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吴小七莫名其妙,正要说话,却被翠雨一眼瞪了回去。
“翠雨,又偷懒了不是?”
一道俏丽身影从旁边的花…径走了出来,体态窈窕,面容清丽,梳着精致的双螺髻,气质不俗,望了旁边的吴小七一眼,无奈叹气道:“一个三等家奴,怎么能带他来这里……翠雨,你实在是糊涂。”
翠雨早唬得战战兢兢的,一句话也不敢说。她贪图轻快,支使吴小七帮她提食盒,还被初夏姐姐撞见,早就吓得不行,哪里还敢出言辩解?
常年在唐青身边伺候的四个大丫鬟,仲春,初夏,金秋,暮雪中,初夏的心肠是最软的,这会儿见翠雨吓得连话都说不出口,也不忍心,于是软语道:“这一回我就不告诉嬷嬷了,省得你受罚,不过下次不许了,可记得了?”
翠雨如蒙大赦,连连点头,眼泪都差一点流了出来。
“这是给林爷的吧?把食盒给我……这个小仆役,送他回该去的地方吧。”
初夏接过食盒,口中吩咐几句,便即袅袅婷婷地离开了。
翠雨逃过一劫,总算是松了口气,心里到底不痛快,对着吴小七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吴小七更是恨得不行,差一点就能知道去梅园的路了,不料却被人半路堵了回去。心中郁愤难当,却也无可奈何,只好跟着翠雨悻悻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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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青回到梅园的时候,正好见到初夏提着食盒从屋里出来,一脸的无可奈何。
“怎么?小垣又睡着了?”唐青挑眉问道。
见是主人回来了,初夏急忙上前见礼,摇头道:“林爷最近非常嗜睡,刚刚还吩咐了要吃翡翠羹,结果不等送过来,就又睡着了。”想了想又道:“爷,是不是该请个大夫过来瞧瞧,总这样睡,也是蹊跷得很。”
唐青不置可否,只说了一句:“知道了。”又吩咐道:“让仲春和暮雪过来替我更衣。”
“是,爷。”
换了家常的衣裳,唐青进了卧房,径直朝床边走去。
这段时间实在是忙得厉害,正是一年开春时节,需要安排的新一年事务十分繁杂,唐青早出晚归,分…身乏术,自林垣年节回来之后就一直没有时间跟他说说话,好好陪陪他。偏巧林垣这一段时间精神不好,唐青就让他在府里好好休息,不肯让林垣再跟着自己。
刚开始那几日,林垣还强撑着精神等唐青回来,二人晚间自有好一番缠绵亲热,到得后来,唐青但是回来,要找林垣,一定是在床上酣睡。
唐青原本以为林垣自石梁城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旅途劳累,精神不济也是正常的,也并不在意,只吩咐下人好生伺候着他。孰料这些日子过去,林垣的“嗜睡之症”丝毫没有缓解的迹象,让唐青也不由有些焦躁起来。
不过初夏提到的请大夫什么的,唐青十分不以为然,有过上一世天才医正之子的经历,普天之下想找一个医术及得上唐青的人,恐怕还真是难。
唐青今日特意推了半日的事务安排,就是为了早点回来陪陪林垣。
唐青的步子放得很轻,但是临到床边时,还是惊动了林垣。
“唐大哥?”林垣也不睁眼,就那样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你回来了?”
林垣这些日子好吃好睡,整个人都显得圆润了许多,此刻乖乖地偎在毛绒绒的暖被里,只露出一张睡得泛红的脸,乌黑的长发散在枕上,显出一派慵懒气息。
唐青在床边坐下,好笑地伸出手去点了点情人小巧的鼻尖:“可不是么,怎么唐大哥回来了,林小弟可还是要接着睡不成?”
林垣不回答,却突然微一张口,将唐青的指尖含进了嘴里,牙齿轻轻啮咬,又慢慢吮吸。一点粉红的舌尖在红唇与手指间若隐若现,濡湿的触感令唐青呼吸一紧,随即变得浊重起来。
☆、第32章 今生(十八)
察觉到唐青的变化,林垣得意地掀开眼睑,眼角带着微微的红色瞄了情人一眼,随意将被子蹬开些许,露出凌乱散开的内衣领口与形状精致的锁骨,又伸出双臂将唐青的颈子勾下来,放开口中含着的手指,暧…昧地往情人耳朵里吐出温热的气息,喃语:“屏风有意障明月,灯火无情照独眠……唉……”
唐青眸色瞬间加深,手伸进被里,抚着情人的腰肢低低道:“小垣可是怨我这段时日没有好好陪你么?”
