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然后,她看着面前栽好的花,面上似浮起一丝笑,但那笑索然无味,又仿佛不是笑,只是正好对着这霞光,这世事,淡淡的一个回应。
第五十八章
把那石屋门前的院子里花花草草整理一新,石径上的泥巴碎叶子都打扫完,徐越又折了些树枝,把那院门口的篱笆给修了修。
清秋到底是她的孩子,虽顽劣,看着徐越徒手去折那树枝的时候还是喊了一声:“娘,我回去叫老刘来做吧,您当心自己的手!”
徐越回头瞪她:“教过你多少次?怎么喊人的?”
说话时,徐越手里的树枝忽地弹到徐越的肩膀上,她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清秋见到,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低着头说道:“娘说,要喊他老刘伯伯。”
徐越带了一丝笑:“你记得就好,下次再喊错,可当心你的手心。”
她早就不当自己是什么府里的人,在大院儿里大家都是同心协力地过日子,欢喜他们虽坚持着喊清秋清时少爷小姐,徐越却也坚持清秋清时须得喊他们姑姑伯伯。
清时倒是听话,清秋却鲜少会喊,除非徐越瞪着她威胁要罚她的时候,才弱弱地喊上一句。
整理好石屋门前的东西,太阳也下山了,徐越对清秋招招手:“行了,回家吃饭了。”
听到要解放了,清秋立马跳了起来,几步蹦到徐越的面前,晃着她的手:“娘,这次我的脚可一点也没动!您说,我进步了没?”
徐越摇摇头,苦笑,这个小丫头,你罚她站着的时候脚不准动,就是想着让她知道被罚的苦楚,她却浑然不觉,怕是根本不怕,下次这样的事儿还照样会犯,徐越伸出手指拧了拧她的脸蛋儿:“你下次若是再犯,我就把你吊在这楝树上打!”
清秋摇头晃脑嘻嘻笑着说道:“这是别人家的楝树,我们家中可没有楝树,娘,您累了半晌,回去歇息吧。”
徐越确实有些腰酸,也无暇再教训她了,便牵着她的手沿着村中的小路朝大院儿走去。
王居寒一直在屋内饮茶看书,听着外面时而传出来的声音,终于一切都安静了,他站起身在窗前往外看了看,那女子纤细的身影,牵着一个女孩儿,已经走远了。
院中的楝树安静地站立着,花草已被收拾一新。
王居寒略微笑了笑,提着茶壶,拿起书,到院中的石桌前坐了下来。
回到大院儿里,徐越却在想着一件事情,清秋清时都已到了读书的年纪,她整日忙于家务和农活,若是全部交给欢喜小桃心里还是不踏实,总是觉得自己上手才满意,所以能抽出来教清秋清时念书的时间也不多。
况且,她在诗词上也就是个半吊子,背得出几句,若要解释那意思,却差得远了。
附近最近的教书先生是住在十里外的,来来去去的实在辛苦,这下王居寒回来了,不知道他是怎么个情况?若是他能在村中开个学堂,教孩子们念书识字,那该多好。
但是,也只是想想,有几个读书人不是为着考取功名,谁会甘心做个学堂先生呢。
吃了饭,清时爬到徐越的怀里:“娘,今儿晚上还有诗可读么?”
徐越拍拍他的小脑袋瓜儿:“清时,明儿再读吧,今儿天晚了,早些睡。”
清时有些失望,但还是乖乖地点头称是。
石屋门前,王婆子提着水瓢正弯腰给那些花儿浇水,一边笑呵呵问道:“居寒,你这一走就是好些年,也没见你考取个功名回来,不如,往后就不走了,就在此地陪着你姑姑我吧。”
王居寒把手中的书卷往桌上一放:“姑姑,您是不知,外面的天地广阔,却也荒谬,倒不如家里这一方天地自在,不走了就不走了,往后我就在这儿教村里的孩子们念书吧。”
他说着,眼底却是许多黯然,这出去的几年,实在是得了许多失望,这才愤然归来,如果他不是坚守着自己的信念,如今定也是衣锦还乡了。
王婆子眼睛发光:“好哇,村里正愁没个先生呢。”
王居寒的书堂很快就办了起来,村里老老小小都支持得很,刘三妹的丈夫更是包办了书堂里所有的桌子凳子,加班加点给赶了出来。
徐越听了也是很高兴,书堂报名的日子,赶紧带了清秋和清时,另外携了银两赶到王居寒的石屋,王居寒颇为喜爱地问了清时几句话,看到清秋时,却哼了一声,满是拒绝。
徐越说了许多好话,王居寒这才懒懒地给清秋定了许多规矩,方才收下她。
清秋自然闹了一阵子,徐越发狠教训了一顿,她才老老实实地跟着清时每日里都去书堂。
刘家村但凡家里有孩子的,都整日里巴巴地往王居寒家里送些东西,名义上是给孩子的,实则都是为了讨好王居寒,那王居寒看似倨傲,却都一一收下。
但是收下之后却又挑挑拣拣,银子之类的东西全部退回,只留了些吃食蔬菜什么不值钱的东西。
徐越想了想,自家两个孩子都在书堂,王居寒收的钱又极少,便每日里午时做法都多做一份送给王居寒,时间久了,王居寒貌似无意地跟清时提了几句,你家的饭很好吃。
清时老老实实答道:“多谢先生夸赞。”
清秋在一旁却转了转眼睛说道:“先生,我回去跟我娘讲,以后日日都多做一份我带过来给您吃!”
