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票对一票,大格格也同意去画画了。
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李薇隐约有点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把孩子和父母都视为夫妻感情中的插足者。当她和四爷在热河时,只有他们两人。虽然当时的一切她都不想再经历一次了,但回到京城后,他们之间的人突然一下子变多了。
……她觉得有点挤了。
就像刚才,她更想自己一直陪在四爷身边,看着他喝下药后安稳的入睡。
而不是他在那边跟福晋说话,她在这里安抚孩子们。
她爱她的孩子,可她也无法回避,她刚才就一直想让他们都快点离开,只有她和四爷两人才自在。
这种想法是不是太自私了?
她有点接受不了这样想的自己,在三个女孩都离开后,反而不急着去看四爷,而是坐在屋里想理清她的思绪。
苏培盛悄悄进来,奇怪的看着这位主子。
“李主子?”他说。
李薇醒过神来,苏培盛道:“主子爷叫您过去呢。”
等见到四爷时,他靠在枕上仿佛昏昏欲睡,帽子已经取下来了,裹上了药巾。
听到她走近的声音,他睁开一条缝,“怎么一直不过来?”
她坐下后,他握住她的手,用力握了握:“我跟福晋说说,是我叫人封的九洲清晏。”他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别放在心上。你做的对。”
她刚才还压着大石的心突然轻松了,靠过去轻轻解开药巾,他把头抬起一点。药巾下他的额头已经肿起来了,看着就叫人害怕。中间一块完全紫了,简直像叫人打烂了似的。
他又握了下她的手,一手盖住药巾,轻道:“没事,看着吓人而已。”
胡说。看他现在躺着都不敢平躺,几乎是半坐的姿势,就知道他肯定还想吐。
有心想问他见到皇上后出了什么事,可又担心他的身体,想叫他好好休息。
“你睡一会儿吧。”她道。
他摆摆手,现在摇头,一摇就晕得更厉害了。
“睡不着,说说话吧。”他轻轻叹了口气。
李薇把话在嘴里转了几次,还是悄悄问他:“是不是皇上生气了?”
四爷看着房梁,半天才说:“……没有。”
他对她道:“……皇上想叫我保太子。”
李薇当然听不明白。四爷对她笑了笑,他也不需要此时一个能听懂的人在身边。
他自顾自的往下说:“……直郡王想杀太子,皇上只想废了他。”
“保太子并不难,难得是怎么保?”
“我不能推翻给太子定下的罪名……”
给太子定罪的是皇上。
“现在满朝没有人敢替太子说话,这样下去,皇上会被直郡王逼得不得不杀太子。”
……
李薇明白他只是想找个说话的人,就安静的坐在那里听。
四爷想起当时在御前,皇上问他,是不是也认为太子罪无可恕?
太子谋刺皇上之事,从头到尾都没有被披露出来。
东暖阁里,康熙坐在榻上,喃喃道:“……朕不想杀自己的孩子。就算他做了再大的错事,他都是朕的儿子。”
四爷跪在榻下,泪流满面。
他在这一刻才感觉到皇上对太子那复杂难言的感情。他既是皇上的骄傲,又是皇上不得不警惕的人。
康熙对四爷说:“你一向跟太子要好,去看看他吧。”
四爷此时已经察觉了皇上的心意,他跪正后就一下下沉默的磕头,一直磕到跪都跪不稳了,才说出一句:“求皇阿玛,看在皇额娘的份上,宽恕太子吧……”
康熙顿时痛哭失声,捶着胸口,嘶哑道:“保成啊……朕的保成啊……”
昱日,去见皇上的四爷是叫人架出乾清宫的消息传遍了京城。就在人们怀疑四爷真的触怒皇上的时候,传来皇上移驾畅春园的消息。
直郡王府里,直郡王不解道:“马上就要过年了,老爷子去畅春园干什么?”
八爷府里,八爷听何倬小声说:“打听出来了,听说四爷到了皇上面前就替太子求情,磕了不知几百个头,最后求得皇上心软,想起了与太子的父子之情。大概是怕过年时直郡王再提起太子的事,这才躲到畅春园去的。”
八爷思索半晌,叹息道:“真是不佩服四哥都不行了……满京城的人都以为皇上要杀太子,只有他看出了皇上不愿意担杀子之名……这下他仁义了……”
大雪纷飞,又是一年来到了。
圆明园里,四爷穿着羊皮袍子,头上还绑着药巾。他现在虽然已经不头疼头晕了,可额头的青肿还没消,只好继续绑着。
李薇坐在他的对面,两人在玩骰子。
四爷玩骰子是把好手,可那是要他亲自去摇才行。
她就借口‘你现在头晕,摇骰子就更晕了’,自己来摇,结果跟四爷赌起来输赢各半。
这一局她赢了,把盘子里的金豆子倒在手心里掂掂,笑道:“这才公平嘛。”
四爷本来就是陪她玩,从身边的羊皮袋里再抓出一把金豆子来放在盘子里,这清脆声听了两天了,越听越好听。
看她陶醉的样子,笑道:“赢了这么多金豆子,够你打个钗了。”
她故意道:“我不打钗,给爷打个平安锁。”
就算知道她在闹他,四爷还是笑了:“你这是真把爷当成弘时了?”
