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兵队长没能砍中第一个和他交错的骑兵,没等到第二次挥剑的机会,紧随第一骑之后从侧面掠过的骑兵已一刀砍在了他的腰部。
佣兵队长没有落马,他在马背上挣扎,直到挨了整整四刀后,他的尸体才从马上摔落,正好滚进墓坑里。
“你有没有听说过,快饿死的人眼睛都特别明亮。”瑞卡瓦在夏洛克身边站定,目光随意地扫过不远处精神不振的难民。
“我没想让他们吃人的尸体……”
“所以他们要饿死?”
“我也没想……”
“所以他们要自卖?”
“这也不一定……”
“可他们没钱了。”
“那不是我的问题……”
“是啊。汝死汝活,与我何干。”瑞卡瓦冷笑,“给我滚下马去。”
骑兵们大声恐吓着俘虏,夏洛克没有挣扎,他顺从地跳下了马,慢慢踱步到旁边的一块树根上坐下,他的家眷也都无声地下马走到他身旁,除了一个人。
坐在马上的微胖男人盯着瑞卡瓦看了好久,忽然喊:“你不是那个……”
瑞卡瓦惊讶地扭头仔细看去,发现此人居然是他刚到赛灵斯时在城门口敲诈的商人。
“那个……”男人没能迅速组织好语言。
佣兵们和难民们都跟了上来,他们全都疑惑地望向瑞卡瓦,所有知道内情的赛灵斯士兵都吓得心里一紧。
说时迟,那时快,那个男人一个“赛”的音刚出口,斜里就插来一支长矛戳进了他的脖子里。戈弗雷一扭矛头,将长矛收回,男人飙着血落下马,再没了声音。
夏洛克苦笑一声,他不需要别人提醒,也不需要什么证据,就能判断伏杀他的人是何来历。他们一定是约西亚的人,而不是什么悍匪。
“请饶恕我家的女眷和老幼……”
“这里没有你家的老人,那就肯定是在车队那里死光了,说了有什么用呢。”
“那其他人?”
“可以。”瑞卡瓦大气地挥挥手。
“那就谢谢将军了。”
“在此之前……”瑞卡瓦忽然俯下身盯住夏洛克,冷冷地说,“我有个问题很想问你。你到底是怎么狠下的心,干出如此恶劣的勾当,凌迫一群受难的穷人,把他们逼到这种地步?”
“这只是生意……它符合契约。”
“如果你所谓的契约是这种建立在权力和财富的强势压迫上的污物,你何以把‘契约’当成辩驳的理由。”
“……弱肉强食。”夏洛克顿了好久,惨然一笑。
瑞卡瓦没有说话,他正身拨马朝向身后,望着围拢过来的饥民们。他从中看见了一个很眼熟的人,一个高瘦的少年。
“弱肉强食。”瑞卡瓦自言自语,然后指着少年喊,“你小子很眼熟啊,我们是不是见过?哦对了,刚才你杀了一个该死的同骑士。”
“是我,我叫扎克雷。”作为一个小难民被将军搭话,扎克雷还是很激动的。
“是么,扎克雷。”瑞卡瓦打量了他一遍,“你还有剑啊。”他看到扎克雷的腰间别着一把剑,还蛮精致的。
“是从尸体上捡来的。”
“懂得捡武器了,很不错啊。我觉得武器远比金钱有用,甚至高过粮食。”瑞卡瓦点点头,走到戈弗雷身边拔出他的配剑,回身丢到了夏洛克面前。
“扎克雷,你和他打。”瑞卡瓦意味深长地看向夏洛克,复述说,“弱肉强食。”
“我要是赢了呢。”夏洛克苦涩地强笑。
“我会换一个人和你打,也有可能亲自上场。”
“所以我还是得死。”
“弱肉强食。”瑞卡瓦玩味地笑说,咬字很重。
“也对。这种事情领主能干,官吏能干,但我不能干,我只是一介商贾。”
“赛灵斯家族可一直都在救济百姓,他们没落井下石过。”瑞卡瓦声音很轻。
“你以为他们麾下的封臣、高官和军头们就没参与么?约西亚敢杀我,可敢动他们么。”夏洛克的话也很轻,最后一句更是只有最靠近他的瑞卡瓦才能勉强听清,“你敢动他们么?”
