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佳倩鼻子一酸,自己一时冲动、恶毒、胡作非为,却并非没有代价的。只不过她的代价,被亲人替她承受了而已。
不懂事并不是借口,有的错误,有的后果,造成了就是造成了,那是落在别人头上实实在在的伤害。她只能从吃到的苦头中,慢慢地学会做人。
“谢谢……阿姨。”她点着头,轻声说道。要谢的有很多,舒茂菁好歹愿意教育提点她,许盈沫会管她,出门会带上她……
只是到了此刻,她忽然嘴拙,那些在肺腑间翻滚的话,也就随着谢斯哲的到来,大家的注意力转走,没能说得出口。
随着穿着和服的小妹妹把门帘掀开,舒茂菁看了进来的青年一眼。和风餐厅喜欢用暖黄色调的灯光,把他的眉眼都笼罩上一层暖色,那因为白皙而从骨子里透出的清冷,也被冲散了很多。
一时间,舒茂菁联想到了小提琴和古琴的结合体,低沉、华丽、沉静、空灵,各种美好的意向汇于一体。他很有礼貌地先对着许妈妈微微一笑:“伯母好。”
“啊……你就是,沫沫的朋友是吧。”舒茂菁刚问出这句话,就意识到了不对,她差点想问“你就是沫沫的男朋友吧”,又赶紧改口,想问“你就是沫沫提到的那个朋友吧”,结果最后乱了套,就变成了这样一句废话。
老实说,舒茂菁没想到,对方给她带来的第一印象这样好。气质优雅倒是其次,虽然看着冷淡,似乎无形中给人以疏离感,但做事却出乎意料的温柔耐心,是个很踏实的人。
她安排座位的时候,特意留了个心眼,让谢斯哲坐在了许盈沫的旁边,想看看他们之间是如何相处。果不其然,只一个细节她就看出来了端倪。沫沫喜欢吃芝士焗扇贝、焗蟹腿,谢斯哲很自然的把自己的份推给了她;看她似乎被芥末顶得有点厉害,眼睛微微有泪,别人都没有察觉,而他帮她在碟子里添了酱油。
这样的细节,作为妈妈,看得很欣慰。再想想自己人生头几十年,失败的婚姻,她一直想告诉女儿,婚姻最大的幸福,是对方的在乎与重视。如今看到谢斯哲,她忽然就放了心。
他是很在乎的,他虽然和他们交谈着,但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她。
她的注意力放在谢斯哲身上,差点忽略了随后到来的两个女孩子。
“阿姨,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点。”赵婷一落座就笑着道歉,她刚把剪辑初样和音乐合成后,发给了宋琢言,然后就和容妩一起过来了。
舒茂菁的目光落在容妩身上,对方裹着一件白色大衣,挽着花苞头,容颜素净却不失姣好。
呃……沫沫的朋友……怎么净是美女啊……
男生都帅得一塌糊涂,女生都美得心花怒放,她简直要怀疑自己女儿是不是颜控过头了?
“没关系,小聚餐,我这一次也是特地感谢你们,作为沫沫的朋友,这近一年来对她的照顾。”舒茂菁冲她们笑了笑,端起了果汁一敬。
水兵豪气道:“阿姨不要客气,我和沫沫从高中就是朋友,#¥@%……都是应该的。”
她差点把“生病照顾”说出口,许盈沫瞪了她一下,水兵意识到差点说漏嘴,只好含糊带过。赵婷碰了碰果汁,笑得如暖阳初绽:“是啊,我们在帝都,又是朋友,当然要互相照应着。”
这个女孩子,很会察言观色,说话也乖巧。舒茂菁心想。她的目光又转到了容妩身上,同是舞蹈出身的人,舒茂菁一打眼就看出了容妩的身段,就算放到她们从前歌舞团,也是一顶一的好。
容妩有点腼腆,这是她在除了谢斯哲以外的其他男生面前没有的拘谨。舒茂菁欣赏她,和颜悦色地问道:“你是舞蹈系的吗?主修的是什么舞?”
“是、是的,学的是民族舞和古典舞。”头一次被朋友的妈妈这样和颜悦色的对待,容妩颇有些受宠若惊。随即想到,许盈沫一定是先前就和妈妈讲起过她。
一个人在朋友的父母心中是怎样的印象,很大程度上也取决于这个朋友的描述,毕竟,他才是双方的交集。抱怨的多,父母自然不待见;反之,如果让父母知道这人的优点、这人对自己的好,父母都希望自己孩子被别人宠爱,当然会对这个朋友的印象很好。
容妩不知道许盈沫是怎么在妈妈面前讲述她的,但一定会告诉舒茂菁,她是很重要的朋友,因为许盈沫就是这样,往往在你不察觉的时候,就润物细无声的做了很多工作,只要她足够在乎你。
第一次,被朋友真心相待,被朋友的妈妈用心接纳。那些不愉快的经历,被容妩所害怕、所掩埋的过往,也终于仿佛冲破了诅咒,可以被她轻轻地放下。
【4号情敌好感度:502当前好感度等级:5、莫逆之交】
看着容妩,舒茂菁心里也忽然有了想法,她指着身边的男人介绍道:“这位是我这次来帝都参加研讨会时认识的朋友,叫宋琢曦,最近我会跟他合作一个舞蹈项目。容妩,我觉得你身上有一种‘气儿’,挺合适的。”
宋琢曦刚才一直斯文地坐在那里,引发了不少好奇的目光。他冲着许盈沫她们轻轻一笑:“来打扰了你们聚餐,不介意吧?今天听茂菁说起来,正好我堂弟是光华大学音乐学院的教授,想着你们可以认识一下,我就叫他过来了。”
听到这个名字,谢斯哲手里的筷子一顿,看了他一眼——这人叫宋琢曦,那他和宋琢言是什么关系?又说他堂弟是光华大学音乐学院的教授……有些猜测呼之欲出。
谢斯哲靠近了他,声音不疾不徐,仿佛不经意间问道:“您的堂弟,是叫宋琢言吗?”
