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白话,就算不怎么喜欢学习的刘备和学得不太明白的关羽,也不必费那么多脑筋去思考,可以轻松无误地理解党爱国所传授的知识。
而张飞对此也深有感触。毕竟各个家族的家学,就是因为各家对同一种或几种典籍的理解不同,所以才分出了诸多流派,同一句话在不同流派甚至会有完全相反的解释。如果都像党校长这样,用清楚明白的话将知识说清楚,哪还用在那里一个个字地“解谜”?
从这方面说起来,党爱国的确可以说是一位“教育大家”了。不仅是因为他的知识量非常丰富,更重要的是他讲的课基本上只要是个智商正常的人就能听懂。如果某人只是知识量丰富,或者精通某一学科,那么只能够叫做学者或科学家。只有能够将知识用简单易懂的语言清楚无误地传授给学生,那才能称得上是教育家。
“校长曾言,便是未来民主之世,也多有官员腐败胥吏横行。而我大汉如今,地方亦不尊王室不奉号令,请问该如何治之?”
刘备理解了所谓的“民主”背后那些弯弯绕之后,也觉得这么说来,什么帝制和民主制好像也不是很重要了。他又接着党校长的话,提出了新的疑问。腐败问题,说实在的这就是无解的问题。和制度无关,因为总会有一些具有冒险精神的人想要搏上那么一搏,这是再怎么严密的监督制度都阻止不了的人心。
“玄德的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就算制定严密的监督制度,或者是极度严厉的法律,最终也还是需要人去执行的。我只能说最应该做的就是将掌握权力的人同使用权力的人分开,其次是扩大监督的群体和渠道,再次才是制定严密的监督制度。
如果是谁家的掌柜要贪污东家财产,那么只有一种情况最终才会成功,那就是东家完全没有实力阻止他了。如果掌握权力的东家只是将权力授权给掌柜来使用,那么会动贪污的心思的人就很少了——因为成功的可能性太低。而只是平时稍微借助职务的便利捞点好处的话,那么东家自然也不会大动干戈,甚至可能还会默许。
但要是掌握和使用权力的人不分开,没有谁能够有效地阻止贪污的人,那么自然贪污腐败的人就多了。
更何况,掌握权力的人都在幕后按照规则获得财富的时候,那些总想要钻空子捞钱的代言人并不是掌握权力的人,所以才叫贪污腐败。如果是掌握权力的人指使自己的代言人为他们捞钱,甚至是抛开代言人自己直接站在台前去捞钱,那么这还不叫做贪污腐败了,这应该叫做毫无节制地剥削。
正是因为大部分掌握权力的统治阶级,都认同毫无节制地剥削,反而会损害他们的长远利益这一点,‘民主’这个游戏规则才得以建立。
这就像足球比赛,如果裁判员的判罚不公平,可能被某一方收买了,那么他违反了游戏规则。而如果有一方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那么判罚偏向自己一方反而不能算违反游戏规则。因为既然一开始制定出了允许一方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这样的规则,那么就等于规则中加上了一条允许利用裁判员身份为自己谋求好处的潜规则一样。
至于扩大监督群体和渠道这一点不必多说。如果是掌握权力的人抛开了代言人,亲自上阵的话,那么就不算贪污腐败也没什么可监督的了。何况,他自己掌握着权力,又怎么会允许没有权力的人去监督他呢?
