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治安比较好。不过也没多大问题,马上戈弗雷看完他弟弟也该回了,我让他火速请个管家,再找两三个佣人,保证我们今夜过得舒坦。”
“其实没必要那么费事,我们都是小兵出身,又不是没人服侍就活不下去了。虽然现在的我确实没心思亲手烧一壶水放凉了再喝,哎,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想想也真讽刺。”夏普苦笑着摇了摇头,“可是我们也没办法啊,反正在很多人眼里,劳动可不是体面的事。”
“停停停,好不容易聚一聚,怎么莫名其妙地开始伤春悲秋了。比起想这种事,我们还不如考虑考虑晚餐吃点什么。”说完瑞卡瓦又陷入了沉思,宅里没有佣人果然是件挺不方便的事,毕竟他也不擅长烹饪,可又想留人过夜,总不能给客人吃剩饭剩菜吧?
“我们可以把邻居的厨子借来。”看到夏普和瑞卡瓦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完全搞不懂两人在为何事犯难的阿提亚疑惑地提出了在他的经验里非常普通的建议。
更让阿提亚惊讶的是,两人同时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可以么?”
“可以啊,住在血城的都是富裕之家,借个厨子也没多少大不了的吧?”
“好主意……可是我和他们不太熟啊。”瑞卡瓦有点尴尬。
“……同男爵住在这有一段时间了吧?怎会如此?”
“我这个人……比较……离群索居?”瑞卡瓦也不确定地对本人下了评语。
“既然如此我们也没有犹豫的必要了。”夏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重重挥落右手拍在沙发上,“我们去酒馆吧!”
“酒馆?酒馆的饮食还蛮粗劣的。”
“有么?想当初我还在割马草、讲故事的时候,能有顿在酒馆吃已是很不错的了。”
“今非昔比了,现在你已是统领两领的军团长,我身为同男爵岂可在酒馆招待你,虽然我在城里名声本也不好,可又莫名其妙给人挂起来怼一阵也不是让人爽快的事。”
“我们可以换个身份去么!”夏普笑眯眯地说,“再说了,去酒馆又不只是为了吃喝。”
“你要找姑娘我可以叫她们上门啊。”
“……不要那么庸俗!”愣了半晌的夏普摇动手指严肃地说,“酒馆的好处是热闹啊,而且三教九流都有,说不动还有出去找乐子的贵人,突出一个接地气,融入人民群众嘛,我也好久没有客串吟游诗人了,最近有点技痒。不过……不过要是你想叫上你的大小姐,我们确实应该去个有点格调之处,只是约西亚说……她也许不会愿意和你见面?”
面对着夏普探询的目光,瑞卡瓦颜色一黯,低下头去。
“如此说来,其实我们也差不多。我本以为圣但丁堡是繁华之城,女孩子应该会喜欢,所以邀了鹰姬和宛姬,结果她们都不愿与我走一趟。只是……你和大小姐关系不是不错么,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第二百八十八章 枪炮与玫瑰
“大小姐是个善良仁慈的人,她希望世界可以变得更好,不想看到无辜的人遭受苦难……呵呵,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对吧?可惜,我的一切行为都是背离她的期望的,也正因此,我和她的关系一步步崩坏到如今的境地。”瑞卡瓦苦涩地挤出一丝笑容,他低下头紧盯着埃兰风格地毯的彩色条纹与格子,视线缓慢地左右游移,仿佛在数蚂蚁。
“……都是没办法的事啊,你和我,哪个像是可以清清白白起家的人?”夏普无奈地摇头,同样露出了惨淡的笑,“像我们这种出身贫寒的蛇鼠之辈是有原罪的,要么为了上位不择手段,要么上位之后荒淫无道,有的人前路上血流成河,有的人王座下白骨成山,甚至还有人两者兼有的。放到我们身上也一样,且不说功成名就之后,我们从饥饿与怨愤中淬炼出的灵魂是否抵挡得住无拘无束的罪欲的侵袭,单说晋身之阶吧,你我血统不如人,背景不如人,教育亦不如人,除了体面之人不愿做的黑活、安逸之人不愿做的险活,还有何事好干呢?黑活天生沾着罪,险活又往往没有选择。假如世上真的出了一个没有半点根基,也没有犯下半点罪孽却成就了大业之人,他的运气也称得上神灵护佑了。可是,我们没有神灵护佑哇!”
“你说的我又如何不知呢?何必再说服我一遍……”
“你可以把原话转述给奥格塔维娅一遍啊。”
“她也是聪明人,怎会看不出这种简单的道理,只是她心地太善,接受不了。别说我把你的话转述给她,即使是你乃至约西亚为我辩解,她也不会接受的吧。”
瑞卡瓦和夏普聊得投入,阿提亚却越听越不是滋味,不禁插话:“你们说得有道理,可我觉得不对,人的不幸,也有可能是神灵的考验和惩罚啊。”
“我长生天何时有考验和惩罚一说了?何时加的,何人加的,我马上把这个别有用心的神学家宰了改宗瓦尔哈拉去。”夏普忧郁地瞥了阿提亚一眼,说。
“虽说长生天没有类似说法,可血神教和新月教有啊,听说十字教也有。”
“十字教可是帝国官方认定的邪教,你要造反吗?退一万步,即使你是血神教徒,我问你,你在当夏丹人马的奴才前犯了何罪?”