其实她还给他缝了个大肚兜呢。白大夫说四爷现在身体虚,不能叫肚子着凉。所以她给他做了好几个羊皮围腰,但睡觉时不能穿围腰,她就悄悄做了肚兜。
又玩了两把,都是四爷赢了。他一点也不让人,赢了就都收走放回他的羊皮袋里。
到时辰吃过药后,四爷有些想读书,她给他念了两章,看他眼皮开始打架了,坚持收了书叫他躺下睡觉。
“等你起来再给你念好吧?”她这么说,轻轻拍着他的背。
四爷含糊的笑了下:“……真把爷当弘时了。”然后就渐渐睡着了。
她又拍了一会儿,看他睡沉了才悄悄出来。
外面正是隆冬时节,屋里暖融融的。
她没走远,就在隔着道屏风的地方叫玉瓶过来问话。
这些日子她就住在九洲清晏。除了把孩子们叫过来时能见一见,平时也见不到他们。
天一下子冷了,四爷大病后的身体素质直线下降。她此时才发现太医说的四爷要好好补养并不是一句瞎话。他现在精神真的变差了很多,可现在情势如此,他就算不出门缩在园子里,事情也少不了。
每天每天都要跟戴铎等人聊了很久,写写说说就是一天过去了。
她见缝插针的让他休息,但管不住他的脑子不停的转。
只好尽量找些事来分他的神。
不然两人在屋里大眼瞪小眼吗?他现在病着,她不许他读书、写字,唱戏听说书他也都不喜欢,叫孩子来说话也太费精神,还要起来换衣服等等。
问过玉瓶孩子们的事后,知道他们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她也能放心了。
这次热河之行带来的后遗症之一,就是孩子们以神七的速度成长起来了。个个都独立得吓人,好像一夜之间,他们都不需要她这个当额娘的跟在他们屁|股后头管头管脚了。
以前,她还能提点他们一些事情。
不过大概政治敏感度这个东西也是遗传的。现在跟他们说话,有时都能把她听得一愣一愣的。
果然都是四爷的种。
前两天她还在感叹孩子们占据了她和四爷相处的时间,现在她就只剩下四爷能关心了。
她还想叫玉瓶去翻翻她的库房,看有没有什么可以赏玩的古董找出来,不能只跟四爷玩赌骰子啊,总要换换节目的。
大概半个时辰后,四爷就在屏风后清了清喉咙。他醒了。
白天他总是睡不久,好像有什么东西逼着他不能休息,让他一直充满紧张感。
她进去侍候他起身洗漱,扶着他腰的手摸到下面可称‘纤细’的腰身,感叹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肉又没了。
她只发愁,他现在这样过年能进宫吗?
很快到了新年,这个问题居然迎刃而解了。皇上称病,今年一般的臣民还是去紫禁城里对着空御座磕头,亲信臣子都被宣进畅春园陪皇上过年了。
四爷也被一道旨,一辆朱轮车给接进了畅春园。
在畅春园过年当然就没那么多规矩了,也不需要长时间的下跪磕头。杯具的是四爷是去畅春园,她和福晋等人要进宫。
“弘晖和弘昐跟我一道进去。你们在宫里不必担心。”四爷道。
两个男孩此时已经显出了差距,弘晖比弘昐高出了一个头,完全像个大人了。
他们一左一右站在四爷身边,任务就是时刻扶着他们‘虚弱’的阿玛。
虽然李薇心知四爷绝没虚弱到走路都要人扶的程度,但一对上他瘦削的脸就止不住的担心。
两拨人出了圆明园就分道扬镳,各自出发。
宫里还跟往年一样。唯一的差别就是集中在李薇身上的目光更多了,她们无一例外,都是在自家男人那里听了四爷几乎一年的八卦,从失宠到生病,从进宫再到抬着出来,从惹怒皇上,到此时还敢铁了心站在太子阵营的‘傻瓜’。
最后这‘傻瓜’还把皇上给拉回来了。
不见皇上已经不想杀太子了,都躲到畅春园去了吗?