只有在掌握权力的人通过代言人,在制定好的游戏规则内合法地为自己牟利,那么监督才有意义。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把权力中无关紧要的一小块分给更多的普通平民,将他们的利益也捆绑在这个游戏规则之中,那么他们为了自身的利益便会尽心尽力地替真正掌握权力的人监督那些在台前使用着权力的代言人。
这其实就像是掌握权力的人花了点小钱,雇佣了所有普通百姓充当眼线一样。这点小钱也可以不花,但花了之后可以带来更大的收益。哪个更划算,自然就不必赘言了。
至于严密的监督制度会让掌握权力的人也无法获益这一点,大可不必担心。毕竟规则和政策本身就是按照对他们有利的方向制定的,他们通过左右政策所获得的利益,要比违反游戏规则获得的利益更大。这个监督制度本身就是为了他们服务,替他们监督代言人的,作用根本不是监督他们自己。
监督真正掌握权力的幕后统治者的,并不是这个监督制度,而是他们所制定的那个‘游戏规则’。就算有某些掌握权力的人违反游戏规则,那也只是一小部分,对于整个统治阶级整体来说,这些站在大家对立面的敌人同样需要被清除出去,以维护大多数人的利益。如果大部分人都选择违反游戏规则,那么说明这一游戏规则本身就到了需要改变的时候了。
如果是一半人想要违反游戏规则,那么就说明游戏规则本身有可能需要更改。最终或者是意见不同的两方互相妥协,找出一个双方都满意的平衡点来;或者是双方依靠各自实力,武力对决一场,改变当前互相平衡的实力,然后由实力强大的获胜一方决定规则是否要更改。”
党爱国这次在诲人不倦地回答了刘备的问题之后,迅速地将自己面前的点心就着已经凉了的水给吃光了。人精一样的刘备马上就看出来,关于这方面的讨论大概要适可而止了。于是他沉吟了一会,询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请问校长,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获胜的那一方为何不利用所掌握的武力直接消灭另一方呢?如果他们都掌握着强大的武力,岂不就会像现在的大汉一样,州牧各自为政,不遵中央号令么。”
“你有这种疑问,是因为你还没有弄清楚或者没有注意到选择‘民主’或者‘帝制’的前提。我之前不是解释过了么?选择什么政治制度是由统治阶级集体决定的,这个前提就是他们拥有一个共识:使用这种政治制度有利于他们的统治,能让他们获得最大的利益。
政治制度就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的。如果没有这个基础,从一开始他们就不会选择这种制度。如果真的出现统治阶级分成几股势力,各自以武力对抗的话,那么就说明他们可能选择了‘寡头政治’而非‘民主政治’,也就是他们认为对自己有利的政治制度已经变了。
寡头政治这种介于帝制和民主制之间的政治制度也不是不可以使用的,实际上使用任何政治制度都是统治阶级的自由。但所谓‘寡头’,便是只有几个统治者的制度。最典型的例子便是‘三家分晋’,最后转变成韩、赵、魏三个国家。或者这种几个统治者的情况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某一家实力衰退被另几家吞并……最后只剩下一家。
就算是所谓的民主政治,也不等于各个统治者之间真的就和和气气了,而只是大家实力仿佛,互相牵制并妥协的结果。而另外一个必需的要素,就是所有统治者在里面捞食吃的锅得够大,就算他们充分发挥各自的能力去捞食,也不会发生互相之间总是筷子碰筷子的情况。
而实际上,正是由于中国的地方太小了,当这些统治者们各自和平地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锅里的食已经不够吃了,所以他们的矛盾才会激化,最后就不得不武力消灭对方,以求得更大的发展空间。在这个时候,继续使用先前的政治制度的基础已经不存在了,当然就会演变成了另一种地方军阀各自为战的政治制度了。
这时就体现出来依靠我所教授给你们的科学知识,提高生产力的重要性了。的确,在人力丰富——或者说统治者较少的时候,一个统治者可以通过剥削一百个生产者的财富来满足自身需求。而拥有更优越的生活条件,繁衍速度比普通百姓更快的统治者群体扩大之后,一个统治者只能剥削十个甚至是一个生产者,那么他们的需求自然就得不到满足。
这时如果不想通过减少统治者数量的方式来解决问题的话,那么就只能够让十个甚至是一个生产者也能够生产出原来一百个生产者创造的财富。或者也可以扩大地盘、掠夺异族,通过继续增加可以剥削的空闲生产者的方式来缓解矛盾。”
0082校长,我想当主席!
党爱国简单说了说关于反腐和解决统治阶级内部矛盾的方法,很快便打住了话头。这些社会科学的知识,他打算等下学期再开始讲的,现在和刘备说得过于详细也只是浪费时间。
而且,像社会科学这种与古代经典著作的交集、冲突都比较多,光靠辩论又很难得出个让反对者哑口无言的结论的知识,就算是正确的,恐怕有许多人也未必能够接受。或许不是因为他们无法分辨哪个正确,而是因为那个不正确的,在他们看来更符合他们的利益——尽管只是由于他们的短视才得出这一结论。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党爱国才决定先讲自然科学。这些人类在一千八百多年间总结出来的关于客观世界的规律,是没有什么质疑之声可以站得住脚的。
很有眼色的刘备看见党校长这个时候只是用眼光询问他“还有什么要问的吗”,便知道自己差不多应该告辞了。虽然党校长的眼神中的确没有不耐烦的意思,但以他为人处事的经验来看,此时告辞就是最好的选择。提问题嘛,什么时候都可以,又不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不过刘备从椅子上站起来之后,没有道谢并告辞,而是仿佛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对党爱国长鞠一躬道:“校长,我也想参加竞选,还请校长指点!”
