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一切都将要逝去在她面前,而这一切,包括眼前的小树屋,木生火,它怎么样也是逃不掉的了。
纪研突然觉得很悲哀,她以为,至少……只留下这个树屋就够了,就够她支撑所有的回忆了,就算那个人永远也不会来也没有关系。她就这样悄悄地、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和他一起建造的树屋,埋在心里。
纪研有种冲动,冲进去,然后,和树屋一起,被大火吞没。
就如同每一个人都有悲伤的回忆,每个回忆里也都藏着这样的人,他让你会哭、会笑,然后在重重伤害和误解后,不再被提起;但有时,爱不说出口,绝不代表着被忘记。
最终,纪研还是没有选择那么做。
谁都不再是小孩子,年龄的成长带来的最大改变,或许就是告诉人们冲动和理智是什么区别,而遵循理智,放弃冲动,就是我们终其一生所要去学会的了。
但是,看着最美好的回忆,却也是最残酷的回忆毁掉的瞬间,纪研还是回了一次头,心果然还是痛了一下,然后调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拼了命的狂奔,纪研筋疲力尽的发现,没有退路。几乎所有出岛的道路全都是火势最凶的地方,一团一团燃烧着的可怕怪物将她一点点包围住了,在这里,她看不见被叫做希望的光芒。
纪研从没像现在这样绝望过,从那人离开自己以后,从来没有过的,就算是仙,被这样一场滔天大火灼烧一遍,也只能去阎王那登个名字,等待下一次投胎转世。
可她不是箜篌,能看得那样绝,喝了那一碗汤,就真的永别了,到头来,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两不相干。
他和锦帝便是如此。只可惜箜篌赌输了,人家照样在自己的仙宫里批阅着大大小小、或轻或重的事由,可曾问过他一声。
所以,她终还是替他庆幸的,那样绝情的人儿,再好,也不如忘了的。
现在,又要怎么办呢?镜华走了许久,依他日行千里的速度,根本不可能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纵是知道,纪研也是不肯让他回来的,这般如此,一来误了雪莲花期,二来中了夜残的奸计,这等愚蠢之事,说什么也不能干。
纪研剧烈的咳嗽,尽可能弯下身子,但这烟实在太浓,而且灰黑灰黑的乌压压一片,根本分不清这火离她到底多近。
眼泪鼻涕全都挤成一团,纪研有种感觉,这次,自己真的要玩完了。
一颗被烧烂了数根倒在纪研面前的庞大树干,像是敲起最后的丧钟,而这时候,纪研已经被熏得看不见东西了,呼吸不到正常充足的空气让她的大脑处于一个长时间缺氧的状态,眩晕一次猛过一次,甚至让她找不到可以依靠的支点。
伸在半空中的手终于垂下,带着了无生气的目光,缓缓地阖上了眼睛。
好累——终于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
身躯如同空中坠落的蝴蝶,倒向焦黑一片的土地,再无声息。
突然,一双强健有力的臂膀扣住了那妙曼的腰肢,接住了坠落的蝴蝶,让她缱眷在自己温热厚实怀中,缓缓地沉睡。
若是纪研能醒来,或许睁开看上哪怕一眼,也许会立刻兴奋地跳起来,逃避了自己这么多年的人,仅仅是想到名字就会沾湿整个枕头的人,终于回来了,而且是在这种时刻。
那人原本穿着的白衣早已脏乱不堪了,为了找到纪研,看来他似乎去了不少地方,在汹汹烈火之中,却也只是弄脏了衣服,看他来去自如的样子,恐怕法力不低。
抱着怀中幼小稚嫩的人儿,拨去她脸上的碎发,果然还留着她回忆里最美的年纪,相比之下,更像是一种对他们短暂爱情最固执的祭奠,如同岁月静好,相见如初。
他却老了,沧桑在他脸上刻下了痕迹,虽然左半边脸堪称完美,但在右半边脸上,却布满了惨不忍睹的印痕。
不顾她脸上在奔跑中染上的污痕,男子轻轻落下一吻,嗓子里的声音低哑干涩:“对不起,研儿,我总是迟到。唯独这一次,不会再了。”
两人的身影随即化作一道光束,消失在大火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天崩地裂
隔着层层叠叠的云朵,云霄之上,御剑飞行的两人靠得似乎比以前更加亲密。
总的来说,这次御剑似乎比上次来的刺激,古刀不大,却刚刚好容下两人的位置,但也仅仅只是容下。
因为看不见的关系,花解元根本不敢动,而且高空的失重感也因此变得格外强烈。他天生喜欢平淡而不是刺激,这对他反而成了挑战。
