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这位公子红姨我看着有些面生,不知贵姓?”声音的风韵较之人本身,又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这名字,略俗了些。
“秦。”秦阮昕瞄了一眼楼下,曲子已经停了,喝酒划拳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那个随从还是有意无意地往这观望。
“秦公子?不知是来自河西盐商秦府,还是谨城秦傅仪家的哪位公子?”红姨一双眼眸精溜婉转。
“红姨,莫非寻乐还要看家世么?”秦阮昕唇角留笑,话却有些阴冷,红姨听罢又仔细打量一番,这男子长得清秀阴美,女子较之都要失色三分,看打扮虽然并未金衣锦帛,却风度翩翩,平常男子哪有这样的气质,不愿轻易透露身份的,大多又是有身份的。红姨思罢,脸上笑意更浓。
“公子恕罪,是红姨我多嘴了。不知公子今日是要清倌听听小曲呢,还是让红姨给您挑个漂亮的姑娘云雨呢?”话语说得裸露,声音更是媚了几分。
这说话间,楼下的那随从已经离去,那抚琴的姑娘正提着裙摆上楼而来。那人刚离去,现在还不是走的时机,秦阮昕嘴角含笑,玉指一抬,指向正走来的抚琴姑娘:“就她吧。”
红姨却有些面露难色:“碧裳最近感染风寒,不能太过劳累,她才刚刚演奏完,晚些时分还有一场。不如红姨再给公子挑个其他的清倌。”媚怡院的碧裳姑娘,抚的一手好琴,歌喉又婉转美妙,是清倌里头的红牌姑娘,红姨平时很是照顾,这几日又感染风寒,更怕她劳累。
秦阮昕本也不是特意来听曲,自是不勉强,却不想这碧裳却打先说道:“红姨不必担心,碧裳无碍。”说罢,又看向秦阮昕,淡然一笑,素手轻舒。“公子随碧裳来吧。”
碧裳的房间如其人一般,清雅。外屋正中一张圆桌,旁边不远处摆了一架弦琴。秦阮昕打前坐下,碧裳沏了杯茶,婷婷而立其旁。
“公子姓秦?这谨城姓秦的人家不多,公子却是面生,碧裳听说谨城秦傅仪府上家教甚严,无奈三公子却生性不羁,甚难管教。秦公子莫非就是这位三公子,偷跑出来尝尝鲜么?”碧裳说罢,衣袖轻遮浅笑,这天仙般我见犹怜的模样,此时逗起乐来又别样风趣。只不过这话仔细一听,不难听出也是如红姨般在探身家背景,只是隐晦得多。
秦阮昕轻笑一声:“还是碧裳聪明,一眼就识得出来。”
碧裳听了,也不再逗笑,起身走到弦琴旁,道:“碧裳给公子抚一曲《轻纱影》吧。”说罢便云手轻覆于琴弦上,清波袭来,一曲《轻纱影》抚得是清丽欢快,让人极是愉悦。
又是过了三日。皇都的告示贴上了谨城的大街:泽元二十年,吾皇九子习瑾弑兄谋逆,百余名谋逆之士护之逃至谨城东郊,于辛酉廿三日就地正法,贬黜皇族。其母徐氏教子无方,赐白绫。侍从亲近者杖毙,余下流放为奴,钦此。
秦阮昕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没有太多意外,她虽然在这个朝代左右不过几个月时间,但是古代那些争权斗势的事情她也不是不清楚,这些事情于她,不过是从书上搬到了现实中的差别而已。
而让她意外的是她千防万防,却有些人她还是逃不过。
玳烁,他还是那般风采熠熠,一身墨青色长衫,一簇青丝束上一缕绣金蓝带,并不是多特别的装束,可是穿戴在他身上,却是别样风采,掩不住的王者之气。
他看着眼前的云姒儿,他记忆中的她很少有这样的样子,褪了娇嫩,褪了妩媚,几分英气,几分无奈,几分……怒气。她生气的样子,眼眸亮如星辰,这是他第二次看着她生气,两个多月没看着,真是久违了。
