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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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 第4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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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和一个年轻生员计较?至于这人犯的身份,那边是真的,这边自然就是假的。还请带回去好生审问,看看是谁在幕后主使,让他竟然敢虚陈身份胡编乱造!今儿个在场的人这么多,传扬出去名声可不好听。”

张越这么一上来,刘观哪里不知道自己的计策已经为人洞穿,气怒之下,眼睛越发眯成了一条缝。只刚刚那少年尚且不惧他的逼视,这一招对张越更是没作用。因此彼此对视了一会,他便阴恻恻地笑了一声:“多承张府丞提醒。来人,收兵,押上这家伙去刑部!”

这时候,被刚刚这连番事件弄得呆若木鸡的五城兵马司官兵方才醒悟了过来,慌忙把那个五花大绑的人推搡了出去。和刚刚下楼时的动静相比,那人眼下却成了哑巴似的一声不吭。须臾,那些腰佩钢刀的军士就如同潮水一般退得干干净净,而最后出去的刘观盯着张越看了一会,又扫一眼那犹自不服气的少年,淡淡地撂下了一句话。

“张府丞少年得志,所以惺惺相惜,对于这等狂妄小子也如此维护,可你不要忘了,今时不是往日!”

张越却笑容可掬地躬了躬身:“多谢刘大人好意提醒。今时确实不是往日,只下官从来就是走的一条道,从来不曾脚踏两只船,自然问心无愧!”

大步离去的刘观脚下一滞,但随即便加快脚步出了门。等出了这座太平楼,他不禁转头打量了一眼那光鲜的招牌,这才冷笑一声拂袖而去。门口的小伙计瞧着大队人马陆续离去,等到全都不见影子了,这才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向掌柜报信。那掌柜见不少刚刚喝过彩的人起身要走,忽地灵机一动,四下里团团做了个揖。

“各位客人放心,官府的人已经都走了!既然正主儿已经落网,此事和咱们无关,今儿个是让大伙儿受惊了!不过各位不必担心,小店乃是黔宁王府沐家底下的产业,官府没事情也不能随便来骚扰。今儿个我代敝东做主,大伙儿的饭钱酒钱一概全免!”

这一下众多宾客顿时高兴了起来,哪怕是起身要走的也都重新落座,上上下下更是传来了无数吆五喝六觥筹交错的声音。张越此时已走到那少年跟前,正要开口发问,却不料说完话的掌柜一溜小跑地奔了过来,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张大人。情知是刚刚刘观一口一个张府丞露了自己的底,他便微微点了点头,三言两语打发走了这个诚惶诚恐的掌柜,又转过身来。

那少年刚刚在刘观面前说话掷地有声胆气十足,这会儿人走了,他那股气势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见张越盯着自己看,他更是有些讪讪的。

“年纪轻轻,你这胆子倒是不小!”张越笑呵呵地打量了他一番,这才问道,“听你刚刚说话的口气,是苏州人士,还是生员?”

“学生苏州府吴县人士徐珵,拜见张大人。”自报家门行了礼之后,徐珵偷眼瞧看,见张越的脸色仿佛有些古怪,他误以为张越之前从那些人那儿听说过自己的名字,忙解释道,“并非学生有意不上门拜见,而是因为得到了苏州府的消息,心里不痛快,故而才不敢登门。”

听着这一口一个学生,原本就心中古怪的张越更是好笑。自打听陈夫子和族学那些学生提到徐珵之后,他倒是想瞧瞧这日后改名叫徐有贞的徐珵究竟是什么人,只可惜某人一直没来,他也就把这事情丢到了脑后,想不到今日竟然有此巧遇。

“怪道我想你这名字耳熟,原来你就是陈夫子口中的徐珵。你前些日子还在江西,怎会知道苏州府的事?”

徐珵连忙指了指同座的其他几人道:“这都是我在府学中的同窗好友,他们不忿骆知府以一己之力让吴中之地大治,到头来却没有好下场,故而都到了南京来,这才遇上了我。”

张越这才扫了一眼刚刚和徐珵一同行礼的同座几人,问了众人名姓来历,见果然是吴中士子,他不禁心中沉吟,随即又说了几句勉励提醒的话,就转身出了门去。离开太平楼还没走多远,他就听见身后有叫唤声,一回头便看见徐珵和几个同窗追了上来。

气喘吁吁地追上张越,徐珵便长揖问道:“大人刚刚仿佛有未尽之言?”

尽管已经确定这便是那个一手主导了夺门之变的徐珵,但真的面对这种打蛇随棍上的机敏,张越却也生不出什么恶感来,当即摇摇头道:“你今日之举虽然看似胆气十足,其实却着实莽撞。须知刘大人掌都察院,纵使部阁大臣亦忌他三分,更何况是你一介生员?纵使他不因此罪你,而是迁怒于那位骆知府,那又如何?民间万言书毕竟是犯禁的事,就算闹到了朝廷,恐怕还是害了骆知府。”

看到几个同窗一瞬间面色惶惶,徐珵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那会儿一时义愤逞口舌之快,怎么就忘了这一点?