“抱紧我。”似乎是感觉到花解元的无措,镜华的声音透过极速掠过的风传到花解元的耳朵里。
揽紧了那结实的后腰,花解元再次感觉到了安心的味道,很希望,就这样永远的待在这把古剑上,想到这,他拥抱的更紧了。
镜华因为他的动作,心脏不自然地改变了频率,但一想到花解元只是因为看不见,他不得不再次把这种心情强压回去。
他们俩紧紧拥抱或许并没有什么,但是可苦了夹在衣裳里的小东西。
之前花解元还在屋里躺着那会,这小祖宗就已经躲进他怀里来了个回笼大觉。也不知道纪研喂它吃了什么,总是让它昏昏欲睡,这么多人说话,愣是没把它吵醒,不知不觉间已经随花解元离开了南海。
彼时被压成了肉饼,才堪堪露出个头来。
感觉到不属于镜华和自己的生物突然冒出来,花解元本能伸出手,抄那家伙一捏,听到熟悉的哼唧声才不确定的开口:“云毚?它……怎么跟来了。”
镜华虽然没有回头,但后面发生了什么还是了如指掌的。
”自然是跟着你来的。”
“啊?”花解元愣了一下,但很快也就想明白了,这么小的东西老老实实不动弹的话,自己确实不能轻易察觉出来,毕竟,谁会在出门之前先把自己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翻一遍才走啊。
镜华自然是知道花解元在想什么的,可是也知道花解元绝不可能半途把它丢下。这种高度,真要丢下去,已经不是肉团和肉饼可以诠释的了,即使闭上眼睛,镜华也能想象得出来,那绝对是一种只有肉沫才可以去媲美的完美形态。
“没关系,它皮厚。”想到云毚那一身白花花,油光水亮的毛,镜华说得毫不犹豫。
倒是云毚,闻言生生打了个冷颤,他就知道这人垂涎它的毛很久了。它敢肯定,要不是因为它个头实在太小,这人早就把自己剥了,皮拿去给花解元做大衣去了。
邪恶啊~太邪恶了!这就是常说的世事险恶啊。云毚几乎瞬间陷入了自哀自怜的状态。
好在花解元轻轻拍拍它,才给那幼小的玻璃心一点点安慰。
搂着镜华的手松了松,给这个小家伙留了足够的位置,小家伙认命地拱了进去,又去补觉了。
镜华察觉到距离自己稍稍远了些的气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不爽,干脆直接拉上对方的手,紧紧地抓着,花解元只道他是怕他扶不住摔下去,脸悄悄红了一下,却并没有挣脱。
真是,多大的人了,还会脸红……也幸好,谁也不会注意他此刻的模样。
但是,原本他以为在看路的镜华不经意回头间,早已把春色尽收眼底,一时竟失了神,任凭古剑照着他定好的轨迹不曾停歇。
在黑暗中,无论是距离的长短,还是时间的流逝,都并没有很明显的界限,即使很短的时间也可以遥遥无期,再长的时间也好想眨眼一瞬,没什么变化。
也不知行了多久,周身的温度慢慢地降了下来,原本轻柔的风,刮在脸上,也会有些凉凉的寒意。
镜华拿出包裹里的衣裳给花解元披上,这里不比南海,气候常年温宜。真正北地的风,即使刮在脸上都是疼的。
现在,只是刚刚进了边界而已。
穿上那件袍子,的确有效的避免了寒气直接侵入,但是随着他们的前进,普通的衣裳根本抵挡不住,花解元冻得唇齿发白。
好在怀里的云毚还热乎乎的贴在身上,倒像个小暖炉,花解元这才明白为什么镜华说它皮厚了,还真是。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这样的句子,拿来形容北地这样的地方再合适不过了。
“我们先去哪里啊?”花解元说这话时尽是唇齿打颤的声音,吐出来的气几乎瞬间就被冻住了,甚至看不见那种温差形成的烟雾。
“找雪莲。”镜华丝毫不受温度的影响,身上还是暖的,维持着一个常温。即使已经不再御剑,他仍旧抓着花解元的手替他暖着,还好,花解元的脉搏什么的一切正常,只是一时还适应不了这样低的温度罢了。
“你不是来北地有要事?”花解元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耽搁了他,“其实雪莲的事可以……”缓缓……他想这么说。
“千年雪莲花期将近,刻不容缓,你没有再一个一千年可以等。”他打断他,干脆利落地说完了他的决定。
“哦。”花解元闷闷地答着,心里还是过不去自己那一关。但是和镜华在一起,一般他并不会直接违逆镜华的强势性子,他做了这么久的上仙,早已习惯了自己的决定全都是最正确的,应该被立即执行的。
镜华御剑飞行已经耗费了不少仙力,再不服药几乎就是逞能了,所以,只能希望一切如自己预料的一样顺利吧。
“那么,雪莲会在什么地方呢?”
