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还是不能完全敞开心扉,还是在准备着随时全身而退。
她告诉谭正纪自己的想法,他却笑着说很好。单青不解,他就解释给她听。
他说她很成熟,想得多,愿意为自己的感情负责任,而不是像其他一些女生一样只为了求一时的不寂寞,为了求有了男朋友的虚荣心或别的什么。无所谓公平不公平,要是觉得他付出的太多,那么就更要幸福地享受,要相信他。这样,就公平了。
单青对他说,将来自己的丈夫一定会很幸福,但委屈你了,当她男朋友一定会很累。他说这话不切实际。丈夫不知道,他还没那经验。不过要是男朋友,他怎么一点儿都不觉得累?心情不好了有人劝慰开导,遇到麻烦了有人出谋划策,身子累了还有人给做免费按摩。单青抿着嘴笑,掩饰自己的感动。这一些,都是因为你做了我才做的呀!
幸福太甜,人生太苦。
大二那年元旦的前一夜,单青和谭正纪去了市区玩。回来的路上单青接到母亲的电话,外界的热闹、喧嚣与欢乐在一瞬间如退潮般离她而去。她拿着电话颤着声音问车祸是什么时候的事,听到母亲的回答自责都要将她淹没。谭正纪听不懂单青的家乡话,看她哑着嗓子说话,眼泪不停地流,圈住她的肩膀轻拍着安慰。
“好了好了,不哭了!被妈妈说几句是常事,谁都这样。”
以前单青就总会在电话里和单母吵得脸红脖子粗,谁都不肯让步,也有过像这次这样的状况,加上平时单青总说和妈妈的吵吵闹闹,他就以为又是吵架了。
单青挂了电话,一路沉默地从校门口走到宿舍楼底下,低着头嘤咛了一句:
“不是吵架。”
谭正纪握住要往宿舍楼走的单青的肩,扳过她的身子担忧地看她,让她说到底怎么回事。
“没什么,就是爸爸出了车祸伤了腿,养些天就好了。”
这时的单青已经很平静。只是伤了腿,动个手术就好,妈妈也说没事不用担心了。她这样安慰自己,又觉得自己这么没用。现在家里的所有事务都是妈妈一个人担着,又是医院又是生意,可是自己始终都还只是个孩子,她能做什么?妈妈瞒着自己这么些天,避过了最急最忙的时候,但自己却连个电话都没打。呵!元旦的惊喜还没来得及送出,她就收到了这样的噩耗。
第二天,单青还是平常的单青。谭正纪夸她是个坚强的女孩子,懂得平静,懂得怎样处理好事情,不粘人不撒娇,要是以后谁有了这样的妻子,真的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单青笑话他净往自己脸上贴金,他说他那是祖上积下的德。
祸不单行绝不等于好事多磨。至少,没能磨出单青和谭正纪的一段美好爱恋。
寒假回家,刚接了韧带的徐父还没出院,单母说就等着单青回来自己能有空抽身,也去做个身体检查。
单青问她怎么了。单母说最近腰酸背痛的也不知是怎么了。她安慰说可能是最近太累,又听母亲说不知是不是更年期了,经期总是不对头。这年头,更年期哪有这么早的,她就留了个心眼,问了母亲一些其他的症状。单青听了母亲的回答有些担心,问她有没有定期去做妇科检查。果然得到的回答是太忙了抽不开身,也没什么不舒服的。
那天晚上单青躺在母亲的身边默默地流泪,做着各种心理建设,让自己到时候能足够镇定地面对一切。
一周后,检查报告出来,看着化验单上的结果,单母当场就哭了。单青拿过母亲手里的化验单,之间有种针刺感,即便已经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宫颈非角质性癌。她抱着母亲,替母亲不断地抹去泪水,告诉母亲不要怕,这是一种幸运癌。
接着,住院。
单青每天都笑着和母亲说话,脸上不见一丝的沉重。单母却在手术前一天晚上对笑着劝她吃药的单青说:
“你妈都这样了,你还笑得出来!”
单青依旧笑着回答:
“我不看着你笑,难道看着你哭吗?好了,喝完了这些要就不用再喝了。”
手术的时候,单青在目前要被推进手术室的前一分钟,趴到她身上,在她耳边说:
“妈妈,我爱你!”
那一整个寒假,单青都是在医院度过的。过年了,外头的小餐馆也是要歇业的。除夕晚上,阿姨送来了饭菜还有接下里几日要也用到的大米和电饭煲。医院的伙食不好,省医院跟家里几个小时的路程,又不能来回送饭。幸好医院也通人情,加上有熟人的关系,并不怎么约束高级病房。
十二点,单青接到谭正纪的电话,强打起精神说笑,自己不能离开太久,术后母亲还不能自理。每天晚上她都要把手机闹钟设定成每小时震动一次,要起来帮助母亲翻身运动,加快愈合。谭正纪还是听出了她的不对劲,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单青想着虽然迟早要说,好歹也让他过个高高兴兴的除夕。
“没什么,放心吧!玩了一天有点累。”
“你那边怎么那么安静,你在哪?”
