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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快走快走,都已经是死人了,就别再留恋人间繁华!”
顾岩呆住了,他本是今年的新科状元,簪花跨马游长安,正在得意之时,谁知马却受了惊,等回神过来时,却已到了这里,这穿着浑身白衣的人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已经死了?他好好的又怎么会死呢?
“两位兄台,我们这是要到哪里去,你为何说我是死人?”顾岩颤抖着声音问道。
前面那个穿白衣的回过头来,泛青的脸上挤了一个怪异的笑容,他说;“自然是到你该地的地方。”
穿黑衣的不耐烦的说道:“行了,别耽误时间,赶紧走吧。”
说完,他手拉铁索,顾岩一个趄趔,踉踉跄跄的跟在他们身后。
不知几时,他们到了一处荒野,顾岩举目四望,前方雾茫茫的,到处都是一片混沌,顾岩似乎隐约还听到阵阵鬼哭狼嚎的声音,他心内惶然,问道:“两位大哥,敢问这里是何处?”
那穿黑衣的面无表情的说道:“酆都!”
顾岩懵了,鬼城酆都,难不成他还真死了?他停下来,不肯再往前走,嘴里还急道:“我是当今圣上钦点的状元,你们……你们如何敢随意拘我?”
那穿白衣的吊着两只眼睛斜睨了他一眼,说道:“阳间的皇帝,凭他有通天的本事,也管不到咱酆都的事。”
说完,他又拉着套在顾岩项上的铁索,嚷道:“别啰嗦了,走快点。”
仍是顾岩如何挣扎,也只得被跌跌撞撞的拖着往前走,不一时,他们越过一条波涛汹涌的暗河,随之,顾岩眼前便映出一个高耸巍峨的城墙,城墙上悬挂着一排灯笼,只是却更显得昏惨惨阴测测,那城墙上方刻着几个大字,顾岩仔细一看,乃是‘鬼门关’三个隶书。
“真的是地府!”顾岩脸上惨白,嘴里喃喃自语。
想来那两个无常对顾岩这种惊慌失措的情形看得多了,早已见怪不怪,穿白衣的还好心宽慰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同,只要你在世为人,凭你是天潢贵胄,还是贫贱百姓,都要打这里经过,不过是早是晚罢了。”
穿黑衣的无常听了这话,瞥了白无常一眼,冷声说道:“自然是有差别的,不然为何阳世间有英年早逝之人,亦有长命百姓之人?”
白无常被噎了一下,他好心劝慰这刚拘来的鬼魂,就是为了叫他不再留恋过去,好生跟他回阴司去,谁知倒被老搭档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而那顾岩听了黑无常的话,心内更是悲戚苍凉,他本是有大好前程,家里还有未曾奉养的爹娘,谁知不过一夕,就成了黑无常口中所说的英年早逝之人。
顾岩回头望了一眼,他的身后是一片混沌,已看不到来路,白无常对他说道:“别望了,黄泉路向来是有来无去的。”
说罢,那两个黑白无常拉着铁索将顾岩带入鬼入门,刚进入城门,那鬼吹狼嚎的声音更甚了,四周还有几个孤魂野鬼,见黑白无常带了新鬼进城,纷纷聚拢上前,伸着手说道:“打发点儿钱吧,打发点儿钱吧……”
顾岩一看那些来讨钱的鬼,个个蓬头垢面,有的还伸着三尺长的舌头,看起来恐怖至极,他唬得后退几步,白无常挥了挥手,赶着那些鬼们,嘴里还喝斥道:“这是新来的,还是热乎着呢,哪里的银子?”
鬼们被喝退走了,白无常还望着顾岩,一本正经的说道:“你别怕,这些鬼欺善怕恶,你比他们更狠就是了。”
黑无常仍旧是那副冷冰冰的神情,他说:“做了二十余年的人,一时不能适应做鬼罢了。”
白无常嘴里‘啧’了一声,他没理会黑无常,而是对顾岩说道:“你呢,现在既然已进了鬼门关,就别再想着回去了,等会儿勾了你的名字后,就能排队去投胎了。”
顾岩呆若木鸡的点了两下头,他跟着那两个无常往前走,却看到一处宫殿门口,排了一条长队,那些人里面,有老人,有孩子,有妇人……每个人神情举止竟是各个不同。
白无常对他说道:“喏,你在这儿排着就行了。”
顾岩被他们推到队伍的最末尾,黑白无常正要离去之时,有个身穿玄色袍子的人却走了过来,顾岩抬眼一看,只见那人剑眉星目,身高颀长,左手执薄,右手拿笔,只是脸上却冰冷冷的,叫人看了不敢亲近。
“崔大人,你怎的过来了?”那白无常出声问道。
这姓崔的大人先瞥了顾岩一眼,又问道:“这人可是你们子时在秦城带回来的,名叫顾岩,原籍青州宋县人?”
白无常点了两下头,他说道:“正是呢,你特意过来,可是出了何事?”
