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拥有了大多数人一生都无法得到的东西。”
“可我并不自由。每个人总是无法避免地试图追求自己所缺少的东西,不是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你应该试着交一个女朋友。”
“也许。”卢斯福特笑了笑,嗓音几乎带着恳求,“或许你可以偶尔到岛上来看看我?”
蔺雅言又好气又好笑:“得了吧,别把自己说得像个被囚禁的公主。你最多也就是个越狱的惯犯。”
“美国是个法制国家,我有权为自己争取正当权利。”
“这句话应该对你的父亲去说。”蔺雅言意味深长地回答,在对方提出抗议前紧接着说,“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不过我倒是毫不怀疑,你只是想看我烦恼才故意把金佛的消息泄露出去。”
“谁让你总是对我那么冷淡。”
“……”
“开玩笑的。这次的金佛事件是我对你的考验。我原本还有点担心你无法应付这样的局面。但现在看来,你果然不会让我失望。”
“‘考验’?”
即使隔着一个太平洋,卢斯福特也能清晰地听见他语尾危险地上扬。他在电话那头无声地笑了笑,用不经意却又十分认真的语气问道: “你想不想接手Zion?”
☆、第四十五章
“你想不想接手Zion?”
这真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站在Green Life的总裁办公室里隔着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俯瞰脚下的繁华都市,头顶灿烂的阳光令人油然生出一股世界尽在掌握之中的满足与自豪。
蔺雅言一直都很享受这种感觉,也因此格外热衷于事业。在外人看来,他的生活从出生开始就堪称完美。
但命运的公平之处在于,没有人的生活是完美的。
即使是卢斯福特布莱恩也有烦恼。而现在,这也变成了蔺雅言的烦恼。
他设想过卢斯福特把金佛交给他的各种理由,却从没想过他的目的居然是为了考验他是否有足够的能力接手Zion。这可真是疯狂的想法。蔺雅言在心里摇了摇头。卢斯福特布莱恩总是能给人“惊喜”,可问题是,即使你不喜欢这样的惊喜,也不能随随便便地拒绝他。
事实上,他在面对卢斯福特时从来都十分谨慎。这个男人很特殊也很危险,他可不希望因为说错一两句话而给自己惹来更大的麻烦。最重要的是,你永远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样的麻烦。
蔺雅言难得叹了口气,并且不情不愿地认识到这样一个事实:假如这世上有什么人让他感到难以应付的话,卢斯福特布莱恩毫无疑问是其中之一。
不幸的是,正当为这件事感到头痛时,另一个多年来占据“难以应付排行榜”的男人打来了电话。
他调整了下情绪,伸手按下接听键。
“什么事?”
“那个男人被释放了。我想他很可能会去找你。”
蔺雅言皱起眉:“怎么回事?”
听筒里传来卡莱特阿尔佛莱德平板而冷淡的嗓音:“证据不足——FBI方面是这么回答我的。不过我听说‘教授’被抓了。很显然,他和FBI做了笔交易,用‘教授’换回了自己的自由。”
有那么一瞬间,蔺雅言感到胸口涌上各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语调轻快地回答:“哦,那对你来说是个坏消息。”
“艾尔维斯!”卡莱特不满地加重了语气,“我很担心你的安全。”
“谢谢你的关心,阿尔佛莱德局长。但我想我能应付得过去。”
“你为什么总是……!”
卡莱特没有再说下去,突兀地陷入了沉默。即使是在面对最尖锐的记者时,这位国际刑警高官也从未像这样失去冷静。有好几分钟时间他都没有开口。就在蔺雅言犹豫着是不是该直接挂掉电话时,突然听见一声清晰的叹息。
越过广袤的太平洋,卡莱特那曾被崇拜者和媒体形容为性感迷人的低沉嗓音通过电波响起在耳畔:“有件事我从来都不愿意承认,艾尔维斯。可我不得不承认,我一直很后悔——后悔那天让卢斯福特带你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不肯原谅我吗?”
蔺雅言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天空。明晃晃的太阳扎得人睁不开眼睛。他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说:“这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
卡莱特打断他:“我知道你恨我。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吧,我不希望我们之间再有任何误会。”
“你今天有点反常。”
“也许吧。艾尔维斯,这么多年来我是不是一直对你太过严厉了?我们原本可以有个不一样的结局。”
这个话题很危险。蔺雅言沉默了一会儿,半是警告半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那你就该知道我并不想听这些。你从来都不欠我什么,卡莱特,人生也没有重来的机会。”
“不要这样拒绝我,艾尔维斯。”
“你担心我我很感激。但这件事你能做的已经都做了,接下来就让我自己处理吧。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要挂了。”
“等等!至少让我派人去保护你——”
“滥用私权会损害你局长的形象。而且你好像忘了,教会我如何保护自己的不正是你吗?”