他浅笑,云姒儿呐,越来越不一样了,三日前的她,还真把自己骗过去了,只是谨慎如他,仍是怀疑,长得如此相像,哪怕让他找着个她的亲人,那也是好的。想来老天真是眷顾,果真是她。想起那日她装着不经意地拉拉自己衣领的样子,那时她的心里必是得意的。
只是……
玳烁坐在秦阮昕桌对面,看着她一条锦带束在脑后的青丝,眉头微微地皱起,问道:“姒儿,你的头发?”当即又意识过来秦阮昕是为了女扮男装而劈掉,叹了口气,又说道:“你这又是何必呢?从前的时候,你多怜惜你的一头青丝。”
秦阮昕不知怎的,就是不愿听玳烁说从前,那从前是他和云姒儿的,不是和自己的,当即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不知道吗?青丝即情丝。我劈断了头发,就是想要丢了那段情。玳烁,你若是有事,便直接了说,若是只想跟我闲扯,我便不奉陪了。”
“你要走?”玳烁问道,随即又笑了起来:“也罢,你若要走,我便陪你走走。”
“我是要回家。”
“那我便陪你回家。”
“你跟踪到我家了?”
“不然又如何得知我的好姒儿居然还懂些易容的功夫。”
“玳烁。”秦阮昕坐直了身子,眼睛毫不避让得看着他。“我真想知道我哪里出了问题。”
“姒儿,不是你出了什么问题,而是我们的情,逃不开。”
秦阮昕听了,冷笑出声来:“玳烁啊玳烁,我可真喜欢你这自信的样子。你不是跟到我家了么,那你难道不知我有个七岁大的儿子了?”
“姒儿,你莫要再骗我了,七年前你在依芸苑,依芸苑不会容有孕女子,我想不出如安从何而来。”
秦阮昕看着玳烁,嘴上溢上一抹笑:“是么,那玳三皇子,不是也没想出我的功夫从何而来吗?”她看着他,他眼中的波澜落入她的眼中,让她更为欢喜。她也不知为何,两人明明都对对方有情,却又每次见面都在对立。他欢喜,她便不快;他懊恼,她便愉悦,可是这种愉悦,其中又参杂了多少无奈。
“姒儿,上回是我错怪你了,你跟我回去,我们的琴瑟相合还算数,我们的月下许诺也算数,我定不负你。”
“你说算数,我却偏不依。玳烁,这个世上有很多事是后悔不得的。你要怨就怨自己,为何多疑不信。”秦阮昕冷声说罢,再不停留,起身离去。
第二十六章 带你乐呵乐呵
这一日,谨城河西正街上的路人都禁不住侧目朝同一个方向看去。
一个秀美胜过女子的青衣男子打前走着,风度翩翩,却一脸怒气,后面紧跟着一个墨青长衫男子,剑眉星目,嘴角含笑,亦步亦趋。两个男子都如此俊美,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前头的男子偶尔回头一脸嗔怒地拧着秀眉,后头的男子却依旧一脸的宠溺笑容,其中的情愫稍微有心就能发现,不知这又毁了多少女子的希冀。
“玳烁,你再跟着,我定不会跟你客气。”问者怒气更甚。
“你从牢中出来后,还真没跟我客气过。”答者笑容不减。
听着玳烁戏谑的话,秦阮昕突然褪了戾气,不怒反笑:“好,玳烁,你这么喜欢跟着,就尽管跟着,本公子带你乐呵乐呵去。”
一盏茶功夫,玳烁终于明了女子的笑言,她本就是一身男装,跨进媚怡院时毫不犹豫,趾高气昂,像极了一副纨绔公子模样。玳烁犹豫了一下,还是紧跟了进去。
秦阮昕没有停顿,直奔二楼,红姨笑脸迎了上来:“秦公子又来啦,哟,还带了位新公子。”说着又是一番上下打量。
秦阮昕笑着回道:“红姨真是好记性,今天本公子不要清倌不听曲,劳烦红姨找两个漂亮姑娘。”秦阮昕眼波婉转,又添上一句:“最好是酥胸细腰的,本公子就喜欢那媚到骨子里的。”
不过是片刻功夫,红姨便安排好了一切,香气满屋的闺房内,圆桌上摆了一坛酒,玳烁脸色不甚好看,身旁的粉裙女子也不敢多言。秦阮昕却不依,偏来个虎上拔须,她一把搂过旁边的女子,玉指从女子娇嫩脸颊轻轻划过,语气慵懒地说道:“好个妩媚模样,告诉本公子,你叫什么名字?”