“噢,在房里接你电话呗!”
谭正纪的声调变得有些阴冷,“我要听实话!你挂了吧,我打你家里电话。”
单青连忙阻止,躲不过了,只得把事情都告诉他。
他说:“单青,你怎么那么傻……”
她笑,“没什么,世界上这样的事多了去了。人总免不了生老病死,我懂的。”
谭正纪的声音拔高,“强颜欢笑很快乐?”
单青有点生气了,冷冷地回:“没有。”
“对不起,我这么晚才知道,知道了也不能赶到你身边,什么都没能帮你分担,但是,你要告诉我……”
单青的眼泪蓦地就湿了眼眶,她扬起头,没有让它坠落。
放化疗一起的那几日,单母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单青需要先抱她到轮椅上,再推她去放疗中心。两个病区隔得远,还有两段挺高挺长的斜坡,单青推着轮椅觉得手臂肌肉都疼。
要开学的时候,单母让单青先回家休息一天再去。单青拒绝,说不累。外婆过来后,她匆匆回家整理了行李有赶了回去,跟外婆一一交代各种注意事项,带外婆去医院外自己固定买餐的小铺子,叮嘱老板平时给母亲做菜要注意的地方。
这一个寒假,到达的时候,她拉着行李箱走进父亲的病房;离开的时候,她拉着行李箱走出母亲的病房。
第二十八章 番外3
回到学校,单青第一次跟谭正纪提出了分手。原因不为别的,就只是因为突变的现状。
决定在一起的时候,谭正纪坚定地认为只要努力了,单母一定会接受他。那时单青的家境也算不错,姑姑家有自己的公司,又把单青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单母要强,对未来女婿的要求可不低,说明了让单青不要在大学恋爱,以后等工作稳定了就在自己市里找一个,离家近,沟通也方便。
单青和谭正纪谈过这个问题。他说将来也打算去A市发展,他把自己的计划都告诉了她。单青和感动,谭正纪亦然。两人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看着皎月下微漾的湖面越来越模糊,直到夜风扬起了柳枝,吹干了颊上的泪水。
他说,那些他都想过,他也很慎重的考虑了两人的未来。至于长辈那关,是他应该考虑的,他有信心一定会被接受。未来还远,如果最终他仍没能被接受,他会把她送到另一个能够给她幸福的人身边
她说,不要把她看得太重,要做好全身而退的准备。她让他多接触各种类型的女生,找到最适合自己,最爱自己的。他笑起来,把她抱到腿上放好,说她遇见的男生绝不会比他遇见的女生多。
年后开学便是情人节。前一天晚上,单青宿舍四人吃着聚伙饭,谭正纪却在中途时也过来了。单青想着一定是室友帮着忙呢,不愿两人分手。既然提了分手,她待他便生疏客套起来,吃完就离开了。十点多的时候,单青回宿舍,室友却都不在,想想不对,打了电话过去一问,果然是和谭正纪在一起。
那天雨下得特别大,单青在食堂找到喝得酩酊大醉的谭正纪时,心里被难过的海水浸润,咸涩,酸楚……
她收起伞,随意抹了把手臂上的雨滴,羽绒服上留下深深浅浅的水痕。到了谭正纪身前,她平静地开口,刻意忽视他脸上的哀伤和泛红的双眼。
“快起来,我送你回去。”
谭正纪不应,只是坐在那里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然后再僵持中低下头去,继续大口喝起桌上的啤酒。室友投过来的眼神让杀青更加的如芒刺在背。她也担心啊!她比她们都清楚他对她的好,而他的胃,更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单青忽然就莫名地生气,胸口堵得厉害,咬了咬牙,留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了!”
室友们见这样,立刻跑过来拉她。单青停住脚步,听到身后“哐”的一声响。谭正纪踉跄着向单青走过去,一边甩着单青室友欲扶他的手。到单青跟前站定,他扯着笑说:
“你不用送我,快回去吧!”