“那是为了让你不受伤害,并不是你避开我的理由。”
“我想你需要先冷静一下,卡莱特。我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有什么话等我回美国再说吧。”
他说完挂了电话。窗外一架飞机正从万里无云的晴空上慢慢掠过。蔺雅言闭上眼睛揉了揉酸涩的眼角,少年时代的许多回忆在脑海中纷至沓来。
卡莱特阿尔佛莱德从来就是个自私又冷酷的人,他有野心,也有实现自己野心的能力和魄力。没有人能在30刚出头的年纪就坐上国际刑警美国国家中心局局长的宝座,更重要的是,没有人能够不作任何付出就获得这样的成就。他知道卡莱特牺牲了许多东西,这些东西里面包括大多数人珍而重之的家人、爱情和婚姻。但谁的生活又能那么完美呢?当你决定失去一些东西的时候,你就得明白,自己再也无法得到它们了。
事到如今,不管卡莱特想说什么,都已经不再重要。
“蔺总。”白岚敲了敲门走进去,“机票买好了。明天上午9点50分的飞机。”
“辛苦了。”蔺雅言点点头,招呼他身后的男人,“纪泽,你来得正好。”
“蔺总。”
方纪泽顺从地走到办公桌前。他穿着实验室里用的白大褂,戴着一副老式的金边眼镜,整个人穿戴得就像个80年代的老学究,显得弱不禁风又十分木讷。但如果你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嘴角总是微微扬起着一个细小的弧度,隐藏在高度近视镜片后的眼睛里散发着一种与外表截然相反的活泼神采。
“怎么样,这几天下来都习惯了吧?”
“我喜欢这里的环境。”方纪泽点点头,“就是一下子多了许多新同事,我还要再多花一点时间才能记住他们的脸。”
蔺雅言笑了。他当初选择方纪泽作为Green Life的总经理,不仅仅因为他是科研团队的主力,也因为他这种与外表形成巨大反差的强烈个性。
“你是总经理,只要员工能记住你的脸就行。”
方纪泽煞有介事地推了推眼镜:“那应该不难。”
白岚面无表情地瞪了他一眼,后者没有理会,反而开口问道:“蔺总这么快就要走?”
“既然一切都已经走上正轨,我也没有必要再继续留在这里。更何况,”他伸出食指轻轻敲了敲眼前的白色桌面,抬起眼笑着说道,“这是你的位置。要是一直被我霸占影响了你的工作效率,岂不是得不偿失?”
方纪泽一脸认真地回答:“比起这间总经理办公室,其实我更喜欢待在实验室里。”
蔺雅言站起身来:“等我走了,你喜欢坐在哪里都行。”
“蔺总放心,不管我坐在哪里,一定随时向你报告药物试验的进展。”
“期待你的好消息。”蔺雅言拍了拍他的肩,“从现在开始,这里的一切就都交给你了。不要让我失望。”
方纪泽收起笑意,恭谨地站直了身体:“我一定尽力。”
交代完毕之后,蔺雅言吩咐白岚驱车转了好几个地方办了些公事,最后掉头开向静安区的蔺家本宅时已是华灯初上。
他坐在车后座一言不发。白岚透过后视镜观察着他的脸色,好几次欲言又止,蔺雅言终于忍不住失笑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白岚鼓足勇气说道:“我知道这不是我该过问的事。但是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机场里的那件事——”
蔺雅言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啊,对了,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你。你很在意吗?”
“不。我只是……”
“我并不是不信任你,白岚。不过有些事越少人知道才越好办。现在事情已经结束了,告诉你也无妨。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当时阻止你去追他?”
“是。”
“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钻石。那些不过是高仿的锆石罢了。”
“可是那个钻石商人——”
“当然也是假的。”
白岚露出震惊又困惑的神情。与鲁本韦尔莱交易的时候他也在现场,却居然没有看出一点破绽。
他思考了一会儿,试着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也就是说,那个男人背叛了你,是因为蔺总你故意设计了这笔假交易让他背叛你?”
“这句话听上去好像在说全部都是我的错?”
