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动不动的雕像，悄然间变了个模样，是一个满脸沧桑的老人，眼神毫无光亮，头发胜过白雪，微微下垂的眼皮，似随时都要闭上。
第一百四十九章 所以，我答应你
身披长袍，雕像化为的老人左手持一个画卷，右手抚着胡须，似笑非笑地凝望佝偻老人，表情里有些失望之色，其长袍若一张太极图，穿在他身上，显得更为玄妙。
在那好似慈爱的笑容里，楚凡看出的不仅仅是慈爱，还有冷漠，是种视天地万物为刍狗的冷漠。
“先祖？！”佝偻老人身躯轻震，原本有些疯狂的表情，变为骇然，其转过身，气息有些急促。
听言，楚凡口里仍在冒血，就连双眼、耳朵、鼻孔都在溢出鲜红血液，但其眸光却很明亮，也有些不解地望着雕像老人。
“天地之初开……悟阴阳之术……吾睁眼便是阳……一念苍穹灭……吾之魂化为灵……以压九天十地。”
万道齐鸣时曾响起过的话语，如今不知不觉间在脑海浮现，楚凡心里掀起滔天巨浪，他无法想象，若阴阳城的主人还活着，那修为岂不通天。
那一念苍穹灭的话语，绝非说假，定为真实。
“你这女娃有些能耐，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成就，阴阳术的造诣，竟堪比你的父亲。”雕像老人抚着胡须，将目光移到梦洁身上，目里闪过异色。
若和他相比，梦洁哪里是小小年纪，而是小得不能再小。
“呵，造诣无论多高，也逃不过命运轮回，阴阳师不过也只是在挣扎的蝼蚁。”梦洁目光冰冷，没有佝偻老人的骇然，而是很平静地与雕像老人对视，语气有些自嘲之意。
雕像老人抚着胡须，脸上笑容越来越深，摇头道：“阴阳师若能达到巅峰，可一念苍穹灭，一念天地殇，算尽天地，算尽自身，可超脱于命运轮回之外。”
见雕像老人变相在解释，楚凡心里略为吃惊，任谁都能看出，雕像老人对梦洁不仅仅是赞赏那般简单，颇有种难言的喜爱。
没有回话，但梦洁的目光变得更加冰冷，脸色呈现一抹煞白，双眼直勾勾地望着雕像老人。
楚凡知道，她定是回想起断情谷那一幕幕，心里挥之不去的阴影涌现而出，这与修为无关，而是心。
“超脱于命运轮回？”佝偻老人恢复如常，骇然消失，其放声大笑，抬手怒指雕像老人，吼道，“说得如此简单，超脱岂是这般容易，阴阳师若能算尽之身，那你又为何还是这般模样？”
“阴阳师可算尽世间万物，唯独算不尽自身，此为缺陷，也为死劫，而你所谓的巅峰，恐怕连你自己也没有达到吧，虚无的东西，只在理念中存在。”
佝偻老人内心，应有很大创伤，亦或他知晓一些别人不知之事，故而才会如此疯狂，哪怕在先祖面前，也敢大放厥词。
“唉。”摇头轻叹，雕像老人展开手中画卷，道：“吾念你有功于仙灵，曾宽恕于你，既不领情，那便化去修为，供阴阳城镇压九天十地。”
“哈哈，想灭我？那就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狂声而笑，佝偻老人迈步上前，双手结印，长发乱舞，圣尊威压充斥在整个塔内，令得楚凡险些跪伏下去。
“阴阳印！”
随着一声低吼，便见一个手印疾速朝雕像老人打去，其威压滔天，似数百座高山压去。
雕像老人左手轻抖，便见其手里的画卷射出一道白光，将阴阳印化去，紧接着一轮黑芒扫过，落于佝偻老人身上。
画卷是空白的，其上什么也没有，然当楚凡看去时，又感觉什么都有，仿佛能装下整个天地。
“你是……”被黑芒扫中，佝偻老人面色巨变，想要说些什么，终是没有说完就消失不见。
“这才是真正的强者。”心里出现这样一个念头，楚凡对于强者的概念，更上一层楼。
仅一个意念，就能让传说中的圣尊消散，这才是天地间，一顶一的强者。
画卷收拢，被雕像老人抛出，便见石壁上，多出一个画卷，散出的威压，极为强烈。
此刻，楚凡才发现，石壁不仅仅冰冷，其上还刻有不同的图案，但他很清楚，这些图案不是刻上去的，而是如这画卷般，镶嵌进去的。
佝偻老人虽消失，但阴阳碑却遗落在石塔内，漂浮着，被雕像老人抬手招去，道：“吾知晓你在此碑内，留有一缕神魂，以你圣尊修为，假以时日定能成长，上天有好生之德，吾就留你一线生机。”
阴阳碑内有一缕神魂，但它若成长起来，便不再是佝偻老人自己，而是一缕魂，一个由雨泽和佝偻老人共同组成的人。