“他们会下去陪你的。”瑞卡瓦冷笑。
“好,好,那我等着。但是……将军……你就不能给我一个……符合我身份的死法么?”
“毁灭你,与你何干,战败的弱者?况且,你只不过是个商贾罢了。”
扎克雷一声不吭地走到了夏洛克不远处,摆出了作战的架势。夏洛克没有拾起剑,他只是站在原地笑,笑得绝望,笑得渗人。
“故国亡兮何所依,应许地兮何所寻,千年难兮无人怜,吾不惜兮何人惜。”瑞卡瓦面无表情地哼唱着从奥格塔维娅处听过的瑟斯汀小调,然后说,“瑟斯汀人,至少在你死的一刻,你和你英勇殉国的祖先一样是自由人,而不是奴隶。要知道,世上有很多人连自由地死去的资格都没有。”
夏洛克·拉维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第一百三十四章 宛城之战(一)
夏丹汗国沃尔纳总督府辖区东境,鹰岭北方,宛湖东岸,人马尘岚部下属巴别部占据的宛城,今日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布洛德帝国的不死者军团。迁移到富饶的宛城后终日饮酒作乐,玩弄投降的血族和呼蛮女子的巴别部诺延(诺延,莫都语,意为“管领”)在得知布洛德军从亚兰公国方向入侵,直扑宛城后大惊失色,慌忙召集军队抵抗。先前宛城军民拒不投降,夏丹兵破城后在大肆杀掠时为防宛城再叛把城墙拆了好多,此刻布洛德人反攻,宛城根本没有固守的可能。
只有野战!
晴朗的上午非常适合作战,雄鹰掠过天空,不死者军团的近千士兵和五百投军义士在宛湖和紧邻宛湖的小湖祭灯湖间的田野间行军,他们的阵线的正面很宽阔,赤底黑龙旗下,夏普和他的近卫们无声地骑马前行,眼神坚定而决绝。
“终于要到宛城了。”夏普的近卫,夏丹降兵阿提亚忽然开口,“等了那么久,终于到了大战的日子了,有点激动啊。”
“没错,打下宛城我们就有家了。”夏普说。
“看亚兰公爵的臭脸似乎是不想让我们再入境了,万一打不下我们可难办了。”
“孤注一掷之战,打不下自杀,有何难办的。”
“……其实去瑞瓦库特总督府也是一条路。”
“没错,你们可以去。”
“军团长!”一位侦察骑兵跃马夏普正前,说,“宛城的人马出城拦截我们了!”
“野战?”夏普有些惊喜,“求之不得啊。”
“在下观察到宛城的城墙受到了很大破坏,完全可以自由进出,简直是座裸城!”骑兵说话间透露出一股抑制不住的欣喜。
“嘿嘿,老子捡大运了啊。”夏普阴险地笑了笑,“传我命令,全军做好战斗准备!”
“是!”战阵间,人类士兵吼声若雷,尘沙似乎都在他们的咆哮中荡开。
不死者军团一路推进到卡拉苏河大桥的北面,终于遇到了姗姗来迟的宛城人马军队,巴别部的黄绿断塔旗下是装备精良的夏丹骑兵,两翼是层层叠叠的呼蛮士兵,他们的阵线之长,直接把不死者军团半包围住了。
“卧槽,巴别部兵好多啊。”阿提亚惊呼出声,“他们是小部落啊,哪里能拉出那么多兵!”
