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可达:“叫八个人,每人身边一个,帮帮他们!”
“是!”李营长对门外扫了一眼,“你们八个进去!”
立刻进来了八个青年军,分别走到八人身边:“请坐下!”
还是没坐,另外七个人都望向挑头的那个人。
这次是李营长下令了:“帮他们坐下!”
八只手臂同时伸过来,每条手臂搭在一个人的肩上!
最醒目的是他们手臂上“经济纠察”的袖章!
八个人都不用帮了,一个个自己坐了下去。
“看法案!”曾可达吼了这一声,径直走了出去。
北平分行金库大院内,金警班长捧着饼干盒走向小李,从盒内拿出一小包饼干递了过去:“兄弟也来一包?”
小李笑着向那边望去。
十一个金警都散在院内,枪在腰间,罐头和饼干盒捧在手里,吃罐头毕竟太不雅观,饼干则已经都在吃了,一片咔嘣之声。
小李笑着接了金警班长递来的那一小包饼干,低声说道:“车里还有两盒饼干、四听罐头,谢襄理说了,是单独给你的。待会儿方便了你拿走。”
那个班长眼睛立刻亮了:“太关照了……要不我拿走一半,你留一半?”
小李:“谢襄理说了,金圆券一发行,大量的物资就会运来北平,限价令稳定了物价,兄弟们就不会挨饿了。”
“透点儿消息吧。”那个班长望着小李,“金圆券一块钱能买多少东西?”
小李:“我也不是太清楚,只知道金圆券一元兑换旧法币三百万。限了价,一块金圆券以士林布为单位计算能买到两尺八寸,如果买吃的,一块钱应该能买到一斤肉加一斤面粉……”
那个班长眼睛大亮:“我们的薪水怎么折算?”
小李:“你一个月十块,那些兄弟每人每月六块。”
“我算算……”那个班长容光焕发,睁大了眼算他那十块钱,很快便算出来了,“买布是两丈八尺,买面粉是三十三斤,买肉是十三斤八两……你不是逗我开心吧?”
小李又笑了:“我一个司机哪敢逗你们央行派来的老总。这是刚才送行长去机场,在路上听他和谢襄理说的。有规矩,我听到的话不能往外传,你可不能卖了我。”
“哪能!”那个班长笑纹大开,“领了第一个月薪水我请客……”
话到这里,警铃声大响起来!
那个班长立刻放下饼干和罐头盒,拔出了手枪,向金库门边吃饼干的金警喊道:“来四个人!”自己已经向大铁闸门大步走去。
四个金警都拔出了枪,向大铁闸门跑了过去。
铁闸门约有五寸厚,一人高处有一扇五寸见方的铁窗,那个班长从里面拔了闩,开了铁窗向外望去:“谁?”
透过铁窗,徐铁英就站在铁闸门那边!
“北平警察局长徐铁英。”徐铁英将自己的局长证从小窗递了过来。
那班长接了证件却看也没看,只回头望向站在车边的小李:“请过来一下。”
小李快步过来了。
那个班长问小李:“北平警察局长是姓徐吗?”
小李:“好像是。”
那班长点了下头,把证件从窗口递了回去:“拿行长的手令给我。”
外边,徐铁英:“我是奉特命来见你们谢襄理的,请禀告一声。”
“拿行长手令!”那班长毫不通融。
窗口那边,徐铁英:“请谢襄理过来,他认识我。”
“谢襄理在金库。”那班长撂了这句,便要关窗门。
“小李!”徐铁英在铁门那边居然看见了里面的小李。
小李只好凑到了窗边:“徐局长……”
徐铁英笑了一下:“今天有大量的金圆券要押到这里存放,警备司令部和警察局配合北平分行前来加强警备。你去请一下谢襄理。”
小李:“银行的规矩,请徐局长在外边等一下,我去按电铃,看我们谢襄理能不能听见。”
徐铁英:“有劳了。”
进了第二道铁门,徐铁英放慢了脚步扫视着自己早就想来的金库。
尽管在地下十五米处,这里却如此宽敞,宽五米,高三米,再过去三十米便是金库最后那道铁门!
在谢培东静静的陪同下,徐铁英走到通道尽头那道厚厚的铁门前站住了,像是问谢培东:“这里面便是整个北平一百七十万民生,几十万军、公、教人员衣食开支军需后勤的保障所在?”
谢培东静静地站在他身后,没有接言。
徐铁英回头问道:“这道铁门只有方行长和谢襄理能进去?”
谢培东这才答道:“是。”
徐铁英:“以前崔中石也能进去?”
