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孟敖:“当然有必要。你们有这层关系,我求婚就显得不太道义,尤其在何副校长那里。”
梁经纶一直在告诫自己要冷静,现在也有些不能忍了:“那方大队长认为我们有没有这层关系?”
方孟敖要的就是这种短兵相接:“我看没有。”
梁经纶:“请说下去。”
方孟敖:“你们如果有恋人关系,你就不会叫她来争取我帮助什么学联。第一,这对她很危险。第二,这对你不利,因为她很可能爱上我,或者我爱上她。”
梁经纶:“方大队长这种分析我倒真没想过,请说下去吧。”
方孟敖:“还要再说下去吗?再说下去,我问的话你能回答吗?”
梁经纶:“没有什么不好回答的。”
方孟敖:“除非你是共产党!”
一片沉寂,窗外草虫的叫声突然响亮起来。
方孟敖直盯着他:“你可以回答我,也可以不回答我。”
刚才看见二楼亮了灯,隐约能听见两个人在说话,现在突然又一片沉寂,坐在一楼的何孝钰望向了谢木兰,谢木兰也望向了何孝钰。
“不行。”何孝钰站起来。
谢木兰也跟着站了起来。
何孝钰:“我们上去吧。”
谢木兰却一动没动。
何孝钰急了:“你怕什么?”
谢木兰一窘,跟着也急了:“我怕什么了?”
何孝钰:“问你他们刚才说了什么,你一个字也不愿回答,现在又不愿去见他们。到底什么事,要这样回避我?”说到这里,何孝钰已经一个人向楼梯走去。
“我回避你什么了……”谢木兰只能跟过去,“上去就上去。”
何孝钰上楼的脚步是那样的响亮,很快就走到了二楼的顶端。
第63章情报无误
何孝钰刚走到书店二楼门外,方孟敖好快,已经挡在了门口。
“我们能进来吗?”
何孝钰责备的眼神,方孟敖哪里不懂。
“不能。”他依然挡在那里。
何孝钰不理他,目光越过他的肩头,望向里面的梁经纶。
谢木兰这时也已经悄悄上来,站在何孝钰身后,去望里面的梁经纶。
梁经纶静坐在书桌旁,竟然一动不动。
“梁先生。”何孝钰不知道他们已经谈到什么程度,却不能问,只能问道,“我们能进来吗?”
梁经纶却答道:“听方大队长的。”
何孝钰:“什么意思?你们如果有重要的事谈,就不要让我们在下面等着。叫我们等着,又不告诉我们原因,我们成什么人了?”
方孟敖接言了:“我们很快就会谈完,你们再看半个小时书。”
“我们下去看书吧。”谢木兰立刻配合,并在背后拉了何孝钰一下。
何孝钰从来没有这样过,挣掉身后谢木兰的手,目光又转望面前方孟敖的眼。
方孟敖眨了一下眼:“听话吧,啊。”
何孝钰:“听什么话?谁听谁的话?”
方孟敖:“听我的,当然,还有梁先生的。”
何孝钰倏地别过了头,接着猛地转身,擦过谢木兰,下楼去了。
谢木兰还想从大哥的目光中探知些什么,方孟敖已经将门关上了。
方孟敖又已坐到了梁经纶对面。
梁经纶:“方大队长,我们似乎不应该把她们卷进来……”
“我从来没有把谁卷进来。”方孟敖,“梁先生似乎应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梁经纶又沉思了,接着,望向门外:“方大队长一定想知道我是不是共产党,我不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真要知道,你可以去问一个人。”
方孟敖眼前唰地闪过刚才站在门口的何孝钰:“这个人我认识还是不认识?”
“认识。”
“谁?”
“王蒲忱。”
“军统北平站那个站长?”方孟敖倒没想到他说出的是这个人。
梁经纶:“是。我是不是共产党,他在西山监狱审过我。”
方孟敖站起来,从口袋里拿出一支雪茄:“抽烟,梁先生不介意吧?”
“请抽。”
西山军统秘密监狱电讯室里,尖厉的电话铃声,引来了王蒲忱赫然的目光。
王蒲忱正在紧张地通另一个电话,眼望着桌子那边不停响着的铃声,对话筒说道:“……是陈继承的电话,建丰同志……是,好,我先接他的电话,再向您报告。”
外文书店二楼房内,方孟敖这回没有用那只美式打火机,而是掏出了他特用的那盒超长的火柴,擦着了火,慢慢燃着雪茄:“可我记得,当时那个王蒲忱还没来得及审你,我已经把你救出来了。”
“我能不能也问一声方大队长。”梁经纶必须抓住时机反问他了,“你当时都不知道我是不是共产党,为什么救我?”