“……或许是原罪?”
“人人皆有原罪,为何偏偏是你当了奴才呢?”
“……听说东方有宗教里有转世之说……说不定是我前事……”
“你到底想要脚跨几条船,叛教那么多次,不怕天上诸神把你活撕了吗?”
夏普一通训后,阿提亚无力地耷拉下脑袋,好像一条狗刚给主人骂了一顿,又好像一只猫在和铲屎官生蒙气。
“原来鹰岭的将官们对神学那么有研究。”瑞卡瓦微惊。
“都是瞎比比的,不要在意。”夏普如是说。
“不,我是认真的,我对神学没有多少了解,所以不知道你说得对不对,知识面多大,但毫无疑问你非常有主见,而且思辨很清晰。”
“我只是对喜欢以莫须有的罪名降罚的神祇没有半点好感而已。”夏普说。
“原来如此。”瑞卡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过按照这个逻辑,所有人类都应该背离血神教而去,无论该隐宗还是莉莉丝宗。”
“难道不该吗?如今大家还装模作样地信奉血神,不过是因为布洛德帝国的威势尚在。”
闻言,阿提亚猛地抬起了头,盯着夏普惊呼:“军团长你还说我!你的言论比我还像要造反的好吗!”
“我只是怀疑国教,又没有信奉异教,说不定哪天神学家们把我说服了呢。”夏普暗笑着打了个哈哈,然后转向瑞卡瓦,正色说,“有句话我思忖了好久,最终还是决定和你说一下。你和大小姐真的不适合,原因倒不是出身、地位之类庸俗的东西,先前我也向你表过态度,我永远不屑向它们低头,虽然它们是沉重的现实。至于朽血之分,只要你有意愿解决就绝非大事。你们最大的差异还是在世界观上,你们各自的世界的底色根本不同……嗯,阿提亚,帮我倒点水,瑞卡瓦,水壶在哪里?”
瑞卡瓦无声地为阿提亚指了指水壶的方向,阿提亚随即一溜小跑过去取水,夏普看了看阿提亚的背影然后重新望向瑞卡瓦,说:“先前我与鹰姬关系尚可时,也曾谈天说地,议古论今。她说过一句话,历史就是枪炮与玫瑰,分别后我思考了很久,愣是没想通玫瑰何德何能从枪炮手中占去历史的半壁江山。即使是最强盛富饶的国家,拥有最雄浑的奇观,最壮阔的史诗,最动人的传说,它的血管里也流满了肮脏污浊的血,哪里有半点符合玫瑰的意向?甚至可以说,它的骨与肉,都是由枪炮组成的,所谓玫瑰只是假象。”
说到这,阿提亚拎着水壶回来了,瑞卡瓦立刻接过为夏普倒上,夏普喝了口,继续说:“然后我又想了好久,为何我的想法和鹰姬那么迥异,甚至我都觉得她浅薄了。最终的结论很简单,仅仅一句话,正是我刚才对你说的,世界观不同。鹰姬和奥格塔维娅都是名门千金,所衣所食所居所享都由他人供给,哪知为了生存到底要付出多少代价,历史观也一样,我看到的是暴君弄臣的血腥博弈和勇者志士的决死抗争,鹰姬看到的却是王子公主的幸福爱情与天命君王的丰功伟绩。你和奥格塔维娅也一样,明明是同一件事物,看的角度却完全不同。我几乎想象不出这样的两个人携手的画面,同为一片绯红,她说看到了花,你说看到了火,日子怎么过?”
“……你说的我都知道。”
“我知道你知道……但我觉得,人总是盼望有人理解自己的苦衷的,即使是早已洞若观火之事,只要不愿相信,那么也需要有人为他说出口吧。”
“……”瑞卡瓦沉默了,直到门忽然打开,戈弗雷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毫不犹豫地起身拉过正惊讶地和大家打招呼的戈弗雷的手,说,“走走走,出去喝酒。”
第二百八十九章 意外的访客与更意外的访客
又是一个平凡的日子,不过对赛灵斯外城的一个不知名小酒馆而言,平凡却不等于平常,因为今天,酒馆里格外热闹与嘈杂。刚下工的大汉们碰撞着酒杯粗犷地大笑,须发乱糟糟的,喝得满脸通红的年轻人们三五成群小聚一处,谈笑不断,年轻漂亮的女侍应端着盘子忙碌地往来其间,裙琚摇摆,他们的目光有意无意地交汇在酒馆正中的木桌旁,一位少年军官坐在那里,一边喝蜜酒一边兴致勃勃地说着故事,时不时引起馆内一阵唏嘘,一阵喝彩。
少年军官对讲故事非常在行,而且经验丰富,一切都驾轻就熟,他不仅仅口述流利,卖关子、抖包袱之熟练亦是撩拨得听众们投入无比,然而相比前面的种种,他的表情的丰富与夸张的程度才是最惊人的,随着故事的进行,他的脸以翻书的速度飞快变化,效果十足,甚至非常喜剧。是的,少年军官的身份正是旅居赛灵斯的不死者军团长夏普,不过他进酒馆之后的自我介绍和真实情况完全不同。
“在下拿破仑·史塔克。”开讲前,夏普那么说。
他为酒馆里的众人讲了一个遥远东方的故事,这个故事,他在鹰岭时已讲过好几遍了。那是一个王权衰落,乱世激荡的年代,一位游牧部落的王子和一位年轻的帝国士兵成为了至交好友,为了伟大事业并肩作战,最后却反目成仇,南北称王,隔海对峙,各自迎来了悲壮的终焉。
同一桌的另一侧,瑞卡瓦脸色阴沉,一口接一口地灌着酒。戈弗雷意外地盯着他看了好久,问:“同……大人,你不是不喜欢喝酒么?”
