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什么好拜访的么?”
“有。”
“……哦,是么。”屋内的人忽然自嘲般地笑了笑,“你想找的人,已经死了。”
“我想找的是你。”
“……哦?”
“安娜的丈夫。”
良久,屋内没人说话,只有一阵令人听了心烦的木棍在石头上摩擦的声音,接着,门开了。
门缝里的房间很阴暗,断了右腿的消瘦男子拄着拐杖艰难地维持着平衡,把门缓缓拉开,借着泄进屋内的细微阳光,瑞卡瓦看清了男子的长相,他确实是一位英俊的男子,贫困与痛苦没有摧垮他的身心,他的神情颓废忧郁,但还有那么一丝生命的光彩。他的衣服很干净,和屋内的环境一样,很难想象是一个刚刚失去妻子的丈夫的家。
“你是?”男子上下打量着瑞卡瓦,问。
“帮你报仇的人。”
第二百七十一章 挑战,朽慢对血族
男子没有答话,他侧身为瑞卡瓦让开路,指了指一张木椅示意瑞卡瓦落座,瑞卡瓦也不推辞,径直走到椅边坐下。
随后,男子艰难地挪动拐杖,一步一步走回了床边坐下,说:“听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甚至斯洛维夫语都是才学不久的?”
“不错,我是赛灵斯人,母语是巴兹特语,不过我的向导两种语言都会,如果难以表达的意思,我会让他翻译。”
瑞卡瓦话音刚落,拴好马的带路者进了屋,却立刻给叫住了,瑞卡瓦说:“停一下,你站在门口便好,替我看着马不要给人偷走了,顺便为我翻译一下,我帮你找张椅子。”
“好吧。”带路者说。
很快,瑞卡瓦拿过一张椅子放到门边让他坐下,回了位。目光重新回到男子身上后,他发现男子正在床边的柜子里翻找什么,过了一会儿,男子从中翻出一个看上去很眼熟的小巧钱袋递给了瑞卡瓦:“这袋钱币应该是你的吧?”
“是的……我在出城袭击狼人前托人把它转交给你妻子。”
“她让我还给你。”
“……为何,你们比我更需要它不是么?何况当时我生死不知。”
“因为这是你的东西,她不能收。”
“……原本她可以用这些钱交代血税,那样她也不必遭此厄运了。”
“其实即便不用你的馈赠,我们也可以交得上代血税,最多日子难过些,可是她不愿意,宁可贡血也不想让生活再困顿下去,谁想……”
“她……是个贤惠的妻子啊。”
“是啊。”
瑞卡瓦和男子对视了一会儿,忽然一同露出了苦涩的笑容,今日的世道,居然连一个出卖肉体的陪酒女都能当得“贤妻”的称呼了。荒诞否?讽刺否?可笑否?他们究竟是在一个怎样的时代挣扎求存啊!
“都是我的错,只为一时血气,先让她陷入潦倒,又让她沦落风尘,最后连命都保不住,而且还是以化作干尸这种痛苦耻辱的方式死去。”男子苦笑着说。
“世事多艰,你也无可奈何……其实,她的死可能与我有关,我在出城前打伤了教团的人,我怀疑……他们可能是为了报复我才……”
“应该不至于。”男子打断了他的话,“教团再堕落也不至于用虐杀仇人露水情人的方式报复。虽然常行蛮横残暴之事,可他们……到底是德高望重的……团体啊。”
“……是嘛,反正对我而言,无论她因何缘故死去,我都不会让杀人犯安稳的。”
“你想报复?”
“是的。”
男子眼中闪过一道微弱的光芒,但又随即黯去,他说:“如果我没有看错你只是个人类,你有何方法报复?”
“我当然有。”说着,瑞卡瓦脑海中鬼使神差地闪过了昆庭·韦德洛特身首分离的惨死之状,让吸血鬼一命偿一命之事,对他而言可不是第一次了。
“……你……有必要为了一个陪酒女做到这个地步吗?”
“她不是陪酒女,她是你的妻子。”
“可她不是你的妻子,对你而言,她只是个陪酒女。”
“……即使只是个陪酒女,我要为她出头,又有何不可。”
“为了区区一个陪酒女枉送了性命,你不怕死后成为他人耻笑的对象吗?”男子难以置信地望着瑞卡瓦,禁不住微微摇头,“该为她殉死的是我。”
“可你已经没有战斗的能力了,即便有,你也奈何不了教团的吸血鬼。”瑞卡瓦冷冷地说。
“……慎言啊。”
“仇敌不配称国族,血族的名号我也不愿用在他身上,吸血鬼一词,刚刚好。”说完,瑞卡瓦腾地站起,向门外走去。
同时,男子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然用左手一撑床沿,右手抓着拐杖往地上一顶,摇晃起身,似要追赶,口中问声微急:“你说我奈何不了国族,难道你能吗?”
“我当然能。”在门前,瑞卡瓦停下了脚步,回身望向男子,过了有一会儿,他才轻叹一声,说,“论年纪,我得喊你一声大哥……大哥,我有一事想问,你的亡妻……可曾提过我?”
