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镜华心里大概了然,应是看得见了,不然,怎么可能背他来到这里,还能帮他换上衣裳,看不见的人……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吧。
这么想着,心里既是欣慰又是心疼。
抬起右半边的胳膊,因为伤到了左边心脏的那层薄膜上,所以格外小心,慢慢地掀开并没有系得很紧的衣服。
因为血迹被擦拭干净的缘故,没了血色四溢的那种视觉冲击,看上去少了些恐怖。但是伤口处皮肉撕裂的痕迹还是在的,藏在巨大的裂口下隐隐见得的黑红色,还是让镜华皱了皱眉。
也不知道花解元用得什么药,一层薄薄的透明色的液体,黏黏的将伤口一圈都覆盖住了,清凉的感觉更是透入骨髓,冰凉却不寒冷,用来纾解疼痛再好不过。
当然,那是在不动弹的情况下,镜华刚想起身,那种一剑穿心的感觉,立刻丛神经末梢传送到大脑的痛觉感应里,他只好重新靠回去。
这种情况,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再随意折腾就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乖乖躺回去的镜华拂面暗骂自己实在不小心,怎么临到末了居然没有小心那个老怪物,才差点反而被对方弄死。
原本自己已经占了上风,向着幽冥老怪虽然活得久了点,但也如他所言,在这极北的地方磨尽了不少修为,到底是后生可畏,被他打得步步后退。
眼见胜利在望,镜华还没来得及得意,药力的反噬就来了。
太白星君的药,果然……名不虚传。
幽冥老怪只当镜华用光了仙力,攻击弱了下来,如此良机又怎肯放过?
于是乎,之前就被镜华打得奄奄一息的老怪物,突然之间又重新来了精神,和正受着药效折磨的镜华,你一刀、我一剑地拉开了持久战。
虽然伤痕累累,但双方又都不是个服输的主,再加上事关千年雪莲,一个人不松手就是两人死不罢休的型,较之刚才完全是毫无技术含量的打斗,所以才僵持了这么久,也怪不得花解元等了这么长时间。
我们的结局,当然是以镜华童鞋惨胜告终。
至于,有多惨……,那个,反正镜华是不会说的。
不过他接下来做的,就是让他最最最最最懊悔的了……
他居然!他娘的!犯抽的……放了那老怪物一命!!!
这在以前,可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何止不可能,那概率绝对和天宫塌下来是一样的!可偏偏他就那么干了。傻!真傻!!
一定是和花解元待在一起时间久了,被他个软蛋传染上的。什么善良!狗屁!看,最后还不是被狗咬了一口,还差点咬死!
(花解元抗议:拜托!难道你没有学到善良也要分人的好吗,镜华童鞋?)
话说,当时怎想的?觉得雪莲人家毕竟也守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被自己“抢了”也就算了,反正尚存一息,活不活得了看他造化?
噢!天帝啊!我镜华做得最大的错事就是误会了您老的苦心!尼玛都发配边疆了,还当他是好人!
……
经过了一系列内心杀猪狼嚎似的纠结,镜华看上去淡定多了,当然,他看上去一直,很淡定,就是脸红了点,脖子粗了点,心跳快了点……
好吧,不止一点点……
但这么有损形象的事,我们还是让他快点结束吧,回归正文吧。
或许是镜华跌回去发出的轻微闷哼,也许是又一根枯枝炸裂,总之,花解元是醒了。如果不是真的太累的缘故,或许镜华一清醒,他立刻就发现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花解元有转醒的迹象,镜华反而心慌慌,赶忙磕上眼睛。
此举一出,镜华心里立刻有点不是滋味。你说花解元醒了就醒了,自己干嘛要装睡,不过装也装了,现在突然醒来好像也不太合适。
感觉到一只柔软却骨节分明的手,不由分说贴上了他的额头。镜华呼吸凝了凝,就听得耳畔一声低语似得呢喃:
“明明已经正常了,怎么还不醒呢?”