“星辰。”虽是见惯了男人,此时这个星辰却也是两颊飞红,哪个女子不爱俏男人,而如今身旁的这个男子更是堪比日月。
“星辰,好似你这双美目。名字好,人也美,就是不知这胸酥不酥,这身上嫩不嫩?”秦阮昕将话说得露骨,一脸挑衅地看着玳烁,说话间手便正要往女子胸前探去。星辰虽说也识云雨之事,但当着其他男子的面,也有些羞愧,作势轻推开秦阮昕的手,娇滴滴道:“公子讨厌,当着别人面呢。”
秦阮昕嗔笑:“你这般妩媚身子,倒还羞愧别人看去。”
一旁的玳烁脸色更沉,冷道:“出去。”两个女子听罢都是心头一凉,男子声音冷若冰窖,自有一股慑人的力量,再看看另一个恩客,却是悠哉地转着酒杯,也不说话。
玳烁压着怒气,一个个字都低沉地可怕,咬牙道:“我说最后一遍,滚。”
秦阮昕看着一脸怖惧的两个女子快步走出房间,连房门都忘了关上,外面的丝竹之声,惑乱之声,声声传入耳中。秦阮昕冷笑道:“怎么?我可没你这么沉不住气。”
“姒儿,就因为我负你一次,你便要如此狠心么?”
“玳烁,我知你对云姒儿有情,可是云姒儿被你毁了,你推她入牢的时候,你就该想到会有这样的后果。狠心的是你。”秦阮昕言罢,也不想多加解释,玳烁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静坐着,谁也不落下风。
房间里愈静,外面的声音便愈清。红姨韵声传来:“哎呀,秦傅仪家的三公子,您可多日没来了。今日要哪个姑娘陪着啊?”
“自还是碧裳相陪,若不是这段时日家父管的严,我怎会落下半个月不来。”
那说话男子声调很是高扬,本是普通的声音,这会却一字不落,字字如珠地落入秦阮昕耳中。秦三公子,半月未来,碧裳。果真,那曲一停,随从便离开,碧裳的打趣,每一步都不是偶然。不是我出了什么纰漏,而是眼前的男子,他太高深莫测。
“碧裳是你的人?”虽是问句,语气却是深深的肯定。
“你一向聪明。”
“你到底有多少势力,我要逃开,就这么难么?”眼前这个男子,秦阮昕觉得他太厉害,她想亲近他,他却厉害得让她生惧,她想忘了他,可他的身影却那么深刻地留在她脑海里,她想离开他,偏偏到处又都有他撒下的网。
“姒儿,我倒也想知道,你到底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秦阮昕不愿多言,也不愿再停留,起身正要离去,一旁的男子一双凤眼直盯着她,眼眸里变得复杂得多:“姒儿,你别逼我。”
“你这话说得可笑,是玳三皇子一逼再逼吧。”秦阮昕脸色也不甚好看,冷冷说道。
“姒儿,这是要回家吗?”玳烁突然语气一变,唇角轻轻勾上一抹笑,却不见得心里有多欢喜,更多的是无奈。
秦阮昕不想回答,正想往外走去,突然反应过来,侧过头,杏眼怒睁:“玳烁,你不会狠到对如安怎样吧?”
