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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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错- 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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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是你不想在看见她。难道你对她没有半点情意吗?晨风宫中任谁都能看出她又多么眷恋你?而且昨天你明明还……”
“还什么?还抚着一张如你当年般热切望着我的脸?”他隔着画案长臂一伸,抚向我的脸,我不自觉地向后大大退了一步,他的手僵在了半空。
“那她是因我而死了?因为我曾热切地望着你,因为我不该莽撞地闯进来撞见你们?”
锦愁不说话。
我点点头了然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就如很多年前,有个人评我,你为救一人,负尽天下人?看来他又一次说对了。
我把册封盈雨的懿旨,放在了他的桌案上,我知道我一转身他就会把它扔进炭盆中,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就像那个他曾轻抚的人从没有存在过一样。
“如果她此时还没有消失,你能不能放过她,就算为了我,让我少些罪孽?”
他看看窗外过午的太阳,轻轻吐出三个字,“太晚了。”
我无奈地转身离开,突然觉得他好像一个人,再次回头看向他,他还兀自调着那些刺眼的颜料,那淡定没有感情的样子很像那个人一边刷洗着爱马,一边轻描淡让人去坑杀数百人。
“你和他越来越像了!”
他抬起头,目光炯炯地望着我。
“那你会不会爱我如他?”
我没有回答,心里却知道一个人不能两次爱上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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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复一日,锦泞已经搬进净云庵三个月了,我和翠缕有时间便去看她。她没有如我先前以为地日渐憔悴下去,反而她眼中那汪湖蓝色的水,变得平静而柔和。
只是翠缕变得越发孤独,她不能和我一起去无衣殿,她也不喜欢,没有了锦泞平日里空荡荡的晨风宫里只有她一人。我怕她寂寞,便将宫中驳杂琐事都交给了她,她兴致勃勃干了两个月,日渐理出了头绪,事情减少,她人也日渐寂寥。
每当看见她兀自出神,我便不由想起锦泞之前的话,可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安排她的将来,逼问了几次她也不说在天心居中她究竟恋慕的是谁?
为此我甚至办过两场宴会,让她自己挑选朝中中意的青年才俊或世家子弟,可她最后都只会回我一句:姐姐,我和你在一起不好吗?
每次我都无奈地笑说:“好啊。等我闲下来,我们就出宫去游山玩水。”然后她便露出期待的神情说好。可我俩都知道那只是个梦而已。
入秋后,各地丰收喜讯传来,只要有钱粮税银我便很快就会划拨到除了军费之外的各个用处上,在地方广修学堂,水利,府衙,在京城大修宗庙,宫室,赏赐文武群臣,甚至如万俟穆般在宫中为风雅之事一掷千金,渐渐锦愁也发现我不为国库存半点余银。
只是其中很多经沈良之手的事项,我都命他虚报,截留,暗中积攒了一笔为数不小的备用金,以防突发的战争或灾祸。同样我想,锦愁也一定让雷拓如法,暗中积攒了不少银钱。朝中以雷拓,沈良为首的两派分野日渐鲜明,明是朝臣间的党争,其实是我和锦愁背后的博弈。
深秋后,我和锦愁雷拓再次因是否向魏周进贡一事起了争端,几番博弈后,我们各自退让了一步,乐朝依旧向魏周称臣进贡,但贡品较上一年已经削减了多半。
岁贡过长江后,烈山韬的旨意也很快到了江南,让人吃惊地是他居然没有提半句岁贡减半的事,也没有以上朝大国的口气对锦愁的教训,或君对臣的训斥,仅是提到了他的新政在江南实施甚好,及将派苍梧侯来江南巡视的事。
我凝着纸上熟悉的字迹,满是感慨,他知道我会看见这旨意,所以竟然是自己亲笔书写的。按捺下心中的情绪,又有一丝奇怪用上了我的心头。
“这位苍梧侯可是魏周的苍梧王?”我看着从魏周回来的使臣问。
“是,正是此人。”
“烈山诺乃是魏周第一重臣,因何将爵为侯?”
“这个……详情臣也不知,但听说魏周皇帝这两年越发喜怒无常。便是他自己的亲弟,从王到侯,从侯到王,随性升迁也不是一两次了?”他吞吞吐吐地说着眼睛不时瞟向我,我和烈山韬的事在魏周和乐朝早不是什么秘密,他唯恐那句触到了我伤处。
我不在追问只是挥挥手让他退下。
过了中秋,南方的花草还好,若在北方恐怕从天阙望下去已经是满眼秋色。
为什么要这么对诺呢?他曾那么偏疼他,对他放纵的就像对另一个自己?他过得不是很好吗?不久前选了新宫人,纳了新妃,修了行宫,马场,依旧经常去围猎,甚至还练了字……
第九章 各偿所愿(上)
有了烈山韬的圣旨,乐朝上下都做了迎接烈山诺前来巡视的准备,雷拓更向乐魏的边境增兵,以防烈山诺过境后烈山韬有所动作,朝中一副人人自危的情景,毕竟十年前那场惨烈战争的记忆还未被人淡忘。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比烈山诺来到乐朝更早的,竟是一个我绝不会想到的人--远嫁黔地苗王的隆雅公主万俟锦泠,自她嫁去黔地后便少有音信,我们被掳去魏周后更是音信全无。
十余年不见,她的气韵越发和她的生母相像了,虽然娘家国破家亡,但看样子她在苗王府并未受太多波及,应该是安享尊荣的。
只是当她入朝拜见皇帝时,仰头看见龙椅上和她弟弟并坐的我时,脸色骤然灰暗了下去。勉强行过了礼,便被礼官安排住进了宫中新建的桐华苑。与她同来的还有她的继女,苗王的长女嫦修。
“娘娘,这是昌南新进贡来的瓷枕,您看多可爱漂亮啊!”素竹将一个质地细腻的白色瓷枕捧到我面前。
我看着那个婴儿伏卧于莲叶之上造型的瓷枕,不由笑了,问她:“内侍们给你时说叫什么了吗?”