崔大人示意黑白无常将顾岩带走,那两个无常互看了一眼,也不知是何缘故,于是将顾岩从队伍里提走,随着崔大人进了一处森严的正殿内,顾岩抬头看了一眼,只见殿前悬挂一块匾额,上刻着‘生死司’三个大字。
进了殿内,里头朴实无华,倒是不似外间昏暗,再看那堂案前,悬挂着一副对联,上联是:站着,你背地做些什么,好大胆还来瞒我!下联却是:想下,俺这里轻饶哪个?快回头莫去害人!
只经了眼前所见,又听那两个无常称呼这人为崔大人,顾岩便心知这人正是阳间书中所称专判善恶,断人生死的崔判官了。
崔判官背手而立,望了顾岩半晌,顾岩与他视线相接,只觉得心内像是被铁锤猛然重击一般,竟呆呆的不知所措。
过了半晌,崔判官望着黑无常,说道:“你二人一向只拿恶人,如何竟将他带了回来?”
白无常开口,他说道:“崔判官有所不知,我与老白原本是要去拿那秦城的一个恶官,谁知经过时,却见他魂魄离了肉身,又不见牛头马面去勾他的魂,只恐时辰一过,他成了孤魂野鬼,无端受罪,这才将他引了回来。”
黑无常见崔判官面沉如水,问道:“崔大人,莫不是有何变故?”
崔判官一翻生死薄,黑无常见了,微微一惊,原来薄上写着青州宋县顾岩,阳寿三十一年,他们竟是提前将人家的引入地府来了。
那白无常凑过来一看,顿脚说道;“哎呀,这人竟还有十年的阳寿呢。”
顾岩听了这话,他怔了一怔,问道:“我既然还有十年的阳寿,你们为何现在就将我引入地府?”
黑白无常二人互视一眼,竟闹出这样的事情,这可如何是好?
顾岩见他们不作声,急着又说:“好在我还没有投胎,趁着现在,你们赶紧将我送回阳间罢。”
崔判官和黑白无常三人俱是不作声,那顾岩也不似先前那般惧怕了,他急着争辩道:“我阳寿未至,你们却出了这样的差错,趁着我肉身未腐,赶紧送我回去是正经的。”
白无常叹了一口气,他说:“我先前已说了,咱们阴间向来是有来无去,我们就是想送你回去,那也送不了啊。”
一旁的崔判官看了顾岩片刻,他伸手一划,一面孽镜台现入眼前,顾岩一看,只见那镜中现出一具尸身,尸身面目全非,手足皆断,他再细细一看,只见那尸身上正是自己早前穿的大红色状元吉服,他脸色惨白,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竟是久久不得回神。
白无常望着顾岩,他说:“你看看,尸身也毁了,别说没有回路,就是送你回去了,你那身子也不能用啊。”
这话更是好比拿锥子扎顾岩的心,顾岩浑身发抖,连眼圈儿也红了,过了许久,他瞪着崔判官,嘴里说道:“你们……你们草菅人命,我要见冥君伸冤。”
崔判官却道:“你生来命格轻,想来是跌下马时魂魄出窍,即便黑白无常二人没有引你回来,你的魂魄也归不了身子,到头来若是魂魄不归入地府,七日过后,只会魂飞魄散,连投胎也不能了。”
听了他这话,顾岩哑口无言,那崔判官顿了一下,又说:“再一则,你原本便是冥君钦定的下任判官,十年阳寿过后,也是要回归地府任职。”
顾岩楞了一下,也不知这崔判官说的是什么意思,那黑白无常二人却是听懂了,原来,地府判官二百年一轮职,这崔判官本名崔震山,在地府已任职一百九十五余年了,只待下任判官一到,他便可卸职归去,谁知下任判官倒是提前来了,也难怪他们刚把顾岩的魂魄勾回地府,这崔判官就寻了过来,幸好来得及时,若是顾岩投了胎,岂不是坏了冥君大事了。
白无常拍掌笑着,他对顾岩说道:“竟是巧得很,原来你是下一任的阴司判官。”
顾岩却并没多高兴,为何他会被钦定为下任判官,如今他提前来了,眼前的崔判官又该往何处去?
☆、第2章
如今,顾岩平白无故遭了这无妄之灾,又不得返回阳间,甚至于连投胎也不行,简直叫苦不迭,白无常见他可怜,安慰道:“状元郎,既来之则安之,你就别难受了。”
顾岩心内微恼,他说;“别叫我状元郎,状元郎是文曲星下凡,我死后却下了地府,算什么状元朗?”
