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赶慢赶的到了西山,这才发现柳如风根本不在家,江子颜多少有些失望,柳品月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向她解释:“我爹长期不在家中,经常出去游历,可能最近又出去了吧。”
江子颜连忙点头,脸上原先的失望已经不在,“柳公子不必内疚,是我时运不济,既然这样,还是等令尊回来再说吧。”
柳品月知道也只能如此,便将住所收拾了一下,安排她住了下来。西山这里的居所并不大,甚至还有些小,不过一前一后两派三间一起的房屋相连,前排用来制药诊病,后面是起居之所。
柳品月将九歌以前住的地方收拾了出来。给江子颜住。江子颜眼光倒是十分敏锐,一进屋子便开口问他:“这里以前住的是女子?”
柳品月赶紧解释:“是我的师妹,如今她已经随她夫君去了秣陵了。”说完这句话后,他自己有些怔忪,做什么这么着急的解释?
江子颜好像根本没在意他的话,只是随意的点了点头,自己将带着的包袱放好了,又将房中稍微收拾了一下。
原本柳品月自小已经养成了操持家务的能力,毕竟自幼失母,他从小就养成了独立的习惯,再加上后来既要照顾柳如风又要照顾九歌,自然洗衣做饭都不在话下。但两人在西山住下后,江子颜几乎揽下了所有的家务琐事,一时倒柳品月有些难以适应了。
江子颜几乎每日一早天还没亮就起身打扫做饭,甚至连柳品月研究药物的那些瓶瓶罐罐都给收拾的整整齐齐。柳品月好几次劝过她,她都是淡淡点头,然后第二天继续这样的工作,久而久之,柳品月也只好随她去了。
有时候柳品月起来的早也会看见她忙碌的身影。照理说她之前的生活也算优越,可是做起这些事来却是十分熟练,看来之前她的生活也许并不是很符合她江家小姐的身份。每当柳品月看着她忙紧忙出的模样。脑中就会浮现出在商府过年时姑母和父亲说的话来。
是该找个人操持家里,照顾自己和父亲了。
然后这个念头刚起来,他又赶紧压了下去。他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念头,心里忍不住问自己,难不成真的是年岁大了,居然有了这样的念头了。
受这情绪的影响,柳品月故意让自己回避着江子颜,整日整夜的躲在制药房中研究那些药物,江子颜有好几次来找他,他都没有回应,最后只好每日将一日三餐送到门边,任由他在里面忙活。
柳品月自己也觉得好笑,怎么在自己家里还跟做贼一样。但是心里的情绪实在古怪,他长这么大好像只在九歌身上有过这样的情绪,所以现在再有了这样的情绪,他便有些不安。每日白天躲在药房,晚上月上中天了才回自己房中休息。
直到好几天后,他照例于夜深人静时出来,回到房中,正准备如睡,却在桌上看到了一封信。打开来看,才知道是江子颜留的。
原来之前那个帮她寻药的吴叔到现在也没回来的迹象,她又一直等不到柳如风,便去找吴叔了。原先想要跟他说一声,但是她以为柳品月一直避而不见是对她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只好写了封信便离开了。
柳品月见了信顿时来时后悔,心中暗暗怪自己没事闹什么情绪,这下她一个女子在外,万一出什么事可怎么办?可是柳品月很快又安了心。因为他想起江子颜是有一身好功夫的。不过话虽这么说,柳品月终究还是决定出去看看,也许能遇上她。
柳品月安慰自己,这是一个大夫对患者的关心,绝无其他。
这次出去,漫无目的,柳品月完全是随心行走,一路往西,去了西域,见了九歌和萧祁,在那儿住了一段时间,却始终觉得心中失落落的。
九歌看出了一些端倪,问他怎么了,他想了半天,回了句:“我在想不能见风的毛病该怎么医治。”
九歌想了许久,托着下巴道:“这个……恐怕要因人而异的,女子比男子要好治些,好像用醉扶风泡几回澡就好了。”
柳品月叹息道:“我也知道,可是醉扶风实在难找,要上哪里才能寻到啊。”
九歌越发奇怪,“师兄,你要为何人寻找醉扶风?”