素竹眨眼想着,“嗯,似乎叫……叫……”
“叫孩儿枕是吗?”
“对啊,就是这个名字。”
“收起来吧。明日你回头去问问,这东西究竟是谁让送进宫的。”
素竹看着手里的枕头,满脸遗憾地放在了窗前的几案上。
我才要休息,不想锦愁却走了进来。
“新贡上来的那个枕头,你不喜欢?”他看着我一如往常寝具道。
我点点头,走到梳妆台前想将散开的头发再拢起来,却被锦愁按住了手,他拿过梳子缓缓梳起了我的长发,看着镜中他俊美纯净的脸似乎他又变成了当年天心居中对月盟誓,发誓一辈子做我的傻子的那个锦愁。
“啊……”我轻呼出声,感觉脑后一疼,见镜中锦愁双眉紧蹙,偷偷将什么塞进了袖中。
我转身拉过他的手臂,他却紧紧捂着不给我看,我最后争不过他只能作罢,抬眼看着他道:“白头发?”
他黑白分明的眼一暗,矮下身摇着头抚着我的脸颊道:“不是,你才二十七岁怎么会有白发?不是。”
我知道他骗我,但还是不由笑了。
倏地,他将我拉过,脸颊紧紧贴着我的脸,温热的唇轻吻起了我的脖颈,耳垂,脸颊……
“锦愁……锦愁……”我到吸一口冷气想推开他,他的手却极有力地抚上了我的背。
我感到背后那道长长的伤疤被他用力摩挲着,好不容易出声道:“锦愁……从那个孩子没有后,我大概不能再有孩子了。”
他的身体骤然一僵,额抵着我的锁骨,久久未动。我再次想推开他,却被他紧到不能再紧地拥进了怀里。
“锦愁。”我感觉自己几乎无法呼吸时,他却一句话让我泪如雨下失去了所有力量。
“我可怜的凤梧啊?”
二十七年了,在我坠入冰湖的刹那,我曾多么想念夏沐温暖的怀抱啊?可这世太多风雨让我已迷失,最初的追寻却成了今生无法摆脱的梦魇?
终于我还是推开了锦愁,摸着他额头浅浅的疤痕道:“锦愁,你需要个孩子,皇族需要个孩子。其实你早知道隆雅公主回来,也知道她……”
他用食指按住我的唇,“别说了,我不在乎我们有没有孩子。”
我苦笑着摇头,他怎么可能不在乎,他是万俟皇族唯一的血脉,他不能没有孩子。
他拢着我的长发,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你以为我会在乎是否有孩子来继承我们的江山?让他也如我一样经历如此不堪忧患的一生,有我一个已经足够了。我知道和烈山韬为敌我几乎没有胜算,但我不甘心啊凤梧,他杀我臣民,逼死我父母兄弟,更夺走了我心爱之人,你叫我如何忘记这一切,我又该如何面对父母在天之灵?”
“可你没有胜算,只会令更多人枉送性命。那我们便是罪孽深重了。”
他异常冷酷而坚决地摇着头,“便是来世坠入阿鼻地狱受轮回之苦,和烈山韬之仇,我也必定要报,也只有如此你才会忘记他,我们才能回到当年。”
我起身退后了一步,深深看着他道:“如果在天心居我没有爱上他,你会愿意放下所有仇恨和我在那里终老吗?”
他凝了我一会儿后点点头:“会的。”
“如果现在我说我们离开这里,放下这一切,放下所有恩怨情仇,你愿意和我走吗?”这个问题我曾问过另一个人,他的答案我如今仍记得清清楚楚。
锦愁无言地望着我。
我却露出了一记冷笑,“已经太晚了是吗?”
他将目光瞥向了别处,不在和我对视。
我走到窗下的几案前,动手掀开了一方红绫,露出了一个雕工精细的木盒,从盒中拿出当年那个我埋在玉兰花下的锦囊,拎在了他面前。
“锦愁,我们都实现了自己的愿望。我终于嫁给了你。雷拓终于当上了大将军。你也终于……成了乐朝皇帝。”
锦愁望着那个早已褪色的锦囊,目中闪着泪光点头,声音极低地道:“是啊。我们都如愿以偿了。”
我看着空中朗朗明月道:“我还记得我埋下锦囊的那夜,先帝寿宴我们被石贵妃母女羞辱,当时先帝便称赞你天性仁厚,聪颖过人,最难得能敛性隐忍,堪负大事。回宫后,你不堪受辱乘我入睡,便偷偷去玉兰花林改了心愿。先帝真是知人甚深啊!”