那白无常无辜的望着顾岩,说道;“是凡人想得太多,你想啊,凡间三年出一个状元郎,文曲星哪儿忙得过来啊。”
顾岩被噎了一下,最后索性瞥过头去,看向别处。
地府里这起公案未了断,又涉及下任判官,沉默了片响的黑无常说道:“依我看,此事还需上报冥君,请他来定夺。”
白无常也跟着直点头,关键时刻还是他的老搭档有主意,他说:“老黑说得对,请冥君来定夺再合适不过。”
崔震山沉吟片刻,他望了一眼顾岩,见他面带怒色,说道:“那就先行禀告冥君罢。”
顾岩心说,去见冥君正好,他还想请冥君作主呢,到时就问问冥君,古往今来,有没有这般离奇的事。
一行四个鬼出了‘生死司’,走了大半日,他们四人到了一处庄严森森的宫殿,顾岩抬头一望,只见宫阙重重,似乎望不见尽头一般,宫门处一左一右,立着两个身高八尺的恶鬼,一双眼睛犹如火炬,长得青面獠牙,看起来甚是恐怖。
先前在‘生死司’里,顾岩几乎快忘了他如今正身处鬼城,此时见了这两个恶鬼,顿时被惊得面如土色,连半边身子都麻了,白无常蹭到他身旁,指着那两个恶鬼说道:“你不必怕,这两个鬼,左边的那个叫子兀,右边的那个叫巨琼,上古时期就镇守地宫,如今你也是鬼了,他们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顾岩默默的看了白无常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
进入宫门,只见自里往外,每处宫门口都守着鬼将,更显得宫殿肃穆威严,这些鬼将见了崔震山纷纷行礼,不一时,他们到了内殿,顾抬头一看,殿前一块匾额,书写着‘阎罗殿’三个大字,他心知,这殿内的主人便是阴间的冥君秦广王了。
正在顾岩发楞时,他感觉衣袍被人扯了两下,顾岩低头一看,一个只有七寸长短的老头儿正站在他面前,那老头儿穿着一身朱红色的衣裳,一把胡须白花花的,脸上笑容可鞠,见到顾岩时,便冲着他伸出手,顾岩呆住了,不知他要做什么。
四个鬼当中最热心白无常跳出来了,他急着对那老头儿说道:“衡翁,这人是新来的鬼,哪有钱钞给你,你放过他罢。”
那老头儿也不开口说话,仍旧只是笑眯眯的望着他们,只是却无论如何也不让开路,手里还拽着顾岩的袍子不松手。顾岩茫然不知所措,听白无常的意思,这人是要好处费,只是他身无长物,又能拿什么东西给他呢?
正在僵持之时,一叠纸钱伸到顾岩面前,崔震山把纸钱递给名叫衡翁的老头儿,淡淡的说道:“快去里面通传罢。”
衡翁接了过来,笑眯眯的冲着他点了点头,一蹦一跳的进了殿内。那顾岩望了崔震山一眼,不禁心情复杂,崔震山帮他解围,不管如何,总要开口道一声谢,他说道:“多谢你。”
崔震山只是看了一眼顾岩,没有任何回应。
半盏茶的功夫过后,衡翁从里面出来,他站在柱子边,朝着他们笑了笑,崔震山便引着顾岩径直进了里间,黑白无常紧随其后。
刚走进殿内,顾岩便看到一个身穿锦衣的男子坐在宝座上,那男子生的面容俊朗,举手投足间显得风度翩翩,似乎与这地府极不相符。在堂前站定,还不等顾岩四处打量,崔震山和黑白无常上前,他们朝着那男人行了一礼,嘴里称呼他为殿下。顾岩楞住了,这人竟是冥君?阳间的书上,都形容阎罗王秦广生得穷凶极恶,却不想,他原来是个美男子。
宝座上的冥君视线落在顾岩身上,随后又望着崔震山,他说道:“这不是下一任的判官顾岩么,怎的这时就到了地府?”
崔震山对冥君拱了拱手,又如实将顾岩之事报给他,并说道:“眼下,顾岩既无法重返阳间,又不能投胎,臣等是来讨个主意,不知该如何安置他。”
冥君抬起狭长的凤眼望着顾岩,清冷的声音开口说道:“顾岩,你有何想法呢?”
听了冥君这话,顾岩犹豫一下,最后壮着胆子问题:“陛下,小民平白短了十年的阳寿,实在是冤枉,此番能见着陛下,只求想个什么法子,让小民重返阳间就好!”
阎罗王秦广挑了一下眉,似乎听到什么笑话一般,他说道:“若是阴阳两界来去自如,岂不要天下大乱。”
顾岩顿时变得失望无比,他说:“凡事自有天定,既然小民的阳寿是二十五,此刻却又提前被引入地府,岂不也乱了命数?”
秦广端坐在宝椅上,他居高临下的望着顾岩,缓缓说道:“那也只能说你命里该是如此罢了。”
顾岩脸上气得一红,正要说话之时,白无常从身后拉了拉他,顾岩忍住气,闭嘴不语。
“陛下,眼下还是先看如何安置顾岩。”
那阎罗王望着崔震山,他开口问道:“爱卿,你有何好主意?”
崔震山略想了一想,对冥君说道:“回陛下,顾岩本是下任判官,何不就让他从此刻开始,跟着微臣学着担任判官一职,权当是实习。”
秦广没说话,地府里从不曾有两个判官的先例,只是眼下如何处置顾岩却是当务之急,他问黑白二常:“两位爱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