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疑惑道:“你娘?你娘是谁?”
那小孩有些羞于启齿,踌躇半晌还是说道:“我娘是郑红英。”
郑红英?原来是这个死女人,呵呵,被打死那也是自己作死的!她可是差点害死了姨太太!
小桃看着那小孩可怜,转身去厨房里还留着余温的锅洞里,掏出一只还热的煨山芋,塞到那孩子手里说道:“好孩子,我们这里没有救得了你娘的人,你快拿着这山芋回去吧。”
那小孩子可怜巴巴地拿着山芋,感觉手里热乎乎的,眼睁睁看着小桃转身而去,吱呀一声关上了大门。
他两行眼泪慢慢地流了下来,撩起破旧的袖子擦了一擦,转身往祠堂里跑去。
郑红英还在挨打,她被绑着扔在地上,旁边一个男人也是被打得浑身皮开肉绽地躺在地上。
那男人正是刘三妹的男人刘秀成,他几乎奄奄一息,郑红英哭着喊着说道:“刘秀成,你是个孬种!你倒是起来呀!我要被人打死了呀!”
刘三妹往郑红英脸上狠狠吐一口唾沫,再往刘秀成身上踹了一脚,对刘氏族长说道:“族长,我要跟刘秀成和离,从今以后,他再如何都跟我无关了!”
郑红英看着刘家村的族长,尖利地叫起来:“我不是姓刘的,你们姓刘的可管不住我!快放了我!”
族长最恨伤风败俗之事,这个村子原本是几个大姓,到如今其他姓氏都衰败了,只有刘氏一族仍旧兴旺,就是因着刘氏一族恪守族规。
“秀成伤风败俗,我定不会饶他,至于你,勾引秀城,破坏他和三妹二人感情,我更不会饶你!”
郑红英拿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族长,大声喊道:“那你们是要把我怎么样?”
郑红英的儿子哭着跑过去,跪在地上抱住她:“娘!娘!我不要你死!”
族长看着浑身颤抖的小孩儿,上前劝道:“大牛,虽然她是你娘,可是她行为不端,不值得你叫她娘!”
大牛连滚带爬走到族长面前噗通跪在他面前,不停地磕头:“求求你们,饶了我娘吧!”
郑红英这才缓缓流了眼泪,悲切而又决绝地冲着大牛说道:“我不是你娘!我一个未婚的姑娘家如何会有儿子,我说过,我不是你他娘,你们怎地都不相信我?!若不是你们不相信我,我如何会去勾搭你们的男人?!”
刘三妹气极,上去又是一巴掌:“休要强词夺理!”
任凭郑红英如何苦恼叫骂,族长最后还是命人把她赶出了刘家村,并且放言,若是在刘家村见到了郑红英,必定要打死!
大牛年纪尚小,哭得撕心裂肺,却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郑红英被赶出了村子。
族长摸着他的小脑袋安慰道:“虽然不知道你的爹爹是谁,你娘也是个坏女人,可是我们刘家村还是会把你抚养长大的,你莫要害怕。”
大牛抬头看着族长威严的脸,仍旧是止不住地抽泣着颤抖着。
刘三妹原本以为刘秀成醒来后,经过族长这么一教训,会求着自己和好,结果刘秀成醒来后,怯懦地问了问郑红英的去处,眼底便是一片黯然,第二天便从刘家村消失了。
人人都说,刘秀成一定是去找郑红英去了,还有嘴碎的人把刘三妹和郑红英放一起对比,说刘三妹脾气火爆像个男人一样,而郑红英会打扮会来事,刘秀成自然喜欢郑红英喜欢得不得了。
刘三妹气到浑身发颤,去祠堂里拜了祖宗,单方面宣布跟刘秀成彻底和离。
甚至火速地,跟同村的刘秀山成了亲。
刘三妹成亲的那天,吴霞徐越家里帮着做清秋和清时的棉衣,小桃做惯了单衣,棉衣却不怎么会做,吴霞手脚熟练,三两下把棉絮铺好,棉布套上,一针一线缝得飞快。
是砌了炕的屋子,暖烘烘的,秋日里晒好的菊花,如今拿来泡了一壶,热气腾腾带着清香,喝一口暖心暖肺。
徐越一边抱着清秋,一边时不时地逗着清时,耳边还听着吴霞的絮絮叨叨。
“郑红英被赶走了,刘秀成跟着走了,可怜的不是刘三妹,她一个大人还能再嫁,只要打起精神就没有过不好的日子,她今儿嫁过去的那个刘大山,是村里的木匠,人老实,活儿又好,刘三妹嫁过去,定是要比从前的日子好!就是可怜那个大牛,唉!”
小桃回想起来曾经来求救的那个小孩儿,想必就是大牛了,想着当时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小桃沉默了。
欢喜给炕洞里添了木材,又茶壶里添了水,一边好奇地问道:“刘氏一族的族长不是说会养着大牛么?”
吴霞叹口气:“谁会真心对他?他吃不吃饭,谁会真心放在心上?没娘的孩子注定不好过!郑红英这才走了俩月,大牛已经瘦脱了人形了!”
