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孟韦转望向孙秘书:“听见了?做谁的狗也比做他的狗强。”说着,把枪扔到了徐铁英的办公桌上。
孙秘书:“手不方便,我的枪请方局帮我拿出来。”
方孟韦:“我想让你带着。”拧着他走出了房门。
“单局!”方孟韦背对着会议室的门喊道。
会议室门外,单副局长带着几个人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了,不敢进来,又不敢离去,一直在等着看热闹,还一副忧国的面孔。见方孟韦拧着孙秘书出来,事情有些不妙,便琢磨着如何置身事外,被方孟韦这一叫,躲不了了,只好应道:“方局……”
方孟韦:“请你进来一下。”
那个单副局长还在犹豫,不知谁使坏,背后一挤,把他挤了进来。
方孟韦双眼盯着他:“问你一件事,那天我送崔副主任一家上火车,你明明在那里,为什么躲着我,偏要等我走了再去抓崔叔?”
那个单副局长被他问得蒙在那里。
方孟韦:“是徐局长给你下的命令,还是这个孙秘书给你传达的命令?”
“方局……”
方孟韦:“说实话!说了便没有你的事。”
单副局长还不愿开口,对面便是孙秘书,便看着他,希望他开口。
孙秘书:“是我传达的。”
方孟韦:“我问完了,你出去吧。”
那个单副局长能够慢慢转身了,却看到那些人还挤在门口,眼里贼着脸却苦着,有得骂了:“看上司的笑话,很开心吗?局里养着你们,心都被狗吃了?!还不滚!”
方孟韦:“不许走,都在门口站着,将来做个见证。”
“是!”那几个人这一声答得偏如此整齐,真不知是何居心。
单副局长也不能走了,一拨人杵在门口。
会议桌四面围着,中间是一块空地,方孟韦一脚扫倒了几把椅子,又踹开了一张桌子,拧着孙秘书走进了中间空地,又把踹开的那张桌子踹了回去,两个人便都站在了会议桌围着的中间。
门口,单副局长睁圆了眼,那些警官也都睁圆了眼。
方孟韦这时才松了手,右手又插进了口袋,盯着孙秘书:“看了你的档案,你我都进过三青团培训班,进过中央党部进修班,都上过擒拿课。你右手有伤,不占你便宜,我们独手过招。你赢了,我不再问一句。你输了,问一句答一句。”说到这里,向身后那些人大声问道,“这样公不公平?”
“公……”
单副局长狠狠盯去,把那个“平”字盯了回去。
孙秘书:“三青团、中央党部都教导过我们,下级不能冒犯上级。方副局长动手吧,我不会还手。”
方孟韦一把扔掉了头上的帽子,又扯掉了肩上的徽章:“现在我不是你的上级了,只代表方孟韦本人跟你算账。第一笔账,你是怎样暗中指使单局抓了我崔叔,然后又借马汉山的手杀了他?!第二笔账,你把我表妹弄到哪里去了?!你有机会把两笔账都还了,那就是打赢了我。如果还装着不还手,我会一笔账让你瞎掉一只眼,让你今后再也不能杀人!”
话才落音,方孟韦的手指已经直取孙秘书的左眼!
孙秘书不能不还手了,头一闪,左手一格,挡住了方孟韦的手!
那个单副局长像是手指在戳自己的眼,向后猛地一退,趔趄间被后面两个警官攥住了手臂,攥得好痛,低声喝道:“快去打电话!”
“不许打电话!”方孟韦一只手跟孙秘书一只手在飞快地擒拿格击,同时喝住门口的人。
门外的打斗声,声声传来。
办公室内的徐铁英在听。
程小云也在听。
徐铁英慢慢望向了程小云:“你们方家一直这样纵容孩子吗?”
程小云:“不是纵容,是承受。”
“承受?”徐铁英,“承受什么?”
程小云:“痛苦还有希望,我们都和孩子一起承受。”
徐铁英:“传教吗?方夫人,这里不是圣约翰公学。在圣约翰也不会有哪个课程教方夫人带着孩子出来打架吧。”
程小云:“我说了,是陪孟韦一起来承受痛苦的。徐局长心里很明白,今天我不陪他来,刚才那一枪,不是你装着倒茶就能躲开。”
“你们方家到底要把事情闹多大?!”徐铁英被刺中了痛处。
程小云:“那要看徐局长愿不愿意忏悔。”
“这里是党国!不要跟我兜售忏悔那一套!”徐铁英终于失态了,倏地站起,“你要么出去带着方孟韦离开,要么等着我把他抓起来!”
程小云也站起来:“我在这里,你抓不了他!”
徐铁英大步向门口走去,恰听到门外沉重的一声,不看也知道,有一个人被狠狠地摔在地上!
徐铁英站在门边,没有开门,转头又望向程小云:“方夫人就不担心倒在地上的是你们家方副局长?”
