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我真蠢……似乎,牵连到朋友了……”
“到底怎么了啊?”
瑞卡瓦叹息一声,把结打死,在少女身旁颓然坐下。
“你听说茉伦的事了吗?”
“……茉伦是谁?”
“一个被吸干的可怜女孩。”
“吸干?哦哦,我明白了。听过,只是不知道那女孩的名字。”
“是我引见了兰若斯少爷和茉伦。我去找茉伦的未婚夫道歉。在酒馆里,她的未婚夫被兰若斯的侍从谋杀了。我盛怒下袭击了他,可惜,没能杀死。”
“这……这事情可难办了。等等!没出人命不是最好么。”少女疑问,“为何没杀死他,你反而可惜呢?”
“我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在麻烦袭来我选择静待而非第一时间逃走。从他看到我和维利安坐在一块开始,我就脱不开身了,即使苟且偷生,也得少半条命。既然无论如何都是死,当然有个垫背的最好。”
“额……道理我都懂,维利安是谁?”
“茉伦未婚夫……”
“你刚才说牵连朋友又是怎么回事?”
“为了追杀,他会打听我,然后去找我的朋友逼问,乃至抓他们当人质。”瑞卡瓦无奈地耸肩,“那疯狗找到我朋友,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事呢。”
“……”
“死路一条,连累亲友……”瑞卡瓦扶额,“感觉我若现在去找那厮拼命,至少还能保住友人。”
“若追杀你的人真是疯狗……他们怎么都会被牵连的。”少女弱弱地判断。
“呵呵,回不了头了。”瑞卡瓦扶墙站起,走向窗边,“最好的对策,就是从头沉默到尾。”
“……你肯定不愿沉默……”
“没错,所以我走进死路了。”瑞卡瓦苦笑道,“从我拒绝缄默,冲动拔刀开始,我就死了。我当时怒气上头,没多想后果。切,真晦气,怎么神灵尽让我遇上这种事。”
“其实吧……听你的描述,我觉得即使你早知后果,以你的性子你还是会拔刀的。”
“无所谓了,反正我死了。”瑞卡瓦回身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幸好,我不是一个人上路。”
“你你你你有人质啊……”
瑞卡瓦怀疑地望着少女。少女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有我这个人质,他们肯定不敢杀你的……我保证!”
“有趣。”瑞卡瓦打量着跪坐在地的娇小少女。她的五官精致得就像洋娃娃,肌肤嫩白若半融的冰雪,透窗射下的星光中,一头长发呈现梦幻的紫色。
真是个漂亮的女孩子,瑞卡瓦不禁皱眉。
“你到底是什么来头,听起来地位很显赫么……”瑞卡瓦思索着说,“体力也不错,跑了那么久都不喘气。”
“额……秘密……”
“呵呵,随你,你大可把你的秘密带进棺材里。”
“你你你你你这人怎么三句不离死啊!生命在你眼里就那么廉价吗?”
“我是烂命一条,没什么值得苟活延续。至于你们的命么,应该挺金贵的……”瑞卡瓦顿了顿,说,“但我没经历过,没有体会。”
“你还真是标准的亡命之徒啊,你就不想想你的家人吗?你死了,你父母会伤心的。”
“他们早死了。从我记事起就没见过他们。”
“……怪不得,没啥牵挂的人,啥都做得出来……”
瑞卡瓦没理她。他走到石阶边,眺望着黑暗的城市中移动的火光,一语不发。站了有一会,他走到屋中,坐回原位。
“你出去干啥了?”少女问。
“看看情况。顺便思考一下,到底要不要下去。”
“你……你叫什么名字?还有你那位朋友。”
“你想报复?”瑞卡瓦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不不不不啦!我是想帮忙!帮忙你懂吗?”少女挺胸昂首,不服地抗议着。
“开玩笑,你难道还想和兰若斯家对着干?”瑞卡瓦被逗笑了。
“你还别不信!这件事我家绝对可以摆平!”
“我就不信,怎么着?”
“不信?不信我就咬你!”说完,少女气鼓鼓地咧嘴咬向瑞卡瓦的脖子。
瑞卡瓦随手把她的脑袋推回去:“你当你血族啊,还咬我。”
“哼,难道你就打算待在这等死吗?”
“额,有道理,我应该找朋友帮忙逃走。至于你么,在城外卖了当路费。”
“……我再咬!”
瑞卡瓦再次把少女的脑袋推走。
“疼!”少女呜咽。
“哎……”瑞卡瓦叹了口气,“你胆子真大,被绑架了还敢和我谈笑风生,换成一般女孩早吓得不要不要的了。”
“你手真重!”少女责骂道,“还不给我揉揉!额头都要青了。”
“拒绝。”
“讨厌!”
瑞卡瓦再次走出房屋。这次,他看到石阶的末端,火把密密麻麻地聚在一起。看来,对方已经知道自己所在了。
“呵……”他苦笑一声回屋,径直走到少女面前蹲下,“勇敢的小姑娘,漂亮的小姑娘,有趣的小姑娘。你陪我死在这儿确实太亏了。这样吧……我信你一次,我的朋友名叫海吉,马车街的海吉。”瑞卡瓦用刀割断先前他亲手绑在少女手上的绳子,扶她起来,拉向屋外。
“你你你你有病啊!先前随随便便地抓了我,现在又随随便便把我放了!”