林垣扭了扭身子,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湿漉漉地盯着唐青,这一瞬间就像是从里面生出了两只小钩子,将唐青的魂儿勾啊勾的,差一点就让他魂儿都快飞了。
唐青本就有段日子没跟林垣亲热了,如何能受得了心爱之人这般露骨的勾…引?早已是色授魂与,差一点就要扑上去了。
却不料下一刻林垣突然将唐青一推,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揉着眼睛,把散开的衣裳拉扯了拉扯,还一本正经地叹道:“东隅已逝,桑榆非晚。总是这般蹉跎时日可不好,嗯,该起床了。”一边说一边还打了个秀气的小呵欠。
唐青的脸登时黑成了锅底,对着林垣怒目而视:“小垣,你——”
林垣满面无辜地望着唐青,还貌似不解地眨了眨眼,一张小脸上的表情要多单纯有多单纯。
唐大哥生气了,后果很严重,低吼一声就将小绵羊林小弟扑倒在大床上,好一番蹂…躏。
于是衣衫乱飞,一片凌乱。
林垣扭着身子躲,腿脚齐上,一阵乱蹬,嘴里还在大叫:“白日宣…淫,不好不好!”
唐青气急,一张大嘴狠狠地堵住了林小弟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
于是,世界清净了。
不,确切地说,林小弟的受苦之旅开始了。
林垣确实是圆润了一些,本就滑腻温润的肌肤更是显露出它他惊人的诱…惑力,令得唐青的手一放上去就如同被吸住了一般,根本放不开,自是将这耍花枪的小鬼揉在怀里,然后从上到下,从前到后,从里到外地狠狠“疼爱”了一番,直逼得小情人眼里滚出了泪珠儿,连连告饶,保证以后再也不跟唐大哥捣蛋了为止。
后来的后来,林小弟咬着被角儿委委屈屈地睡着了,睡梦中犹然皱着一张小脸儿,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唐大哥却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看看外面西坠的夕阳,将林垣搂在怀里好一番爱…抚之后,方才满意地起身,吩咐下人抬热水进来。
将自己和情人收拾清爽之后,唐青方才省起自己过来看望林垣的真正目的。一时暗笑自己糊涂,色迷了心窍。自是整好了衣衫,搬了椅子在床边,将林垣的手臂自被中拿出来,仔细为他号脉。
片刻后,唐青突然变了脸色,一瞬间煞白无比。为林垣诊脉的手指居然微微地颤抖起来。
不,不可能……唐青这样想着,努力定了定神,换了只手重新号脉,手指却颤得越来越厉害,到后来,竟连嘴唇亦微微颤了起来。
往来流利,如盘走珠,应背圆滑,乃是……喜脉。
而且,看这个样子,该有两个多月了……
这,这怎么可能……
如果没有前世的记忆,唐青作为一代杏林圣手,一定会以为在男人身上诊出喜脉乃是荒谬绝伦,绝无可能之事。可是,偏偏他爱上的人,就是一个可以为男人孕育生子的男子。
而在这个世界上,在唐青的认知里,与男子结合从而受孕的男人,只有那一个人。
石缘。
那也就是说,林垣,实际上真的就是……林缘?
望着在床上酣睡的情人,唐青的双眼变得十分茫然,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瞬间在他们二人之间划下一道巨大的鸿沟,令唐青忽然有种要失去林垣的错觉。
对的,是错觉,一定是错觉……
唐青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跌跌撞撞地站起身,踉跄着往门外走。
一定,一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不,这怎么可能……
“爷,爷您怎么了?”
耳边好不容易听清楚这一句话,唐青红着一双眼盯了对方半日方才瞧明白,原来面前这人是自己的心腹林大。
林大显然被唐青的狼狈样子吓得不轻,甚至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将眼下的事情禀告给他知晓。
唐青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手一挥,阴沉沉地吩咐道:“去,立刻送信让林忠义那老家伙滚来见我!”
林大被唐青阴森森的语气激得抖了一下,急忙回道:“爷,正要禀报这件事给您……林老叔他……他今日进了京,就在角门外候着,请求见您。”
“来得好!”唐青低吼一声,深重喘息,面色铁青,双拳紧攥,模样十足骇人,好一会儿,总算是平静了些,方才冷冷吩咐道:“让他立刻到书房见我。”
“是,爷。”林大不敢怠慢,急匆匆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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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垣醒来的时候,已是暮色低垂,夜幕四合的时刻。其实他睡得并不久,上午睡得饱了,只是与唐青一番缠绵消耗了些体力,小睡不过小半个时辰已然醒了过来。
见林垣醒了,在外间伺候着的金秋与暮雪便端了洗漱用的毛巾皂角等物走了进来,又对着林垣的“嗜睡之症”好一番调笑。
林垣与她们厮混得熟了,也浑不在意。只是见唐青不在身边,有些奇怪,于是问道:“唐大哥去哪儿了?”