正说着,手又去扒他的衣服,作势要去查看伤口。
镜华老脸一红,还在犹豫要不要立刻醒过来,胸口一凉,已经露了个朝天。心道:罢了罢了,反正本上仙身材好,全当饱饱他的眼福好了。
花解元看着那道狰狞的痕迹,被弄碎的雪莲敷在伤口上,被捂上了好一会,早就化得只剩下汁液了,看来吸收的不错。
手,轻轻地敷在伤口上,心颤颤的,好像这样就能连在一起,感同身受,他的痛,他也要尝一遍般。
但在镜华这里,只觉得明明并不算温热的手,却在肌肤相贴的地方偷放了一小簇火苗,慢慢灼烧起来,一点一点的,烧得他心肝痒痒。
花解元将那层千年雪莲的黏液糊开,轻轻地揉,让伤口能更好更快地吸收。因为害怕碰疼了他的伤口,动作小心得不能再小心。
镜华呼吸默默地变粗了,却压抑着,不敢呼出声音来,后脖子更是通红一片,只是压在下方,不容易被发现。胸口像被无数根鹅毛轻柔地刮着一样,他倒宁可花解元下手重点,弄疼痛他,好让他不去瞎想。
说不瞎想也难,从镜华发现对花解元与别人有所不同之后,就没停止过瞎想,先是猜测他于自己到底是什么,再到后来,已经不自觉为他出生入死也在所不惜之后,他已经彻底明白了,这种冲动于他来说多么可怕,对他的影响有多大了。
难道,自己一直喜欢花解元?这种想法一经出现,就再也无法被否定掉了,为什么喜欢,喜欢多少,这个问题也让镜华深深地思考过,但从实际来看,他喜欢他的时候,完全是不经过大脑的,要不然……也许就不会这么喜欢了。
镜华自己,就是个不喜欢什么条条框框的人,伦理人常,说到底,还不是人类自己创造出来约束自己的。所以,就算喜欢的是个男子又能怎样?只有锦帝那种严肃的人,才会耿耿于怀着这种离经叛道的事情吧。
不过,花解元又是怎么想的呢?他是人,恐怕……想的会与自己有所不同吧。镜华现在还记得,当初纪研那般开玩笑时,花解元也只是朝他尴尬笑笑。
但无论他怎么想,镜华都不会去干预,喜欢花解元是他的事,与任何人无关,包括花解元本人。再说,人与仙终究……
结局已定的话,他就这样悄然守护他一生又何妨,反正……人一生也不过百年。
不过,百年……
至于百年以后,大概……会两两相忘吧。
只是,不知道此刻正抚摸着我的你,如果抛弃了世俗的伦常,会不会也有些微的心动呢?
转念一想,镜华又止不住得瑟。那是自然,他这么英俊潇洒,又一次次像天神下凡一般救他于水火,这样的仙人,谁看了不心动,就默许花解元偷偷暗恋他好了。
但镜华忘记了一点,想他当年光着屁股出现在花解元的田地里,那模样也是此生难忘的。
其实,花解元现在这样做多少是有些心虚的,怕镜华发现他把雪莲……他一定会生气的,趁现在什么也看不出,赶紧毁尸灭迹,这么一想,便也没觉得这种举动有多么暧昧。
原本只想着快点结束这场甜蜜的折磨的镜华,却在花解元收手时变得很不是滋味。
这么快……就完了?
花解元当然不知道镜华怎么想,他只是做着自己的。又从包袱里掏出上好的金疮药,这可是当初从夜残那里顺过来的,虽然对他印象差了点,但药效还是值得肯定的,这时候拿来给镜华涂上,既能让他好得快些,又能掩饰千年雪莲的药效。
花解元给他上完药,收好药瓶,望着镜华精壮结实的胸膛,难得脸红了一下,要不是之前给他上药看过一遍,现在还真有些拿不住。
呸呸呸!自己怎么会对着男人的胸膛发春,不过,对象是镜华的话,他怎么突然有些怀念,被拥抱的感觉了呢?
这么想的话,镜华会不会觉得恶心呢?因为自己是个男人……
花解元突然很失落,沉默着帮镜华穿戴好,眼前的人还是一动不动。
“快些醒来吧,我真的……很担心你。”
作者有话要说:
☆、“男”王风范
装得差不多了,镜华觉得也是时候自己该醒过来了,于是故作呻吟了一身,才慢慢睁开眼。
一听见他有反应了,花解元忙悉心查看,确认他确实安然无恙地醒了,又觉得高兴地快要哭了。
“你,终于醒了……”
“身体还好么?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我这里还有药……”
“知道吗?你差点把我吓死了……”
……
花解元的话像是连环炮弹,一发接着一发的,打的人措手不及,不过此刻的镜华难得劫后重生,也乐得听他唠叨。
直到他哽咽得凶了,对方却还是沉默着,花解元自己这时反而无言以对,换做干巴巴地看他:“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实际行动总比言语来得快得多,也诚实得多。在花解元还没来得及反应,镜华长臂一捞,将相对于他显得瘦小得多的花解元一把拥入怀里,牢牢地锁死。
花解元承认一开始是被吓懵了,但随即想到他胸口的伤,抬手挣着,不敢让他锢得太紧,会压到伤口。
好不容易止住的血,要是重新撕裂了,可如何是好。
镜华却并不给他这个机会,花解元挣扎得越厉害,他就越不放开,哪怕一寸。
“嘶——”镜华突然倒抽一口凉气,怕是刚才的动作扯到了胸口的伤处。
这效果倒比用蛮力来得有效得多,听见声音以后,花解元立刻变得乖乖的,动也不敢动一下。
果然,这样……比较乖。
镜华将头搁在花解元脖颈深处陷下去一小块的地方,靠在这里,真的刚刚好,只要深呼吸一下,就能嗅到花解元身上特有的味道,差点就再也闻不到了。那老怪物下手真狠,刚才还只是故意装疼,现在折腾几下还真有点疼起来了。
“不要害怕,”镜华的声音因为疼痛嘶哑着,“我绝对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承诺,或者保证,总之这样的话如果能让花解元安心,他不建议重复上千百遍。
“明明刚刚就差一点……”
“闭嘴!尽说些晦气话。你看,我现在不也好好活着吗?本仙这么厉害,怎么可能在你前面死!”
