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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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错-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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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伸手轻轻抚上苗王的脸颊,一双泪终于还是淌了下来,她牵起他的手低语道:“泰……你还在吗?还在这儿吗?凤惜来了,如果不是我要争蝶女,也许你就不会……”
看着他们生死诀别我也忍不住难过,但感觉不能在此再耽搁时间,便从供桌上拿了几根香点燃,跪地拜了拜,算了了这世他生身之恩。然后取了几根香递给娘,希望她能止悲,她看了颤着手含泪拜过。
我才要拉她走进暗道,她却停住了脚盯视着原来那张塌旁小几上的药碗,一双含泪美目杀气渐聚,她甩开我的手臂恨恨道:“我要有人给他陪葬,黄泉路上他不能孤孤单单。”她说着目光流转看了看四周,然后疾步到了北墙下拿下了上面悬挂的一柄宝剑。
“来不及,马上就会有人来的。”我使劲全身力气希望能把她拖进暗道中,她却狠狠把我甩开。我只好跑到门口观察外面的动静。
我娘把剑取了出来,看着泛着冷锐寒芒的剑身,低语道:“这是他最喜欢的,他从小就想得到,他要就都给他,全部都给他。”她森森冷笑着,从怀中又取出一个细颈小瓶,将里面淡绿色的液体缓缓倒进了剑套内,随即将剑插了回去,又用供桌上的蜡住了剑柄处。
我愣愣地看着她的动作,对外面走廊的观察就疏忽了,直到她弄好封蜡时我才发现有人已经向苗王寝室来了。
“快我们走。”我低声喊着,她却执意要将剑原封不动放回北墙。
我听见外面脚步声越来越急,奋力将她拉到了暗道口的同时门已经被人踹开了。
“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死?”第一个冲进来的人正是世子,他手持着宝剑,得意地看着我和我娘。
“你这个弑父篡位的畜牲。”我娘双目喷火地怒视着世子。
“父王,是犯心口疼急症归天的,你不要信口栽害我。”
“蝴蝶妈妈在上,你父王英灵未散我是否载害你,他们在这里都看得清清楚楚,你的报应不出一月便到。”我娘看着不远床上的苗王道,那话只有我能明白,她是在向苗王发愿。
世子正在得意之时,那里会明白其中含义,他向后轻轻一挥手一干苗兵就冲到了我和我娘面前,眼看就要把我们生擒。
娘见他们冲了上来将刚刚装着淡绿色液体的小瓶往地上狠命一掷,小瓶立碎,绿色的液体飞溅开去,但凡被溅到的苗兵无不痛苦地哀嚎起来,所溅之处也都发出嘶嘶声和一股皮肉溃烂的臭味,不多时,两个伤处较多的苗兵已经中毒而死。
乘这混乱之机我和娘已经退回到了暗道之中,娘又将一瓶红色粉末在暗道口轻轻一挥设下一道屏障。所有苗兵均已见识到了我娘的利害在无人敢上前赴死,在加上前面几个半死不活的苗兵横道斜卧了一地,世子纵有百般不甘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石壁闭合,我和我娘消失在了苗王王邸中。
第二十一章 三生河畔
一月后。
我坐在一块山脚巨石后无聊地看着晴朗的天空,直到听见三长两短的竹哨声才从石后出来。
我娘穿着一身汉族男人的长衫,一头如云秀发也束在头顶,俨然一副俊俏后生的模样。我们从苗王寨的暗道一路逃出了苗王内廷的环形山,然后一路向东北黔州方向走,娘说,黔州已经是乐朝势力控制的范围,那里的苗王是受乐朝皇帝册封的。只要到了黔州世子就鞭长莫及找不到我们了,即使找到也很难在黔州苗王眼皮下行事。
这一路上来我们乔装打扮化妆成一对汉人父子,多走山林野径,少行畅通官道,速度很慢可还算安全,虽然也和查找我们的苗兵正面遭遇了几次,但都被我们蒙混了过去。
娘把一包荷叶包着的包子递给我,就兀自坐在溪边梳理妆容去了。
我坐在旁边一边抱着包子吃,一边看她梳妆。虽然苗王已经不在,我们又失势亡命天涯,但我发现有时候我们置身青山碧水间赶路时,娘脸上竟会露出恬淡柔美的笑,偶尔她也会俯身汲取一段花香神态行为和一个普通女子没有不同。也许她是被权力桎梏了太久,十几年日夜所想都是如何自保生存,可苦心经营的一切一旦全部失去,却也是一种解脱,一种轻松。
她从怀里拿出一把银梳,沾了些溪水对着水面梳理自己的长发,梳着梳着就望着梳子出了神,好一会儿后,她招手让我到她身边。
她拢着我额前碎发说:“凤梧,我们苗家女儿都要从母亲那儿继承银饰,现在我把这银梳给你,你好生收着莫要遗失了。”说着把她带着故事的银梳给了我。
我接过来仔细看,这银梳做工精良,纹饰古朴,上面还錾着字,“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我翻过背面念:“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与子偕老……”我重复着想起了自己的心事。
“但愿你能应验这两句。”她将我轻揽进怀淡淡道,她阅尽人世沧桑,最后连给自己女儿的一点儿祝福都已如此无力。而我似乎早已不在期盼和谁偕老。
我不想两人都浸在悲伤里,另挑了个话头:“苗王为什么不取你?”一个贵为苗王的人和她终成眷属怎么会那么难。唐玄宗连自己的儿媳都能弄过来,何况所谓蛮夷未开化之地。