柳品月怔了一下,抿了抿唇。良久才似是而非的说了句:“只是个患者罢了,恐怕以后还要师妹你多帮忙,我怕我一个人治不好她。”
九歌虽然还在怀疑,但见他不愿多说也没再继续追问,只笑着点了点头,“好,好,只要师兄你一句话,我自当帮忙。”
没想到后来到真的有要她帮忙的一天。
柳品月在秣陵待了一段时间,已经没了耐心,便又告别了九歌和萧祁。往北边走去。这次在草原地区待了一段时间,后来又往东海郡去了。在东海郡待了几个月之后,他突然发现时间已经过了大半年。
只是时间过去了这么久,还是会时不时的想起那个一身黑衣的女子。柳品月有时候无奈的叹息:自己这是怎么了?竟像是着了魔怔。
后来再回到西山,发现家里东西有变动,他一阵欣喜,赶紧跑到九歌住的房中去看,身后却传来柳如风奇怪的声音,“你这是怎么了?回来了也不打声招呼。”
柳品月第一次觉得柳如风回来一点也不让他欣喜。
这次一直在西山待到了过年他也没出去。很快便又到了过年,今年九歌和萧祁带着孩子回商府过年,他和柳如风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所幸这次商颀德也回来了,再也没有人拿他说事,不过他还是会时不时的想起那个黑色身影,不知道她此时有没有找到吴叔,有没有再次见了风晕倒在雪地里。
柳品月越想越不是滋味,结果这次依旧是刚过完年不久,他就一个人偷偷离开了。
几乎都没有思考,他便循着去年走过的路线去了江南,到了桐城之后,他甚至好几次都在当日看到迎亲队伍的巷子口徘徊,只是再也没有见到那道熟悉的黑色身影。
在桐城一直待到春暖花开之后,柳品月无奈的想,还是四处去行医救人吧,想来不管怎样,江子颜与他可能都不会再碰面了。
他又背着药箱继续以前的行医生活,跟以前一样,没走到一处都是大受欢迎,除了他的医术,还有他的人。依旧有很多人家想要把女儿嫁给他,有些甚至有些不择手段,处心积虑的意味,但是他依旧是远远的逃开,没有因为任何一个人而逗留。
又一年年关到来的时候,柳品月觉得自己其实已经淡忘了那个人,仔细想想,自己与她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根本没什么好留恋的。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笑,只是多少有些落寞的意味,连他自己也搞不懂自己是怎么了。
过完年,在西山一直待到了春日,他才背着药箱出了门,这次临走时,柳如风还在家中,看他要出门,突然不冷不热的嘱咐了一句:“这次回来最好能带个媳妇回来吧。”
柳品月当即回身看他,目瞪口呆的毫无形象可言。柳如风有些赧然的咳了一声,“你也不小了,是时候了。”
柳品月忍住笑意出了门,心里却有些酸涩,父亲总是关心他的,只是不说出来而已。
本来以为这同样是与上次一样没什么特别经历的旅程,柳品月只打算好好的磨练自己的医术,让自己早日成为如柳如风那般世人敬仰的神医。
一路上他不忘要寻找醉扶风,虽然希望渺茫,不过他倒没再抱希望于寻找江子颜。只是没想到,两年过去,那个一直没有再见到的人竟这么突然就出现了。
那么突然,毫无预兆,却又像是本该如此。
第二卷 楼前相望不相知,陌上相逢讵相识 柳品月后续(四)
柳品月后续(四)
再相遇不过是一瞬的事情。
那是个初冬的午日。柳品月照常赶着路,这次他预备去西域游历,正好可以经过秣陵看望九歌和萧祁。即将到达秣陵时,发现到路边有一群人围在一处,不时的低声的讨论着什么,还不停的朝中间指指点点。
柳品月平时并不是什么爱凑热闹的人,但当他的眼睛瞄到了当中的一抹黑色,顿时停下了脚步。走过去拨开人群朝里看去,立即愣住,居然真的是已经两年未见的江子颜。
江子颜依旧是一身从头到脚的黑色,怀中抱着一个包裹,里面不知道揣了什么,鼓鼓囊囊的。而她整个人则有些魂不守舍,双眼似乎都失去了焦距,只是茫然的盯着地面,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柳品月听到耳边的人说她已经在这里坐了整整三日,每日都是不发一言,只是抱着这个包裹发呆,由此才引来这么多人关注。
听完这话,柳品月只是稍稍犹豫了一瞬,便走上了前去。
“江……姑娘……”叫出这个称呼时他有些怔忪。好像这个称呼已经在他嘴边盘桓很久了。
江子颜听到他的声音,身子猛地僵了一下,而后终于有了动作,十分缓慢的抬起了头看向他,“柳公子……”
柳品月听到她的声音粗哑无比,显然是许久没有休息好,再见她一副憔悴模样,眼眶通红,好像哭过一般。
“江姑娘,你为何坐在此处?”柳品月看着她的神情满是担忧。
江子颜似十分疲倦般闭了闭眼,嘴唇翕张却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柳品月看了一眼四周围着的好奇人群,对她道:“江姑娘,我看我们还是离开吧,这里不是长留之地。”
江子颜仿佛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慢慢的点了点头,正要站起身来,却像始终站不起来一般,差点跌坐回地上。柳品月猜想她定是长坐在此造成了腿脚麻木,连忙去扶她,江子颜好不容易站定,手中依旧紧紧的抱着那只包裹,仿佛什么东西都没有这个珍贵一般。
柳品月扶着她出了人群,一边往秣陵城中走去,一边奇怪的问她:“江姑娘手中抱着的是什么?怎么如此小心翼翼?”