白岚摇摇头:“我没有那个意思。”
蔺雅言也不计较,只是露出一个慵懒又冷酷的微笑。
“这本来就是一场尔虞我诈的游戏。不管对背叛者还是对被背叛的人来说,有着什么样的苦衷或是用了什么样肮脏的手段都不重要。到最后,重要的永远只有结果。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这么简单——弱肉强食、愿赌服输。”
☆、第四十六章
这个世界的规则也许很简单,但人心又怎么会是那么简单的东西?
蔺雅言没有告诉任何人明天就要离开的消息,蔺之武却像是未卜先知一样,不仅安排了一顿丰盛的筵席,还把他的几位叔叔伯伯堂兄堂妹全叫齐了,一大家子人坐了满满当当三大桌。帕克南公爵当然也在受邀之列。蔺雅言到的时候,他正在和蔺之武喋喋不休地争论到底是勃艮第的红酒好喝还是中国的茅台好喝这个毫无营养的问题。
“行啦两位。”蔺雅言走过去,一手一个搂住他们的肩,“酒好不好喝只有喝了才知道。客人们都在等着开席呢。”
蔺之武瞪着眼睛拍开他的手,威廉姆·帕克南则用手杖毫不留情地敲了一下他的小腿骨。
“没大没小!”
“你怎么才来?”
蔺雅言吃痛地躲到一边:“嘿!反对暴力!”
三个人有说有笑地落座。等到酒足饭饱,众人都分散开来各自扎堆玩乐,蔺雅言陪着两人在沙发上坐下闲聊,话题不知道怎么的就转到他的个人问题上面。
“唐伯伯的小儿子上个月结婚了,以前给你介绍过的那个李家的姑娘也已经和人订了婚。你呢?打算什么时候带个女朋友回来给我看看?”
“随时都可以啊。”
蔺之武瞪他一眼:“我在跟你开玩笑吗?”
“他还年轻。”威廉姆插嘴道,“我真不明白你们中国人为什么总把婚姻当作一生的追求!人生中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情等着你去享受。最重要的是,优秀的男人身边从来不缺少女人。”
“但不是每个女人都适合做我蔺家的孙媳妇。”蔺之武赶苍蝇似的朝他挥了挥手,一脸嫌恶,“我已经是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头子了,其他还能有什么追求,就盼着有生之年能抱一抱小曾孙。”
“艾尔维斯,”威廉姆沉思片刻,转过头一脸严肃地看着他,“明天就找个女人结婚吧。”
“……”
“别在这儿胡说。婚姻是一辈子的事,必须要慎重考虑。”
“爱情来了谁也挡不住。”威廉姆笑起来,意有所指地看了他一眼,“你说是吗,我亲爱的小艾尔?”
蔺雅言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对了威廉姆,你还会在这里多待上一阵子吧?难得到中国来,这个季节正好可以让爷爷陪着你到北方去避暑,河北或者青岛都是不错的选择。”
也许是太了解这个长孙了,蔺之武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弦外之音。
“你要走了?”
“我已经订了明天回美国的机票。”
蔺之武皱起眉。他不笑的时候散发出一股类似军人的气质,不论说什么都像是教官在训话,家族里的大部分人在他面前都有种不自觉想要低头认错的冲动。
“你父母过两天就从欧洲回来了,见上一面再走也不迟。”
蔺雅言摇摇头,语气温和、神情坚定:“没有时间了。我上次在这里夸下海口要在两个月之内让定天的股价翻上一番,还要让蔺氏大赚6个亿,光靠新公司开张的利好消息可不够。因为上次那件事,很多人对我、对定天、对蔺氏都心存疑虑。越早消除这一连串负面影响就越有利。”
“说到那件事,看你的样子是顺利解决了?”
“不出意外的话。”
蔺雅言笑了笑,听见威廉姆问:“和你一起的那个年轻人呢?”
“那个卷发的外国小子?”蔺之武插话进来,“你以前从来没有带过什么人到家里来,雅言。如果他和那件事有关,即使你们是朋友,你也应该更谨慎些。”
蔺雅言看着他的眼睛,十分坦诚地点头:“是我考虑不周。”
“是你该学着看开点。阿加莎·克里斯蒂在《七钟面》里说,一个人应该学会每天早上醒来先相信六件不可能的事。再说难道你还不够了解他吗?艾尔维斯并不是那种不分轻重的人。”
“去去,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看看你把翟溱宠成什么样子了?在教育问题上你绝对是个失败者。”
“失败?”帕克南公爵冷笑一声,和他针锋相对,“克里斯生性自由,我只是不希望他受到太多束缚。难道要像你一样把一个好端端的孩子养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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