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太早熟了,从那时,我就对她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若是半刻不见她,心里都空落落的,每到周末回去,周一回来时,我的心就好像被羽毛轻挠着,痒痒的。
拜她上课认真刻苦,勤做笔记之功,我成绩也连带着提升不少,可她成绩太过优异,我担心中考她会报C市的重点中学,那地方目前以我的成绩还上不了。
中考前夕,她的情绪明显低落,我问她想报哪里,她皱起眉,因长期营养不良而泛白的唇勉强勾起一抹笑:“不知道,也许会去其他地方吧。”
后来,她真的不见了踪影。
在我想方设法的各种打探下,才知道她中考都没考完便离开了这里。
她的不辞而别,是我一直未宣之出口的遗憾。
初中三年,我依然没有什么谈得来的朋友,大多数人对我的印象都没什么变化,孤僻阴沉的死胖子。
不同于其他人总是呼朋唤友,我一贯独来独往,这难免比别人多出了大量的课余时间来消耗,我学了吉他,学了钢琴,学了美术,最多的还是沉浸在各式各样的书籍里。
虽然我并无多大变化,可我家里却早已变化得翻天覆地了。
我直到初三才知晓,自己的母亲原来身份不凡,竟出生于帝都某高干家族,据传根基深厚,远非一般阶层官员可企及。
只因看上我父亲,不顾家族阻挠,跟着他来到了这个三线城市生活,柴米酱醋,鸡毛蒜皮,生生将两人的情感磨损得半分不剩。
在我记忆中,他们似乎没有一次是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共吃一餐饭。
他们间的矛盾在我初三时,达到了顶峰,在一日家常便饭的吵架中,父亲扔出了一份文件,离得近的我看得分明,那上面几个大字,离婚协议书。
母亲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在上面签了字。
正因他们离婚,我知晓了母亲显赫的娘家。
她问我想跟谁,我想了想,脑海中闪过的第一印象却是陈燕那张黝黑的小脸,细瘦的手臂以及那严肃而认真的眼神。
“跟爸爸。”
母亲那张曾漂亮无瑕,如今却布满色斑的脸上呈现出一种不可置信神色。
她有些神经质地朝我吼道:“你疯了,跟我去北京你要什么有什么,你跟着这个穷鬼,你一辈子就完了!”
可最后,我还是跟了父亲。
高中我依旧选择在这个小城镇里就读,在开学的前一天,过于无聊的我,背着把吉他跑去了中心广场,对着四周喧闹叫卖地摊货的卖主,成群结队的广场舞大妈,以及人来人往的各色人群自弹自唱起来。
自娱自乐,娱人娱己,何乐不为。
一开始还有人对我频频抛来异样的眼神,可过了一会,我四周便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也许他们是在疑惑,为何我面前只有一块空地,而不是贴着一张字字血泪,如泣如诉的的乞纸。
唱到王力宏那首唯一时,我看到了人群中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是陈燕。
我一愣,一下子便站了起来,推开人群后便拉住了转身欲走的她。
她也愣了,好半饷,她才迟疑道:“你是桃源?”
“几年不见,变得这么客气了,叫我阿源就好。”我笑着凝视着她,她变白了很多,平板疏淡的五官也变得细致起来,身量也拔高了,只是我手心握住的皓腕依旧是那么纤细,脆弱得仿佛只要再用力一些,便会被折断。
“额,阿源,你变瘦了好多,都快不认识了你。”她有些不自在地想抽回手,可我哪里肯放,只是笑着回:“哪里,只是长高了一点而已,其实还是那么胖,好不容易见面一起去吃个饭怎么样?”
