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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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错- 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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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啊!
在我怔怔地望了戛垮的吊脚楼时,李符一边若有所悟地道:“难怪戛垮这阵子见我总是重复说,该来了,该回来了。我一直不明白是谁要回来,原来是你。”
我转头看向他,对戛垮知道我回来并不感到惊奇,她是戛垮,看尽世事的神秘戛垮啊!我正要迈步上前,却又被李符拦住了,他满脸担忧地看着我吞吐道:“凤梧,真的……真的要打仗了吗?”
我凝视着他,无言以对。
“你能不能和陛下说说不要打仗,娃儿们还都小,伤了碰了一辈子就毁了,还是……还是不打仗的好。”
我看着他不由笑了,感觉他变了,他不再是当年那个满口之乎者也的酸书生,而彻头彻尾变成了纯朴善良的苗家人,一个疼爱子女的父亲。
我点点头,“我会说的,只是……恐怕没有用。”
“你要是为难就算了,都是那该死的娃子自己硬要去送死哦!”李符懊恼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让所有人都留下,我一个人缓步上了竹楼,一声声熟悉的竹梯响,我时隔二十年后终于再次看见了坐在炉火边熊皮褥子上的戛垮。
她本就佝偻的身子,如今更加弯曲,面对着炉火的脸低低垂着,她和这整座竹楼在时间中似乎静止了,而改变的只有我们这些凡人。
我迈上最后一层楼梯,站在竹楼上静静望着她,回味着她和我说过的每一句。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头微微抬了一下后道:“你回来了凤梧。”
在她苍老的声音传进我耳中时,我漂泊日久的心终于停靠了下来,我的眼泪滴在了脚下。
第二十五章 归去来兮(中)
走到戛垮对面坐下,我好似又变成了当年那个装着满心往事的小姑娘。我只是静静坐着,心中似乎有满腔话想和她倾诉,但又不知该从那里说起,曾经沧海的心在一息间竟平静的无波无澜。
不知过了多久,她再次抬了抬头,布满刀刻一般皱纹的脸上那双眼睛一如二十年的明亮,而此刻在红色的炉火映照下散发着一种温暖而悲悯的光。
我望着她的眼睛,“戛垮……”话音落地,我像一个受了太多委屈忍奈了太久终于回到家的孩子,伏在地上痛哭起来。
我哭了很久,很久,直哭到声音嘶哑连抽泣都没有了力气,只能默默淌泪时,戛垮用她粗糙温暖的手抚着我的头道:“你是带着前世记忆来这世的人,我以为你能明白我的话,可原来谁也逃不过命运!是我错了。”
“戛垮,我只是想和我前世的爱人厮守这一生,简单的过日子,像寨里所有人。为什么会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不明白更加不甘心,我为夏沐穿越千年,跨越生死,为什么得到却是永远无法弥合的分离。
戛垮无语地用犹如枯枝的手,拨弄着噼啪炉火,红黄色的火舌舔舐着被烧地泛红的铜壶。这和我当年纹身醒来时的情景一模一样。
“你知道凤凰为什么要重生吗?”
我泪眼婆娑地摇头。
“即使是凤凰那样的神鸟也会有错有遗憾,它每次浴火再生虽然烧毁了躯壳,却不能焚尽灵魂中对完美来世的渴望,孰不知金瓯有缺,世人有憾。此生有此生之错,来世有来世之痛,背负两世,本就是错。”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背负两世?”
“因为前世不甘,今世为继,才将你带来了这里。”
“就像对前世充满遗憾不甘的凤凰。所以你才会给我纹了凤凰是吗?”我痴痴地看着篝火,她应该早就知道我以前世为今生的开始,此生便注定是一场大错吧?
她投射在墙面上的细长影子缓缓地点了点头,再次重复起当年那句话,“每个人背负的都是自己。”
“可你最后还是劝我,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不是吗?你心里还是默默希望我能忘却前尘,好好过今生是吗?”
戛垮也那样不语地看着火堆,她是那样希望的,可每个人都有自己注定的路要走,所以有些话说了也是枉然。
“戛垮,凤凰会死吗?”我似乎又变成了二十年前那个在她面前受教的小女孩,认真地问着我幼稚的问题。
“会。它会生,当然也会死?和万物一样没有不同。”
“那如何让凤凰不在背负前世,真正死掉呢?”
戛垮转过头凝望着我的眼睛,似乎透视进了我的心底。半晌后才道:“凤梧,我不知道。”
无所不知的戛垮,原来竟也会不知道。
“戛垮,你是否犯过错?”
“当然。很多,甚至比你的还要多。”
“戛垮,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但有什么不同呢?”
“戛垮,你怎样弥补了你的错?”
戛垮沉默了,我想她沉入了她自己的往事中,有人说随着岁月很多事会被忘却,但我想生命中真正重要的事,不论岁月如何砥砺都不会真正被忘记,只是被我们偷偷藏在了哪里,我们偷偷骗着自己。
就像过去一样戛垮似乎告诉了我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对我说,可我不在对此迷惑,就像她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即便能看见未来,一个人也不能代另一个人做决定。
走出下竹楼前,我问她,“戛垮,镜蛊真的是一种蛊毒,还是只是一个传说?”