“大、大哥……”
正跟着刘备站起来的关羽和张飞二人比党爱国还吃惊,他们俩身子转了一半,以半蹲不蹲的别扭姿势抓住椅背僵立在那里,目瞪口呆地看着刘备。
关羽和张飞两人真没想到刘备打算参加竞选,真的想都没有想过。虽然他们对刘备肯定是忠心不二,但这不等于他们盲目崇拜刘备以至于看不清现实。
他们三兄弟在中央大学里就是属于那种独自抱团,只能互相支持的地方小团体。成员们也没什么名望——在这个凭借声望当官的察举制的时代,他们之中既没有人被举过孝廉,也没有人被举过秀才或贤良方正。
没家世背景、没人脉关系,就算光顶着个没落的汉室宗亲的名头又有什么用呢?宗正府那里在册的和不在册的汉室宗亲说不定都不止十万八万,不过除了皇帝的近亲之外又有谁鸟你呢。就算刘备曾经被皇帝私下召见,并亲口承认他为族弟,但毕竟其他人不知道——就算知道又如何。
比起“刘皇叔”这个名头来,“刘皇弟”实在不够响亮。更何况汉灵帝没有亲自公开宣传过,刘备哪敢扯着虎皮做大旗,将“刘皇弟”的名头挂在自己嘴边上?要知道这天下的汉室宗亲多着呢,能有资格称得上“刘皇弟”的人也数不胜数,哪里轮得到刘备这样一个没落支族如此招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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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德不必多礼,你既然问我了,我自然不会不理。大家都坐下坐下。
貂蝉,给我们再倒杯水。”
等刘备提出了请求之后,党爱国心道这下戏肉来了。他重新提起了兴头,站起身子示意刘备等人坐回椅子上。刘备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自然借坡下驴地就坐下了。关羽和张飞两人虽然也重新将屁股落回椅子上,但却还没有从震惊中完全清醒过来,就连貂蝉带着一阵香风给他们的杯子重新倒满水都没有太大反应。
众人再次坐定,党爱国没有急着说话,而是伸长了手在貂蝉面前的盘子里拣了两块点心扔进自己嘴里,又喝了半杯水。从一开始就根本没当着“外人”的面失礼地吃东西的貂蝉似娇似嗔地白了他一眼,然后将自己的点心盘子推到了他的面前。
这感觉,与其说是恋人之间的感觉,倒不如说是老妈用宠溺的眼神教训不懂礼节的儿子的感觉?
党爱国毫不在意地露出满口白牙,“嘿嘿”地对着貂蝉笑了两下之后就转过了头,却让这个少女莫名其妙地红了脸颊。错过了这幅美景的党爱国轻咳了一声,让自己的表情恢复之前的严肃认真,对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了他身上的刘关张三兄弟说道:
“玄德想要参加竞选是好事,我一开始就鼓励大家都积极参加嘛。选没选上是次要的,重在参与。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兵,不想当大官的……小官也不是好官。哈哈,这话好像有点不对路了。但是,真的无心参与也就罢了,如果想要做的话还是大胆地去做比较好。”
说了一个惯例的冷笑话之后,党爱国询问了表情有点放松下来的刘备几个问题。
“首先,你参加竞选有什么目的?
其次,你打算竞选哪个职位?
再次,你打算用什么方法让大家都投你的票?
对了,你也知道吧?我这里除了个人隐私问题之外,都是会被记录下来,然后整理成课本的。像今天帮助你设计一套竞选方案,这也会作为一个案例编写在课本里。”
在刘备回话之前,党爱国又想起了什么,用大拇指比着在自己身后奋笔疾书的蔡琰和王粲两人,提醒了刘备一声。
刘备的脸上有些尴尬,党校长这是什么意思呢?是告诉他如果有什么见不得光的话就不要说,还是告诉他如果想说什么不想让别人知道的话就暗示一下,说的时候禁止记录?哎……就算党校长那边没问题,可是他当着关张两位义弟的面,也不能说出那样的话来减低自己的好感度啊。
虽然刘备心中是有些不能暴露的秘密,但他起码现在还不打算找党校长谈就是了。
于是他只是微笑着对党爱国点了点头,在心中组织了一下语言,站起来朗声回答道:“备既为汉室宗亲,自当保我大汉江山永固。夫刀兵之事,可以之立国不可以之安国。故吾决意参加竞选,亲身体会此等可治江山万年之知识。”
哎……好耀眼,简直要把整个人给照化了。
面对此时意气昂扬的刘备,党爱国就是这种感觉:刘备是太阳,而他是雪人。
先不管内心有木有小腹黑,但起码刘备说起这等伟光正的宏愿时,就连听惯了后世各种比刘备的话更加花团锦簇但却假大空的政治发言的党爱国,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一股敬佩之情。他转头四处看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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