“他的名字上凤泰,而我叫凤惜同属凤姓,依我们族规同姓不可通婚,而且当时王妃还在,我又是蝶女,我们间隔的有如万千大山,空空有一句与子偕老有什么用!”她说完把我有揽紧了几分,我却觉得她身子比刚才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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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实地站在一根海碗口粗的大竹上一动不敢动,我娘站在大竹另一头,用一根细长竹竿撑着滑水,这是她的绝技我第一次看时目瞪口呆。常人涉水须造船,她仅凭一根粗竹就涉水过河,只是还要带我稍嫌吃力些。
“过了这条河就是花溪了,过了花溪世子的苗兵就再不敢追了。”娘着粗竹语气中隐隐含着即将脱困的兴奋。
几日,我们一直很隐秘的行踪还是曝露了,听我们在上个集市打听到的消息,世子因为久拿我们无着,动怒派了已经附耳的大祭司白马一路寻找我们。这些天,我们几次都险中求活摆脱了追至的苗兵,眼见希望就在前面,心头常是亦喜亦忧。
“凤惜,你带着这小妖女还逃到何处?”一个苍老阴沉的声音在我们身后的河岸上响起。
我和娘同时一惊,回首望去,那岸骑在马上怒喝的人正是白马,他身后是一干骑马苗兵。
我娘转过身来,看着白马鄙夷道:“你投靠了新主子又耀武扬威起来了?白马你不愧是大祭司,亦神亦鬼,趋利避害。只不过你人面兽心,恐怕终有一日神鬼难容。”
“凤惜,你休要逞口舌之利,如果你交出蝶女腰带,我还可以在世子面前替你求情,免你一死。”白马说着一挥手,身后的苗兵都自皮囊中拿出了弩箭,齐齐对准了我们。
我娘神色不变,只是微微颔首对我低语:“凤梧,过会儿你悄悄把包袱背上,待对面乱起时,我们便一齐跳到水中向对岸游,听见了吗?”
“嗯。”我手下忙着把包袱系在身上。
我娘美目流盼扫过一干白马身后的苗兵,随即成竹在胸般冷道:“对面的苗兵你们听好了,我有蝴蝶妈妈护佑一望便知你们中谁是世子耳目,你们回去告诉世子,大祭司向我苦苦逼索蝶女传承腰带,无非是贼心不死,想他日东山再起,请世子小心,小人在侧终成祸。他父王的前车之鉴不可不顾。”
我娘话毕对岸白马脸色已是铁青,他回首疑惑地看向身后苗兵,众苗兵为避嫌皆一副惊惧无辜之色,摇头摆手,队伍顿时无心在估计我们。
我娘看时机正好,一把拉起我跳进了河中,我们奋力向对岸游去。
娘一直把我护在身前,我尽量不去留意身边射入水中的流箭,拼尽全力游着。不知什么时候,我发现眼前的河水红了,娘在后面推我的手也找不到了。我迅速回头寻她,但已经鲜红的河水让我什么也看不见,我只能在水中摸索……终于我摸到了她的身体,我忘记了自己现在只是一个十岁孩子的身体,揽着她拼尽所有力气向对岸游。
不知在冰冷的水中我挣扎了多久,终于摸到了前方的岸,我一手拽着她不让她被湍急的河水冲走,一手努力想抓住一些东西爬上岸。可岸边除了水草淤泥,就是一些碎石,好不容易我抓到了一块较大的石头,可它却布满苔藓,滑腻地让人抓不住。
就在我快要失去希望时,我感觉自己身体在被谁向上托,回头看去竟是我娘,她从中箭昏厥中又清醒了过来,在奋力将我托上岸。我爬上岸回首拉她心头顿时大骇,她背上竟中数支弩箭,我不敢多想把手伸给她,要拉她上来,她却不肯伸手给我,只是抓着那石头对我欣慰的笑。
“来,快上来,把手给我,我们马上就到花溪了,就在前面……”我疯了一样冲她喊,伸手去抓她。
“凤梧,我去不了了,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的……”她没有抓着石头的手无力的随水流摇荡,就是不肯伸给我。
“不,就在那儿了,娘我们马上就到了,就要自由了……”我抓住了她的衣袖哭喊着,眼泪和着脸上的水一并疯狂的淌着。
她被河水冲荡的笑容愈发妩媚,嘶哑着声音道:“你终于叫我娘了,凤梧。对不起,我们不该把你牵进来,对不起……”
“你喜欢我叫你娘,我以后每天都叫你,每天都叫,你快上来……”我拉住了她整条胳膊,使尽全身力气向上拉她。
她却单手摸着我的脸,痴痴笑道:“凤梧,我真的去不了了……而且……我也不放心他,听说那世又黑又暗,他有我会好些……”
这话猛击在我心头,让我的手僵硬了,眨眼间她的衣袖就滑走一段,我又赶紧抓住,无言地对她拼命摇头。
“让我去吧。在久我怕找不到他了,那样更是挂牵……”她说着松开了抓着石头的手,我身子猛地随她向下一沉。
她用最后一丝力气将我推回了岸上,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冲我道:“凤梧,快跑,快跑。”说着她的身子便浮浮荡荡地随水而去……
为了追寻她我沿着河岸疯狂的奔跑,我看见碧绿的河水淌过她失血的容颜,将她的脸涤荡的分外丰润白皙,一头如云黑发散在水中飘荡摇曳,她在水中的美丽犹胜在岸,自由恬静的样子更好像她一生一世本就该置身碧波净流之中,永不涉这肮脏尘世,永不牵挂这世上一个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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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追寻着娘的身体一路沿河奔跑,机械地跑,不知跑了多久,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她的身影,我才停下脚。停下却已经完全辨不出方向,我木然地看着身后的景物,除了河水,满眼都是一大片半人多高的杂草,怎么我到了一个杂草的世界吗?