夏普估了估:“大约两千,估计有很多是本地百姓吧。”
“布洛德的百姓会甘心为人马作战吗?”
“不好说,不过我感觉巴别诺延的死兆星在天上闪耀啊。”
“现在是白天,没有星星。”
“……这叫梗,你懂个屁啊。”
不死者军团迎着敌人前进,毫无停息的兆头。他们对面的巴别部大旗下,巴别诺延正紧张地搓着手,他接手宛城完全是因为宛城是块肥地,所以他行贿朝臣帮他争取到了驻守宛城的任务,亚兰公国方面他早已打点好,谁曾想到居然会莫名其妙杀出一支民不见经传的帝国军团!
“诺延大人!敌人还在前进!”他从小玩到大的亲兵指挥在不远处惊慌地喊。
“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快让呼蛮们上去拦住他们!”巴别诺延惶急地对不远处的本地呼蛮军官,旧日的布洛德同男爵喊。
呼蛮军官看了看他惊恐不安的部下们,面露难色:“诺延大人……”
“你想要你的家人死么!”巴别诺延怒吼。
“……是,诺延大人。”呼蛮军官的脸庞抽了抽,转身面向北方的敌阵,挥手大喊,“前进!”
士兵们依旧不知所措。
“快前进!”他也怒吼。
小军官们连忙抽出刀逼迫士兵门前进,巴别诺延看到第一阵呼蛮士兵不断靠近敌人,在一阵敌我远程火力往来后撞到了一块。双方交锋才一会儿,本地呼蛮士兵们居然掉头惨叫着逃跑了!
“败了!败了!”
“妈的!废物!我要杀了那个废物!”巴别诺延气得猛甩后蹄。
“诺延大人!诺延大人!我家主人战死了!”旧日同男爵的仆从哭喊着抱着一具尸体从乱军间冲出,跳马落到了巴别诺延面前。
“废物!”巴别诺延一鞭子把他抽倒在地,“你们呼蛮都是废物!又懒又蠢的废物!”
前方,不死者军团的重甲长枪兵们无情地踩过敌人的尸体,大步逼向桥梁,他们的厚重甲胄上皆是溅出的敌血。
夏普沉默地环顾了一番己方的部队,忽然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不禁眼前一亮:“各队通报伤亡!”
“不死者军团第一步兵队,伤亡一人!”走到夏普面前通报的副队骄傲地喊。
“不死者军团第二步兵队,伤亡两人!”第二位副队同样志得意满。
“不……不死者军团民兵队,死……死三伤二!”一身皮袄的民兵队长之弟激动地整个人都在发抖。
“干得漂亮!”夏普微笑着点头,等通报的人离开,他忽然一脸阴沉地自语,“侧旋刺大法果然厉害,不过敌人简直菜得过分啊,难道是给我刷经验的野怪?”
阿提亚摇头叹息:“简直和纳骨斯·台吉明入侵那会儿不能比啊。”
“没错,真是丢脸。”夏普玩味地打量着对面的军势,“我知道人马喜欢诈败,可是此地完全不是适合诈败的地形啊,难道他们打算炸桥?”
“有道理。”阿提亚忽然瞳孔猛缩,“我大意了。”
“我只是随口一说……”
巴别部的大旗下,诺延的臣子们正在争吵。
“我军新败,呼蛮士气不振,快叫人马武士们出击,鼓舞士气!”一位衰老的人马咳嗽着说。
“不可!人马乃我军精锐,必须在最重要的时刻使用,岂能随便动用!”年轻的人马百骑长义正言辞地反驳。
“我军现在危如累卵,哪里不重要了!”老人马不悦地喊。
“人马武士应该在决胜的时候出击!”年轻人马昂首挺胸,大义凛然,“在战斗的最后且最重要,最艰难的时刻冲击,大量消灭敌人有生力量才是人马武士的任务!”
