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摸出了手机,看了看日期。九月十二号,今天是他二十一岁的生日。
裴文愣了半天,自嘲似的笑出来。
“你个傻样不会忘了自己过生日了吧?”鼓手歪着脑袋,两手插着口袋一晃一晃地走过来,照着他的脑袋揉了一下。
过生日这种事,从母亲离开中国以后,就没再有过了。往年,也只有在一些低年级的女生偷偷在他桌子里放小礼物,或者是母亲打来长途电话的时候,才会反应过来。兴师动众地买蛋糕什么的,近十年都没有过了,他又怎会记得自己的生日快来了。
“还真是被你们吓了一跳。”裴文说。
“好冷淡啊!我们集体翘课来帮你过生日,给点反应嘛!”陈迪超的胳膊挂在裴文的肩上,用肩使劲捣捣他。四双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裴文的嘴角泛起了温和的笑意,“谢谢。”
陈迪超还不满意,待要说出什么来,邱凯拽起裴文便往讲台跑,“快点来吹蛋糕!别跟那个傻子计较。”
“吹蜡烛吧,你个白痴。”陈迪超不忘嘲笑他一句。
裴文被拉到桌边,便俯□准备吹蜡烛,四个人连忙如临大敌似的拦住他。
“先许个愿啊!”
裴文愣了愣。
“这样。”短发女孩将双手合十,“闭起眼睛,然后在心里面想一个愿望,想好了再吹灭蜡烛就可以了。”
或许是觉得那么做有些矫情,裴文苦笑了一下。他们却不饶过他,一个劲地催他快点。
“不能说出来的哦,放在心里才能实现的。”女孩又补充了一句。
裴文和邱凯的目光碰了一下,看到他满心期待的表情。他闭起了眼睛,柔和的烛光映着他的面颊,有种圣诞节一般暧昧的温暖色彩。裴文看上去就像是虔诚的王子,闭着眼睛在等待着洗礼。
“好了,能吹了吧。”过了几秒,他睁开了眼。
女孩笑眯眯地拍拍裴文的后背,“我甩了我家那位,跟你怎么样?”
突然说出这样的玩笑话来,大家都怔了一下。
裴文友善地笑了笑,“其实有件事,很久以前就想告诉你们。趁着今天说了吧。邱凯和陈迪超已经知道了。”
“唉?”被提到名字的两个人条件反射地发出一声疑问。
裴文顿了顿,平静地说道,“其实我是个同志。”
“哦……”邱凯明白了过来,有些不安地看了看另外两个人。借着烛光,看到女孩的眼睛睁得很大。
鼓手耸了耸肩,“Okay,没问题。我无所谓。虽然有点惊讶。”
“哎呀呀,人家是在拒绝你呢!”陈迪超颇为欠打地拍了拍女孩的肩,女孩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滚你丫的!”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笑起来,“什么呀,才表白就失恋了。我还是跟我们家那位好好窝着吧。”
大家起着哄,推推搡搡地说着笑,幽暗的小教室充斥着他们的声音,带着轻微的回响。
“谁的主意?”裴文轻声问邱凯。烛光下,邱凯的眼睛显得亮晶晶的,他调皮地笑了笑,指指自己。陈迪超还被女孩揪着,凑过来说,“邱凯说了,裴文么最好骗了。你叫他去上课,就算不想去他也不好意思拒绝的。裴文,你要不要那么容易被猜到啊?”
“没有啊!我没有这么讲!”邱凯连忙笑着否认,“绝对没有哦!”
“吹了吧,蜡油都滴下来了。吹完我们开灯。”鼓手提醒裴文。
“一起来一起来。”邱凯伸出手,把大家揽到桌边,“你们别闹了,快来!”
女孩对着陈迪超“哼!”一声,装作生气地撇过头。
“来,一、二——”
大家的脑袋凑到一起,长长地吹了一口气,把蛋糕上的三支蜡烛一起吹灭了。房间陷入了一片黑暗,空气里带着蜡烛燃烧特有的幽香。鼓手用手摸着桌子,摸黑走到门口打开灯。邱凯小心地把蜡烛从蛋糕里拔出来,放到一边。
男生都不会挑蛋糕,特地瞒着裴文,拜托了键盘手女孩出马。女孩买了一个极其精致的六寸大小的巧克力蛋糕,蛋糕的夹层间混着新鲜的水果片,口感很可爱。
那一晚他们坐在小教室的桌子上,吃着蛋糕,唱着歌。歌声和笑声穿过关着的门,很远都听得到。月亮像美人的明眸,含水的眼从窗口俯视着这群快乐的年轻人,静静地听着他们的歌。
快要到十点的时候,浩浩荡荡的五个人排成一字,从教学楼慢悠悠地逛到生活区。键盘手女孩还不忘和裴文开个玩笑,说等哪一天忽然想找女孩的时候,姑娘我随时踹走身边的人,随时接纳你。裴文带着温和的笑意,说他会考虑的。
女孩和鼓手各自回了各自的寝室,只剩下住同一幢楼的那三人,步履悠闲地朝宿舍踱去。
“今天被你丫吓一跳,”陈迪超的声音打破了沉默,“突然说自己是那个。还以为你不准备说的呢。”
“小美如果真的误会了就不好了。”
“其实我觉得吧,”邱凯说,“小美她好像是认真的。”
“闯祸了吧——”也不管是不是真的,陈迪超立刻嬉皮笑脸地起哄起来,“跟你这厮呆多久你就得压我多久,你要不在,台下那群女人肯定都冲我尖叫呢。”
邱凯扑哧笑出来。
“啊——超哥自己要被裴文压啊,裴文还不要压你呢!”