“你愿意相信哪一个?”戛垮不答反问。
是啊!我愿意相信哪一个?
真实的蛊毒?
相信我和锦愁性命相系,不能彼此拥有,却要生死不离?
相信它是美好的传说?
将我和烈山紧紧联系,可像每个传说一样只能拥有一声唏嘘?
我问她的最后一个问题是,镜蛊是否只有男女交合一种解药。
她对我点了点头。
戛垮最后凝望我的眼神,我永远也忘不了,正如她过去对我说的,眼睛看过越多说得就会越少,直至沉默,我想她那默然的眼睛,正是因为看过了太多,太多。
步下竹楼的一刻,我回首望向她,突然感觉自己终有一日也会变成沉默的戛垮……
我回去看镇上的路很长,再加上我想再看看曾经住过的地方,我们便留宿在了寨子里。我和凤嬷嬷的房子已经搬进了新的人家,经我要求他们让我住在了我的房间里。
房中的一切几乎都没有变,小小的窗子依旧能在深夜照进清冷的月光,我躺在竹床上再次感觉自己回到儿时,在这张床上想念着现代,想念着我的父母,想念着我的夏沐。可如今我依旧是我,想念却变换成了别人。
清晨,月儿还未全然落下树梢,我房间的门就被素竹急促地叩开了,幽蓝色的残夜中她的脸色差极了,一双秀美紧蹙着。
“发生了什么事吗?”
“沈丞相来了,娘娘。”
“他怎么会来这儿?”难道是七哥出了事?
“沈丞相说嫦修娘娘死了……”
第二十五章 归去来兮(下)
“嫦修死了?”我重复着素竹的话,头脑中重复的速度更快,却似乎无法理解这四个字代表的意思。
还没有等我真的接受这个事实,门外的沈良已经等不及了,他几步走到了素竹身后,越过她直面我道:“娘娘,嫦修娘娘真的殁了。”
我不相信地摇头,她不可能死,她那么年轻,美丽,她对锦愁的爱情还充满期待,她怎么会死?况且她的生命对苗乐结盟还有意义,即便是锦愁也不会随便轻视她的生命。她没有任何道理死掉或者去死!
不需言语沈良明白我在想什么,他再次坚定地对我点头,“娘娘,嫦修娘娘失足落水,是真的殁了。”
失足落水?
贵为乐朝的贵妃,她竟会溺水而亡?我不相信,我更加不相信了。
沈良再次理解了我的心思,转头将一个瘦弱的小宫女从身旁拽了过来。
小宫女扑通跪在了我面前,纤弱的肩膀在幽蓝色的晨光中颤抖着,“皇后娘娘,我们郡主殁了。”
屏退了沈良和素竹,我将她领进了房中,盯视着她问道:“你说实话你们娘娘真的是失足落水?”
闻言她抽泣了着道:“奴婢不知皇后娘娘。但皇后娘娘走后,我们郡主每次喝醉都说要把这个交给娘娘,而且就在郡主在陛下面前酒醉清醒后,又让我把这个一定交给娘娘。可第二天早晨就被人发现殁在了湖里。”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白瓷瓶交给我,打开腊封我嗅了嗅,立刻明白了嫦修的意思,忍不住两泪双垂。
我将沈良叫了进来,嘱咐他不要让这个孩子在回宫,给她安置个安全的地方。沈良点头应允却不肯退下,反而直挺挺站在了我面前。
“娘娘换朝吧。娘娘早一步回去也许还能救江南于水火,若在晚恐怕整个乐朝都会在魏周铁蹄下荡然无存,到时不知有多少无辜百姓惨死于战火之下啊!”