程小云:“徐局长还不明白倒在地上的是你吗?”
徐铁英倏地拉开了门,立刻被门外一只手揪住了领口,是方孟韦!
“你干什么……”领口揪得更紧了,徐铁英发不出声来,被拽了出去!
会议室里,孙秘书靠墙坐在地上,不知伤得怎样。
徐铁英被方孟韦拽着走到了孙秘书身边。
喉结被锁住了,眼睛还是管用的,徐铁英这一气非同小可,那单副局长和好几个警察居然还站在门口,无一人上前。
“你是不是想叫他们来抓我?”方孟韦将揪他的手放松了,“下令吧。”
徐铁英能说话了,盯向那单副局长:“真要我调侦缉处来吗?!”
那单副局长苦着脸,他身后的几个警察也都苦着脸,一个人也不接言。
徐铁英这才看清楚,他们背后还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曾可达。
一个是方步亭。
徐铁英何时这般受辱,自己被揪着,那两个人竟像连笑话都不屑看了。
——曾可达的脸冷得像一块铁,只看着会议室墙上的窗。
——方步亭的眼却望着自己办公室的门。
程小云站在办公室门口也望着方步亭。
“今天是我找你算账,不要指望谁能解围!”方孟韦把徐铁英揪得更紧了,“我表妹哪里去了?是你说,还是你的秘书说?”
孙秘书还是那般冷静:“保密局北平站有报告,你可以去问王站长。”
“你不要往别人身上推!”方孟韦转头又盯向孙秘书,“下午我去保我表妹,只有你在,是你亲自拿的保单。你比谁都清楚,我会找你要人。徐铁英不下命令,给你十个胆子,我表妹也不会失踪。现在还要我去问王站长吗?”
孙秘书苦笑了一下:“方副局长真想知道谁下的命令?”
所有的目光慢慢都望向了他。
孙秘书:“问南京吧。”
“问哪个南京?!”这一声是曾可达喝问的,他走了进来。
曾可达在方孟韦面前站住了:“放手吧。干事情不要先输了理。”
方孟韦竟然也能听曾可达的劝了,放开了徐铁英。
曾可达转过身又对着程小云:“夫人,找木兰的事我和方副局长来落实,你陪方行长先回去吧。”
程小云向门口走去:“孟韦!”
方孟韦一直在目送着她,但见她把自己的枪扔了过来,一把接住了。
程小云:“把枪还给国防部,找到木兰你们一起去法国。”
方孟韦眼前一片浮云飘过。
门口的单副局长们立刻让开了,程小云走向了方步亭。
见行长和夫人从大楼门出来,小李的车灯亮了,开到台阶下,停在那里。
方步亭牵着程小云也在台阶上停住了,两个人同时向东边的天空望去。
今天是农历七月初八,大半个月亮这时刚刚升起,警察局大院内竟如此安静,整个北平竟如此安静。
“何校长还在协和吗?”程小云怯怯地问道。
方步亭:“回家了,校医看了看,没有大碍。”
程小云:“我刚才想,要是老夫子在协和,我们走着路去看他。”
方步亭:“我们也可以走路回家。”
程小云捏紧了他的手:“你没生我的气吧?”
方步亭:“一个后妈带着儿子大闹警察局,这才像我们方家的人。”
“那就走路回去。”程小云牵着他走下台阶,“我们慢慢走,留点儿时间给姑爹……”
“是啊……”方步亭最喜欢的就是程小云这份善解人意,“我那个妹夫比我还要强,当着人从来没掉过眼泪……”
“不要下车了。”程小云喊住了车内的小李,“你在这里等二少爷,我和行长走路回去。”
“夫人,你陪着行长要小心啊!”小李在车内望着行长和夫人走出警察局大门的背影,莫名其妙地哭了。
会议室里,单副局长和那几个警察都被叫了进来,靠墙列成一排,站在那里。
徐铁英、曾可达、方孟韦依然站在围桌中间,孙秘书依然靠墙坐在地上。
曾可达:“把刚才的话复述一遍,单副局长,你说。”
“是。”那个单副局长复述了,“值班日志,民国三十七年八月十二日晚,徐局长铁英召集方副局长孟韦和孙朝忠秘书开会,商量释放学生善后事宜。值班人,单福明。”
曾可达乜向了徐铁英:“徐局长,这样记录可以吗?”
徐铁英哪里还愿意看他,一张脸黑得不能再黑,望向了黑黑的窗外。
曾可达转向那单副局长:“出去填写。有谁说的话和日志不符,自己到西山监狱待着去!”
“是。”
那几个警察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那个单副局长还站在那里,望向徐铁英:“局长,您还有没有指示……”
徐铁英的目光这时转过来了:“你们都直接归国防部预备干部局管了,还要问我吗?”
