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君看了我一眼,又看了萧祁一眼,没有说话。
我有些尴尬的看着他,突然耳边传来萧祁的笑声,诧异的抬头去看他,只见他看着君君道:“这孩子怕是认为我要将你抢走了,所以心中正在不忿吧。”
他这么一说,我顿时觉得有些难堪,脸也微微烫了起来,君君拉了拉我小声道:“娘,我要吃那个。”他小手盈盈指着远处放在萧祁面前的一盘炸的油光闪亮的菜,成功化解了我此时的尴尬。
争相拿起筷子去夹些过来给君君,萧祁先我一步,伸出修长光洁的手指端起那盘菜送到了君君跟前,嘴角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他似乎很不经意的说道:“赤蕉国的香炸玉驼,真是很特别的口味。”
我皱了皱眉,再看向君君时,有了不一样的心思,抬眼看向萧祁,他也一脸若有所思的看着吃得香甜的君君。
第一卷 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 第四十二章 君君的玉佩
出祁王府的时候已是入夜,萧祁极有风度的送我们到大门口,再次用他那华贵坚固的马车送我们回去。
坐在车内,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君君说着话。这孩子早已不像初跟着我时那么拘谨,说起话来也渐有条理。
其实我的心思根本不在说话上么,想起刚才吃饭时萧祁紧盯着君君的眼神,那么充满深意,似乎有些不对劲。况且他那表情还是在君君提出要吃香炸玉驼之后。
这香炸玉驼,顾名思义,乃是选用上等的驼峰,用蜜汁裹住腌制入味之后,再用西域特有的籽油炸成金黄色。这道菜香脆可口,是赤蕉国的名菜,就是在西域其他国家也是相当有名的。
萧祁当时见君君要吃这道菜,表情中探究的意味十分明显,难道他从中发现了什么?
又看了一眼君君,想起他身上中的玉娇颜,我禁不住暗暗揣测他是不是真的如同师父所说,非富即贵。想到这里,心中暗暗做了个决定:还是什么时候好好调查一下吧。
微微掀开马车窗格上的帘子,马车正在转弯,还有几条街的距离,就能到商府了。
五月的夜晚还带着春天的凉气,我想起去年大约正是这个时候,我对着无病呻吟的萧祁说了那番刺激他的话,一年过去,他已变得叫我全然不认识了。回想往昔,真是叫人感慨。
就这样一路胡思乱想,等真正到了商府门口,我倒没有察觉了。直到君君忍不住叫我:“娘,到了。”我这才忙不迭的牵他下车。
萧祁派来送我们的车夫十分恭敬,我一手刚掀开车帘,他已经率先下车放好墩子,伸出手臂,垂手而立在旁。我搭着他的胳膊,踩着墩子下了车,回身抱下君君,对他道:“有劳了,还请回去禀报你家王爷,就说他多谢他今日的招待了。”
车夫这才微微抬了些头,只是眼睛依旧垂着,恭敬的道了一声“是”。
我也不再多言,牵起君君就要往大门走去,身后的车夫突然出声道:“小姐慢走,王爷交待属下带句话给小姐。王爷说,小姐倘若想要知道小少爷的身份,只消吩咐一声,王爷他定会鼎力相助。”
我脚步一顿,诧异的回头望去,那车夫依旧垂目望地,仿佛刚才的话并不是出自他口中一般。
我心中思忖,他必是萧祁信任之人,否则萧祁不会贸然叫他带信给我。这同时也说明萧祁捏不准我是否已经知晓了君君的身份,他这么说也是种试探。倘若我知道了,肯定就不会需要他的帮助,但倘若我不知道,他这是在提醒我君君的身份有异。
萧祁说过,他从不做没有把握之事。以后我如果嫁给他,君君就是要长久跟他相处的人,他当然会小心谨慎的调查清楚一切,从而将所有可能发生的状况掌控在手中。
我这么猜想,应该是没错的吧。
再三思考了一番,觉得萧祁应该是这个心思,便冲车夫回答道:“既然如此,你就带话给你家王爷,叫他好生等着我的吩咐吧。”
不说同意,也不说拒绝。只叫他等着吩咐,这吩咐到底是什么,我也还不确定呢。
车夫估计没见过我这种对他家主子说话毫无敬意的人,终于抬头看了我一眼,憨厚朴实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接着又赶紧低下头去,说了声“是”,便驾着车离去了。
我在原地稍稍占了一会儿,紧紧握了握君君的手,牵他进府。
忠叔这个管家当的是相当称职的。我刚拍了一下大门上的铁环,他便赶紧开了门将我们迎了进去。
走在回房的途中,我越想越忍不住内心想要探究君君身份的好奇心思,挣扎好久,终于有些故意又带着漫不经心的语气问君君道:“君君,你爷爷以前可曾给过你什么信物之类的东西?嗯……就是比方书信啊,或是你小时候的襁褓之类的?”