王居寒满意地笑了,清秋却转眼又打翻了一盒墨,想了想往后的吃食,王居寒忍住了没发脾气。
先生喜欢吃自家的饭,徐越自是很高兴,每日里都多做了一份,让清秋带到学堂。
但是,先生近来怎么教的全是些相思之词?每过几日,清时都会背着小手严肃地站在徐越面前说道:“娘,先生说了,要我把这几日学会的东西背给娘听。”
徐越笑吟吟:“你背吧。”
“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澜……”
过几日,是“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曦,思之如狂。”
再过几日,又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往复几日下去,徐越终于觉得不对劲,但却不能说什么,每次只好默默清时的头,夸赞道:“清时背得很好,继续努力哦。”
王居寒每次听到清时绷着小脸转述徐越的反应时,都忍不住哼的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他决定,还是攥书一封,明确地表达一下自己的意思,嗯,他王居寒,喜欢上了徐越家的菜,而且还想吃一辈子。
这天,清时有些不舒服,从书堂回来,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徐越,便昏昏沉沉地对徐越说道:“娘,我热得很。”
徐越一摸他脑袋,烧得慌,赶紧把东西都放下,忙里忙外地开始给他敷冷毛巾。
忙到晚间,欢喜急地说道:“要不要请大夫?”
徐越安抚她:“不用,小孩儿发烧,也用不得药,已经退了些了,你们先去睡,我守着他就行。”
见徐越坚持,欢喜也便去睡了,到了半夜,徐越摸摸清时的额头,终于退烧了,她打个呵欠,正准备也睡了,忽然发现白日里清时带回来的东西好像是一封信?
她拿过来那封信,带着困意三下五除二拆开了看,信里的内容,教她心惊肉跳,脸上红得发烫。
这个王居寒,是得了失心疯了?向她这个两个孩子的妈妈示好?
徐越心里一阵紧张,忽然大院儿外有人敲门,这大半夜的,是谁?徐越赶紧胡乱把手里的信塞到褥子下面,老刘的声音响起来:“来了来了!”
心里好奇着外面的人是谁,徐越抱着清时从窗子里向外看,却看见黑黑的院子里,忽然亮起了火把,她还未看清为首的那个男人的脸,老刘忽地大声喊起来:“姨太太!老太太大少爷回来了!”
第五十九章
徐越心里一震,怀中的清时竟然迷迷糊糊地哭了起来,这孩子很少闹情绪,就算生病不舒服也都是乖乖地让人抱着,此时不知为何,哭得停不下来。
“乖,清时不哭,娘在呢。”
屋外的院子里,欢喜和小桃也都已奔了出去,接着,徐越听到一道清朗的声音:“你们姨太太呢?”
“姨太太在房里呢。”欢喜声音是掩不住的喜悦,她就知道,大少爷会回来接姨太太的!
徐越此时心乱如麻,她以为就算有一天,他们会回扶苏,会想起来自己,也得是许多年之后的事情,或者是永远不会想到自己,哪料到,这才短短四年多,怎么就来了?
林启渊看着欢喜,有些疲惫,这几日车马劳顿,他身子有些支撑不住。
“可还有空的房间,先扶老太太进去歇息,再带我去姨太太的房里,今儿天晚了,其他的明日再说。”
小桃连忙扶着老太太往自己的房里去:“老太太不嫌弃就先去我屋里睡,这儿暂时收拾好的屋子也没有了。”
老太太孟氏,老了许多,此刻累得几乎睁不开眼睛,她淡淡答一声:“哎。”
欢喜,则是带着林启渊往徐越的屋子里走去,路上,欢喜想着把清秋和清时的存在告诉林启渊,却欲言又止,还是让姨太太自己说吧。
他们的对话,徐越俱已听到,她紧紧抱着怀里的清时,一颗心几乎就要跳出来。
林启渊一步一步往徐越的房里走近,徐越听着那脚步声,心里却浮起一股酸涩,记得从前,他走路时一步步声音响亮笃定,而如今却是细弱无声。
他终于走至门前,掀了帘子,欢喜悄悄起退去了,林启渊瞧着徐越,她胖了些,也白了很多,看起来白白净净的,像是生活还不错的样子,只是,怀里抱着一个孩子?