李薇被看得从毛骨悚然,到泰然自若,前后只用了半个时辰就习惯了。她宁愿脑袋放空的想想四爷和孩子们。
进了永和宫后就好多了。做完一系列的对德妃磕头问安的程序,她正想退下后能好好的松口气,就看德妃含笑冲她招手,叫她近前,然后就指着十四福晋后面说:“给她在那里加个座儿。”
宫女立刻搬来个绣墩,就摆在十四福晋身边。
十四福晋完颜氏笑嘻嘻的起身拉她:“好嫂子,快挨着我坐,咱俩儿说说话。”
她坐下时还是先看了眼福晋,得她示意后才落座。
坐下后,她跟福晋如闪电般碰了下眼神。
福晋如常的陪着德妃说笑,她也跟完颜氏从问候彼此开始聊天。但她异常清晰的感到了,福晋对她的敌意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德妃与成嫔说起了四爷的病,成嫔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真是长生天保佑。”
“也是皇恩浩荡。”德妃笑道,招手把李薇叫过来。
“好孩子,真是多亏了你。”她伸出左手。
李薇不得不站在榻前微微向前倾身,把手给德妃,好叫她握住拍了两拍,还不撒开,继续夸她:“老四身边有你,真是他的福气。”
李薇保持着这个艰难的姿势福身:“能侍候我们爷才是我的福气。”
德妃含笑点头,放开她:“好了,回去坐着吧。”
李薇恭敬退后,坐回到完颜氏身边。
她心知,德妃只要说这一次就行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未来几天她的位置都是在这里了。
想到要在这里熬上十几天,她就轻轻叹了口气。
完颜氏悄悄叫人给她递了杯茶,她连忙谢过。完颜氏不看她,轻轻道:“谢什么?你能熬过来,日后能享的福多着呢。”
李薇听这话有些刺耳,茶只抿了一口就捧在手里暖着了。
完颜氏自顾自把玩着手帕,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她说话:“我最不爱听谁谁谁都是运气好这样的话。运气这东西说不准,看人过得好都是运气好?就不兴人家自己有本事?”
说完她瞟了李薇这边一眼:“就是有时有的人就是有运气,叫人不服都不行。”
“是啊。”李薇笑道,转头对完颜氏说:“我也听过一句,叫人的命,天注定,胡思乱想没有用。”
她对完颜氏笑笑,两人都不说话了。
——姐就是命好,不但穿越还能嫁四爷!
277、肉松 。。。
在永和宫坐着坐着,李薇也找到感觉了。
怎么说这也是件露脸的事。她一侧福晋;能跟一群福晋坐在一起;顶头上司还就坐在她前面两步远处。
靠着不在福晋眼前塌台的信念;她非常快的适应了她在永和宫的新位置。
完颜氏除了第一天说了两句不咸不淡的话以外;之后几天里再也没有说什么出格的话,两人本来交情就普普通通的;除了聊聊天气;不说话时也不觉得尴尬。
最主要的是所有坐在这里的人都是顺着德妃的话题来聊的,她笑时,大家一起笑,她叹一口气;所有人都会低头垂目。
李薇发觉她更像个摆设;德妃会把她放在这里是为了表达对热河这件事的态度。
其实;回京后她也没有见过多少外人,外面的反应更多的是靠孩子们的描述。亲身体会后她才明白,还是有很多人认为四爷确实失宠了。至于皇上两次传旨给四爷,今年过年还特意派骡车去接四爷的事他们统统视而不见。
就是一门心思的认为四爷失宠了,就是失宠了。
德妃大概是有点烦了。干脆就强硬的对所有人表示:四爷没失宠,他真的在热河生病了。
九洲清晏里,李薇跟四爷学在永和宫的事。门外大雪纷飞,屋里暖意融融。
地上的火盆里埋着红薯和栗子,上面还架了个铁架,烤着馒头。
浓浓的甜香弥漫在屋子里。
“好多人看我的时候就好像我很可怜一样。”她挺无奈的说,又不能追着每一个人解释他们爷没事。
四爷只是笑,他在畅春园里也一样。皇上有意让那天的话传出来,传着传着就走样了。有说他把乾清宫的金砖给磕裂了,还说他把头给磕破了,血流了皇上一脚,等等。
娘娘一向跟皇上一至,她一表态,想必能叫不少人暗中扼腕了。
想到这个就叫他得意。
馒头翻了个个,烤得两面金黄了,她拿下来先沾上芝麻酱,再沾白糖,跟他你一口我一口的吃了。
吃完四爷拍拍手,道:“等过完年就轻松了。”
时间很快过去,转眼就是十五了。园子里也点起了数百盏灯笼,孩子们在园子里痛快游戏,都快玩疯了。
可见是都憋狠了。
李薇也凑趣,学漫画里看过的游戏。叫人拿绵线穿过苹果,吊在高处,叫他们背着手跳着去咬苹果,还让他们一起玩老鹰抓小鸡,弘晖当老母鸡,弘昐当老鹰,两拨人在九洲清晏前的空地前玩得尖叫声能震破天。
到最后额尔赫的嗓子都喊哑了,不得不喝上好几天的润喉茶。
四爷得了好几盏宫里赏的灯笼。除了德妃赏的,还有皇上赏的。李薇也得了一盏德妃赏的荷花灯。
这可是多年以来头一回。
虽然园子里也有不少荷花灯,未必就没有比这个更精致好看的。她还是觉得这盏最特别。玩过一夜后就交待玉瓶她们小心收起。
“不过娘娘赏的一盏灯,就叫你高兴成这样?”四爷笑道。
过了年他就轻松了,其实这时他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白大夫都说不必再忌口了。但他就是打着‘养病’的旗号不肯出园子。
“难得嘛,再说宫里出来的都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