君君停下步子有些茫然的仰着小脸看我。此时我们已经走到了我住的院中,芙儿给我在房中留了灯,明亮的烛火透过雕花木门上蒙着的青纱洒向院中,将君君眉清目秀的小脸照得清清楚楚。
我心中一动,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孩子的五官竟有些深邃,似乎不似大梁人士?
正想着,君君却动了起来。他轻轻挣开被我牵着的那只手,然后双手举起,绕至颈后,似乎解开了什么。接着,他一手固定着颈后,另一只手又抬到胸前,从贴身的里衣里掏出了一样东西,然后那么缓慢而又郑重的递到我面前。
我有些反应不过来,迟疑道:“君君,这是……”
君君小声道:“外公……留下的。”
我一愣,脑中灵光一闪,想起那天在晋城城门口救下君君时,他的确从老赵头的腰间摸出过什么戴在自己身上。当时没看清,也不敢确定是玉还是什么,现在想来就是他手中拿着的这个东西了。
没想到老赵头是君君的外公,而不是爷爷。只是当时君君从不开口说话,我只知道老赵头与他是祖孙关系,就想当然的认为老赵头是爷爷了。
低头细细打量了一眼君君递过来的东西,那的确是一块玉佩。只一眼,我就吃惊的接了过来。
圆形玉佩,一面突出,上面刻着不认识的文字,一面平整,上面没字和花纹,光滑如镜。整个玉佩呈半球状,像是某个球星玉佩的一半一样。但我惊异的不是这个,而是这玉佩分明就是当日在龙景山中萧祁偷偷塞给我的那块。亦或是,这块与萧祁给我的那块合起来就是一个整体?
怪不得当时八哥在车上看着那块玉佩说仿佛在哪儿见过,我当时还以为他是因为正从晋城寻玉回来,找玉找多了,留了什么后遗症呢。现在想来,也许他口中见过的那块正是无意中见到了君君身上带着的这块了。
一丝及此,我赶紧拉起君君快步走进房中。芙儿看来等我们已经很久,趴在桌边睡着了。我上前几下摇醒她,吩咐道:“快,去请八少爷过来。”
芙儿睡的迷迷糊糊的,一下子被我叫醒,明显还没反应过来,茫然的问道:“请八少爷?现在?”
我点点头,“是,现在就去!快!”
芙儿被我严肃的神情和急切的语气给吓了一跳,脸上朦胧的睡意全无,赶紧爬起来出门请八哥去了。我看看身边的君君,可能他也被我刚才这架势给吓着了,站在一边怔怔的,有些不知所措。我想了想,考虑到待会儿跟八哥说的话可能会对他有什么影响,决定还是先哄他睡觉。
还好平时君君的生活起居我料理的也不少,因此将君君送回他自己房中没一会儿,我便轻车熟路的将他哄着了。
再回到自己房中时,八哥已经一身白衣,风姿绰约的稳稳坐在桌边等我了。
芙儿立在一边,见我进屋,便退了出去,掩上了门。
我一边朝八哥的方向走,一边道:“八哥,这次找你来是为了上次你说的玉的事……”
谁知道我话还没说完,八哥就先苦笑着打断了我的话道:“我还当你忘记了,没想到你还记着。小九,说实话,这玉的事儿还真不能怪我。我给你在晋城寻得的真是一块好玉,只可惜找错了工匠,叫他给我制成一把好箫,结果吹出来的音晦涩难听,我也就不好意思拿过来给你了。不过你若只是想做个摆设还是可以的,那工匠虽不通音律,但是手艺还是极好的,那箫的外观真的是做的没话说……”
我呆呆的听他说了这么一大段,终于明白过来他跟我说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敢情他以为我这么一大晚找他过来是为了跟他要箫来着。
摆摆手,我一边回忆萧祁给我的那块玉佩放在哪儿,一边漫不经心的道:“没事儿,反正我本来也就没报什么希望的。”说完,也不顾八哥有些难堪的脸色,赶紧绕过屏风,走到内室的梳妆台前,打开抽屉一看,没有记错,的确是放在这里了。
拿了那块玉佩走回外室,将两块玉佩一起放在桌上,往八哥面前推了推,“你看,我说的是这个玉。左边这块是君君身上戴的,右边这块是上次萧祁给的。”
八哥愣了一下,看了我一眼,赶紧拿起两块玉佩比较起来,边看还边喃喃自语道:“奇怪,居然会有这么巧的事?”
半晌,他抬头看我,皱着眉道:“两块玉上字体一样,刻的内容却不同,合在一起也刚好合适,看来确实是一对没错。”
我刚想点头赞同,却见八哥突然又换了副表情,抽着嘴角,极为忿忿不平的道:“九哥也太过分了些,你还没过门,他就给你弄出来这么大一私生子来!”
我好笑的看了八哥一眼,“行了,你以为我是怀疑萧祁才让你来认这玉佩的?君君现在最起码也有五岁了吧,五年前惠妃娘娘还在世,你那位好九哥还是被捧在手心里的纯良皇子呢,怎么会无缘无故弄出什么私生子来?何况这玉明显是西域的东西,你总不能说萧祁在五年前还去过西域吧?”