他声音低,许盈沫她们自己聊天,没有留意到这边的谈话。
“诶,你们认识啊?”宋琢曦颇感意外,随即了然的想,都是光华的,认识也不奇怪。他对这个长相俊秀的青年也很有好感:“没错,他是我堂弟。不过他出生的时候,我都十六岁了,比他大得多。”
谢斯哲听得怔了一下,随即他不免想到,这个宋琢曦,明显是对许盈沫的妈妈很有好感,这感情据他看来,也来得并不轻佻,先是思想上的吸引,然后是人格魅力上的欣赏,宋琢曦本人品性也不错,只要舒茂菁不反对,他们也算良配。
至于其他的——
宋琢曦如果追上了许妈妈,那……许妈妈就是宋琢言的堂嫂了!
于是……许盈沫就是宋琢言的侄女了!
噗……
生平第一次,一贯淡然清冷的谢斯哲,内心产生了一种名为“幸灾乐祸”的心情。
他微笑着看向宋琢曦,放低声音,宋琢曦只觉得他的声线犹如夜幕中的交响曲一样,蕴含着无尽的深意:“舒伯母人不错的,如果您想追求她的话,加油。”
我支持你,追求自己的幸福吧:)
微笑。上帝给你关了一扇门,总会给你开一扇窗……这已经不是窗了,上帝给你挖通了一条康庄地道,可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地打败一个日军师团。
末了还不忘加了句:“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提。我也希望舒伯母得到幸福。”
小张坐在一边玩手机,耳朵一直竖着,听到这里已经十分心有灵犀的意会到了少爷的想法,不禁深深的惊叹了——
他赶紧补上一句,压低了声音:“就是,牵线一桩姻缘,胜造七级浮屠!我们一定会不遗余力帮你的!”
哦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宋琢言,你等着收获一枚嫂子和一个侄女吧。
听了谢斯哲的热情建议,宋琢曦顿时十分感动,对谢斯哲更是刮目相看。没想到这个青年看起来冷淡,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内在里却是个实打实的热心人!
而且,他这种人,眼光定然不差,既然他觉得自己有戏,那说明确实很有希望啊!
宋琢曦,对谢斯哲的好感度,马上跨过了江湖初逢,直奔肝胆相照而去。人在动心的时候很容易情感充沛,他已经把谢斯哲引为知己,诚挚地问道:“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不瞒你说,我这也是第一次追人,有点无从下手。”
谢斯哲心想,他也没有追过人啊,这方面怎么可能会有经验。不过宋琢曦看他长得好看,估计把他当成那种万花丛中过的人了,虚心讨教。
“最基本的,应该是要尊重她。”谢斯哲想了想,许盈沫一直瞒着绝症的原因,就是不愿意让舒茂菁伤心,母亲的幸福对她而言很重要,不亚于生命的重要。于是又和颜道:“还有,要对喜欢的人好,无微不至的照顾她,我想,伯母最需要的,也正是这两点吧。”
阅尽千帆,不求虚荣浮华,要的只是朴实的一份好,踏踏实实过日子。
尊重与真心,互相的呵护。
宋琢曦被他这一提点,想到了舒茂菁离婚的前尘,蓦然醍醐灌顶。是啊,有什么东西比真心更宝贵呢?她不需要浪漫,不需要情调,她要的很简单,而他也能给得起。
“谢谢你,”宋琢曦真诚地举起杯子,和谢斯哲碰了碰,他们两个人挨着,因此低声说着什么,倒也没有别人注意。“你也是,对那个女孩儿要加油。”他稍微指了指许盈沫。
***
宋琢言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釜底抽薪,他从工作室里带出了音乐初样,出门的路上又遇到了堵车,来到餐厅时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当堂哥约他出来的时候,他还不太感兴趣,一开始是拒绝的。但宋琢曦言辞恳切,说遇到了心目中的女神,要他一定来帮忙看一下,如果他来了,就能攒人品啊!