方孟敖又坐下了,将刚点燃的雪茄,在鞋底上摁熄:“很简单,是何副校长要救你。当时李副总统也在过问。”
“哦……”梁经纶只能漫然应答。
西山军统秘密监狱电讯室的电话那边,陈继承的声音很大、语速很快,把个话筒震得嗡嗡直响。
王蒲忱将话筒下端夹在颈间,让上端的听筒离开了耳朵,从桌上拈起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接着报以一连串的咳嗽。
用咳嗽对付喊叫倒还真灵,对方不嚷了,王蒲忱便也慢慢停了咳嗽。
“你咳完了没有?!”话筒那边这句话倒十分清楚。
王蒲忱可以答话了:“对不起,陈副总司令。刚才正在接另一个重要电话。陈副总司令批评完了,请直接指示。”
接下来对方的声音没有那么吵了,王蒲忱便报以间歇的咳嗽,简短地答道“嗯”,“是”,耐烦地听电话那头陈继承说完。
“那我就可以去跟何校长谈了。”方孟敖顿了顿,“不过现在不能去,我那个父亲还在那里。我在梁先生这里看看书,没问题吧?”
梁经纶:“方大队长应该知道,北平市政府和民调会发了通告,明天要在这里给各大院校的师生,包括东北的学生补发配给粮。学联的同学们都在燕大图书馆等我呢。方大队长不是也需要回去准备吗?”
方孟敖翻开了书:“国民党的话你也听?粮食还在天津呢。”
“哦?”梁经纶又只得漫然应答。
方孟敖:“放心吧,天津那边往北平发粮了,我会及时得到报告。你们学联不是希望我支持吗,你就不想从我这里得到真实的报告?”
梁经纶只好陪他:“好。”
电话那边嚷完最后一句,在等王蒲忱回答。
王蒲忱颈间夹着话筒,细长的手指拈起另一支烟,用前一个烟蒂对燃,又咳嗽了几声,这才答道:“上次方孟敖把梁经纶带走,事后我们有详细报告。陈副总司令也知道,国防部保密局打了招呼,牵涉到何其沧,牵涉到司徒雷登大使,这个人不能随便抓……我知道明天要大面积发放配给粮,如果梁经纶真在煽动学生对抗政府,有证据我们会抓人。陈副总司令现在要我们去抓人,牵涉到方大队长也在那里,这我得跟南京方面请示……”
说到这里,也不知道对方陈继承说了一句什么,王蒲忱的脸色变了,咳嗽也停止了:“什么国防部预备干部局?陈副总司令怎么能把我们保密局北平站往经国先生身上扯……如果是猜测,那就请陈副总司令今后不要再猜测。我们垂直受国防部保密局领导,这种猜测不利于我们工作……好,是。请示保密局后,是抓人还是监控,我会向您报告。”啪地挂了电话,王蒲忱大声咳了起来,望向那台直通南京二号专线的电话。
摁熄了烟火,他提起南京二号专线电话的话筒,也不再咳嗽了:“请接建丰同志……”
接电话的就是建丰本人,他原来一直在等着。
王蒲忱站直了身子:“建丰同志久等了。不出您的预料,陈继承叫我们现在就去抓人……是,去抓梁经纶。还有,他突然问我是不是直接听命于国防部预备干部局……是,我想也是中统方面,是徐铁英跟他透露的……是,他们已经沆瀣一气了……我现在听建丰同志指示……”
指示很简洁。
王蒲忱听了还是有些吃惊,镇定了一下情绪,答道:“是,我不问原因……无须再给陈继承回话……下面我将行动指示复述一遍:‘立刻派人监控外文书店,叫中正学社的人把何孝钰和谢木兰请出来,掩护曾可达同志进去。’是,绝不会让任何人看到。”
轻轻放下话筒,王蒲忱两眼闪出沉郁的光来。尽管不许自己问原因,王蒲忱还是深刻地理解到,建丰同志突然派曾可达去见方孟敖和梁经纶,这是一步险棋!不到万不得已,建丰同志也不会这样摊牌。想到这里,他的目光又望向了南京二号线那部专机。“一次革命,两面作战”,建丰同志在铁血救国会成立那天说的这句话,今天算是有了切身的体会!
理解之后便是执行。
王蒲忱抄起了另一部电话:“行动一组吗?你们现在是不是在燕大东门……好,听清楚,执行任务。”
王蒲忱瘦长的身影越来越远了,但能清晰地看见,他在严厉地下达命令。
北平警察局徐铁英办公室的灯光大亮。
徐铁英站在桌前贴着话筒,一反常态:“王蒲忱这是在搪塞你,陈副总司令。我们党通局的情报绝对无误,王蒲忱就是铁血救国会的人……您太厚道了,保密局毛人凤就是总统的一条狗,牵涉到经国先生,他早就装聋作哑了……我们这样做不是对着经国先生来的,是对着共产党。陈副总司令,上一回方孟敖擅自从西山监狱带走了梁经纶,这一次他先是带着何孝钰出了西南防线,一回来又去见梁经纶。国防部稽查大队跟一个有重大共党嫌疑的人如此密切,对总统负责,对经国先生负责,您也必须立刻向总统报告……这样的事怎么能还指望曾可达?我的陈副总司令,为了讨好那个何其沧,让他在司徒雷登那里说话,让美国同意他们推行什么币制改革,梁经纶就是共产党,他们也不会抓。只要总统同意,王蒲忱那边不抓人,我们就可以去抓人!”
