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砸核桃都是个艺术。
李薇嘴里让他塞了剥好的黑瓜子仁、松子仁和核桃,吃了一嘴香香的贿赂,她就把弘时下午发表的厚黑学小学自习体会给学了。反正她把她以为的黑泥倒给四爷只惹来他发笑,弘时这种纯感慨更没事了。
四爷确实边听边笑边点头,两人说了一晚上,期间数次走神跑题,从弘时长高了晒黑了变瘦了,到弘昀明年选秀是不是也要挑福晋等等。
四爷摇头道:“不着急,弘昀是个灵透的孩子。明年没好的就先不给他挑,弘时也不着急,上头有哥哥们顶着,他们可以自在些。”
至于弘时,他把最后剥的两个自己吃了,笑道:“弘时看人比朕强。”
李薇吓了一跳:“万岁爷,您这夸得也太厉害了吧?”跟着她就看到他把最后一个也吃了。
四爷发觉她的目光焦点,笑着拍掉手上的渣子,让人再拿一盘来:“朕再给你剥,真是个小馋猫。”
李薇发觉她现在特别喜欢这种甜蜜的称呼。
她就这么等着他再给她剥。她也没闲着,就是剥出来都惨不忍睹,他一看就笑,她只好全都自己吃了。
——能完整把松子也剥出来是什么功夫啊?
四爷对弘时的评价确实不低:“朕在他这个年纪还天真的很呢,没有他看得清楚啊。”可他自认他的宫里比先帝的宫里要干净简单得多。后宫人就少,生了孩子的只有皇后和素素,更别提弘时还是他和素素的小儿子,更应该天真不知愁啊。
李薇还真记得当年四爷天真的时候。
他当时的愿望可是经世济民。
她还记得去了趟河南后,四爷有好几年都没缓过劲来。后来什么时候缓过来的她也不记得了。不过那之后,他也没那么注重这个了。
后来在府里和庄子上种地,她以为他就是找个消遣。后来在圆明园里的动作,她才明白他是拿这个刷先帝的好感度。
……不过现在好像已经有点恢复了。
在康熙爷临去前的那几年,她甚至都有种四爷快失去人性的错觉。好像他想的和做的,她都理解不了,碰不到摸不到。
虽然他还是好像很喜欢她。但她当时感觉得到,如果他当时的状态再持续下去,早晚会厌弃她的。
结果一进宫,他反倒对她的感情有了一个很大的进步。乃至现在,更是像换了一个境界。
就像当年她不知道四爷干嘛自从她进阿哥所后就好像很宠爱她,现在她照样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对她的感情越来越深。
男人,你一定是火星来的。
四爷感叹完弘时的早熟,然后就说这孩子要磨磨性子。
前两个儿子基本都得了好处,好像就弘时要倒霉了?
她想给弘时求情,他也没怎么着怎么就要磨性子了?何况,都是他逼她说的。这不成她害了儿子了吗?
四爷叹气,把这担心儿子的傻额娘拉过来,细细解释给她听:“朕是喜欢弘时,这小子聪明着呢,越聪明的孩子越需要稳重。他天生就比别人灵透,不给他坠着就飘到天上去了,现在他就飘的比别人高。”
李薇是觉得弘时今天下午的话有些自大啦,不过中二少年不都这样吗?天老大他老二,太阳围着我转。
四爷语重心长的说:“他比别人看得都清楚,自然就觉得别人都是傻子了。小时候还好,这个性子不收起来,等他大了就更狂了。这不行,朕要好好的替他紧紧弦。”
怎么紧呢?
四爷的作法从来只有一个:加课。
李薇有好长时间没见过他备课了,见他先是像以前还在府里时那样给弘时列了个课表,然后在课表后附上老师(!),李薇数了下,最少的一门两个老师,最多的一门有四个。
她真的很想给弘时掬一把同情之泪。
隔了几时,四爷说阿哥们老在园子里住着上课不方便,因为不能把尚书房也搬过来,就算能搬过来,老师们不能也跟着过来。园子是他休息的地方,军机大臣们天天来已经很没有休假的气氛了,再来更多的人不更烦?
这不是李薇杜撰,是四爷自己说的园子里人多,气味就浊了(太高深听不懂),她就权当他是想清清静静的避暑吧。
等弘昐他们呼啦啦一下子全走了,园子里陡然少了一大半的人,李薇甚是不惯。就常常让人回宫里送个东西,或者把儿子叫过来说说话神马的。
又因为弘昐和弘昀都大了,她叫得最多的就是弘时。
然后终于有一天,突然冒出来一个不可思议的传闻,把她吓坏了。
传闻说:四爷要立的太子不是弘晖,也不是弘昐,而是弘时。
、第379章 盛怒
新建的勤政亲贤大殿里;只听屋里砰咚哗啦一阵剧响!!外面侍候的太监齐齐缩了下脖子。
屋里,需要八个太监抬着才能挪动的楠木大桌子被四爷一脚踹翻;上面的笔墨纸砚等洒了一地,屋里一片狼籍。
“请万岁息怒。”十三爷为首;身后还有张廷玉和鄂尔泰等人全都跪下磕头。屋里的太监等自然早在他踹桌子时就都五体投地了。
四爷呼哧呼哧站在屋当中;像头发怒的公牛;脖子都气粗了三分之一。
十三爷离得最近,见他气得手都开始抖;踹翻桌子后半天不开口大骂;生怕再把万岁给气出个好歹来;连忙膝行着过去抱住四爷的大腿哭求道:“万岁,四哥;你千万别生气;那就着了小人的道了。”
四爷这才号啕大骂起来:“他们这是看不得朕好!!这是想害朕的儿子啊!!!!”
