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绩直起身子,声音清朗,刚才老态龙钟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
好嘛,这才多会,您这个病倒是好得快?
不过李弘此来还要求着人家,惹急了就不好了,何况既然李绩已经给了台阶,也说了前厅详谈,李弘也就坡下驴,不揪着不放了。
“哎呀,李师也要注意身体呀,既然这样,程武就不必去了,话说孤也好久没有见过李师了,那李师先请?”
李绩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离开演武场去了前厅,路过李敬业的时候,看着李敬业一副被惊呆了的样子,没好气的说。
“还愣着干嘛,跟着过来!”
可怜的李敬业刚刚被李弘的身份吓呆了。
虽说自家爷爷乃是朝中重臣,可李敬业出生的时候,李绩已经不大管朝堂之事了,连带着李敬业也只是挂了个千牛备身的闲差,平日里也不大掺合朝堂之事。
只在一些大型的典仪之上见过李弘,可一来那时候离得远,二来李弘今日没有穿那身厚重的太子朝服,是以李敬业并没认出李弘来。
这才刚刚清醒过来,李敬业又被这一老一少的下限弄蒙了,听见自家爷爷生气的声音,才连忙跟了上去。
第二十六章:李弘的狐狸尾巴
英国公府的前厅和演武场离得并不远,是以李弘一行人没费什么工夫就回到了前厅。
只是这一路上,虽然李绩在前面,可李弘还是趁李绩不注意对李敬业挤眉弄眼道。
“说了不会让你挨打的,你可欠我一份人情哦!”
一听这话,李敬业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是救他吗?李敬业就算再笨,也知道自己被李弘利用了。
李敬业乃是正房嫡出,又是李绩的后辈中最优秀的,是以李绩对于朝局动向,常常会考校李敬业,所以李敬业自然知道李弘此来的目的。
而李绩前几天才与李敬业谈论过此事,当时李绩还说这摊子事能不掺和就不掺和,最近要躲着太子,没想到转眼之间,太子殿下就被自己给领家来了。
倘若李弘是正大光明的投了名刺进来,那么李绩就可以大开中门,客客气气的把李弘迎进来,然后二人大大方方的商谈。
可若是如此,便等于是走了官方程序,一切都摆在了明处,天知道要是公事公办这事就拖到什么时候了,对于官僚机构的运转速度李弘可是深有体会。
何况李弘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虽然李治的旨意已然明发天下,重立东宫六率之事已是势不可挡。
可这并不代表某些人不会在暗地里动手脚,这些日子张文瓘在盯皇城遇刺一案,而戴至德则在推行东宫六率之事。
就在前些日子,戴至德从政事堂传来消息,说是刘仁轨那个老家伙主动揽下了兵员一事,当时李弘就觉得不对,遣程武到了营地探看。
没想到刘仁轨是跟他作对到底了,那些兵员说是禁军精锐,可实际上都是些当了好几年兵的老兵油子,最是难以管教,管你是什么太子,惹急了他们,聚众抗令也不是没有的事。
何况军中一向只看拳头,李弘又不善武事,恐怕难以驯服他们。
所以若是李弘真的贸贸然去训练东宫六率,怕是要弄个灰头土脸,这次他到英国公府,不仅是想取得李绩在东宫六率一事上的支持,还想着从李绩这里挖几个得力的将领替他好好管教管教那些老兵油子。
要知道,距离帝后回京已经不足两个月了,这些日子李弘闹出来这么多麻烦,李治和武后都没有狠狠的责罚他,若是等到帝后回京连这点成绩都拿不出来,那可就不是丢人那么简单了。
说不定会让李治对他这个太子的能力产生质疑,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把东宫六率建起来,最少在李治回京之时要有个样子,不能太过难看。
不过这怎么说倒是一个问题,李绩这个老狐狸明显是想要明哲保身,该怎么把他拉下水呢?李弘有点苦恼。
“不知太子殿下此来有何事啊?”
李绩理论上来说,算是李弘的老师,自然是要坐在上首,李弘坐在下首,至于李敬业那个倒霉的小子,只能乖乖的站在李绩的身后。
老头子慢悠悠的品了一口茶,说道。
你这是装傻呢?还是装傻呢?李弘暗自腹诽道。
“父皇的旨意想必早已到了英国公府,孤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今日过来,是想与李师商议一下东宫六率一事。”
既然李绩装傻,李弘就直接单刀直入。
“唔,兵者凶器,殿下要慎用啊!陛下的旨意只是让老臣酌情协理,不过老臣年迈,怕是帮不了殿下什么了。”
李绩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看起来是打定主意不想掺和这事了,不管怎么说,以他的地位,李弘就算是太子,也不敢把他怎么着。
“李师谦虚了,虽说这兵者乃是国之重器,可当用之时也不可不动啊,如今边境最近也不大太平,突厥人阿史德温傅叛我大唐,其单于下辖的二十四个州群起响应,一场大战怕是在所难免了。”
李弘却是不再揪着东宫六率不放,转而谈起了朝堂之事,语气平淡,不带丝毫烟火气。
端起茶杯品了一口,果不其然,一听李弘提起边境之事,李绩原本懒洋洋的身子立刻绷紧,浑浊的老眼也瞬间变得清明起来,冷声道。
“殿下是什么意思?”