“……提过,她说她遇到了一位年轻的异邦同男爵,是个好人,温柔又善良,有趣的是,他还是个可爱的孩子。”
“孩子……温柔……”瑞卡瓦恍然若失地念了念逝去之人评价他的词语,忽然自嘲地笑了起来,转身离去,“一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也配称温柔吗?”
一段时间后,水银塔要塞血城,执政官府邸,又是一场宴会正在进行。露普联邦三府、水银塔要塞执政官、水银雾教团的代表们还有约西亚、奥格塔维娅正悠闲地站在府邸一层中央的宽大楼梯前聊天。
当然,既然约西亚和水银雾教团、露普联邦北府和东、西两府两对冤家都在,空气中自然是少不了火药味,尽管如此,府中还是洋溢着祥和欢乐之气。最新的消息是潘德诺亚王国和露普联邦已经开始议和,和平即将到来。
忽然,一个杀气腾腾的凌厉身影穿过大门,突兀地刺入了热闹温暖的宴会中,直奔众人去了。身影去往的方向,盛装约西亚正挽着阿芙萝拉诡异地笑着和水银雾教团骑士长奥兰铎·红斩堡互相说怪话,阿芙萝拉一侧,一袭冷冽黑裙的柳德米拉·露西亚亦挤和约西亚相似的笑容向对面的年轻男子冷嘲热讽,她宛如北地霜雪般洁白的颈后,长长的酒红马尾辫微微摇晃,约西亚一侧,略施粉黛的奥格塔维娅低眉顺目,不知在想些什么,她的身旁,身穿装饰繁复的纯黑礼服的陌生年轻男子冷笑着别过脸,显然对柳德米拉的话不屑一顾。
“咦,那个人有点眼熟,是不是在拉蒂亚城外的时候和你在一块儿的那个?”注意到了正在飞快靠近的不速之客,柳德米拉疑惑了眯了眯眼睛,好像想到了什么,便问奥格塔维娅。
“呵呵,别找借口开溜啊,继续说笑话啊。”年轻男子嘲讽地说。
“滚啊,和你又没关系。”
奥格塔维娅看了看门的方向,眼神微变,又望向柳德米拉,说:“是的,那时他是我的近卫队长,现在他是我国的一位同男爵。”
“哇,这厮加官晋爵得好快啊!”惊讶的表情毫不淑女、略显夸张地出现在柳德米拉的脸上。
说话间,不速之客已停在了众人身边,恭敬行礼:“诸位大人好。”
“瑞卡瓦,你总算到了,你之前不是说想要见露普联邦的北府么,他已经站在你面前了,来来来,我为你引见。”约西亚看到瑞卡瓦,微微一笑,说。
“谢大人好心,但我今日无暇拜会北府大人。”说着,在安纳托利·艾斯沃德奇怪的微妙目光中,瑞卡瓦转身正对奥兰铎·红斩堡,冷冷地看着他,慨然道,“骑士长大人,败于朽慢之手,靠虐杀和他有过一夜情缘的妓女报复,对得起国族的体面么?”
第二百七十二章 何人枉送性命
奥兰铎·红斩堡在狼人围攻水银塔要塞前的军议里给瑞卡瓦当着众人之面打成重伤,名声扫地,现在身体才痊愈不久,见到瑞卡瓦到了,本已脸色不善,听到瑞卡瓦对骑士声誉杀伤力极大的控诉,顿时怒不可遏,他的脸仿佛变成了一尊狮子咆哮的石雕,坚硬凶狠,语声愤恨:“朽慢,休得胡言!我虽一时分心败在你的偷袭之下,可何曾杀过和你有染的妓女!况且此地乃是豪门名流宴饮之处,把风月之事拿到台面上说,适合吗?”
他说话的同时,震惊于瑞卡瓦话中庞大信息量的众人皆转过头诧异地观察两人,只有水银雾教团的成员们微微色变。然而其他人的表情也不尽相同,约西亚和阿芙萝拉面色一沉,柳德米拉和安纳托利凝眉敛目,眼神中颇有玩味之意,执政官茫然事外,手足无措,奥格塔维娅难以置信,瞳光闪动。
“生死乃关天之大事,顾不得名流不名流的。你们教团以贡血为名,骗走了我的故人还吸成干尸,是毋庸置疑的,人证要多少便有多少。”瑞卡瓦冷冷地说。
奥兰铎的怒容松了些,略带讥笑地说:“呵呵,贡血,我还当是何事。嘛,确实有那么几个人在贡血之时不幸地遇到了吸血者没控制住的情况,这种事在以往也是常有的,而且他们不过是外城朽慢,死了便死了,有何大不了的。你凭什么以此攻讦于我,败坏教团的名誉?”
“好一个常有之事!汝辈暗中报复的套路,我又不是不懂。我且问你,既然你以为你的行为合理合法,那么把吸杀她的教士是哪位告诉我,想必你不会拒绝吧?”
“好啊,你先报上那个妓女的名字。但是啊,即使我告诉你了,你又能如何?”