徐越淡淡地说道:“冬日里本身就难捱,那大牛是睡在谁的家里?”
“仍旧是他家原本的屋子。只是有一事,我是心里有疑惑的,村里人都说大牛是郑红英不知道跟谁生下来的野种。但是我瞧着那大牛长得确实不怎么像郑红英。”
徐越微微一怔,吴霞继续说道:“那个郑红英,很早就死了爹娘,村里姓郑的又只她一家,原本族长看她可怜,想着给她说个人家,结果她忽然抱出来个小孩儿,说着不是她的孩子,又说不上来是哪里来的,那小孩儿长大后又管她喊娘,你说,这谁还敢娶她,谁还敢管她的亲事?她嫁不掉了,就开始在村里勾勾搭搭的,到处惹一身骚。”
这样的女人,再多的苦衷,徐越都同情不起来,小三是最可恨的,自己不幸福就去破坏他人的幸福?这逻辑也是上天了。
“郑红英是罪有应得,只是可怜了大牛。”徐越也回应着吴霞。
忽然,小桃来了一句:“姨太太,要不,把大牛接到咱家来?一个小孩儿想必也吃不了多少东西。”
吴霞一愣,赶紧说道:“这可不行,咱村里跟刘姓有关的事情,别的家里最好不要管,刘姓是大姓,有着族长的,要是惹了姓刘的,咱在刘家村可就呆不下去了。”
大牛若真是郑红英的亲生儿子,恐怕郑红英势必是要回来找他的,无论什么情况,都一定会回来找他的,能放弃自己亲生骨肉的女人,徐越还真没见过几个。
尤其是生过孩子以后,徐越看着清秋和清时可爱的面容,真是觉得为他们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恐怕这个大牛真的不是郑红英的亲生儿子,再等等看,等到刘姓的人都不管大牛的时候,再叫他每日里来咱们这儿吃饭,也不是不行。”
小桃听到徐越这话,高兴地说道:“哎,我这几日就注意着看大牛什么个情况。”
吴霞看看徐越,笑着摇摇头:“你这刚生了孩子不久,心里软,就是见不得别人受苦。”
徐越一笑,指着清秋说道:“吴霞姐你看,清秋不知道怎么忽然变成双眼皮了,前几日还是单眼皮呢。”
吴霞也凑过去看看,笑着道:“后面还有的变化呢,越变越好看,小孩子,出落得是最快的!”
第五十七章
小桃心中虽也知道,郑红英是罪有应得,谁也救不了,但总是想起大牛那天跪在大院门口的情景,她日日去瞧着大牛,终于想着法子把大牛接到了大院儿里。
大牛初时还局促,后来便也开始帮着干活,烧柴端饭的,大院儿里的人瞧着他也勤快,干脆叫他就留着跟老刘睡一屋。
日子过得倒也渐渐顺了起来,冬去春来,徐越给张老板做着点心,赚些钱,另外田里的地也在种着。
张老板精明,自己琢磨了些法子做了些相似的点心代替了一部分徐越做的点心,徐越做的便不怎么多了,但是好歹还是存了些钱。
她想着,在乡下过活,田地还是主要的,到了第二年年末,清秋和清时都已两岁的时候,便花了全部家当,把从前老刘卖出去的田地又买回了十亩,家里的钱一下子几乎要用光了。
好在徐越养了两年的茶树,终于也长成了,到了春时,大牛在家中看着清秋和清时,徐越便与欢喜小桃以及老刘一起采茶。
采回来的茶叶,也是试了无数次,才终于掌握了诀窍,采摘,晾菁,走水,浪茶,杀菁,揉捻,检枝,烘干,一整到程序做下来,又分了不同的茶,有的放了玫瑰花,有的则放了茉莉花。
这些茶制成之后拿到集市上去卖,倒也销量不错,甚至张老板又来要求徐越提供茶的货源,只卖给他们一家。
徐越把茶园开得越来越大,支撑着大院儿所有人的生活是没有问题了。
她还单独开辟了个园子,种了些可食用的花,花儿全部开起来时也很是赏心悦目。
要说,该是没有什么烦心事了,但是徐越还是忧愁得很。
清时乖觉,两岁多便软软糯糯地跟着徐越背些简单的诗词,非常知礼数,徐越教他的事情,他总能牢牢记在心里,村里人都说,当真是小少爷的风范,村里任哪个孩子都是比不上的。
而清秋,却完完全全是个小人精,初时总赖在人怀里怎么也不肯自己走路,后来见着弟弟清时自己稳稳当当地走来走去,惹得她娘和大院儿里人都很喜欢的样子,便也试探着自己下地走路,终于学会了之后,徐越才知道,糟糕的日子来了。
不是陈萍家的南南被清秋抓破了脸,就是村南头的虎子被清秋推倒在地摔破了头,再要不就是清秋晃着小身子没来由地抓起石子砸过路的人。徐越跟着赔不完的银子,道不完的歉。
如此没有礼数的女孩儿,莫说旁人,徐越自个儿都嫌得慌,她罚清秋站墙根,清秋两行泪立马骨碌碌爬下脸,哭得几乎呼吸不过来,小脸儿苍白,甚至有一次,直直昏了过去。
徐越脑袋发疼,家中的事情都够忙的了,整天还要做些无用功去教清秋,而她却完全听不进去,想了想,徐越只得派了小桃整日地跟着清秋,万不能让她再闯祸。
清秋长到三岁时,那威风更盛,说起话来,几乎是用尽最大的力气在向人吼叫,恨不得全世界都听她的。
大院儿里的人都不爱搭理她,弟弟清时也知道自己姐姐是个不好惹的人,常常默默地躲到一边去跟大牛玩儿。
清秋便开始满村子晃悠,小桃只得跟在她身后满村子地追。
这一日,徐越正在房里与欢喜一起做点心,正做着,清时跑来抱她的腿。
“娘,您教我念诗好不好?”