“父皇刚刚下旨,命右卫大将军裴行俭任定襄道行军大总管,率三十万大军前往平叛,怕是这几日裴将军就该接到旨意了,不过这政事堂却是因此事起了争执……”
李弘缓缓说道。
李绩的一身兵法乃是承自军神李靖,而裴行俭也是却是苏定方的传人,李绩早年和苏定方乃是至交好友,算起来裴行俭算是李绩的半个弟子,李弘就不相信,李绩连裴行俭也不关心。
而此刻李绩也意识到了自己刚刚失态了,一双老眼盯着李弘,声音平静下来。
“哦?这会有何争执?”
看来是不相信喽?也是,平叛这么大的事,李治连圣旨都下了,能够出什么问题?
李弘现在倒是有些感谢自己有戴至德这么个老师了,能够提前知道政事堂之事,让他早做安排。
“父皇旨意已下,出兵一事自然是板上钉钉,可政事堂商议之时,刘相却提出,我大唐近些年连年天灾,户部已然余力不足,大军粮草怕是不大足够。”
“胡说八道!”
李绩气的一下子摔了手中的杯子,粮草乃是军队的命根子,连饭都吃不饱,怎么会有力气打仗,何况李绩本就是爱兵如子之人,克扣粮饷这种事是李绩最难以容忍的。
不过反应过来,李绩却又觉得有点奇怪,他虽说不大理会朝事,可也知道刘仁轨和裴行俭并无过节,怎会如此为难他?
该不会是李弘这个小子在骗他吧?李绩仔细的想了一下,若是以前的太子殿下,自然断无可能,可现在,李绩有点把不准了,冷静下来,平淡的问道,
“刘相和守约素无过节,想必是有其他的考虑吧?”
裴行俭,字守约,李绩说这话,明显是不相信李弘说的。
不过没关系,因为这回李弘是真的没有骗他,他说的可是句句实情,眼见李绩不相信自己,李弘继续开口道。
“李师可知道,刘相最近收了个得意门生,倒和裴将军有点关系,算是同出一家,唤作裴炎!”
第二十七章:功力高超的李大忽悠
怪不得,李绩一下子明白过来刘仁轨这么做的原因了。
他早知道裴炎这个人,现任户部侍郎,和裴行俭一样,出身河东裴氏。
可奇怪的是,虽说同出一家,可两人素来不和,特别是裴行俭去岁平定百济之后,裴炎便经常在暗地里给他使绊子。
若此事是裴炎搞的鬼,倒也不算稀奇。
想通了这一节,李绩倒也相信李弘没有骗他,只是不免有些不悦,冷笑道。
“殿下是打算以此来和老臣做交易?”
李绩的猜测也不是没有道理,虽说李治下了圣旨,可一应事务却是由政事堂负责,而他这些年不大理会朝事,虽说在军中的威望不低,可对政事堂的影响着实有限。
若是刘仁轨坚持如此,他怕是也没有太大的办法,而李弘不仅有老师戴至德在政事堂,据说门下侍郎郝处俊也和李弘私交不错,若是两位宰相一起反对此事,怕是真的能推翻刘仁轨的小算盘。
不过李绩不喜欢这种被人要挟的感觉,何况一国太子竟然以国家大事来做交易,不免让李绩心中有些失望。
不料李弘听见李绩的话,脸色却顿时沉了下来,正色冷声道。
“李师不必担心,孤来之前已经得到消息,戴师和郝相公极力反对此事,最后许相决定,大军出征的一应粮草照常补给。”
李弘自从来到英国公府,便一直笑意盈盈,即便是有所不悦,也仅止于语气平淡。
像如此这般甩脸色出来,还是首次,何况李绩岂会听不出来李弘话语中毫不掩饰的愤怒。
难道自己猜错了?李绩心中狐疑道。
“李师放心,无论何时,孤都不会拿国家大事来开玩笑,更不会用它和任何人做交易!”
李弘的声音掷地有声。
不过李绩却是仍有几分不信,淡淡的问道。
“那殿下又为何在老臣面前提起此事?”
不得不说,李绩的疑问不是没有道理,既然你不想拿这件事来跟我做交易,由何必在我面前提起来。
李弘缓缓起身,对李绩躬身一礼,道。
“李师稍安勿躁,孤此来确是因为东宫六率一事,希望李师能够给孤推荐几个得力的将领,可自从孤来到英国公府开始,李师便一直回避此事,孤知道,李师年纪大了,不愿再趟朝堂这趟浑水!”