说完继续往外走,室友拉不住他,只好撑伞替他挡雨。单青看得有气愤又心疼,面上的表情越来越冷却始终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撑了伞走在他后面,隔开一段距离。谭正纪晃着身子向后面摆手招呼她们回去,被雨淋得十分狼狈。单青的室友们满脸焦急,推着单青让她说话,几个人站在路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单青的视线从谭正纪脸上滑过,简短地说了句走吧,听了让人觉得无端的冰冷。几个人都正在原地,反应过来看见谭正纪冲出去,拉住走在前面的单青猛地将她扯转身紧紧地抱住,单青的伞掉落在雨里。
谭正纪呜咽出声,一遍遍重复着让单青不要走,让单青相信他;一遍遍地说着一切都会好,一切都会好的……
路过的人都回头看着这一幕,或指指点点,或满脸疑惑,还有小姑娘一脸的羡慕,男生则是一脸的不屑。
室友为两人打着伞,这么大的雨有哪里能遮得住,空着的手不停地擦着脸上淌落的水滴
单青站在路上,雨水打湿了她的刘海贴在她的额上,水滴不断地滑过眼睑,模糊了她的视线。两只手臂被谭正纪箍在怀里,紧得有些疼。她挣扎不动,又觉得冷。是啊,她素来是最怕冷的,他总是让自己把手放到他的袖子里取暖,会从包里拿出冻疮膏给自己细细地涂抹,会大清早起来去给自己占暖气室的自习位置……
单青的身子发着抖,连牙齿都开始打颤。冬天冰凉的雨水不断地滴落到衣领里,身上唯一的一处热源便是脖子边谭正纪深埋着脸的地方,有热热的东西不断地滑过,还有他急促的呼吸,不断萦绕在耳边的呜咽。
……为什么……为什么我连自己喜欢的女孩都留不住……为什么都留不住……为什么……
眼睛不断被雨水冲洗,又涨又涩就要睁不开,鼻涕也像是被雨水带动一个劲地往外流。
终于,单青缓缓地抬起了僵硬的手臂,抱住谭正纪渐渐下滑的身子,手掌捧着他完全湿透的脑袋,喃喃地唤了声:
“正纪……”
谭正纪一只膝盖跪在了地上,手仍是紧抱着单青的腰,脸埋在她肚子上发出含糊的呜咽声。
这次分手没有分成,事后单青被室友数落了个遍,谢姑娘知道后更是戳着单青的脑袋骂她蠢。
“多好的一棵苗儿,怎么就扎根在你这片沙漠里了呢!”
单青听了这话苦笑不得,但心情却并没有因此而放松。
经过这次分手的事情,两人的感情也进了一步,那一晚的一幕幕都烙在单青心上,每想一次,心便软一分。谭正纪对单青更是无所不依,什么都是单青说了算,每周必问单母的情况,再忙也会抽时间陪会儿单青,平常就是为了约会等得在久,他也不抱怨。
单青吃着他从市区带回来的核桃,看着他坐在对面剥却始终没有吃,心里沉甸起来,对谭正纪说:
“你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这么好,对我差一点,随便一点吧,那样比较好……”
他笑起来,露出齐整的牙,拍拍单青的脑袋。
“人家都是让自己男朋友对自己好点的,哪有像你这样的!乖啊,别瞎想。”
单青低下头,抿着嘴笑。
祸不单行,好事成双,两场变故没有等来甘霖琼露,却等来了另一个噩耗。
单青接到消息的时候很生气,气自己,气家人。当初单母发现甲状腺肿瘤时,单青坚持要先做一个全身器官功能检查,做了穿刺之后再手术。医生说与原先的癌无关,只是肿瘤手术没什么大问题的,家人也就没怎么重视。单青虽然坚持,但母亲自己也说只是一个普通的肿瘤小手术,不用担心,她也只好作罢。
可是手术的结果却是甲状腺癌。单青没能忍住,眼泪哗啦啦地下来,告诉自己要冷静。上网查了资料之后又让阿姨去询问具体情况。初步诊断结果癌细胞种类的恶性程度低,单青也就放心了,安心地准备考试等回去了再说。
一周后,阿姨却打来电话,病例诊断的最终结果为髓样癌,并非原先的那种,且已发生了淋巴结转移,需要再次手术。单青拿着手机说知道了,考完试就回去。手术在省肿瘤医院动,先安排着,差不多自己能在手术的时候赶到。单青说得很冷静,阿姨应声去办。
单青收起电话,心里空起来,一边笑一边流眼泪。那天她一个人在学校闲逛到熄灯才回去。
谭正纪就要大四了,最近忙着实习的事并不在校内,单青也没有告诉他。晚上接到电话的时候,心里明了是室友担心自己才打电话告诉了他。
“青青,你为什么不说呢?唉,我怎么就在这时候走了呢……你不要太难过,有我在,一切都会好的!青青,有什么事就要说……”
单青打断他,让他别担心,自己没事。
单青拿了衣服去浴室洗澡,她把水开到最大,溅在身上犯疼。
……有我在,一都会好……呵!怎么个好法?
那么一瞬间,单青心里满满的恨,一切都是空的,都是空的……
她闭着眼,仰头用水冲刷着泪。
可是,不一样啊!有了你,我就会不由自主地去依靠,依靠了才发现原来一切都还是那么糟糕。
不是我太要强,而是我太害怕软弱。为什么你不在呢?我也想问啊,为什么你不在……等化验报告的这一周很难熬,真的恨难熬,可你却不在,在我想要依赖的时候……你看,习惯了……
但你在了又怎样呢?什么都不会改变,这种现状真的很糟糕,糟糕到我想甩开它呢……
单青在教室外接完电话,转身见到了黄导,笑着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