“局长……”
“滚!”
单副局长也生气了,再不回话,转身走了出去。
曾可达望向了方孟韦:“方副局长,我跟徐局长进去单独谈,这件事我代表南京向方家交代。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发生副局长跟局长正面冲突的事,有人不要脸,党国还要脸哪。”
方孟韦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这个曾可达身上真透着正气,回话也平和了:“我能不能继续问这个人?”
曾可达乜了一眼孙秘书:“没有用,也不值。”
徐铁英倏地望向了孙秘书,孙秘书早已闭上了眼。
徐铁英眼中一片茫然,曾可达难道不知道孙朝忠是铁血救国会的人?如果真是这样,这个铁血救国会组织之严密则太可怕了。徐铁英开始担心党通局是不是预备干部局的对手,自己会不会成为第一个倒在地上的人。
“徐局长,我们进去谈吧。”曾可达的声音唤醒了他。
徐铁英再看曾可达时竟觉得此人跟自己一样的可怜,答道:“谈吧。”率先走进了办公室。
曾可达又对方孟韦:“回去陪行长吧,不要让老人担心。”这才跟了进去。
方孟韦突然觉得四周如此寂静,慢慢望向了还闭着眼靠墙坐在地上的孙秘书。
方孟韦走了过去,伸手:“起来。”
孙秘书睁开了眼,没有接他的手,自己站起来,完全不像受伤的样子。
方孟韦眼中又闪出了光:“让我的,是吗?”
孙秘书:“曾督察说得对,跟我这样的人较劲,没有用,也不值。”
徐铁英办公室的门从里面关上了。
走进徐铁英办公室,曾可达坐下了,徐铁英也坐下了。
这两个人从南京顶着干,到北平也一直顶着干,今天该要短兵相接了。
可曾可达坐下后竟一句话也不说,徐铁英便一句话也不问,都僵坐在那里。
徐铁英眼角的余光发现曾可达一直在盯着墙上的钟,不禁也望了过去。
——短针停在九,长针走到了三十,九点半了。
突然,电话铃响了,是办公桌上那部红色的南京专线电话!
徐铁英这才望向了曾可达。
曾可达:“你们叶局长的电话,说好的,我不用回避,请接吧。”
徐铁英站起来,抻了一下衣服下摆,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了话筒:“叶局长好,我是徐铁英。”
话筒那边的声音十分斯文,就是有一个人站在徐铁英身边也听不到话筒里的话:“我现在是用一级加密在跟你通话,你懂的。”
“是。”徐铁英立刻明白自己这边只能听,不能说,能说的也就是“是”和“不是”。
叶秀峰的声音:“接下来是另外一个人跟你说话,不要让曾可达知道,回答时还称呼叶局长就是。”
徐铁英:“是,叶局长。”
话筒那边沉默了两三秒钟,另一个声音传来了:“徐主任吗,我是蒋经国啊。”
徐铁英的职业派上用场了,心中暗惊,神态还是未变:“是,叶局长。”
蒋经国的声音:“你们党通局拟了一份关于保护我的名单,上面写着有利于我的人,不利于我的人,你们很关心我呀。”
徐铁英脸色还不能变:“是……叶局长……”
蒋经国的声音:“我刚才问了你们叶局长,这份名单是你起草的,陈部长亲自批了字,呈给了总裁,总裁又转给了我。我想就这份名单给你打个招呼,也是给你们党通局打个招呼,可以吗?”
徐铁英:“是,叶局长。”
蒋经国的声音:“中华民国只有一个党,一个政府,一个领袖。党通局和预备干部局都属于这个党,这个政府,这个领袖。没有谁有利于我,不利于我。希望党通局今后不要再拟这样的名单,尤其不允许利用这样的名单打击预备干部局的人,譬如梁经纶同志,还有在你身边工作的孙朝忠同志。我说清楚了吗?”
徐铁英:“是……”
蒋经国的声音:“现在,说谢木兰的事。这件事你们党通局已经给我们接下来的工作造成了极大的困难。你们叶局长已经担了担子,答应亲自向总裁检讨。下面关键是善后。除了你、王蒲忱、孙朝忠和梁经纶知道,对其他的人都要统一口径。我知道曾可达同志就在你身边,打完这个电话,你立刻向他交代,因为谢木兰留在北平将干扰梁经纶和方孟敖配合推行币制改革,因此安排她去了解放区。这是你们叶局长的安排,经过了我的同意。”
徐铁英:“是。”
蒋经国的声音:“现在当着你们叶局长,我给你最后一次打招呼,不要再出现今天这样的事情,不要干预国防部预备干部局的工作,不要试图阻挠币制改革!”
“是……”徐铁英刚应了这声,电话已在那边搁了,他兀自说道,“叶局长……”
徐铁英放下了话筒,曾可达这才望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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