徐越笑道:“清时乖,你先去玩会儿好不好?”
清时仰着小脸认真地说道:“娘,大牛哥哥去捉鱼了,娘说我小不许我去,娘您教我念诗吧。”
欢喜在一旁笑着说道:“小少爷从小就爱诗书,长大了说不定可以考状元呢,姨太太您教小少爷念诗去吧,这儿没多少活儿了,我一个人就行。”
徐越想了想便答了好,洗了手抱着清时就在院中看李煜的词。
“林华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正念着词,大院儿门口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小桃急急地跑进来说道:“姨太太不好了!清秋小姐又惹祸了!”
徐越把书放下,站起来看着小桃:“惹了什么祸事?”
正说着,门口出现一个男人,约莫二十多岁,穿着寻常的长布衫,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一双眼睛似有魔力,让人不得不怕。而清秋正被他拽在手里,清秋大喊着:“你这贼人快放开我!不然本小姐就杀了你!”
徐越心中一震,这人是谁?村中并未见过此人。
她正欲从他手中抢过清秋,那人冷冷说道:“这是你的女儿,你是怎么教的?如此跋扈无礼目中无人!”
徐越收回手,清秋还在蹬着腿儿大喊,清时已经吓得躲在了徐越的身后。
“敢问阁下,小女清秋是如何惹了您?”
那人看着清秋冷冷哼了一声,把她往徐越怀里一推:“如何惹了我?我院中养了数十年的花花草草,全部被她糟践一番!院门口的篱笆也被她作践得一塌糊涂!你这女儿!”
他欲言又止,愤愤甩了下袖子,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徐越想着他刚刚的话,心里恼怒,一把拽过来清秋:“你是不是做了这样的事?”
清秋梗着脖子说道:“娘,赔给他就是了!不就一道破篱笆,几枝小破花儿?”
徐越气不打一处来,拧起她的耳朵训道:“这是谁教你的?做错事情了还不承认?”
清秋哇哇大叫:“娘,我错了我错了!”
“错了就跟我一起去道歉!”
徐越拎着清秋,清秋不情不愿地去自家花田里挖了几株长得比较好的花儿,跟着徐越一起去那先生家。
走到石屋面前,清秋嘟囔着:“娘,就是这里。”
原来是这个石屋的主人?看来他是参加科举考试回来了,要说那院中的花儿,若不是王婆子和自己时时来浇水,也早就死了,辛辛苦苦守护那么久的花儿,一下子被清秋糟蹋得东倒西歪不成样子,徐越看了看那花草,心里决定回去要狠狠教育下清秋,不然她以后还不知要如何嚣张。
徐越命令清秋上前叩门,清秋不情不愿地上前叩了几下,刚开始,仍旧是寂静一片,再叩了几下,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
那男人出现在门后,手里拿着一本翻开过的书,冷着脸问道:“何事?”
清秋望了望身后的徐越,又看了看眼前的男人冷漠的脸,便规规矩矩递上手中的花儿说道:“对不起,是我错了。这是赔给您的花儿。”
徐越静静地看着他,他瞧一眼徐越,又瞧瞧清秋,懒懒地说道:“你,在我门前罚站,另外再请人帮我把这些花儿都理好,篱笆修好,不然,你这点区区的歉意,我可不接受。”
清秋听到“罚站”二字,已经怒目圆睁,正准备发脾气,徐越上前叫住清秋:“你不在这儿罚站,回到家里也少不了罚站,回到家里要多站半个时辰,你站是不站?”
清秋不服气地盯着地面,等了半晌也没见徐越有改变主意,便默默地蹭到墙根处,站了起来。
那男人轻轻一笑,把门关上。徐越在心里叹口气,开始收拾他院中的花草和篱笆。
正是傍晚,霞光初照,屋内的男人不经意从窗子里望出去,院中的桂花树下,那女人正弯着腰,神情认真,熟稔地把花根往挖好的坑里塞进去,三两下栽好一株花。
再然后,她看着面前栽好的花,面上似浮起一丝笑,但那笑索然无味,又仿佛不是笑,只是正好对着这霞光,这世事,淡淡的一个回应。
第五十八章
把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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