第十四卷 定乾坤 第034章 英雄和奸雄的克星

新君即位,原本署理兵部的工部尚书李庆加太子少保,改任兵部尚书,而赵羾却迁南京刑部尚书,这一上一下自然是好比天壤之别。尽管如今太子南下祭孝陵,又有消息说皇帝仿佛是打算重新把都城迁回南京,但这依旧没能打消他心头的郁闷。要知道,即便皇帝回来,六部五府的大臣也一定是跟着他一块回来,到了那时,他这刑部尚书的位子恐怕还得挪让给别人,反倒是如今南京诸部尚书中以他资历最老,他说一句还算一句。

只不过,谁能想到闭门衙中坐,怪事天上来?这好端端的,竟然有人绑了那个久捕无获的唐千送到了刑部。他最初还生怕是有人冒领功,待到几个锦衣卫的老人指认之后,他再无疑惑,立刻吩咐人下狱,又让人去报刘观。这一番事情做完,他起初还觉得松了一口大气,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待到最后,他只觉得这事情蹊跷古怪到了极点。

“刘大人回来了!”

赵羾在京城时和刘观多次交道,深知其人秉性,因此见那人满面春风地进门,他反而心头咯噔一下。于是,彼此坐下寒暄交谈了几句,刘观说是要把人带回去审问,多了个心眼的他便不敢轻易答应,只搪塞说已经去禀告了太子。然而,刘观刚刚在太平楼受挫,哪里肯在这里松口,当即祭出了钦差这个杀手锏。末了,无可奈何的赵羾不得不放了人。虽说阻不了此事,多长了一个心眼的他却吩咐几个心腹分别往各家勋贵家里透个风声。

而出了太平楼的张越被这么几个吴中士子堵住,见他们全都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他便索性摆起前辈的架子一个个教训了一番,等觉得他们都老实了,他这才吩咐众人换一家邻近黔宁王府的客栈,这些天不要再往外头胡乱走动,或是有什么过激举动,又嘱咐了两句。

“前时我陪内子回乡省亲,曾经路过苏州府,那些事情也都听说了。倘若骆知府真如你们和民间所说,我会让人想想办法。总之一句话,你们是生员,凡事多动动脑子,别把自己和别人的前程一道搭进去。有的时候,太过急切冒进绝不是好事。”

见几个人道谢不迭,又结伴一同离去,张越不禁露出了笑容。这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胡七便上前一步,轻轻叹了一口气:“看这样子,苏州那一趟我也不用去了。”

张越回头看了看跟在不远处的牛敢和张布,见那头倔牛正自顾自地和张布说话,仿佛压根不记得今日在刘观眼皮子底下逞了一把英雄,便摇了摇头:“不用去了。不用煽风点火,如今整个苏州府就已经是群情激奋。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清廉和贪恣,能干和无能,他们并不是不清楚。只不过,那个骆知府能赢得百姓和士子两边的交口称赞,确实是难能。”

胡七一面听一面点头,突然低声问道:“只是我不明白,少爷为什么要劝阻了他们?儒生士子乃是朝廷最重视的,只要他们一闹,都察院必定名声扫地!横竖江南这些御史就没几个过硬的,从上到下全都撸了岂不是更好?皇上新君登基,对于士林风评必定是最在意的。”

“倘若在意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皇上会几乎活活打死李时勉?会差点杀了舒仲成?会在这种时候派了刘观查案子,而不是直截了当杀了刘俊?”张越一连三个反问,问得胡七哑口无言,这才冷笑道,“风评这种东西是双刃剑,我今日若是挑唆徐珵他们几个去闹事,就是将把柄送到刘观手上。他今天受了挫,必定要有所回击,如今肯定是回去提审唐千,再做些其他文章。既然如此,我也得和京城那边联络联络。”

“少爷说得是。”

“今天是袁大人手段高,但不是每次都能像这样逢凶化吉。我之前说的那句话你也听到了,走一条道的人总比脚踏两只船的人更值得信赖。不管皇上是出于什么心思用的刘观,但那是他在当太子时就申斥过的人,决不会全心全意信任。我参奏他固然不行,但我在京中还有大堂伯,还有岳父和杨阁老,刘观他没法一手遮天。对了,既然我刚刚已经对人说了你是小夏荐给我的幕僚,你这些天就跟着我吧。”

午后,张越带着众人回到应天府衙,立刻就有皂隶上前说府尹章旭寻了他好一会儿,甚至还派人到应天府学去找。于是,他当即打发了胡七等人回官房等候,自己匆匆去见章旭。才一打照面,这位素来沉稳的应天府尹就疾步走上前来。

“张老弟到哪里去了,让我一通好找!刚刚太子殿下传命下来,除了南京五府六部的诸位大臣之外,要再添几个陪祀官,你我都在其中。因是数日之后就祭陵,咱们得随同前往朝天宫习礼仪,同时还得在那儿斋戒,这几天衙门事务只能交给其他人了。”

此次朱瞻基到南京随同文武众多,祭祀孝陵的队伍本就是浩浩荡荡,因此张越怎么也想不到天上会砸下来这么一桩麻烦事。陪祀官历来是文官五品以上,武官四品以上,他的品级倒是正好处在其中,可真正论起来,此次奉旨陪侍朱瞻基行礼的文官不是部院大臣就是翰林官,章旭加进去还可以说是管辖应天府的正印官,他一个府丞凑这热闹算怎么回事?