虽说自己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可被人当面指出来,纵然是以李绩的厚脸皮,也忍不住有些尴尬。
可是李弘却没有理会李绩的些许尴尬,直起身子继续说道。
“李师乃是三朝元老,自高祖皇帝之时便为我大唐立下不世之功,对于大唐的朝局,应当看的比谁都清楚,如今我大唐看似太平盛世,可南有吐蕃虎视眈眈,西有突厥屡屡叛乱,东有高句丽反复无常,近些年又连年天灾,我大唐子民果真有奏报上描述的生活那么好吗?”
李弘有点激动,声音也变得不再平静,缓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边疆安宁,才是我大唐安宁的根本,可如今的局面李师看不出来吗?整个政事堂中只有刘相出身武将,尚且工于权谋,不思边境之安,而武臣之中虽有裴行俭等几位将军镇守,可李师一把年纪仍旧是军中第一人……”
“太子殿下慎言!”
虽然不得不承认李弘说的都是实话,可眼见李弘越来越激动,什么话都敢往外说,李绩急忙打断了他。
刘仁轨就算是像李弘说的那么不堪,可好歹也是宰相之尊,这样的话却不能从李弘这个太子的嘴里说出来,何况眼下李绩虽说是军方第一人,可这却是心照不宣之事,说出来就犯了忌讳。
李弘平静下来,也发觉自己的话有所不妥,但既然已经说到了这里,索性就痛痛快快的说了吧!
归正以李绩这么多年的经营,不至于连和自己的密谈内容都泄露出去。
李弘缓了缓,语气恢复了平静。
“军方的情况,如今已是青黄不接,一干大将或者年迈,或者已然逝去,青年将领中并无特别优秀者,却也是事实,以至于连大军出征的粮草都有人敢打主意,今日孤提起裴将军之事,只是想告诉李师……”
说道关键处,李弘忽然停了下来,似是在考虑措辞,良久方才一字一句的艰难说道。
“军方,沉寂的太久了!纵使是利剑,也需要打磨,才不会生锈!”
说完,李弘又缓缓坐下,静静的看着李绩。
李绩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分,李弘说的没错,现在他活着,没有人敢对军方动手,可若是有一日,自己也和那些老伙计一样,去见了先帝,那军方可就真的没有人能够扛得起大旗了。
到时候,军方没有人能够站出来,政事堂又大多数都是文臣,军方的没落已经是可以预见的事了。
自己以前不是不知道这些情况,可李绩一直不愿意去想,他老了,不想再折腾了,他怕自己在最后的这几年,一世英名丧尽,连一个安稳的晚年都没有。
可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步,自己真的有脸面去见地下的那群老兄弟吗?
若是到时边境烽火再起,却无人可用,自己又如何去见将朝局托付给自己的先帝?
自己何时变得如此畏首畏尾,想起自己少年之时,一杆缨枪纵横沙场,无人可敌,李绩浑浊的老眼忽然射出一道锐利的光芒。
“看来,老臣这把老骨头是时候活动活动了,没想到老虎不吃人,倒有人敢来拔牙了!”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李弘心中一阵欣喜,他费尽力气的准备了这么久,倒了这么多的干货,就是为了让李绩重新开始支持军方。
因为只要李绩重新出现在朝堂,就是一剂强心针,可以震慑无数的宵小,毕竟数遍整个朝堂,没有比李绩资历更老,威望更高的人了,就算是许敬宗,在李绩面前也是小辈。
只要李绩下定决心支持军方,那东宫六率之事必定无人可以阻挡,某种意义上说,东宫六率一事关系着军方的脸面,如果最精锐的禁军都是这副样子,那军方的脸面可就彻底丢尽了。
更何况李弘还卖了这么大的一个面子给李绩,虽说李弘嘴上说不拿裴行俭之事跟李绩做交易,可李绩却是得承他这份情,东宫六率就是给李绩还这个情的机会,不然日后便更加牵扯不清了。
而且,还可以顺便给刘仁轨那个老家伙找点麻烦,何乐而不为。
李绩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丝毫都不拖泥带水。
“敬业身上还挂着千牛备身的衔,明日老臣便让敬业到东宫报道,即刻开始操练,老臣倒要看看,还有何方宵小胆敢作祟!”
老大人的气势果真不是盖的,只是这一句话就把自己孙子给卖了好吗?
李敬业正在自家爷爷背后努力的当好小透明,猛然听见自己的名字一阵愣神,天哪,这就准备终结了自己招猫逗狗,青楼楚馆的纨绔生活?李敬业心中哀嚎一声,觉得李弘真是自己的灾星!
至于反对……
李敬业还没忘了演武场上那几根硬生生被打断了的家法,只好苦着一张脸接受命运。
“不过将领……”
李绩没发现自家孙子的异状,顿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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