谢培东:“是。”
“搬运黄金呢?”徐铁英转过身望向谢培东。
谢培东:“就是外面那个金警班。”
“哦……”徐铁英离开了那道铁门,向通道这边的值班室走来,“都知道宋子文先生组建了一支税警总团,国防部管不了,内务部也管不了,今天见识了。”
谢培东没有接言。
到了值班室门外,徐铁英:“我们能进去谈吗?”问着,他已经进去了。
谢培东站在门外,望着他。
“请进来呀。”徐铁英一屁股在办公桌前那把椅子上坐下了,倒像这里的主人,“进来坐下谈。”
谢培东走进了值班室:“徐局长请站起来。”
徐铁英:“你说什么?”
谢培东:“那个位子只有我们行长能坐,其他人在这里都只能站着。”
徐铁英还是没有站起来,目光开始打量这间不大的值班室,盯了一眼靠墙的保险柜,又将整个屋子扫了一遍,发现这里只有一把椅子:“是金库的规矩吗?”
谢培东:“是《中央银行法》解释条例的规定,中央银行的国库,各大分行的金库值班室只设一个座位,谁兼国库金库主任,谁才能坐。至于为什么,我不能再告诉徐局长了。”
徐铁英笑了一下,只好站起来:“是不是不让人在这里久待?”
谢培东:“徐局长是明白人。”
徐铁英:“那我就长话短说,只提三个问题。”
谢培东只看着他,没有接言。
徐铁英:“第一个问题,崔中石担任北平分行金库的副主任是谁推荐的,是谁考察的,是谁任命的?”
谢培东:“中央银行各大分行金库正副主任的任命都是中央银行总部的决定,如果是上层要调查,可以直接到中央银行去问俞鸿钧总裁,也可以去问前任总裁刘攻芸。”
“我现在就是问你。”徐铁英从口袋里又拿出了那份公函,啪地摆在桌上,“这上面就有你们俞鸿钧总裁的签字,谢襄理刚才已经看了,是不是再仔细看看?”
公函正中上端印着国民党党徽,下面是一行蓝色楷体大字:
中国国民党中央组织部
接下来是三号字打印的宋体铅字:
中央银行俞总裁鸿钧勋鉴
函请中央银行特准党通局徐铁英主任调查北平分行有关事宜。
落款是陈立夫那手漂亮的毛笔签名:
陈立夫
再下面是另一行工整的毛笔批字签名:
同意。请北平分行配合调查。俞鸿钧!
“是你们俞鸿钧总裁的签字吗?”徐铁英目光逼了过来。
“刚才已经看了。”谢培东冷冷地接过他的目光。
徐铁英这时却把目光又转向了那把椅子:“我可以坐下问了吗?”
谢培东:“可以。但必须再申请一份俞鸿钧总裁批准的手令。”
徐铁英盯着谢培东的眼望了好一阵子,又笑了:“那就不坐了。你回答我刚才那个问题。”
“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谢培东顿了一下,“崔中石,男,今年三十九岁。民国二十六年中央财政大学毕业,考入中央银行任职员,后升任副科长、科长。民国三十五年由北平分行经理方步亭推荐,中央银行总裁刘攻芸任命,担任北平分行金库副主任。”
徐铁英:“程序上没有问题。我只想问一句,方行长为什么这么器重崔中石?”
谢培东:“那就请徐主任去问我们方行长。”
徐铁英:“我会问的。现在想问谢襄理,你和崔中石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谢培东:“徐主任问的认识,是指工作关系还是别的关系?”
徐铁英:“反问得很好。工作关系和别的关系我都有兴趣,谢襄理不妨都跟我说说。”
谢培东:“工作关系是抗战胜利后,我跟我们行长从重庆回到上海中央银行总部,那个时候崔中石和我们在一个部门。别的关系那就是认识的关系,那是在重庆,我们同在中央银行一个楼办公,时常碰面。”
徐铁英:“只是碰面?”
谢培东笑了:“碰面徐主任也听不懂吗?”
徐铁英跟着笑了:“有时候懂,有时候不懂。正常的碰面我们中央党部的人称作照面,非正常的碰面我们中央党部有个术语,叫作碰头。”
谢培东依然笑着:“我没有加入国民党,听不懂你们党部的术语。泛泛之交,我们都叫作碰面。”
徐铁英:“那我就问细一点儿吧。在重庆,谢襄理和崔中石除了在中央银行的楼里碰过面,在别的地方碰没碰过面,比方茶馆、酒楼……”
说到这里,徐铁英有意停顿了一下,不等谢培东回答,紧接着说道:“再比方红岩村13号、曾家岩50号、中山三路263号、民生路208号!这些地方你们碰没碰过面?”
谢培东想了想:“徐主任问的是周公馆八路军办事处,还是共产党新华日报社?”
金库大院内,小李轻轻拉开了铁闸门上那扇小窗,向外望去。
——铁闸门外,笔直地站着孙秘书,两边是钢盔钢枪的宪兵!