“如果,他可以威胁到你,我不介意把他先接回宫。”
“用一个小孩子作要挟,你太狠心。”秦阮昕语气中怒气不再,却有了深深的冷漠。
“若能让你跟我回去,狠心也罢。”
秦阮昕听着他语气里的决绝,也知道多言无益,闭上眼,脑子里便是如安那日拿刀刺人的惊慌模样。她深吸了一口气,无奈地点了头。
第二十七章 竹林遇袭
竹林小道上,一辆马车疾驰而过,两名车夫青衣翩翩,泠然肃冷,马车内的气氛却更为肃冷。玳烁双眼轻闭,青丝被从窗口吹来的风好生得吹起,乱了他的眼睫。纵使这个人心肠如何,秦阮昕此时都不得不承认,他是在她心里的,她抑制自己不去看他,可是他的模样却时刻在她心里。
她记得,靖琉殿上一舞他眼中惊异,可是偏偏还是要装着了然的模样;
她记得,城外受伤中毒,他一副的习以为常,可是她说要离开他时,他眼中却波澜兴起;
她记得,莺鹂园里,他静静阅书的模样,微微锁眉的神情,自己本还有些无奈,却突然生不起气来;
她记得,八角亭中,那几幅画,那一曲萧,那因她多看了一眼而兴起的满池涟漪,还有那句“纤罗不起舞,箫声何处落?”
她最记得,她背上中刀倒下的那刻,她眼中朦胧,却总觉得那一刻看他看得最是清晰;她醒来时他的憔悴和沧桑那么深刻地印在她脑中,她恍惚自己的心也跟着沧桑了不少;
她最最记得,他星目满晴,话语柔煦,他说让她做他一世的良人。
可是,她也还记得,他看着自己紧拧着眉头的神情,记得他戾声说道:“姒儿,你又如何解释。”
这世间的情感,我若知道如何解释,那便多逍遥自在。
只可叹,这世间,是没有如果的。
秦阮昕不再看玳烁,轻揭了窗帘子,朝外望去。今日,阳光正好,竹林青青,可是如安可否又安好呢?她前世一直都在颠沛流离,徘徊在谎言和阴谋之中,这一世她原本不想再牵扯入那宫中的诡计陷害,只想和如安平平静静地过日子。可是她好不容易从这个男子的网中逃出,逃出她身上云姒儿的宿命,如今,又要一步步走回去吗?云姒儿走了,就让自己来替她来受困宿命吗?
秦阮昕轻叹了一声,马车驰骋得太快,林中却依旧安静得像要睡去。秦阮昕一皱眉,这种静谧太奇怪,像是不安的前兆。疑惑间,一股肃杀之意袭来,秦阮昕应声一躲,一支利箭插在车厢上,离窗口不远。
玳烁此时也睁了眼,脸上却看不出有丝毫波澜,秦阮昕望了他一眼,这男人似乎所有事都在他意料之中般,若不是对着云姒儿,其他时候脸上都是鲜少有何异样。
马儿长啸一声,马车重重地颠簸了一下,疾停下来,青煜冷声传来:“黑衣人十余,五匹死马挡着前路。”
玳烁朝着秦阮昕轻声道:“姒儿,在车里待着不要出来。”说罢就掀帘出去,帘外传来他意气风发的声音:“才十余人就想挡了本皇子的去路,是你们的主子太笨,还是你们存心想送死。”
秦阮昕只听得车外刀剑声此起彼伏,夹杂着血肉的撕裂声,只是听,也知道外头的打斗如何血腥。秦阮昕掀了窗帘子往外看去,玳烁、青煜、青凛三人皆是以一敌数人,刀影恍惚,剑声尖刺,血迹斑斑,几人都脚步轻盈,出刀迅猛,秦阮昕早知玳烁武功不差,几个下身回旋,立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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