一个，全新的生命。
“算不尽自身，你只算到终劫者，未算到始劫者，这便是死劫，你认为的死劫。”自来到塔内，梦洁第一次转身看着楚凡低语，此话是在对消失的佝偻老人所说，也是对楚凡所说。
做完一切，雕像老人的模样更为苍老，在他身上，完全能感受到一股蛮荒之气，那是远古的蛮荒。
他越来越虚幻，仿佛要消失一样，谁也不知还存有多少远古修士，但眼前的雕像老人，绝对是其中一位，且还是极强的一位。
“吾乃最后一缕神魂，今日也将消散，日后再也不会有阴阳神。”眼里透出苦涩，纵然强大如此，雕像老人也免不了一死，他终还是走到人生尽头，望着梦洁道，“你可愿接替吾之位，沿袭吾之传承。”
一缕神魂都能强到这般地步，若是完整岂不是更强，楚凡的强者心，更为坚定。
一直存于雕像内，恐怕还能侥幸存活，而此刻，雕像老人已没有办法，再恢复雕像之样，所以只有消散一途。
这是个传承，更是通往强者的捷径，不论是谁都会心动，但梦洁却凝望着楚凡，轻语道：“自少爷救下梦洁那日起，梦洁在心里，就把少爷当作哥哥，亲哥哥。”
“梦洁不在乎修为高低，只在乎哥哥，但梦洁也有自知之明，若不成为强者，日后只能拖哥哥后腿，所以我要变强。”
说到此处，梦洁猛然转身望向雕像老人，肯定且沉重地说：“所以，我答应你。”
第一百五十章 出塔
倚靠石墙，楚凡的身体忍不住颤抖，口中冒出的鲜血已开始减缓，他想要开口，却无法说话，甚至就连修为，仿佛都消散一样，如同凡人。
强行解开第二道锁，这便是代价，陷入三个月虚弱期，提不起任何修为之力。
但他的眼神极为清晰，似在说：“我可以保护你。”
之前，楚凡也拿梦洁当做妹妹看待，却不会像现在这般，可以用性命去守护，然经历此事后，思想完全转变，梦洁在他心里，已是能用生命去守护的妹妹。
“吾之传承，乃神之传承，你若沿袭下来，那你便是神，天地间少有敌手。”雕像老人身后，出现一张太极图，很是耀眼，将他衬托得更为玄妙，“时间或许是百年，也或许是千年。”
百年于修士而言，并非很长，可千年时间，哪怕是修士，也会感觉很漫长，能活过千年者，大多都是强者，真正的强者。
谁也不敢保证，楚凡能否活过千年，强者的路很残酷，随时都可能成为别人脚下的白骨。
“哥哥，等我回来。”梦洁没有回头看楚凡，眼角流出两行泪水，眸光如秋天里的粼波，迈步向前走去，“不论天崩还是地裂，不论沧海桑田，不论苍穹毁灭，兄妹情永不忘，今生不弃。”
“待我归来时，若哥哥不在世上，我便让苍穹毁灭，血流成河，随后追哥哥而去。”
话音依然冰冷，可楚凡听在耳里，胜过天外之音，他今生，又多一位要守护的人。
雕像老人右手掐诀，口中低喝：“起！”其身后的太极图应声而起，把梦洁罩于内，旋即凭空消失，连气息都没有留下。
“不管百年还是千年，我都会活着等你归来，我的……好妹妹。”深吸口气，楚凡嘴里已不在冒血，但也还不能说话，暗暗想道。
他望着梦洁消失的位置，心里似有一根针插着，拔不出来。
“这片苍穹，这个天地，既真实又虚幻，介于两者间，可真可假。”雕像老人略有深意的看着楚凡，似能看出其心中所想，故出声道，“若真要判断真假，那便是假的，由假走向真，如同由死走向生，有那么一丝希望，成为真的。”
“然就是这一丝希望，千万年来让多少人杰悲恸，令多少豪杰埋骨，远古和如今相比，变化很大，但不管如何变，最终目的没有变。”
听闻此番话语，楚凡心里升起一抹迷茫，他不愿相信，自己所处的苍穹为假，不愿相信，身边的人只是一场梦，更不愿相信，自己只是梦里的一个画面。
可不愿相信，却又必须相信，因为这是改变不掉的事实。
“只是不知，如今还有多少修士，能记得最终目的，或许，连那一丝希望，也将不复存在。”话语有些沧桑，也有些悲恸之意，雕像老人心有不甘，他不愿如此死去，可无法改变结局，“远古有三个时代，分别是最初的轮回时代，中期的冥王时代，最后的神灵时代。”
“轮回时代的产物便是轮回殿，冥王时代留下的只有冥王海，远古末期，轮回殿、冥王海反抗神灵时代，才有结束远古的一战。”
“自那战后，远古结束，进入你而今所处的修士年代，而神灵时代的产物，便是仙灵大陆。”
雕像老人看着楚凡说，可在他的眼里，看不见楚凡的影子，仿佛他看的不是楚凡，而是早已逝去的回忆。
是在看那消失于历史里的远古！