“是。我也还清楚地记得那夜她们母女几乎害死你。也就是从那夜开始我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成为皇帝,只有如此我们才能不再受人欺辱。”
我回身极冷地看着他,摇头道:“不,别说我们,只是你,只是你自己。和烈山韬一战,更不要说为了我,为了让我回心转意,我担不起这样的罪名,也不要说为了你不在的父皇母后,所有一切都是为了你们自己的私欲,你要称帝统御九州的野心。”我掏出锦囊中写满我们愿望的字条撕得粉碎,扔向空中。
我们已然实现的愿望,如当年香气缭绕纯净无瑕的玉兰花终于飘落在了风雨袭过的肮脏尘世……
第九章 各偿所愿(下)
“娘娘真的收起来吗!”素竹捧着孩儿枕嘟嘴道。
我将一方红绫盖在其上,“去吧,找个地方收好了,过些日子我还有用。”
她虽不高兴,但也无奈地去了。
我离开晨风宫,打算去宫中正在修复的殿宇看一遍。尽管锦愁没有承认,但此次隆雅公主归省的目的我也猜出了八九分。她此来一是作为苗王和锦愁结盟的使者;二来若盟约缔结便将苗王这位女儿嫁予锦愁,结成秦晋之好巩固盟约。
思及此我不由轻叹口气,想我和沈良费尽心机阻扰锦愁雷拓蓄积兵力,却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想出了向苗王借兵的法子,实在是天意弄人啊!
锦愁和雷拓虽然会为了乐朝的利益和面子,与苗王在兵力和胜后斩获上推手一段日子,但这兵他们是一定会借的,那桐华苑里的嫦修郡主就必然会嫁入宫中。我搬离晨风宫也是迟早之事,何必等到事情临头呢!
看过正在施工的几个地方和已修葺得差不多的娉澜宫,我定下主意决定先搬进娉澜宫暂住,待琅嬛书苑修缮好了便搬进书苑。
整个乐朝殿阁中,我最喜欢的便是琅嬛书苑,不仅因为它设计地别具匠心,而且满载着我这生最美好快乐的记忆,我甚至愿意在这里终老。可即便这段时间宫中广修宫室,我仍没让人动这里,因为我怕大修此处会牵扯出不该示人的隐秘,但到了今日却是在不能拖了。
“娘娘,我来。”素竹见我想推开书苑斑驳锈蚀的大门想代劳,却让我摆手止住。
我推开门,那扇黑漆木门吱呀呀缓缓开启,当年入目便给人的古朴清新之感的琅嬛书苑,如今却真的应了那句物事人非事事休。柔嫩的春草早被半人高的野草取代,后院素雅的小亭而今残破斑驳,连傲雪寒梅也只剩下枯瘦的乌干茕茕独立。
我正在冥思进听见留在前面的几个侍女惊叫着跑了过来。
“娘娘……娘娘有鬼啊!”几个丫头躲在我背后,颤微微指着前面。
我拉开被她们扯着的衣袖,正要走到前面去瞧瞧,就见一个身体佝偻头发花白的身影蹒跚着向我们走来。
怎么还会有人寄居于此,难道是当年万俟穆留下看守那个秘密的人?
我很快便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因为随着她的走近我发现那她身上还着这十几年的旧宫装,她是一名老宫女。
她失去光彩的眼随着走近倏地变得明亮了起来,她直直向我而来,直到了距我不到十步时,才颤抖着苍白的唇道:“你……你是……当年九爷身边那个宫女……叫……”
“你放肆,怎么敢这么称呼娘娘。”我身后一个小宫女斥则她道。
我向她挥了下手,上前了一步道:“你是那个宫里的姐姐?你还认识我?”
她被小宫女斥得有些不知所措,愣了下才道:“你不认识我,我是佩霞宫的宫女。”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听她如此说,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那里那么隐秘万俟穆怎么会画蛇添足放人看守呢!
听我一问,她那满是皱纹几乎灰白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丝羞涩的笑,最后低下头用衣袖轻轻拭去手里书上的浮尘。
她靠近我对我指着那书问道:“听说你识字,你知道这书叫什么名字吗?”
“这是半本司马迁的《史记》。”
得到答案她的脸变得更加羞涩地问:“那七爷读过这本书吗?”
我立时怔住眼圈有些发涩……
后来我才知道,佩霞宫被大火焚后她便被安排在宫里做杂役,宫倾后她没有逃跑,而是四处在宫里躲藏,直到战事过去。她便在琅嬛书苑中过起了隐居的日子,靠着宫中的野草果子,和鱼鸟为生,偶尔也会找到一些被宫女藏起的首饰出宫典当。
因为生活及其艰难,她不到三十岁的年纪竟已苍老到了这般,看了实在让人难过。我想让她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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