然后满语、蒙语、汉话一通来,什么解恨骂什么。
畜生,畜生不如,白披了一张人皮,朕养他们还不如养一条狗!!
他一头骂一头要往后栽,十三一个人扶不住,连忙冲一边喊人,于是下头一直用头砸地板的人都踉跄的爬起来过来扶四爷。
苏培盛速度最快,一看扶人用不着他,连忙让人去里屋抬了张榻过来,再让人去通知就在万方安和的贵妃。
等把四爷扶到榻上,十三冲苏培盛悄悄道:“快去请太医。”
苏培盛这才能领命而去,一面再让人去报贵妃。他一个奴才没有自作主张请太医的资格,只能请主子开口。本来是想着从贵妃那里得句话好叫太医,怡亲王说了也一样。
四爷却躺不住,早就坐起来指着远处大骂:“来人!把那没人心的畜生给朕绑来!朕要剥了他们的皮看看里面的心肝是不是黑的!!”
十三见他还是气得手抖,只好一群人继续往下跪,求万岁息怒。
此时外头一个小太监悄悄进来跟苏培盛耳语:贵妃到了。
这边传话,李薇自然是赶紧过来。不过四爷办公的地方一堆军机大臣,她哪能进得去?只好先进后殿,再让人给苏培盛送消息。
其实她连出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啊。
苏培盛摇摇头,这会儿顾不上贵妃,反正这位主子也没人敢怠慢,就让她在后殿先待着吧。
黄升很快到了,因传话的说是万岁有异(话没直说,只敢指了指天),黄升几乎没把命给跑掉。他们的太医院也跟着万岁搬到了圆明园,但当然是住在比较边缘的地方办公。园子扩了以后也是不输畅春园的大,再加上在园子里他们又不能骑马不能跑……
综上所述,黄升是坐小轿子过来的,一直舌根抵着上颚吞津止呕,这小轿子跑起来太摇晃好恶心。
进殿后匆匆趁磕头时扫了一眼就能看出来,万岁是急怒攻心,这会儿脸上的颜色还没缓过来呢。
当头是赶紧让万岁息怒。
等他跪在万岁跟前搭腕请脉时,更是觉得万岁这脉相就跟一匹疯马似的,左冲右突,急似骤雨,这必须要赶紧息怒。
黄升也是有本事的,又是嗅鼻烟又是按穴又是请用金针等一套下来,四爷的脸色看着是好些了。但还不够好,主要是他发现四爷这火不是一时的,而是好像他过一会儿自己想想——想完就越来越生气了。
等药熬好了送上来,万岁喝了药还是不见明显好转。
到底是谁这么本事惹怒万岁啊……
不过表面上看四爷是已经好了,他没有再发火,也不骂人了,让底下跪的都起来,然后都让出去了。连怡亲王都被赶走了。
这才刚刚过午,下午的活也不干了,都回家歇着吧。
可谁能歇得了呢?
被太监们恭恭敬敬的送出来的张廷玉等人都面面相觑,没一个敢走的。等怡亲王最后出来就连忙都围上去问:王爷,接下来咱们该如何替万岁分忧呢?
十三难掩抬忧的看着园子大门,听到众的话自然赶紧转身安抚人心。
大意就是万岁没事,此等丧心病狂的乱臣贼子自有天收,他们只管静等万岁的旨意就是。
“众位切记,我等都是万岁的臣子,当一心效忠万岁。”十三先礼后兵,恩威并重。他可不许现在这些‘自己人’再出事。
一众人都赶紧拱手作揖鞠躬九十度:“是。”
勤政亲贤大殿里,四爷等人都走完了,呼的一下起身就往后面走。黄升本来还要跟万岁讨论下药方和脉案,这本来就是给皇上看病的老黄历了,不讨论完这病都不算看完,讨论完了他今天的差事才算办完了呢。
结果万岁这就走了?
黄升赶紧跟在苏公公身后追上去,其他还有一堆人。
带着这一长串的尾巴到了后殿保合太和殿的东暖阁,四爷径直进去了,苏培盛却住脚了,连带后面的都不敢进了。
东暖阁外还站着另一队人马,打头的就是永寿宫太监总管赵全保,他带着的一套人全都捧着贵妃的东西呢。
苏培盛跟赵全保使了个眼色,确定贵妃就在里头才算是松了口气。
黄升也跟赵公公打过交道,颌首示意后,悄悄问苏培盛:“公公,这……”他是现在进去啊还是过会儿进去啊?