陈继承在话筒那边沉默了两三秒,终于大嗓子回话了:“我现在就向一号专线打电话,可我一个人说话不够,你那边还能配合做些什么?”
徐铁英:“敲打方步亭!什么‘一手反腐’,方步亭和他背后那两大家族总不能老让我们在前面挡着。我这就给方步亭打电话,让他明白,要救他儿子,就立刻想办法让宋家、孔家也到总统那里去说话……嗯,嗯,我立刻就打。”
听到对方挂了话筒,徐铁英放下这部电话,拿起了另一部电话的话筒,开始拨号。
一百米外的燕大东门有灯,照到外文书店门外已经很弱。这时突然冒出好些人,全都是学生模样,隐约互不相干,三三两两向这边门外的路段靠近,然后分散站在各自的位置。
都是王蒲忱北平军统站的人,接到指令,立刻到位,分别布控。
站在门口的那两个学生立刻警觉起来。
有一人装作闲散正向他们走来。
这人便是军统北平站行动一组的头儿。
站在门口的学生,就是向曾可达报告情况的那拨青年军的人,身份特别复杂。公开身份是北平学生联合会的进步青年,真实编制在青年军,却又归不穿军服的青年军核心组织中正学社直接领导。平时他们跟着梁经纶潜伏在学联,关键时刻却又能甩开梁经纶,直接向曾可达报告情况,接受任务。
审视着走到面前这个人,中正学社的两个人毫不掩饰满眼的敌意。
“借个火。”军统行动组那个头儿掏出一支烟。
一个中正学社的人:“我们是学生,不抽烟。”
军统行动组那个头儿接着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自己点燃了,吸了一口,突然低声说道:“曾督察马上要到了。”
中正学社的两个人一诧,飞快地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人望向军统那人:“请问您是……”
军统那个头儿:“国防部预备干部局的统一行动,不要问了。我们的任务是在外面监控,请你们以学联的身份立刻将里面的何孝钰和谢木兰请出来。曾督察来的时候,不能让任何人看见。”说完,转身向马路对面走去。
又望了望远远近近、明处暗处站着的那些人,两个中正学社的人再无怀疑,一人警觉地扫视着四周,一人转身去敲外文书店的大门。
门开了。
何孝钰满脸警觉,谢木兰满脸惊诧,望着那个学联的同学,听他急促而低声地把话说完了。
何孝钰立刻质疑:“为什么不先上去向梁先生汇报?”
中正学社那人:“梁先生和方大队长在一起。外面都是军统的人,方大队长知道了一定会引起冲突,你们在这里便会卷进去。因此学联指示,叫你们先离开……”
“我们在这里谈的是明天给各校师生发粮的事,有什么说不清楚的?”谢木兰声音好大,显然是有意让楼上的方孟敖和梁经纶听见。
那人立刻变了脸色,望向二楼,紧接着低声对何孝钰说道:“孝钰同学,请你听学联的安排,立刻带谢木兰同学离开。”
谢木兰嗓门更大了:“梁先生就在楼上,你们叫我们听哪个学联的安排?”
那人急了:“会把军统的人引进来的!何孝钰同学,请你立刻制止谢木兰同学,赶快离开!”
谢木兰最生气的就是他们一直将自己排除在学联之外的这种态度,更大声了:“那就让军统的人进来,趁我大哥在,跟他们斗争……”
“木兰!”何孝钰还真出面制止了,“你不是一直追求加入学联吗……”
“我已经加入了!”谢木兰负气嚷道,“梁先生今天批准的!”
不只是何孝钰,那个中正学社的人也僵在那里。
一楼谢木兰的声音如此响亮,二楼房间当然都听见了。
梁经纶望向对面的方孟敖,只见他依然在埋头看书,心中一阵翻涌。
因为双重身份,梁经纶时刻要面对共产党城工部、学委的考验,还要不时受到来自铁血救国会内部的猜疑,好在每一次他都挺过来了。唯有这一次,面对这个方孟敖,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此时听到楼下中正学社的学生在叫何孝钰和谢木兰离开,他一时也分不清是城工部学委的行动,还是铁血救国会的指示。
“那让我上去!”一楼又传来了谢木兰的声音,“叫我大哥下来,对付他们!”
梁经纶又望向方孟敖。
方孟敖依然没有反应。
不能再这样被动了,梁经纶径直走到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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