后来,我了解她跑回来念的高中,居然是那间专出地痞流氓的职业中学。
听她一脸笑意地回答时,我的心不可抑止地泛起一阵疼痛,她曾是那么认真,那么优秀的女孩,曾经我都无法企及的高度,现在竟沦落到就读这种破烂中学。
我不顾她的意愿,拉着不停挣扎的她去到那家职高,硬是将她计算机的专业班改成了普高班,只是帮她垫付了几百块而已,她却流着泪像看仇人一样看我。
但我知道她内心深处也是渴望的,就如同我对她的希望一样。
我希望她的人生履历能漂亮些,希望她别那样早早地就出来社会打拼磨练,更希望她能拥有大部分女孩子应有的一切。
“我是借给你的,下次还我。”不忍看她哭泣,我暗自记下她的宿舍位置与班级后,便转身离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想方设法地接近她,将她看似古板而坚不可摧的严防逐渐溶解,花费了一年时间,我终于使她变相承认了我们的关系。
我终于有种近似于满足的心情。
我将自己的所有积蓄,都一次性地取了出来,我带着她去旅游,吃遍各地的美味,买所有女孩子都喜欢的漂亮衣服与饰品,责令她换下那些看了就碍眼的洗的泛白的衣物。
起先她万般不肯,对于我所有的馈赠与物质上的牵扯,全部都拒之门外,甚至我发现她竟宁愿跟别人借钱也不愿花费我的。
我当着她的面将那些买来的衣服首饰化妆品一股脑地扔进了垃圾车。
她的泪水瞬间落下。
自此后,她便显得有些沉默了,对我的强制干涉也逐渐默许了。
她依旧是那幅认真而严肃的模样,不太会笑,对于新兴的网络事物与信息都不了解,仿佛整个人都与这个快餐社会格格不入。
原本我想着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直到有一日闲聊,我才知道她连什么是白雪公主,什么是格林童话都不清楚。
奇异的,我的心竟又开始泛疼了。
我强迫她去看那些理应是常识的课外书籍,将自己所珍藏的一切书碟画,全盘打包送给了她。
教她吉他,教她弹钢琴,教她上网。
她渐渐地不那么严肃了,她开始试着主动跟我调笑,有时会将网上经典的笑话段子讲给我听,我总是配合地露出吃惊或恍然大悟的神色,
她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多,对着我这个名义上的男朋友也不再紧绷陌生,日复一日中,这种隔阂不知不觉便已烟消云散。
我享受这她的这种开朗与温柔,牵手,亲吻,情人间的互动终于水到成渠。
因为她,我也不知不觉地开始走出了自己的世界,有了几个谈不上很好,却也不错的朋友。
“你要报这间大学么?”
“嗯嗯!如果阿源没改志愿的话,那我离你学校也好近。”她一脸幸福地笑着,我看了看她,将那句“那干脆我跟你报一样的学校好了”的话咽了下去。
也罢,反正都在C市,两间学校也离得这么近,倒也没什么后顾之忧。
“嗷嗷~阿源,有时我觉你真的好帅,就像现在一样!可有时候……我又觉得是我多想了。”
她在我床上打了个滚后,整个人扑倒在我怀里。
“不如,我们一起减肥吧?”她眯着眼睛,惬意得就像一只小猫。
我苦笑着摇摇头,“算了,你浑身瘦的跟排骨似的,增肥就差不多。”
“那你呢?!你不知道肥胖会导致三高么?”
“我还不到那个年纪吧?”
我的生活习惯一向很健康,不抽烟不喝酒不熬夜,更没有呼朋唤友却夜店约炮的习惯。
“可是……我真的不希望阿源被人…嘲笑为死胖子。”
“……”我败给了她。
也许,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男友长得过于肥胖确实是个问题。
一整个暑假,我与她都形影不离。
期间母亲那边打了电话催过我许多次,我都一一推拒了。
我开始着手准备减肥事项,运动与节食双管齐下,可效果依旧不怎么样。
最终听信某减肥狂人的食谱,然后……我肠胃炎加食物中毒住院了。
这算因祸得福么,住院期间我便瘦了十来斤,病好后,体重又陆陆续续地往下跌,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即开学之际,我已成了名符其实的瘦子。
所谓代价,就是得了慢性肠胃炎,时不时来一次胃痛胃酸的,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倒是陈燕,因此自责不已,尽管我多次宽慰她,可她还是放不下,总觉得是她的错,自那以后,她对我的态度又变了,刚开始与她交往时,她是拘谨而惧怕的,后来她变得随意而爱笑,而现在,看似没有什么很大的变化,但我确确实实感受到了她隐藏在笑容背后的小心翼翼。
我有些焦躁,虽然我极力克制,可多多少少也带出了点阴郁。
她对我的态度好像更如覆薄冰了,我无论做什么决定,她都毫无异议,乖巧得好似一丝脾气也无。
我越发看不惯她这副卑微讨好的模样,明明…我已将所有都献上。
这种古怪的氛围持续了两年,她愈发让我觉得捉摸不透,我对她的渴求早已不是拥抱与亲吻。
在她二十岁生日那天,我决意向她求婚。
细长白蜡上的烛光摇曳,昏黄朦胧的色调与她精致的妆容交互辉映,她的脸带着一抹细微的笑意,神色平静。
“有什么事电话上说就好了,又让你破费。”她有些嗔怪地嘟哝一句。
“别装傻,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还不知道么?”