不愿归不愿,但这种事情既然是太子之命,没有推脱的余地,因此张越便应了下来,又差人回家去打点祭服和其他东西,然后又回到书房匆匆准备写往北京的信。好容易把写给张辅、杜桢和杨士奇的信全都写好,他一股脑儿都撂给了胡七,然后就吩咐道:“我在朝天宫也不知道要耽搁多久,那里联络不便,所以有什么事你自己斟酌,若是紧急,就去找少奶奶商量,若是还不能决再去找袁大人。轻易不要惊动他,如今他被人盯得太紧。”

胡七答应一声,收好了所有的信函,听到最后一句话,他就笑道:“少爷大概忘了,刘观虽说是钦差大臣,但祭陵这样的大事,他这个都察院都御史怎么能不去?他少不得也要在朝天宫中关上个十天八天,外头不过是些党羽喽罗。有沐家徐家等那么多人盯着,出不了事。”

张越这才想到还有这一茬,不禁哑然失笑,点点头就吩咐胡七出去办事,又唤来牛敢和张布,让他们这些天不必跟着,只安心看家护院。及至傍晚杜绾派人把打点好的行装衣物等等都送了过来,他正准备和章旭一同前往朝天宫,彭十三却忽然找了来。

“黔宁王府那边出事了。”

短短一句话让张越愣了神。从前的三位南京操兵守备变成了沐昕这个驸马都尉加上郑和王景弘两个太监,他轻轻巧巧搭上了这两头,可以说是比成国公朱勇和襄城伯李隆在时更加便利,如今这当口,还会出什么事?瞧了一眼外头正准备上车的章旭,他的眉头拧在了一起。

“原本是沐家的家务事,但事涉之前的常宁公主,也就成了国事。那位驸马爷家里的一个侍妾不知道哪门子失心疯,四下里嚷嚷当初沐驸马虐待公主……咳,反正最后他一怒之下把人活活用大板子打死了。如今消息应该已经传出去了,不管是真是假,在这当口,恐怕沐驸马没什么好果子吃。”

这种突如其来的事大大出乎张越的意料,但是,想到沐昕之前给幺子庆生时的那副做派阵仗,张越只得深深叹了一口气。尚了公主还姬妾成群,公主死后照旧宠眷不衰的,这大概也就只有开国的这些个功臣子弟。沐昕的老子沐英是黔宁王,兄长沐晟是黔国公,自己是驸马,这骨子里的骄横傲慢怎么都褪不去,眼下暴怒杀人也并不奇怪。

可是,那个闹出事情的侍妾却着实可疑,而且偏偏是在这种时候!

事出突然,张越也没时间多想,微一沉吟就对彭十三说:“这样,此事你回去对绾妹详细说一说,让她多盯着,若是有事就由她拿主意。若是事情真的不可收拾,让她给大伯娘写信提一提……唔,算了,这种事不要拿去惊动他们……实在不行设法去和郑公公通个气吧!”

彭十三也知道仓促之下只能如此,因此和张越又商量了几句就匆匆离去。由于心里头突然压了这么一件事,张越出门登上马车时难免有些心不在焉,直到章旭开口相问,他这才惊醒了过来。因调任南京这些时日,他和章旭相处得还算融洽,此时索性也不隐瞒,原原本本把事情始末说了一遍,又苦笑着一摊手道:“我就想不明白,为何什么事情都挤在一块来了!”

“沐府居然出了这样的事……”

虽说如今最得信赖最有权势的勋贵大多去了北京,但南京仍然是权贵云集之地,章旭这个应天府尹着实不好当,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也觉得难为。思来想去不得要领,他也懒得再去想这么多,只摇摇头道:“这是沐府的家事,了不起也就是天子的家务事,毕竟常宁公主也去世那么多年了。这话当初就传过,可先帝都没在意,如今皇上更不会因此疏了沐家。”

尽管这话说得刻薄,车上这两个人都知道这确实是至理。比起亲王,公主从来就不是什么要紧的——天子登基之后,前西宁侯宋琥娶的还是皇帝的同母妹妹安成公主,结果一样因弹劾丢爵,安成公主连求情都没用。而已故永平公主被追废为庶人,连个求情的人都没有。公主要说尊贵便是尊贵,要说无足轻重,那就是无足轻重。

南京朝天宫相传最初为吴王夫差所筑,历经晋唐宋元,到了明初又再作修缮,乃是金陵地面最富盛名的道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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