“追杀溃兵即使是会骑马的奴隶都能干得不错!你除了抢功还会干嘛!现在呼蛮士兵战心不再,若不以身作则,别说逃跑,他们连临阵倒戈都干得出!”
“他们敢!真当我的刀是吃干饭的么!”年轻人马目光如炬,举手投足间霸气四溢,“现在战局胶着完全是因为这群呼蛮贪生怕死,不好好作战,我们正应该让他们将功补过,不然军法伺候!”
“说得好啊!”巴别部的人马们纷纷喊,“明明是又懒又蠢的呼蛮不努力,凭什么要我们冒险!这不公平!”
“别吵了!”巴别诺延重重挥手打断了伴在他左右的臣子们的争吵,“把呼蛮骑兵派上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宛城之战(二)
当夏普看到夏丹骑兵出动并从正面攻来时,他立刻下令士兵停止前进,做好抵御冲击的准备。闻令,不死者军团的重甲长枪兵们熟练地靠紧,他们朝敌人的方向垂下长枪,密集的枪尖宛如刺猬。
然而敌骑毫无冲上枪阵的意思,他们向两侧,纷纷向阵内射箭,呼蛮士兵的骑兵弓射出的箭力道有限,根本无法射穿不死者军团士兵的重甲。看到箭矢挂在己方步兵的盔甲上,夏普愣了一下,忙喊:“弓弩手,火铳兵,和他们对射!”
步弓、弩和火铳的射程比骑兵弓强不少,站到枪阵两侧的不死者军团远程兵加入战局后,敌方骑射手立刻付出了不小的伤亡,谁让他们骑在马上目标大呢。夏普看了不过瘾,甚至叫远程兵站到枪阵前面开火,巴别部骑射手越退越远,少数换出步弓站在马上射箭的巴别部呼蛮骑兵老兵很快在集火下死光,最后,骑射手们干脆在射程之外左跑右跑,箭矢无力地坠落在地上,双方和平地简直像是在唱戏。
“我们要不要劝他们投降?”连阿提亚都看出敌人丝毫没有战意了。
“他们要是想投降会直接跪下的。”说完,夏普下令,“弓兵开路,继续前进!”
不死者军团一路逼退宛城军的同时,敌旗下,老人马再度向巴别诺延进言:“不冲锋,不迂回,骑马有何用?若只是放箭,何必骑在马上?”
“不行,骑射是夏丹之本,无数战例雄辩地证明,我们只要放风筝便能轻松而无伤地胜利,冲锋是莽夫的战法,比如扎木花拉那狗呼蛮,他在维特塔罗给弱鸡赛灵斯的小白脸摁在地上打!”巴别诺延一副老子见多识广,别想骗老子的腔调。
骑射多好!逗狗一样把敌人放风筝放死,还不用冒生命危险,明显是人马的制胜法宝,冲阵要撞长枪,迂回要担心给敌人抄了后路,明显都是愚蠢的战法!
“我们往哪放!我们背后是河啊!”老人马欲哭无泪。
“要不我们退过河吧。”年轻的人马百骑长建议。
“不行!”老人马的眼神猛然坚定起来,他激动地挥舞双拳呼喊,“诺延大人如果退过河,呼蛮士兵必定争先恐后退走,桥是肯定不够用的,他们必定会跳下河,到时候我们的兵会全丢在卡拉苏河的北面的!到时候,我们如何守宛城!”
“我们可以迂回!”年轻的百骑长又建议,“我们可以留下一队兵守桥,其他人向西边绕去!”
“有道理,谁守桥呢?”巴别诺延询问。
“臣必定死守不失!”老人马坚定地说。
“……你守吧。”巴别诺延觉得老人马可能要卖他,于是指了指年轻的人马百骑长,毕竟两人是交情极深的至交好友,看上去比老油条的家臣靠谱多了。
军令传下,宛城军的阵线开始移动了,大桥前一片乱哄哄的,骑射手从两军间呼啦啦冲过,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