 「别吵,我正忙著。」下棋是他唯一的嗜好,偏偏下得奇差无比。

 「麻叔,你下白子还是黑子?」

 「黑子。」他瞄了眼素衣碎花裙,清清水水的来喜儿,窄袖的双手提著沉重的水桶,敢情要去水井那边。

 「下车走炮横吃相,这样白子的卒就保不住了。」她食指在黄土画出来的棋格子点了又点。

 王麻子瞧瞧棋盘又瞅瞅她,突然一拍大腿,妙啊,这麼一来白子几乎全盘皆没,刚刚他怎麼没想到这步棋法,抬起头来想夸奖来喜儿,她却早没了踪影。

 这丫头是深藏不露还是误打误撞?待会儿得问个明白才行。

 不过当来喜儿从青石砌的小井把水汲回来时,看到的还是王麻子的一张苦脸。

 她把水倒进水缸裡,抹了抹手跟额际的汗珠,然后掀起冒出蒸腾烟丝的大锅盖,放进红薯一起熬煮。今天的早膳是红薯稀饭。

 「唉,这是要怎麼办?」

 来喜儿转过头,这会儿连青青也跟王麻子站在一块搔头。

 她凑近一看,大桌上摆著一份主子的早膳,那膳食完好不动。

 「这是谁家院子的?J莲子意仁枸杞稀饭、口蘑肥鸡丝、炒黄瓜酱、酥皮点心,这是主子才有的待遇。

 「东大院退回来的。J王麻子每样菜料都用小匙舀了,放进嘴裡咂了咂,更不解了,口味没跑,王爷一向都这麼吃啊。

 婉如是王爷院子裡的通房大丫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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