宋琢言想了想,他的这个堂兄,今年三十九岁了,却一直未婚。在帝都这并不算罕见,像宋琢曦这种事业有成又家世清白的男人,有了阅历懂得珍惜,正是优秀的婚嫁对象。
在他记忆里,堂兄也谈过几任女朋友,每次都是没能走到婚姻的殿堂就以分手告终。有女方提出的,也有堂兄自己认为不合适的,于是单身至今。
宋家人一脉相承的,对生活品质和情趣要求很高,宋琢曦对感情的期望比较单纯,他追求的是灵魂契合的感觉。宋琢言有时候对他无语,问他喜欢什么样的,他想了想说,要坚韧又有女人味那种。
这么多年了,能让他认为契合灵魂的女人,宋琢言也不想错过,帮忙参谋一下吧,正好,他也在追人,也急需攒人品。
此刻,他挑开门帘,心里想着一会儿要赶紧先离开,回去把修改合成后的纪录片拿给许盈沫,结果就在包间里,赫然看到了这群熟悉的人。
宋琢言:“………………”
许盈沫、水兵、赵婷、容妩、许佳倩、谢斯哲……齐刷刷看着他。
宋琢曦还坐在桌前,笑吟吟地指着许盈沫她们道:“诶,阿言,我给你介绍一下……”
免了,后面的话都成了嗡嗡的信号断声,宋琢言一瞬间就想到了宋琢曦所说的女神,有了不翔的猜测,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果不其然,落座后,宋琢曦指着一个长发温婉的妇人,介绍道:“这位是舒茂菁,先前我和你提到过的,法曲研究得很在行,现在我正邀请她,一起做雅乐复原项目。”
又指着许盈沫介绍道:“这是她的女儿,蛮漂亮吧?也是光华大学的学生,在电影学院上学。”
……已经不用介绍了。
宋琢言内心的感受简直……@#¥%¥%一片乱码。
所以这是神马意思。
许盈沫摇身一变,要变成他侄女吗?!
震惊的不光只有宋琢言,在场几人,除了谢斯哲早就有所预料,其他人都感叹着,说道:“我们认识呀!我们刚刚还联系着,一起做纪录片呢!”
意识到大家原来是兜了个大弯子,坐到了一起,宋琢曦笑起来,更坚信了……这,就是缘分啊。
既然正好一个桌吃饭了,许盈沫的身边还坐着谢斯哲,两个人气氛融洽,许妈妈对他还颇为青眼有加……好吧,宋琢言按捺下心里的复杂纷纭,打开ipad,给许盈沫看纪录片的初样。
对,就是要在许盈沫和谢斯哲中间刷一发存在感。
没关系,宋琢言,堂兄这儿还八字没有一撇,更何况你都参与到了许盈沫她们的工作中,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表现出你和她的亲密无间吧。
谢斯哲停了筷子,只见许盈沫把头凑到了宋琢言身边,两个人一起在看什么。他跟着看过去,屏幕上播放的,赫然是盗猎纪录片的镜头。
这样看起来,他们两个人倒显得很有共同语言似的。
谢斯哲顿时有点失去了胃口,好在这时,许盈沫的注意力已经全放在了纪录片上,认真地转头问他意见:“你觉得我们这次的纪录片拍的怎么样?选的话题和角度合适吗?”
宋琢言拿着ipad,就好像拿着一张结婚证书,虽然面上是淡淡和煦的微笑,但接触到他的眼神,却有着你来我往的交锋。
“……”交锋又如何,你已经是许盈沫的准叔叔了。
谢斯哲微微一笑,看向屏幕,认真的点评道:“你们的思路很新颖。丛林里血腥的画面,就像每一个谴责盗猎的作品那样,长镜头讲述动物们艰难的处境。不同的,却是视角,不再像上帝那样悲天悯人的站在高处谴责盗猎分子,而是从根源上去探讨盗猎行为产生的原因,人类生存发展和动物生存的冲突。”
小张听得一愣一愣的,卧槽啊,少爷,你竟然还说得这么学术了,这么高大上了,这牛逼要吹破天际啊!
宋琢言又岂能看不出,谢斯哲籍由点评,在捧这个纪录片!
不服,比起学术领域,文艺美学,显然还是自己擅长的多啊。
于是宋琢言也不遑多让:“没错,创作者把自己也当作了生物链中被狩猎的一环,这一幕见证了盗猎分子和山民发生的争执与冲突,把盗猎行为的阐述从以往纪录片中‘形而上’的批判主题中突破出来,更多引发的,是我们对城市和环境的思考。”
微笑,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增益其所不能。我能把《艺术概论》倒背如流。
于是,一顿晚餐,两个人各不相让,发表着自己的艺术见解、哲学理念,一路把一个颇为乡土的盗猎纪录片,给捧上了哲学、文艺美学的高峰……
负责指挥总剪辑的赵婷,坐在一旁听着,酸的脸都要抽搐了……喂,这只是一个纪录片而已,但听你们说的,我总感觉好像我们马上要斩获金柏林横扫奥斯卡了啊?=_=
舒茂菁也听到了几句,她不免好笑,过了一会儿,对许盈沫悄悄道:“这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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