“没错,我有病,欢呼吧少女,你自由了。”
“我也是醉了……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啊咧?”
忽然停下脚步的瑞卡瓦转身对少女一个熊抱。
“你你你你变态啊!”少女尖叫。
“活了十几年,我还没抱过女孩子呢。”松开手,瑞卡瓦将少女轻轻推出门,“至少在稀里糊涂死前我得试试。”
走到石阶旁,少女转过身,看着瑞卡瓦。
“你倒是快走啊。”瑞卡瓦无奈道。
“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逃亡?拼命?我再想想。”
“……你叫什么名字?”
“无名之辈。你完全可以称我为绑架美少女的恶棍。”
“哦……”少女忽然笑起来,“绑架美少女的恶棍瑞卡瓦。”
“什么?”瑞卡瓦惊得怔住。
没等瑞卡瓦有所行动,少女跳下阶梯,轻快地跑开了。
第七章 黑暗中的追逐
瑞卡瓦走到石阶边,再次眺望阶底成推的光点。建筑的阴影中,光点如流萤涌上,一直行到半山腰,忽然骚动了。他疑惑地盯着,一动不动,他看到骚动的光点重新稳定,一股脑掉头离开。只剩一支火把仍停驻原地,但没多久,它也下去了。
“什么鬼?”瑞卡瓦自语。
光点在街巷中穿行,越走越远,最终没入楼房的遮蔽,再不见了。
该不会是惑敌之计,敌人打算抹黑上来突袭我吧?瑞卡瓦想。他决定还是别轻举妄动,先在上面看看情况。
直到凌晨,天边泛起鱼肚白,他也没看到半个人。
打着哈欠,瑞卡瓦走回海吉家。敲门没多久,门开了,看到瑞卡瓦,神色复杂的海吉把他迎进门。
“没出什么事吧?”瑞卡瓦问。
“没事。”
“那就好,我惹了点事,得赶紧走。”瑞卡瓦揉着太阳穴踏上楼梯,“我现在就收拾行装,回见。”
“等等!”海吉叫住他,瑞卡瓦疑惑转身,只见海吉递来一份丝绸包的纸卷。
“什么东西?”瑞卡瓦展开纸卷,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副纹章:纹章主题是一颗悬浮空中的树,裸露的根部与无叶的树枝上下对称,同样繁茂。树旁,朵朵灵火环绕。
“赛灵斯的纹章!”瑞卡瓦惊呼出声。他迅速把纸卷完全展开,纹章图案下写着很多字。
然而,他看不懂。
海吉知道瑞卡瓦识字不多,就解释:“这是赛灵斯家的庇护书,有了它,任何血族、人对你采取任何行动都需要经过赛灵斯家族首肯。不然,赛灵斯保留报复权。”
“不错。想必你也有一份吧?”瑞卡瓦喜笑颜开,“海吉你挺能干么,才一晚上就搞来这种好东西。这下你不用怕报复了。”
“这不是我搞来的。”海吉密切观察着瑞卡瓦的表情变化,“今天凌晨,赛灵斯家的佣人送来两份庇护书。一份给我的家庭,一份给你。”
瑞卡瓦愣住了。
“难道这不是你搞出来的?”海吉疑惑地问,“你昨晚上干嘛去了?”
瑞卡瓦沉默片刻,说:“维利安死了。要不了多久,你就会听到这个消息。”
海吉吃了一惊:“维利安?死了?怎么回事?”
“而且茉伦的弟弟也死了。我昨夜去找维利安和解,结果兰若斯家的侍从出现并杀了他。那侍从说,茉伦的弟弟袭击血族,也死了。”
“我的神啊……”海吉恍惚道,“三条人命了。”
“呵呵,没错。可惜啊,在兰若斯家面前,三条人命算个甚?”
“……你为何一夜未归?”
“我砍了个人,在旧教堂附近躲了一晚上。”
“那庇护书到底是怎么来的?”
“我遇见了一位女孩……嗯,可能是她帮的忙吧。”瑞卡瓦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实是大惊:难道昨夜的女孩,真的是血族?
“女孩?”海吉来了兴趣,“什么女孩?”
“不管她,回见。我一晚上没休息,困死了,让我睡会先。”瑞卡瓦不管不顾走上楼去,“下午记得叫我,我得启程回去了。”
“啥?下午启程?有必要那么急吗?今晚我们一起吃一段,明早你再走。”
“拒绝。”
“哎呀!还有一件事!送书来的人专门点了你的名字,让你去绿旗馆见他的主人。”
绿旗馆是外城最好的旅馆,官家开办,往来皆是人类中的运货富商、出访高官、异乡贵族和本地豪强。赛灵斯氏是血族,即使寄居也该去内城,去啥绿旗馆呀?