我有些无奈地说出这本该是她台词的话。
“噗…好啦,我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可阿源你真的不必这样大张旗鼓,你也只是学生,来这种地方消费……会不会太过了。”她皱起眉,眼神有丝不豫。
“不会,你值得。”我抓住了她的手,有些失神地看着她。
她不再是当年那个细瘦黝黑,神情严肃的女孩了,如今的她拥有细滑白皙的肌肤,纤浓有度的身形,以及明眸善睐的五官。
今晚她化的淡妆很漂亮。
她依旧微笑着看我,丝毫不因我的失态而露出半分诧异与反感。
我从口袋拿出戒盒,轻轻递给她,“你的生日礼物,希望你生日快乐。”
她笑意盈盈地接过去,打开的瞬间,她愣住了。
我手脚冰凉地看着她刹那间刷白了的脸色,看着她颤抖着放下戒盒,看着她满脸慌张地解释着什么,看着她慌乱地站起身匆匆离去。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将手机的卡拔出扔到一边,扑倒在床上睡了个昏天暗地。
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晕晕沉沉得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声响,我忍了又忍,最终跑去开门。
门外是她。
我一言不发地开门让她进去,她看着我,突然忍不住哭了起来。
“哭什么?!你不是应该高兴么?”我第一次对她吼了起来。
“好…我答应你的求婚。”她抽噎着,“你快点去医院好么……”
这种境况下的应允比拒绝更让人难以接受。
“陈燕,趁我还没发火请你马上离开这里。”
“你……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我都答应你了,为什么你还要咄咄逼人?你知道吗?阿源,跟你在一起真的压力很大,我随时都要担心你会不会做出一些过激的事!”她好像崩溃了似的对着我吼道。
“呵呵,好啊,我咄咄逼人?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我什么时候逼过你,你想要的我尽我全力给你,你不想要的我什么时候强迫过你?”我握紧拳头,第一次产生了想将她掐死的冲动。
“对!你是对我很好,好到我从来都不敢在你面前说半个不字,你是没有逼过我,你给我垫付了学费,你给我买了昂贵的服饰与化妆品,带我到处去旅游,甚至我的生活费你也要插上一脚,还记得前两年我对你说暑期打工那件事么?你是怎么回我的,你说……打什么工?你想要一月多少钱我给你就是了。”
“我当时真的很难受,可就因为你对我太好!我不敢跟你辩驳什么,还记得那年高中毕业么,我只是开玩笑地说了一句减肥,你为什么要去吃那些有毒的食物?!你差点胃穿孔死掉你知道么?!你是瘦了,两个月瘦了差不多100斤你以为你当时变好看了么?你当时就像鬼一样难看!”
“我真的好累,阿源,我觉得我就像杀人凶手,每天在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我真的不想你对我这么好,因为你在逼我!”
她的泪水布满了整张脸,憔悴的黑眼圈内红通通一片,楚楚可怜却又锐利似刀,将我期冀的美好蓝图切割得支离破碎。
我无力与她争辩什么,就这样看着她,她也仰起头倔强地看着我,看着看着,我突然眼前一晕,莫名地陷入了黑暗中。
醒来时,刺目的雪白与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令我即刻产生了一阵反胃。
“阿源…你怎么样了?”床沿趴睡着的她立即惊醒,双眼红肿,唇白干裂。
“我错了,对不起,是我当时气糊涂了,我只是太过担心你而已!阿源…千万别离开我。”她扑身上前,将我紧紧抱住。
我抬起无力的手,将她轻轻环抱住。
阿燕,我永远不会离开你!只是你…千万别离开我。
这事在我们都闭口不谈的情况下风平浪静地揭过,可我明白,我们之间再难回到当初的纯粹了。
她对我多了分生疏,我则对她多了分客气。
日子一如既往,各自上课,约出来吃饭,偶尔看看电影,逛逛街。
尽管我们都刻意地去压抑着什么,但该来的还是来了,矛盾从来都不会因为隐藏或遗忘而消失,这次我与她没有吵架,而是冷战。
日程变成了我一个人上课,吃饭,偶尔跟朋友出去打个球。
这种生活并没有我预想的那么难过,可不凑巧的是,我又病了。
这次是莫名其妙的感冒与发烧,我按医生的嘱咐,按时吃药休息,可奇怪的是,这病一直好不了,持续了半个月低烧后,突然发起了高烧,体温一下子飚升到了40度。
又是住院观察,我面无表情地靠睡在病床上,周围冷冷清清,除了医生护士外并无他人。
睡得迷迷糊糊之际,我感觉身侧有人在注视着我,睁眼一看,原来是她。
她没说什么,脸上的神色温柔而哀伤,原本边柜上的空瓶子,此刻却插着一束鲜花,旁边放着打开着的保温瓶,房内飘着一阵诱人的鸡汤味。
奇异的是,我的烧隔日就退了。
出院的那一晚,她诱惑了我,将少女的第一次献给了我。
无需多言,冷战结束了。
可我对她却开始冷淡了起来,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我留给她的记忆几乎都是利用伤害自己本身来达到目的。
只要她不离开我就好,其他我也不奢求了。
我已然有些怕她了,她好像一道荆棘,一靠近,便会将我扎伤。
可让我放弃她,除非…我死。
但事情总是这样,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有了第三次便会有第四次,情人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