“当然是和他讨论一下何为‘公道’。”
“呵呵,蚍蜉撼树,不自量力!”奥兰铎忍俊不禁,居然笑出了声。
“谁是蚍蜉,早晚有个分晓,你且先把人告诉我,不然,我可要找你寻公道了。”说完,瑞卡瓦紧了紧腰际的剑柄,先前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凶器的奥兰铎大惊,宴会是不允许带武器的,瑞卡瓦是如何把剑带进府邸的?此时此刻,整个府邸一层只有瑞卡瓦手中有剑,再加上他先前施展于军议中打伤奥兰铎的怪异秘术,要想血溅五步,只是等闲。
奥兰铎微退半步,怒喝:“大胆,竟敢带剑入府,你不要命了吗!”
“快说!”
“……你先把名字给我。”
“吾之故人,名为安娜。”
“呵呵,真是普通的名字。”心神不宁的奥兰铎扭头看向其他教团成员,问,“你们谁在上次贡血时听过这个名字的吗?”
教士们闻言或面面相觑,或抚颚细思,良久没有反应,直到奥兰铎不动声色地眨了眨左眼,顿有一位身穿教团袍服、年轻俊秀的栗发男子从容地微笑着上前一步:“想起来了,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一时不慎咬杀的朽慢女子,名字正是安娜。”
“很好。在下赛灵斯伯国贝伦卡恩堡同男爵瑞卡瓦,郑重向您发起挑战。”瑞卡瓦板着冷峻的面孔向对方微微欠身,左手挥上,轻贴于右肩,说。
此言一出,近至周围的人,远至围上来的旁观者,几乎满堂皆惊。以朽慢之身挑战身负异能的血族,简直是闻所未闻的滑稽之事,不说布洛德建国之后,便是在诺玛尚未倾颓之时都没有记载。更何况,他挑战的对象还是专门研究魔法的教团的成员!
“……为了区区一个妓女枉送了一员同男爵的性命,你不怕成为世人的笑柄吗?”男子愣了愣,忽而意味深长地一笑。
瑞卡瓦的脸色坚定如石,一丝未动:“会为了区区一个妓女枉送性命的,不是我一个小小的朽慢同男爵,而是你,一位出身堂堂世家、跻身显赫教团的国族神职者!”
“……要是我的不答应呢?”
“呵呵,堂堂国族,岂会甘受天下人耻笑,拒绝一介朽慢同骑士的挑战。即便你真是一个欺软怕硬、胆小如鼠的废物,我也不会让你苟且偷生的。”
男子看到,瑞卡瓦的手纹丝不动地箍在剑柄上,只要他想,随时可以拔剑出鞘,斩向男子的躯体。
奥兰铎见状立刻义正言辞地向旁边露普联邦的高官显贵们告状:“诸位大人,此贼身为一介朽慢,居然妄图挑战国族,还偷带剑入府,胁迫神职人员,罪大恶极,请下令诛杀此獠!”
执政官听了他的话,正犹豫要不要下令卫兵拿人的时候,约西亚忽然一本正经地说:“他哪有偷带剑,明明是光明正大地走进来的,应该是不知道有此规矩,而且守卫没看到吧。”
“哇哇哇,帮一夜情的女孩子出头,以劣种之身挑战远强于己的神族,好浪漫啊,我是在看民间的骑士小说吗!”柳德米拉不知哪里犯了病,忽然一脸纯真地捧着脸,装出一副少女思春状,虽然演技之烂令人咋舌,但也有种特别的凌厉风情。
紧接着,安纳托利故作不悦道:“朽慢?骑士长,你的话我为何听了那么刺耳呢?冤有头,债有主,同男爵与你的手下想要以莉莉丝的意志裁决两人间的过节,有何不可?他的挑战,我许了。”
奥兰铎一时哑然,约西亚见状得意地对他抬了抬嘴角。等到他移开视线,奥兰铎的目中忽然划过一道狡黠的光。
“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男子的脸上依然挂着从容不迫的笑容,“水银雾教团骑士,王尔德·切策罗浮,接受你的挑战。”
“何时?”瑞卡瓦说。
“你定吧。”
“好,我觉得……”
“明日吧。”约西亚忽然打断了他的话。
决定既已定下,瑞卡瓦也无意多坚持,便向众人道歉了一番,退走了。
……
下午,赛灵斯的大帐里,瑞卡瓦眼花缭乱地看着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往里搬装备,惊讶地大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符文盾,符文甲,符文枪,符文箭……哎呀哎呀,你知道我为了帮你及时搞满一套好用的装备有多难吗?”坐在瑞卡瓦对面的主座上的约西亚禁不住叹了口气,“哪怕锦衣华服和香车宝马都不比它贵,大出血啊!”
“实在是太感谢大人的关照了!”瑞卡瓦忍不住站起身,对约西亚郑重一躬,“大人的恩情,在下万死不辞。”
“没事没事,你是我的手下,我必须罩着你。”
“大人……我非要用那么豪华的装备上阵吗?”
“当然,对面可是魔法大师,岂会好对付。我为你挑选的装备上都有破法符文,可以削弱触碰到的对手法术的效果,你是人类,用它们正好。”
“……这样不算犯规吗?”
“不算,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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