苏培盛心道这个没眼色的,万岁去见贵妃了,哪儿还有空理别人啊?
他冲黄升扫了眼,淡淡的道:“等着吧。”
御前太监前明时甚至有内相的称呼呢,黄升自然不敢对苏培盛有什么意见,只得陪笑下往后退了半步站好。只等里面的万岁几时能想起他来吧。
屋里,李薇让其他人都出去,正给倚在榻上的四爷轻轻揉胸口。
他刚才一进来她就看出他这回气得颜色都变了,可这人吧他有个很不好的毛病,那就是越生气,越憋着。真气到极致,他就把气都给吞回去了。
怒大伤肝,照他这个习惯下去,日后什么时候把肝气裂了都不奇怪。
他现在就闭目养神般躺在那里,除了还紧握的拳头外,连呼吸都放缓了。
这是他自书中学来的道家吐息法,什么三长一短。
李薇想起以前不是说有减压,做有老板脸的人偶给白领减压什么的,还有会叫的橡皮鸡,也能减压。
她决定等等就把这东西给苏出来。
带人脸的人偶大概不行,在古代有巫蛊的嫌疑。不过她应该能纠正他这种撒气的习惯,哪怕他生气时找人打一架也行啊,不然绑个沙包给他,这都是办法。
此时是来不及了。主要是以前她跟他关系没那么好,当时他发火,她都是躲着的。后来他登基后能撒气的人多了,连八爷也是说骂就骂,她当时担心的方向是怕他越来越没约束。
完全不像现在,看他气成这样她心疼了。
等到外面的天都暗了,他在屋里生生这么用了一下午来平气,可都晚上七点了,还是一样没消气的样子。
不过他在宫女们进来点灯时也坐起身,握着她的手说:“让他们摆膳吧。”
李薇担心的让人去叫膳,专门送了他喜欢吃的拌面。他跟机器人的程序一样用吃药的表情吃了一碗,然后就让人撤了。她也想放筷子,被他按住手说:“你吃,接着吃。”说着还给她挟了一筷子黄瓜炒肉丝。
后面他就不时的给她挟菜,让人给她盛汤,盯着她吃足以前的份量后才让人撤桌子。
等吃完饭大概是他觉得此时合适说话,就让别人都退下,握着她的手仔细、温柔的跟她说了宫里的传言,一面安慰她:“别担心,这等宵小之辈的话起不了大风浪,等朕把人揪出来就行了。弘时最近也不适合再过来了,你一会儿让人回去送个话,让他们都别担心。”
说到这里,她看到他的手又握成了拳头,可见是想起来又生气了。
他缓了一会儿,才继续轻声的跟她说:“朕本想把孩子们都叫过来,好好宽慰一番,后来却想这点小事就把他们叫过来,倒显得这传流言的像那么回事了。”
他笑了一下,一点笑意都没有:“朕就让他们瞧瞧,想用这些事让朕着恼,那是大错特错!”
从战略上藐视敌人,四爷已得其中三味。
他不但是藐视,他是认真的催眠自己这根本不叫事。
然后就开始凶神恶煞的排查这都是谁的阴谋诡计。于是他又把怡亲王给叫回来了。
十三爷回府后也是没闲着,立刻就把杨国维等人叫过来商议,商量来商量去,刚准备停下歇歇,兆佳氏那里也准备好饭了,圆明园的传话太监带着腰牌快马过来,十三爷碗都还没端起来就上马跟着走了。
四爷跟十三爷就在前头说话,李薇在后面折腾这个沙袋。她让人找来两张牛皮,就是行军用的水肺,羊皮的小当水肺,牛皮、马皮比较大的就能驮人驮东西,算得上个小型气垫船了。
她就让人扎紧口子后往里灌水,然后挂在院子里。
这东西也实在是简单易得,何况她一句话,多少人围着跑前跑后呢?所以那边四爷和十三爷茶还没用完一盏呢,这边已经做好了。
苏培盛是真心觉得贵妃折腾,可人家是主子,他有什么办法呢?
所以不管他觉得贵妃这命令有多瞎,他都要照办,要办得漂亮办得好。
前头,四爷跟十三坐在前殿东边的暖阁里,旁边摆着的茶还冒着热气,只是此时都没人顾得上喝它。
四爷这会儿是已经算冷静下来了,跟刚听到这个消息时怒火上头只想狂骂人不一样,现在他能分析了,说话自然也有条理了。
“他们这是想让朕其他的儿子也不安生啊。”他悠悠叹了声,握了握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拳头:“这些人的心里都是毒,嘴里也都是毒,说的话,做的事,无一想把朕给毒杀了。”
他微微闭了下眼,第一次对着人说起了他连素素都不敢提起的心事。
“朕的儿子里,弘晖已经与他的弟弟们离心了。朕百般维护,仍然敌不过那些心怀不轨的小人!”
十三听到这个,忽然就想起了康熙旧年理亲王与直郡王之间那场血雨腥风。
最后所有人都失去理智了。明明是清醒时都不会去做的事,那时全都顾不上了。个个都恨不能把兄弟们给咬死,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
就连十三也曾经想过,若是没有直郡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