八哥嘿嘿笑道:“那小九你既然没有误会九哥,干什么还拿着个给我看啊?”
我知道八哥的心思,他刚才故意板着面孔说那番话,看上去是为我说话,实际上实在提醒我萧祁跟君君并没有瓜葛,他始终都是站在萧祁那边的人呐!
白了他一眼,我坐到他对面,没好气道:“叫你看,当然是希望你能找出这两块玉中的联系,这样君君的身份也就有可能被知晓,说不定我们就能顺藤摸瓜找出当年给君君下毒的人,那就有给君君解毒的希望了啊。”
那个挠挠头,很诚恳的对我说:“你说的挺有道理,可是这当中有什么联系我怎么会知道呢?依我看,你还是得去问九哥,毕竟是他给你这块玉的,这块玉到底什么来头,当然也只有他最清楚了。”
我想了想,觉得八哥说的未尝没有道理,看来还是要抽个时间再去见见萧祁才行。
第一卷 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 第四十三章 梁子结大了
第二天一早,我便遣人去祁王府送去了拜帖。结果当天就得到了回应,萧祁约我下午相见。
我没带任何人前往,只叫忠叔给我准备了辆马车送我过去。
到了祁王府,侍卫没有任何阻拦的放我进入。而我愕然的发现里面的景致居然又变了许多,越来越向华贵富丽的方向发展了。果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呐。一个萧祁做了祁王,整个祁王府便飞黄腾达了。
这次段豫没来迎接,我径直朝出尘园的方向走去。
进入院中,只见萧祁仍旧穿着平日里喜爱的月牙白袍,也如往常般随意束着发,如玉的脸庞在额前的碎发遮挡下,若隐若现。此时,他正靠在一棵树边闭目沉思,听见我的脚步声,便缓缓睁开眼睛,看向我。
“九歌今天来,可是要吩咐我去调查君君的身世了?”他微微扯着嘴角,带着一丝戏谑的笑容问我,特地强调了“吩咐”二字。
我撇撇嘴,心想昨天那个车夫还真是实诚,居然一字一句的将我的回话告诉了萧祁。不过见萧祁并未生气,我也就不在意了。
于是我也笑了笑,“是啊,不过调查之前,还请允然对我的问题据实相告。”我边说边走到他跟前,也在树下站定。
萧祁挑挑眉,笑意更浓,“哦?什么问题你尽管问来便是。”
我“嗯”了一声,在腹中微微理了理头绪,方道:“你可还记得你曾在龙景山中给过我一块玉佩?”
萧祁点点头,“自然记得,之前听闻你八哥替你去晋城寻玉的事,念在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总要有所表示的。”
原来他是为了报恩啊。我心想,你倒是说清楚啊,当时莫名其妙塞块玉在我手里,我还以为是定情信物呢!
轻咳一声,收回让人尴尬的思绪,我继续问道:“那你是怎么得到那块玉佩的?”
萧祁奇怪的看我一眼,“你不是要调查君君的身世么?怎么总是围着这块玉转?”
我摆摆手,“反正是有作用的,你赶快说吧,到底是怎么得到这块玉的?又是从何人手上得到的?”
萧祁淡淡的看我一眼,神情有些肃穆,又有些骄傲的道:“难道没人告诉你,我一马当先斩下敌军头领首级的事?这块玉便是从他身上得到的,是我的战利品。”
当初八哥也说过这个可能,但没想到真的是这样。不过……我摸摸袖口,那里装着两块玉佩,其中一块居然是萧祁斩了人头之后得到的……想到这里我心里一阵发毛,还好没有戴过,不然还不要做噩梦?
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连忙惊愕的看向萧祁,有些语无伦次的道:“你……你刚刚说……这玉佩的主人是……”
萧祁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我的异样,沉稳的接口道:“这玉佩的主人便是那死在我剑下的西域战将。”
完了,完了,这下梁子结大了!
根据我前世总结的经验来推断,那位不幸死于萧祁之手的西域战将很有可能就是君君的生父。而本来能顺着这条线找到玉娇颜的解药也成为不可能,因为这条线索随着那个战将的死已经断了。
萧祁显然没有搞清楚是什么状况,平时沉静的脸上难得浮现出讶异的神色,问我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怎么跟要哭了似的?”
唉,我在心里哀嚎:我这哪是要哭啊,我这是欲哭无泪啊!
当下也不迟疑,便一五一十的把君君玉佩的事情给说了。而萧祁的表情也精彩起来:先是惊愕,然后是怀疑,接着又怔忪,最后终于还是恢复了平静。等我把一切说完,并且把我自己的推断也一并告诉他之后,萧祁已沉思了好一会儿。
听我说完,他倚着树干平静的陈述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成了君君的杀父仇人?”
我郑重的点点头。所以我才觉得梁子结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