小李轻轻关上了那扇小窗,走到车边,向金警班长做了个手势。
金警班长连忙过来了。
小李轻声道:“我得去机场接行长了。”
金警班长立刻瞟了一眼小车的后备箱:“东西先搁在你那里,不急。”
小李有些急了:“不是这个意思。刚才进去的那个警察局长是来跟我们谢襄理过不去的。我得赶紧去机场,见到行长立刻报告……”
“那还了得!”金警班长立刻瞪圆了眼,“我现在就把他逮出来!”
小李:“不行。他有央行俞总裁的手令。你帮我一个忙就行。”
金警班长:“快说。”
小李:“门外守着他的人,我担心不让我走,你们让我把车开走就行。”
“我们的地盘,他敢!”金警班长立刻转头,望向那十一个金警,“把吃的都放下,拿出枪,上好膛!”
金库大院的铁闸门一开,宪兵们的枪果然都指向了大门!
孙秘书直挺挺地站在大门外车道正中,望着小李那辆奥斯汀!
“抢金库吗?!”金警班长带着六个金警快步出来了,瞪着孙秘书,“让开!”
孙秘书依然挺在那里。
啪的一声,枪响了!
第84章无谓牺牲
金警班长枪膛里射出的那颗子弹旋转着飞向孙秘书,飞向孙秘书头上的大盖帽,飞向大盖帽上那颗青天白日帽徽!
孙秘书头上的大盖帽飞了出去,头顶正中的发间同时飞起好些发屑——金警班长的枪法竟如此高超!
宪兵们的枪栓拉响了!
“这里不能开枪!”孙秘书望着金警班长直指自己眉心的枪口喊道,“放下枪!”
宪兵们的枪口慢慢朝向了地面。
孙秘书也慢慢移开了身子。
吼的一声,小李的车擦着孙秘书开了过去!
南苑机场。
这里也站着一个排宪兵!
宪兵的队列前也站着金警,是北平分行金警排另外两个班的金警!
一辆密封的运钞车便是他们今天保护的核心!
关键是,方孟韦也站在队列前,手里还拿着一把黑布遮阳伞。
农历七月十五,太阳照得天空万里无云,才上午,空旷旷的机场便已经酷暑难当。
突然,所有的目光都向天空望去,所有人都听见了飞机声。
一架飞机出现了,又两架飞机出现了。很快,飞机便越来越大,前面是一架C…46运输机,后面跟着的两架也是C…46运输机。
方孟韦撑开了伞。
第一架飞机着陆了,向跑道这端滑来。
另外两架没有降落,飞过机场上空远远地又绕了回来,盘旋着等候降落。
第一架飞机停住了,地勤立刻将梯子开了过去,两个班的金警护着运钞车紧接着也开了过去。
方孟韦眼一亮,他看见大哥搀着父亲从飞机上下来了。
方孟韦举着伞大步迎了过去。
大街上,小李的车开到这里却被堵住了。
马路旁便是世界日报社,马路上挤满了人群,任小李如何鸣笛,人群哪里理睬。
时局动荡,度日如年。国统区像北平这样的城市,饥饿的国民只能采取两种态度:一种是得过且过,听天由命;一种是窥伺风向,寻找活路。于是报纸就成了很多人每天打探的窗口。平时早上六点发报,可今天已过十点,报童们还排着长队等在这里。
大门口铁栅栏门外墙上一张告示前更是人心似水,民动如烟!
告示上的内容:
今日有特大新闻,稍晚见报,敬请等候!
车外,人声鼎沸。车里,小李满脸流汗,想开过去已是万不可能,于是便打算倒车,可后面更多的人也已向这边涌来,声浪如潮:
“是不是要全面开战了?”
“是国共和谈吧?”
“听说是杜鲁门和斯大林都到南京了,邀请毛泽东去谈判……”
“那是二进宫啊,毛泽东会去吗?”
小李的头嗡地大了,按着长笛拼命想倒车。
“这是北平分行的车,问问他!”一个大嗓门铜锣般一嚷,一群人立刻拥了过来。
小李的车被围了!
车里,小李闭上了眼,干脆趴在了方向盘上,埋着头,他也听天由命了。
突然,他听到了马路那边传来的警车声!
小李猛地抬起了头。
虽有人群挡着,但那辆押钞车顶上的警灯还是能看到在飞快地闪着红光!
人群松动了,小李看见了最前面那辆车,眼睛亮了。
第一辆吉普驾驶座上便是方孟敖,边上坐着行长!
第二辆像是方孟韦的吉普,再后面是警察局的警车,接着是那辆大运钞车,再后面的车便看不见了。
小李立刻下车,锁了车门,从人群中挤了过去。
“谢襄理的回答和我们的调查基本一致。”金库值班室里,徐铁英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记录本,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记录,听完了谢培东的回答,目光离开了记录本,合上放回了口袋,这才又望向谢培东,“在重庆,你没有去过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