“总会找到的,我们还是先找个山洞生点火吧。”镜华道。花解元的手实在太冰,自己甚至没有办法将他捂暖。
脚下踏的只有薄薄的一层雪,因为脚下更深处,已经全部结成冰了,硬硬的,很滑。
镜华牵引着花解元,小心地在这冰雪一样的世界前行,所处之地,除了留下两串或深或浅的脚印,其余便什么也没有了。
既然是苦寒之地,洞穴虽然还是可以找到,但万物皆尽数枯萎,生火什么的确实不易。所以当镜华燃起一小堆火焰的时候,花解元还是满满的感动的。
将带来的食材在火上烤了烤,让它们不至于硬得像块石头之后,镜华才把它递给花解元。
“快点吃吧,补充完体力才能去找千年雪莲。”火光中,镜华的脸明明灭灭,看不清表情。
倒是花解元愣了一下,他以为镜华不会带他一起去找。
其实镜华也想过,但是一方面这北地虽然苦寒,但残酷的环境也造就了很多残忍危险的生物,可以说能在这里存活下来的,都是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另一方面,花解元如果眼睛正常还好,失去视力的情况下,就算警惕性提高数倍,却也是不能轻易躲开危险的。
所以,也只有把他带在自己身边,镜华才能稍稍安心。
趁花解元吃东西的功夫,镜华把那页带着千年雪莲的绘图的纸再次仔仔细细地又看了一遍,每根茎叶甚至是花瓣上的细小纹路都没有放过。
确定已经牢牢记住以后,镜华索性翻到背面,上面圈着大大标注的几个字,“包治百病的板蓝根”。
……
果然这就是纪研说的板蓝根吗,还包治百病,描述得真是夸张。
怪不得最后想起来有千年雪莲这样的药材,敢情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板蓝根上了。
不过,说到底,他还是要好好谢谢这鬼灵精怪的丫头。
这时的镜华,下然还不知道,原本欣欣向荣的南海已经化成了一片焦黑的土地。
吃饱了饭,花解元身上总算是热了一些。
“走吧。”灭了火,镜华带着花解元朝着北地最大的圣峰行去。
之所以选择圣峰,是因为那里有北地最高的悬崖,而雪莲这种植物,是最喜在那种地方生长的。
被白雪覆盖的路显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走,而且每高一度的海拔,呼吸都会更加困难几分,因为一片雪白,人走在山上,根本找不到方向,只能不停地往上走。
天空突然飘下几片鹅毛似的雪花,比任何一场见过的雪都要大,清晰的可以看清雪花究竟是什么一个模样。
清晰的六棱形落在肩膀、头顶,镜华刚开始还会替两人贴心地掸去,但很快,漫天的大雪像是被倾倒下来一样 ,如同刮起了一场白色的沙尘暴,连眼睫毛上都已经落满了白色的雪花,镜华再也顾不了其他,只带着花解元在雪地里狂奔。
这样下去,雪下的再大些,两人怕是还没到山顶,就要被埋在这场大雪里了。
沸沸扬扬的大雪,遮住了视野范围所能触及到一切,甚至密密麻麻的盖住了天空,一场说来就来的雪,把本就难以辨识的方向彻底的掩盖了。
没了方向,还带着一个看不见路的人,没人能给镜华一点点的参考意见,他只能依着心中所想的方向去,花解元已经被他背在了背上,时间不容许他多做些许的停留。
不知道跑了多久,那场大雪,已经由原本浅浅的一层,没过了膝盖,而且大有淹没到大腿的趋势。
镜华几乎一睁开眼,就是漫天的雪花往瞳孔里涌进去的感觉。
花解元几乎要哭了。他看不见,看不见镜华此刻在承受着恶劣环境带来的怎样的苦难,可他却把他遮的严严的,风雪不透,只有垂下去的小腿能感觉出雪势已经涨得多深了。
雪,终于停下来了,天上的阴云却没有因此散退,不知是不是在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暴。
镜华和花解元终于得以呼吸到通畅的空气了,即使带着严寒的味道,镜华还是大口大口的喘息,心脏和喉咙因为过于剧烈的运动,有一种撕裂的疼痛,呼吸之间也带着惺咸的味道。
而花解元的呼吸也总算还暖着,因为裹住了头,只是闷红了脸。
两人同时倒在雪地里,做着短暂的休整。
镜华抬头观望着,即使有鹅毛大雪的遮盖,他也并没有因此走上歧途,之前牢记的方向让他在茫茫大雪中认准了一个目标,奋起直冲。
看起来,这里离山顶并不远了,这样想着,他终于有些许的如释重负。
然,就在这时,一声轻微的扭曲断裂声,在寂静的雪地里发出了一点点声响,这声音就如同落地的针,一下子扎在镜华刚刚有一丝松懈的心上。
镜华的脸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