我失魂落魄的走进了足可以湮没我的草海中,我已经不在乎它后面是花溪,还是什么,我只想走,不停地走,似乎只有不停地走,才能让我忘记自己刚刚失去了这一世唯一的亲人,一个我第一次叫她娘,也是最后一次叫她的人,我不悲悯她的命运,也感怀自己的身世。
这片草丛似乎也不愿意接纳我,不停牵绊着我的脚步,我的衣衫,单薄的衣服很快被它们撕掠坏了,一条条布丝挂在草上随风飘荡,我不在乎地继续往前走,直到又看见了一条河。
这就是花溪吗?到达后,天差地别的花溪?
我带着一股愤恨毫不犹豫地跳进其中,像不肯向这个世界,不肯向命运低头般恨恨向前游去。
不知游了多久,我在冰冷的河水中失去了意识,直到身子猛撞上了什么,腹部剧烈疼痛呛出了几口水才又清醒过来,睁开了眼。原来我被一块斜横在水中的石碑截住了身子,我本能地想扒住了石碑不在被水冲走,但碑体经年被水浸润光滑无比,任由我如何用力都抓不住,最后好不容易扒住碑上几处凹槽,暂时稳住了,却无力再向上爬一步。
对处境无能为力的我呆看着那些让我命悬一线的凹槽,原来它们是阴刻在碑上的字。“三生畔,三生畔……”三个朱红的字深深刻在表面饱受侵蚀的石碑上,醒目地几乎刺眼。
我的手指在河水不停冲击下渐渐僵硬无力,在抓不紧那些凹槽。我太累了,在也没有力气抬动一下手臂时,我终于选择了放弃,放弃一切挣扎,放弃一切。我在心里嗤笑自己,原来放弃生命可以如此轻易,如我在后海的一时冲动,但今天不一样,我是想好了的,想好了我的前世今生,但在这画隔生死的三生畔,娘有苗王在等她,又有谁在等我呢?
等我这缕穿越千年的孤寂灵魂……
我终于放开了手,任由水把我带走,却感觉衣衫被谁猛地抓住,耳边隐约听见有人大喊。
“九爷,小心……”
我努力睁开眼,看见有一个人在朦胧的水光中冲我笑……
随后我的世界彻底黑暗宁静了。
第二卷 深宫暗流
第一章 隔世一笑
“娘,这是什么?”
“是啊,娘娘,您瞧这个,样子和咱们的长命锁像又不太像,真好看!”
“雯淇,焕雨你们快去把李御医开的方子再煎一付来,按时辰算这孩子快要醒了。”
我耳边乱糟糟地似乎有很多人在说话,其中一个在吩咐着什么的声音显得沉静无波,让人感觉安宁得几乎不想睁开眼睛,想就这么无忧的睡着。可我知道我没死,或者是死了却又投身到了别的地方,无论是怎样我始终都要再次面对这个世界。
“娘,这个丫头要醒了?”
一个稚嫩的童声在我耳畔响起,他温热的气息扑在了我的脸上,我慢慢睁开眼睛,尽量聚拢目光看清他。那是一张孩子的脸,圆圆的,白净的皮肤,一双星眸眨着冲我笑,见我和他对视,便兴奋地冲后面喊:“娘,她真的醒了,真的醒了。”
这笑好熟悉好亲切,不知为什么我见了觉得心头暖洋洋,热乎乎的,而且那似曾相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你醒了?有没有哪儿痛?”他扭回头依旧那样温暖的笑着问我。
倏地我瞪大了眼睛,惊坐起来,紧紧抓住了他的双臂:“夏沐,夏沐……”没错他是夏沐,他就是我日夜思念的夏沐。
夏沐小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我和他是小学同学,是看着他长大的,直到中学时才分开,几年后又在大学里相遇,他成年的样子除了褪去了孩子的天真稚嫩,脸庞多了棱角,五官和小时候几乎没有改变。
叫完他的名字我已经泪流满面,但迅速用手抹去,我不能让泪水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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