楚凡没有说话，也无法说话，他静静地听，聚精会神地听，他要牢牢记住雕像老人的话。
“后人认为，神便是仙，仙就是神，故有仙灵大陆之称，然他们哪里明白，神就是神，仙就是仙。”
“神只是修士强到一定地步，所划分的修为，而仙，早已超出修士的范畴，是另一种无法理解的境界。”
望向楚凡的目光突然变得复杂，雕像老人神情里透出一抹悲伤，似回想到一些什么。
“神灵时代的创始人，乃是天地所生，万物灵气所化，我们称他老子，而你道家的创始人，便是这位老子。”
此刻，楚凡终于明白，雕像老人会为他解释如此多，不是因他的缘故，而是沾了创始人的光，他也终于知晓，道家为何会是仙灵大陆守护者。
“只是……”说到这里，雕像老人话语顿住，其身体变成虚幻，即将消失于天地间，然他的眼里没有死亡的害怕，而是飘渺的淡然，于这淡然里是种难言的悲。
“老子和前两位一样，都没有走过最后一关，不能成就那一丝希望。”
不用想都明白，话中所指的前两位，便是轮回时代、冥王时代的创始人。
“亘古至今，多少真正的强者，一生无敌，却败在那最后一关上，血溅天地，悲哀落幕。”
“当年，冥王海被镇压，轮回殿遁走，然吾观多年来发生之事，仙灵大陆已没落，之前，三者间只为霸主位而杀戮，后来，却是为那所谓的葬地而杀戮。”
一边说，雕像老人一边将手中的阴阳碑送到楚凡面前。
“葬地，呵呵，葬地，那里究竟是谁的葬地？！”老人屈指一弹，阴阳碑便没入楚凡体内，进入到人碑空间中，“人碑本就是你道家之物，其余分碑之主，集齐所有分碑才能成为人碑之主，而你则不需要，日后你会明白的。”
楚凡很想说话，真的很想开口，但无论他如何努力，却都无法张口，无法道出心中所想，只能眼睁睁看着雕像老人慢慢消散，在不甘里，在大笑里，在悲恸中消散。
“希望……希望究竟在何方，本不该有的希望，为何要让我辈修士，看到一丝，希望……”老人眼角流下两行泪，这是他修行数万年来的悲伤。
老人消失了，永远也不可能重现，真正消失在天地间，但他消失之时，眸光突然明亮，其嘴角勾勒一抹微笑，低头大有深意地看了眼楚凡。
那目光似欣慰，似感慨，又似激动。
在生命最后一刻，能有什么让他激动，楚凡心里很明白，却也疑惑。
“此物留与你，乃吾最后的神魂所化，能助你算一次死劫，本神在你身上，看见了……希望。”老人消失，楚凡脑海却响起这样一番话，同时，其能察觉到，自己的神魂中似多出一团东西。
只需他一个意念，就能启动这团东西，但其没有这种举动，因他明白，这是雕像老人最后的神魂所化，日后当有大用。
一道黑芒扫过，卷带着楚凡离去，塔内恢复空荡，唯独石壁上有一个又一个图案，神秘且玄妙。
塔内唯一改变的，就是少了一座雕像，石壁上多了一个画卷。
第一百五十一章 六年
如梦洁所言，塔内一个呼吸、一个眨眼，塔外或许就是一年，甚至更长。
阴阳城的墙依旧高到看不见尽头，阳半城风和日丽，阴半城冰天雪地，原本人流似河的街道，如今鲜有人迹，原本繁华城池，此刻极为萧条。
店铺关门，街道上时而有修士匆匆走过，全都直奔城门而去，显然是要离开阴阳城。
偌大的阴阳城，此时惟有风声呜呜响着，偶尔会响起几声拍打房屋的啪啪声，似有厉鬼在哭嚎般，很是渗人。
距楚凡进入石塔已过六年，就在一年前，各大家族纷纷搬离阴阳城，不论修士还是凡人，也纷纷离去，令得如仙境般的城池，于短短一年变为鬼城般的存在。
鸟不再鸣叫，因为就连鸟都看不见一只，花草树木迅速枯萎，似没有养分一般。
空地处，只剩三人还在等待，段玉海、岳冲、雅静三人早在半年前，就被强行带走，哪怕他们不愿，也必须离开。
唯独付丑、黑白无常三人，始终没有离去过，六年来，除却少数几次睁过眼，其余时刻都闭着眼，如同闭关一样。
“阴阳城，而今如同一座死城，完全与外界隔绝，只能出不能进，且一旦达到化虚修为，就无法离去，楚凡究竟还能不能出现。”付丑缓缓睁开眼，望着石塔摇头苦叹，“若还不出现，恐怕再过一年，化虚之下也将不能离去。”
阴阳城的变化，大部分修士未曾预料到，然造化境大能却有所感，早已安排族人离去，毕竟谁都不想将血脉断送在此。
天空中，阴阳城的阵法正缓慢开启，预计还有一年时间，就会覆盖整个角落。
还有一年，付丑心�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