暮雪的眉间染上一抹忧色,轻声道:“老爷去了书房。好像是林大对老爷说了什么事情,老爷似乎看起来很生气,现在还在书房没有出来……”
林垣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金秋便试探着问道:“林爷,您要先用点晚饭么?”
林垣摇头:“我去书房看看唐大哥有什么事,等会儿跟他一同用晚饭。”他中午那会儿只顾着跟唐青厮混亲热,一点东西都没吃,这会儿早就饿得狠了,只是心里记挂着唐青,还是想跟他一同吃晚饭。
一时穿好衣裳,林垣打发了金秋暮雪两婢去玩,便晃悠悠地朝不远处的书房走去。
也怪唐青知晓林垣身怀有孕之后心神大乱,根本未曾想过若是林垣醒后找上门来会不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或者他以为白日里跟林垣好一番痴缠耗尽了他的体力,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并未令人好好看顾住他的行踪。
总之,事态就如同一个早已谱好的剧本,固执地朝着一个既定的,却完全不可预料的方向,就那样发生了。
☆、第33章 今生(十九)
林垣走到书房外面的时候,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有些奇怪。素日里为了方便,唐青总会差几个小仆守在门外,随时端茶送点心,或者唤人前来说话议事,怎生今日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虽然心里奇怪,林垣也未曾在意,就着昏黄的灯光刚要踏上书房的台阶,却隐约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个声音他听了将近二十年,绝对不会认错——是属于他的老父,林忠义的声音。
父亲?林垣心中疑惑顿起,他怎么会在这里?
“啪啦——”
一声脆响骤然响起,将林垣吓了一大跳,然后从房内隐约传来唐青提高了的有些扭曲的声音。
林垣心中一阵好笑,唐大哥向来稳重端肃,什么时候居然会这般失态了?
可是下一刻,林垣就笑不出来了。相反,他如同一个被瞬间冻住的雕像,定格在了那个瞬间。脸上的血色连同唇瓣一同变得雪白,双眼木然,生命的气息似乎一瞬间挥发在了冬末春初那凌冽的寒风里。
唐青说:“……这么说……小垣,确实就是林缘?是……我的……儿子?”
林忠义的声音更显苍老:“是……林垣确实就是您的亲生儿子……唐府的少爷……主子……”
林垣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出了问题,很多话他明明听得清楚,却完全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屋里的对话却依旧毫不留情地顺着寒风隐隐送入他的耳中。
“那……他额上的红印呢?他出生时明明额带红印的!”
“那个……少爷在家里长到七八岁上我们才放他第一次出门……周围的一群混小子不肯带他玩,还……还嘲笑他长得像个姑娘,少爷一气之下回家用刀片……把红印给剜掉了……还好好了之后居然没有留疤……”
“……他的名字呢?他的名字是怎么回事?”
“也是那一回……少爷嫌恶‘缘’字女气,便自作主张地要改成墙垣之‘垣’……”
“然后你们就放任他这么乱改?”唐青怒不可遏:“你们就这么依从他?!”
林忠义语气惶恐:“是老奴的错……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是了,有这么一回事。林垣神情恍惚地想,当时他想把名字改成‘鹰’,因为老鹰又威武又自由,自己小时候被圈在家里,哪儿也不能去,在天上偶然见过一次老鹰之后就念念不忘,结果父亲不肯让他改,最后好一番别扭之后,方才改成了墙垣之“垣”。
好久远的事情了呢……
“那籍贯呢?不是让你们在香城安家么?什么时候去了石梁城?居然不让他读书,反而帮他开了间铺子胡闹!还,还敢一直瞒着我……你,你好啊,好得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
“老奴,老奴万死啊……主子,老奴实在是把少爷看做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不愿意总是逆着他的意思……他一个劲儿地想要开店经商,老奴不忍拂意,就……就干脆举家搬迁到了石梁城,然后帮他开了间铺子……老奴,老奴只是不想少爷那么不开心……”
“你让林缘对外说自己出身石梁,又把铺子开到了香城之外的地方,就是怕我一时兴起,差人去看他是否还在香城读书是吧?好缜密的心思,哼!”
“老奴万死,老奴万死啊,请主子责罚……”
“可是林缘的相貌……”真的不像是石缘的样子啊……
唐青叹了口气,却又倏忽闭了嘴,谁也没有告诉过他,石缘转世后每一世的容貌都会与前生一模一样。
唐青忽然感觉格外的疲累。这一世,他逃避了十九年,最终,却还是没有避开命运那一只捉弄他的手。
早就该起疑了不是么?若小垣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