沈良啊沈良,可怜的书生,我看着他,心竟不由疼了起来。几个月前当我决定还政给锦愁时,这场战争已经不可避免。而我不但不能拯救任何人,甚至连我自己我都救不了。
“沈丞相回去吧!”我起身走出了门,几乎是残忍地在送客。
沈良却还不死心,他冲出了门,噗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娘娘,您知道吗陛下已经让雷将军在长江南岸派兵布阵,只要苗王肯依前言将苗军借给陛下作为后援,驻兵洞庭岳阳一线,那和陈兵江北的魏周大战便在一息之间了。娘娘您回京城看看,那些派往战场的军卒有些还是孩子,他们在家中几乎连刀都没有拿过……”
“别说了沈良。苗王的女儿刚刚在宫中溺水身亡,不会这么快借兵,说不定苗乐结盟会就此瓦解。”我知道这些话单薄连个孩子都不能说服,我只不过是在欺骗自己,甚至在说完后我都不敢再看他。
沈良悲怆地笑声在空荡院落中响起,和着晨曦的冷风让人越发觉得凄凉哀伤。
“娘娘,正是嫦修娘娘的死才催化了这场战争一触即发,如今陛下已经带着嫦修娘娘的尸体,还有所谓害死嫦修娘娘的魏周细作,浩浩荡荡地向黔地苗王的王寨谢罪而来,明为谢罪,实为誓师。如果不出臣的所料,没有人会真正在乎嫦修娘娘……”
沈良还在不停地说着,可我已经听不清了,我双耳轰鸣着,头像要炸开了般疼着。是啊!没有人在乎美丽妙龄的嫦修,苗王和锦愁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向魏周进攻的理由,现在他们有了。
伟大的乐朝中兴之主,被屈辱囚禁了十年之久的万俟锦愁,他用来斩杀仇人的复仇之剑,竟是拿他自己妃子的鲜血祭奠的。
这一刻我终于清楚地认识到,走出天心居的我释放了一个疯狂嗜血的魔鬼。他不看见如当年的血流成河,尸骨遍地,是不会罢休的。
我紧紧握着嫦修留给我的瓷瓶疯了一般跑出了门,沈良素竹在我身后呼喊着,我疯狂地跑着,跑向了戛垮的竹楼。
青色的凤尾竹在晨风中轻摇,我冲了进去,迎面撞上了凤威,他拉住了想冲上楼的我。
“戛垮走了,她说她帮不了你。她把这个留给了你。”他说着把一张纸递给了我。
我的手颤抖着,忍不住地颤抖,眼睛也看不清纸上的字,我抓住凤威,“我不相信,戛垮一定在,她只是不想见我。”
“她一个时辰前就走,她让我在这里等你。”凤威反握住我,支撑着我抖成一团的身体。
我不相信戛垮会抛弃我,我推开他冲上了竹楼。
昏暗的房间里那似乎永远不会熄的火堆熄灭了,火上的铜壶冷冷的,熊皮褥子上空荡荡,一缕晨曦的光从窗口射了进来,使房间显得更加清冷。
连戛垮也离开我了,戛垮我该怎么办?我要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吗?
我匍匐在已经冰冷的熊皮褥子上,在冰冷的晨曦里肆无忌惮地痛哭着。我哭得麻木了,哭得这个世界似乎都消失,只剩下了我的悲伤,但心里却渐渐有一个念头清晰起来,我能阻止他……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竹楼,素竹和沈良又是怎么把我弄上车的。我只知道我清醒时,手里依然握着戛垮留给我的信。
“伐树不尽根,虽伐犹复生; 伐爱不尽本,数数复生苦。犹如自造箭,还自伤其身;内箭亦如是,爱箭伤众生。” 在黄昏的斜阳中我轻轻念着戛垮给我的最后的话。
伐爱不尽本,数数复生苦。 犹如自造箭,还自伤其身……我似乎在哪里读过,究竟是在哪里?
终于,终于我想起来了,这是那本我在现代看过的《出曜经》中偈子,“如河驶流,往而不返。人命如是,逝者不还……”
第二十六章 情悟三生(上)
我满怀怅惘走在回京城的路上,没想到驿马带来锦愁送嫦修灵柩回苗王寨,然后取道将她的灵柩安葬入乐朝在隆荣寺。锦愁来信要我不要直接回京,而是改道去隆荣寺附近的行宫和他一同送嫦修安葬。
因为要改道我们一行人不得不进了最近的镇子休整,再决定日后的路程。在黔滇走了近两个月,已经让人觉得山水相似,镇店雷同了,不同的只有街道上穿着各种民族服饰的人们。
马车的轱辘碾压在石板路上发出了乏味的吱呀声,可随着马车前进这枯燥的声音中竟夹杂进了一缕袅袅歌声。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好熟悉的歌声,我过去一定在哪里听过,一定听过的,可在这儿黔滇交接之地,识字的人都寥寥无几,又是谁在吟唱《诗经》呢?
我急切地下了车,随着歌声一路竟走到了一间朴素至极的酒家门前。这酒家内外皆用木板拼接而成,何止是拙朴简直是粗糙简陋,这样的酒家里究竟是什么人在唱歌,还唱得如此动听绕梁?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我再次循声而进,直上到酒家二楼看到一个着着茜红纱衣的女子靠在美人靠上教一群不满十岁的女孩唱歌,才不由笑了出来。
我立在楼口听着她唱,直到她把一首《蒹葭》唱完,才上前了两步朗声对那女子道:“师傅,可会唱《风雨》?”
她抬眼看了我片刻后,弧线美丽的唇角一牵道:“会唱,却不能唱给你听。”
“那要唱给谁听?”我有上前了两步。
“午夜梦回,唱给心上的情郎听。”
“他还在,我带你回去。”我走到了她面前轻声道。
她身子一震把头扭向了美人靠外,望着落下的街道半晌无语,好一会儿才道:“他还好吗?”
“好也不好。”
终于她回过了头,遣散了学歌的女孩子们,待房中我和她时,才笑吟吟地对我道:“听说你已嫁给了九皇子,是皇后了。”
“你怎么敢如此称呼陛下。”紧随我而来的沈良斥道。
她摆了下宽大的茜红长袖,脸上露出了无谓的笑。
我对沈良和素竹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却下面等我,待他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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