江子颜的眼中瞬间积聚起了巨大的悲伤,里面波光浮动,盈盈的泛出泪光,许久才开口。用嘶哑的嗓音陈述道:“是……吴叔。”
柳品月一怔,这才明白过来她因何而眼露悲哀,原来那个吴叔竟已经“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放柔了声音,看向江子颜的眼神里露出了同情之色。
江子颜垂下眼睛,低声道:“就在几天前,我好不容易在这附近寻到了他,他为我找到了醉扶风,却失足从山崖上摔了下来,我找到他时,他已经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柳品月眼中更加充满悲伤,一时心中万分感叹,有这样一个忠心耿耿,既如长辈又如奴仆的吴叔在她身边,可能还让她的日子好过些,如今却只剩她一人,今后要怎么生活下去?想到这点的时候,柳品月心中突然泛起无边的柔情。
“江姑娘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江子颜听到柳品月的问话,眼神变得有些茫然,良久才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柳品月想起她刚才说到醉扶风,连忙问她:“醉扶风还在江姑娘手中么?”
江子颜一愣。点了点头。
柳品月心中一喜,赶紧道:“那你交给我,我可以为你医好这顽疾。”然而转念一想,他又顿住了话头。女子治这病要用醉扶风泡澡,期间大夫要随时在旁观察,一般都是女大夫接手这种患者,如今他一个男子想到这里,他一下子想起了九歌,幸好此时已经要到秣陵,他顿时又高兴起来,对江子颜道:“我有办法治好你的病了,我们去找我师妹。”
江子颜自然不知道他的想法,不过见他一副兴奋的模样,猜想自己的病情必定有了转机,便也点了点头,只是想到吴叔为自己送了命,始终觉得愧疚不堪。
两人走了一段路,入了秣陵,天色将晚,便先找了个客栈住了,打算第二日去找九歌。
第二日早上起来风有些大,柳品月出于对江子颜身体的考虑,一直等到快到午饭时间两人才往九歌家中走去,谁知道走到半路正好遇上了越龙成,他身边还紧跟着一个一身绿衣的女子。
小郡主也在一边,见到他当即黏了上来,柳品月知道这个孩子得来不易,一向疼爱她,见了她赶紧将她抱在怀中。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的江子颜眼中一闪而过的温情。
看到这个绿衣女子,柳品月当即就明白过来她就是商八度口中那个对越龙成紧追不放的人。几人结伴到了九歌府门口,见到那个女子十分乖巧的在越龙成眼神的示意下去敲门,柳品月终于忍不住打趣他,“这个姑娘不错。”越龙成的神色顿时变得不自然起来,连连咳嗽了两声。
进门之后,听到九歌和越龙成等人的对话,柳品月才明白过来九歌先前是躲着这两人的。
午饭时候,江子颜不能吹风,早早的进了客房,九歌问起他女子的身份,柳品月像是怕被误会一般,连忙解释,接着果然看到了九歌失望的神情。
柳品月在心中叹息一声,想必九歌很希望他能早日找到心仪的女子吧。
晚上再吃饭的时候,九歌竟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准备了酒水,只是萧祁不让她喝,九歌神情甚为滑稽。江子颜依旧在客房中没有出来,柳品月喝了几杯酒,心思有些飘忽,突然见越龙成身边那个绿衣女子像是喝醉了一般,把她与越龙成从相识到如今的每一幕都说了一遍,顿时让越龙成万分尴尬。九歌则听的津津有味,连一贯清冷的萧祁眼中都露出了笑意。
然而更有趣的还在后面,那个绿衣女子突然一把揪住越龙成的衣领,像是十分不平般,语气急切的问他:“你昨天晚上吟的那首词是什么意思?你说啊,还有吹的箫又是怎么回事?你说啊。”
她话音刚落,柳品月几人便都愣住了,而后九歌脸上慢慢露出了尴尬。越龙成显然已经忍受不下去,一把拽过她,急急忙忙的提起轻功离开了当场,叫在场的几人无比错愕。
越龙成离开之后许久。柳品月突然忍不住笑出声来,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神情里满是欢愉。九歌看的奇怪,连忙问他怎么了,他却只是摇了摇头,而后将杯中美酒饮尽。
直到一壶酒完全下肚,他才看向九歌,眼神微醺的道:“师妹,一定要帮我把江姑娘治好,她实在是太可怜了,如果治不好这病,真不直道她今后要怎么过。”
九歌看着他,脸上渐渐浮出了笑意,点了点头,“那是一定,只要是师兄你真的想要做的事,我一定会帮你的。”
柳品月怔怔的看着她,许久点了点头,语气十分坚定,“我是真的很想做成这件事,行医多年,只有这次是我全心全意的想要医一个人。”不仅要医她的人,还要医她的心。
九歌愣了一瞬,接着突然笑着拍了拍手,像是听到了十分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