“是的。”瑞卡瓦回。
“那你为何……”
“虽然酒的味道不好,但是它的效果还是有点用的。”瑞卡瓦打断道。
“大人是说喝醉以后的感觉么?”
“差不多吧。”
“……我一直以为,大人是个宁可清醒地面对痛苦,也不愿靠麻醉自欺的人呢。”
闻言,瑞卡瓦握着酒杯的手一僵,竟是瞬间没了半点喝酒的兴致。
“……却说行刑之日终至,刑场内外皆是下唐艮第公国的军士,甲光映日,围如铁壁,公爵汉厥克娄米特愤怒蛮族部落的背叛,誓杀格林桑之王子达斯特之心,可见一斑。却见外德内斯孤身一人携十二把长刀,跃马冲入,仿佛狂狮猛虎昂然怒吼,达斯特,我来救你了!”说到这,夏普喝了口酒,平复着一下剧烈跳动的心脏。一位大汉正听到兴处,迫不及待地问:“然后呢!然后呢!救出来了么?”
“别急别急,我歇会。”夏普笑道,“虽说只是动动嘴皮子,可我也蛮辛苦的啊,讲得口干舌燥的,酒钱还得自己出。”
“老板,这位军爷的酒钱我包了!”一位富商模样的人说。
“不必了,结账。”夏普感谢的话还没说出口,却听瑞卡瓦忽然喊了一声,抬手又落把一枚布洛德凯撒金币拍在桌上,拽过夏普便走。
“唉唉唉,干嘛啊!我还没讲完呢!”夏普踉踉跄跄地给瑞卡瓦拖着往外移,语气有些慌乱。
“别讲了,陪我回去睡觉,拿破仑。”瑞卡瓦说。
在酒馆内一阵激烈的抗议声中,一行人出了门,上马回府。
回去的路上,夏普闷得烦了,便问瑞卡瓦:“我讲的故事,你觉得如何?”
“……外德内斯和我们蛮像的,他应该可以成就一番功业的吧。”瑞卡瓦想了想说,夏普的故事只说了一部分,他也不知道故事会如何发展,只好推测,“可我觉得,他的下场不会很好,他和达斯特,更像必将反目成仇之人。”
瑞卡瓦的府邸里空闲的房间还是蛮多的,回府后他立刻收拾出一间给阿提亚,夏普旁观了一阵,有些怀疑地问:“那么……我的呢?”
“你住我屋。”瑞卡瓦忙着把从柜子中翻出的被子摊在床上,答时头也不回。
“我住你屋,你住哪里?”
“我也住我屋啊。”
夏普一阵恶寒,强自镇定地斜眼瞥着瑞卡瓦,警惕地说:“意义何在?”
“有很多事想和你聊聊。”
“……行吧。”
整理完后两人便去客厅休息了,戈弗雷紧接着也要离开,可是阿提亚却鬼使神差地叫住了他,在他疑惑的目光中,阿提亚问:“你对同男爵很忠诚吧?”
“那是自然。”
“对赛灵斯伯国呢?”
“一样。”
“对布洛德帝国呢?”
“……也是一样。”
“假如有朝一日三者互相为敌,你站哪边?”
戈弗雷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他怀疑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东方军官,过了很长时间才回:“三者岂会为敌?”
“你觉得不会么?”
“当然不会。”
“你说的话你自己信么?”
“……”
“到底站哪里?”
“我是贝伦卡恩堡的同骑士,我的效忠对象是同男爵。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领主的领主不是我的领主,我又何必要拘泥于这种问题。”
“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有那么一天,赛灵斯伯国剥夺了瑞卡瓦的头衔,瑞卡瓦又揭竿而起了,到那时,你站哪边?”
“你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我一直知道军团长是个叛逆的人。”阿提亚顿了顿,“但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他的叛逆远比我想象的要厉害,他和同男爵站到一块,总给我一种下一秒就要发动兵变的感觉。我的自由与力量都是军团长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