“不去!”说完,瑞卡瓦钻进房间,倒头就睡。
午后,小憩完的瑞卡瓦整理了一番行装,随后骑马踏上归途。
血族的少女啊,谢谢你的好意。可惜,我不想与你族有半点瓜葛!
时已黄昏,暗金的霞光流淌在黄土垒的墙上,城门旁人流熙熙攘攘,守门士兵无聊地打着哈欠,野狗安安稳稳地趴着,懒得与一旁“嘎嘎”散步的鸭子嬉闹。
瑞卡瓦跃马走过。人群中,两位腰插匕首的便衣男子交换一番眼神,其中一人立刻转身,没走两步快跑起来。另一人犹在原地靠墙站着,时不时偷偷望向他。
“这厮有毒啊……还不死心。”瑞卡瓦低声咒骂着。即使业余劫匪也是有反跟踪能力的。他一早就发现了人群中密切注视自己的眼线。
瑞卡瓦走出城门没几步,身后,扬沙一片,庞大的城门闭合。瑞卡瓦松了口气,若无其事地回瞄一眼,竟发现眼线跟出来了。
小兔崽子够拼啊!
他当即驱马奔驰,在黄土丘林间一阵左绕右转,没两下就把人甩了。
“嘿嘿,不过如此。”天已暗,瑞卡瓦驻马土丘,转身回望。在繁星璀璨的夜幕下,远方城头的火把勾勒着这土石巨兽的轮廓。
城里真晦气啊,瑞卡瓦想。还是野外好,不用担心与血族扯上关系。叔叔说得没错,接近血族本身就是威胁。
山羊怎么可能在狼的脚下苟活求存呢。
正想着,瑞卡瓦轻松的表情凝固了。他的眼睛越瞪越大,倒映着远方离奇的画面——初林要塞巨大的城门,在这无比突兀的时间里,缓缓打开。
赛灵斯城镇夜间城门必闭。如今马虏犯境,管理愈严,平日权贵行贿守将开条缝进出的事都没了。
今日,究竟是何人,能令城门大开?此人大开城门又为何故?
没时间多想了。
虽然距离遥远,他无法看清城门下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立刻做好了决定。
走。
瑞卡瓦未在城中听到战事有变的风声,这次城门大开,必非军务。在夜晚私开戒严城池的城门,对方权势可想而知,必是上层血族。
联想到那两个鬼鬼祟祟、携带凶器的眼线,对方的身份与目的昭然若揭。
兰若斯!
当然,也有可能瑞卡瓦判断失误,此事与他无关。可他不愿冒险。
瑞卡瓦在大道上跑了一段,拨马转进野地山坡上的稀疏树林间。
瑞卡瓦思考着:正常情况下,对方会沿大道南下;他得罪的只是兰若斯的侍卫,血族不会亲自出动,他不必担心血族的异能让他无处遁形。这样一来,在林间躲到对方离开是最好的策略。
没多久,马蹄声在大道北方的黑暗中荡起,越发响亮而逼近。
下马蹲靠树后的瑞卡瓦目不转睛地盯着大道,凝神屏息,不发出一丝声音。
他数出十二支火把流星般急速掠大道。火光中,有一人影未举火,应该是带头的。
一共十三人。
瑞卡瓦正紧张间,十二棵火黄光点中又燃起一对血红光点,定睛一看,正在那未举火者的脸上。
是血族!瑞卡瓦大惊失色。
血眼的视线随意地扫过树林,在瑞卡瓦的方向一滞,紧接着,那血族勒马停下。
十二支火把随后停下,血族拨马转而向上走来。
被发现了!瑞卡瓦当即翻身上马,俯在马背上防止被树枝刮到,提速驰骋。
瑞卡瓦窜出树林,逃到平地上,一边加速一边回望观察。
林间火把摇曳,虽未及细数,瑞卡瓦犹可判断来人多半入林了,当即狂奔折回大道。山坡树林中马跑不快,既然来人陷入桎梏,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为免遭追踪,瑞卡瓦不敢举火,幸好他没夜盲症,加之大道两端有露宿难民的篝火,这才得以顺利赶路。
没过多久,他毛骨悚然地发现,马蹄声再度从北方响起。
怎么会!怎么会被追上!
瑞卡瓦咬咬牙,扭身把装有在要塞中购得的物资的行李丢下。
可惜,马蹄声仍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呼……呼……呼……”他无法抑制地喘着粗气,一手已牢牢按上刀柄。
一路上的难民营地中,一双双或好奇或惊恐的眼睛透过火光与黑暗的缝隙望来。他无暇在意,只草草扫了眼。
“站住!”背后,威严的男声响起。
瑞卡瓦回望一眼,篝火旁的地面上,一团硕大的影子俨然闪过。瑞卡瓦当即盯着影子的轮廓脑补出一位全副武装的骑士。
“死吧!”他猛地勒马转身取下步弓,稳稳站在马蹬上,捏箭搭弦,腰力随低吼一发,弓已被拉满。
刹那间,来者已踏入火光,身影明晰。果然,他是位甲胄精良的骑兵。
“死吧死吧死吧!”瑞卡瓦低声叫骂,瞄准松弦。
“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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