死鸭子嘴硬,打肿脸充胖子。原本还在替他担心的花解元顿时忘了要说的,他当然知道他还活着啊,可要没有那一株雪莲,他不得……不管如何,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只是花解元不用想都知道,镜华还是一副臭屁的样子,可惜自己要保守雪莲的秘密,否则,偶尔戳穿他一下倒也蛮有趣的,这次算便宜他了,让他逞逞威风好了。
被他这样抱着,呼吸喷在脖子上,痒痒的,酥酥的,花解元竟尝到了羞涩,一边想着退缩,一边却想要天长地久下去。
大抵是受不住自己别样心意在作祟,花解元脸红得像火烧,小声道:“你勒得太紧,我喘不上气了。”
镜华力道松了松,却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真好,一醒来你就看得见我了,这样我也没白‘死’一回,哈哈哈……”
镜华笑得胸膛微微震颤,却并不知道背后人的脸色突然从红透变得刷白,也幸亏如此,他看不见。
不料下一秒,镜华却伸手捧住花解元的脸,掰到自己面前。原本只是想看看花解元恢复好的眼睛,却不想遇到花解元还没来得及掩饰的表情。
“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镜华心疼道。
然花解元只是摇头,挤出一抹笑容,低垂着眼帘生怕镜华发现什么,一手扶额,顾左右而言他:“可能,是累了吧。”
果然,这话戳中镜华软肋,他也不愿再累着花解元,连忙让他躺下休息。
“那你——”花解元看他,他的伤还没好,还是不要动为妙。
镜华自然知道他担心什么,也知道他一路照顾自己也必然吃了不好苦头,尽管他还没问他怎么从厚厚的大雪里爬出来,又怎么跑到悬崖下面去了,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花解元现下最需要的,就是好好睡一觉,把所有的担心、顾虑、恐惧、疲惫统统抛到九霄云外。
扯过那件被火烤干的血衣盖在花解元身上,紧紧圈在自己怀中,让那具冰凉的身子染上自己的温度,镜华也闭上眼,缓缓道:
“放心吧,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陪你一起睡。”
“嗯。”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但醒来时,身边已经空了。原本搭在镜华臂膀上的臂腕,不知什么时候被塞进了云毚,怪不得暖呼呼的。
这家伙也出了不少力,所以睡到现在倒也无可厚非。
些许的失望,要说没有,确实是骗人的,说好陪着他的,只是一场觉的功夫,就人走茶凉了。
然而内心的失落埋怨,在转头看见专心摆弄柴火烧水的男人时,全都烟消云散了。花解元从没想过,镜华有一天还能变成这样的居家好男人。
“醒了?起来喝口热水吧,刚好开了。”镜华微微一笑,竟让花解元有顷刻间的哑然。
指了指支在火堆上的烧水的壶状物,花解元有些诧异:“这是哪来的?”
他不记得包袱里有带这么笨重的东西过来。
镜华显得神秘兮兮:“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他总不能告诉花解元,在他睡着之后,自己出去熟悉了一下地形,打探了一下方位,最后还把幽冥老怪的窝搜刮了一遍吧。看花解元小小的心脏承受力,真要这么说,不把他吓死,也要让他担心死了。
拿了个小破碗盛了一些水,吹着上面滚滚的热气,先抿了一小口。这么艰苦的条件,就算尊贵如镜华,也不多做讲究了,何况本就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的花解元。
花解元捧着他的碗,小口小口地喝着,没注意到镜华盯着他出了神。
“没想到……雪莲的药效也不是尽善尽美啊。”镜华这么感叹道。
突然听到“雪莲”二字,花解元慌得险些打翻了碗,躺着自己,幸而身旁的镜华扶住了他的胳膊,道:“小心些。”
花解元点头谢过,心里却扑通扑通地没上没下,装作无意问:“你说,雪莲……怎么了?”
镜华突然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