徐越抬头看着林启渊,他瘦了很多,整个人也退去了沙场上的粗粝气质,看起来有些文弱,却依旧是从前那个他。
“你还没睡?”林启渊忍着心中巨大的哀痛,他曾经嘱托过欢喜,若是徐越不愿意等了,就让她找个人再嫁。没想到,她真的再嫁了?
林启渊的手触到她手里清时的衣领,便缩了回去,清时睡着时,脸全部贴到徐越的胸前,林启渊看不清他的模样,却努力地努力地想要看清。
徐越心中酸痛,清时和清秋都曾问过,他们的爹去了哪里?徐越只是笑笑说,出了远门,但总是会回来的。
林启渊见徐越不说话,也不欲让她尴尬,便淡淡笑着转了身,道:“我在别的屋子歇息一晚,明儿再说。”
刚刚抬了脚,徐越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是你的孩子。”
林启渊缩在袖中握得紧紧的拳头一下子松了开来,他难以抑制的兴奋,转过头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我的孩儿?几岁了?哪一年的生辰?你走的时候怎的不告诉我?”
徐越看着他狂喜的模样,也只淡淡一笑,低头看着清时的睡颜,走到床边,把清时放到床上盖好被子,林启渊跟着过来,看着床上那小小人儿,眉眼处确实像极了自己。
“不到四岁,我从府里出来的时候刚刚两三个月,怀的是龙凤胎,姐姐叫清秋,跟欢喜睡在另一个屋,这是弟弟,叫清时。”她说得缓慢,说不上是什么情绪。
林启渊一把把她抱进怀中,声音哽咽:“徐越,徐越……”
徐越闭着眼,嗅着这个人怀里熟悉的味道,不知道为何,她眼泪缓缓地落了下来。
这一夜,他们很晚还没有睡,徐越笑吟吟端了一直蜡烛,放到床边,又泡了一壶热茶,就跟林启渊坐在床边,相对而视,徐越就静静地听着他叙说京中的事情。
他在天牢里蹲了两年之久,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皇帝不肯饶恕他,太子却力保他的命,几方博弈,皇帝终于退位,太子登基,他这才被放了出来,在京中休养了两年多,身子好不容易好些了,这便匆匆地想着回来,太子难保不是当年的皇帝。
徐越淡淡地听着他的话,又听他话锋一转:“远容的哥哥求得了仕途,如今得皇上器重,因着我坚持归乡,便劝了远容与我和离。”
徐越躲避他的眼神,林启渊却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徐越,我终于不用去边关,也不用去京城,也不再被母亲逼着娶妻,我回来了。”
他以为他回来了,是徐越很期待的事情么?徐越起身给他续了一杯热水,却想到孟氏那可怖的嘴脸,又想到孟氏和林启渊,养起来会是多么麻烦的事情,她头痛,当真头痛。
林启渊端起面前的热茶,饮了一口,面上无限满足,他好似精神百倍,看着徐越走到床前给清时掖了掖被子,站在她的身后,轻轻吟诵道:“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徐越低着头,轻轻叹一口气,慢慢地说道:“这里的日子不比扶苏,更不比京城……”
林启渊却从背后轻轻拥住了她:“你还不信我?我虽不再做官,养你一世却还是没问题的,我们不再回扶苏,就在此地种着地,我再买五十亩,你觉得如何?”
徐越心里只觉得烦躁,她推开他,蛮横地说道:“你怎知我要的是什么?”
林启渊看着她不悦的脸,却仍旧握着她的手,细细问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徐越抬头看他一眼,她如今可什么都不怕,最怕的就是往后的日子里再有个孟氏胡搅蛮缠!
“我不要再跟母亲生活在一起,死都不要。”说完这句话,徐越转身上了床,钻进被子里,搂着清时准备睡觉了。
林启渊也跟着脱了靴子,上了床,抱着她,在她耳后轻轻地说:“我怎会不知?母亲是定不会在这里过活的,明日我打点妥当了,就把母亲送回扶苏,我与你,就在这里,我的银子,全都交给你,你猜猜,我还有多少银子?”
徐越听到银子二字,觉得好似做梦,她迷迷糊糊地,还没听完,却睡着了。
第二日一大早,徐越醒了,看着身边实实在在躺着的林启渊,她开始犹豫了,要不要再问一遍,他现在有多少银子?
他昨晚说的,全部交给自己保管,是有多少银子来着?
第六十章
院中养的鸡一大早就叫了许多遍,小桃一夜都睡得很浅,生怕孟氏睡得不舒服,还起夜伺候了两次孟氏喝水。
天刚蒙蒙亮,孟氏就被那鸡吵的睡不着,迷迷糊糊带着烦躁骂道:“怎的养这许多鸡,如此可恶!”
小桃想着,这几只鸡可是家里的宝呢,每天都下好几颗鸡蛋,大院儿里人吃的鸡蛋可都靠着它们。
但是孟氏恼怒,她也不敢言语,一直到了天大亮,又伺候着孟氏起床洗漱。
林启渊与徐越早就起来了,他急着想与清时和清秋讲话,但又迟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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