“滚吧!黄毛小儿!”
邱凯横了他一眼,“我的毛到老都是黄的,我有什么办法!”
“好了好了……”裴文听着他们拌嘴,忍俊不禁。
“寿星说好了,不跟你吵。”
“谁要跟你吵。”陈迪超也欠打地翻了个白眼,“我去超市买点东西,你们两个先回去吧。”他说着,朝他们一抬手,转身便弯进了另一条道。
“去见女朋友吧。”邱凯嘀咕着。
“也许。”裴文淡淡地说道。
“……这个。”走了几步,邱凯在自己的裤子口袋里翻找着,摸出了一个黑色的盒子来,“刚才好几次都搁着我腿了。”他说着轻笑了一声。
“给我的?”
“嗯。”
裴文打开了那个盒盖,丝质的内层,嵌着一枚精致的打火机。
“不是很高级的哦,”邱凯说,“但是一眼看着很喜欢,很想买。好像没见你抽过烟,反正嘛,留着总有用的。”
裴文默默地将打火机放在掌心,端详着打火机的正面。打火机是帅气的黑色,形状润泽,像一块黑色的冰块。斜对角的角落上是两条银灰色的粗线条花纹,左下方的那个角落烙着一朵银灰色的四叶草,写着些英文字。太暗了,看不清是什么。
邱凯关切地看着裴文的表情,等他来两句评价。裴文将打火机翻过身,又仔细看着它的背面。随后打开了那个有质感的盖子,他的手指划过打火轮,漂亮的火焰从那块黑色的冰里跳跃了出来,骄傲地微微摇晃着。
“软磨硬泡的,那个老板才肯帮我加了油。”
裴文轻笑了一声,将那只打火机收进了盒子里。
“谢谢,我很喜欢。”
“那就好!”
裴文的一句“我很喜欢”,比任何的赞美之词都有分量。听到他这么说,邱凯就放心了。送礼物这样的事最让人头疼。虽然没看裴文抽过烟,不过这个打火机看上去很适合裴文,所以就算有些没道理,他也愣是买下来了。
认识的这一年,生活上的事,情感的事,乐队的事,大大小小的,裴文都会为他着想。裴文认真地听他诉说,给他有用的建议。如果他解决不了,裴文一定会为他做些什么。要他正正经经地放下脸,对裴文说声谢谢,不免感觉有些奇怪。他只是想用更间接的办法来代替话语。就算“谢”字不说出口,想必裴文也能感觉到。
他们放慢了脚步,悠然地走在回寝室楼的路上。邱凯将两手枕在脑后,仰面看着满天的繁星。
“这样的日子要是永远不会结束就好了。”他的嘴角泛着笑意,“我们仨,还有那两个活宝。一起坐在教室里面唱歌聊天。拿到手的新歌一点点磨合成能演出的曲子。演出以后喝得醉呼呼的,七横八竖地在马路上丢人。好开心啊,能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裴文静静地听他讲着。
“我们工作以后,一定要找一天一起回学校,再重新过一遍这样的日子。”
“嗯。”
“你会来吗?”
“会。”
邱凯仰着的脸稍微侧了过来,看了看裴文的侧脸。他绽开了笑容,什么也没说,又回头仰望着星空。
作者有话要说:姑娘们圣诞快乐~~
58、捕获斯朵丽的夏 。。。
桃李芬芳的三月,点点嫩绿顶破了树杈,探出了头,同这个世界来了一个新鲜的问好。
夏远醒得比平时早得多,贴了张字条在了冰箱上,告诉裴文,今晚她不回家吃饭。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明明他不会在乎自己在哪里吃饭。夏远自嘲似的想着,朝裴文半闭着的房门望了一眼,便出门上班了。
明天裴文就要搬走了。夏远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裴文开口的时候,她还是哭了一个晚上。现在,她正肿着眼,挤在高峰时段的地铁里。
不管心里装着多么怅然的悲切,生活还是一如既往的现实。这或许是成年人的悲哀,连颓废的资格都没有。夏远靠在地铁的门上,垂着目光,焦点不知在何处。
明明无处可去,偏偏要告诉裴文,今晚不回家吃饭,究竟是为哪般呢。
她轻轻叹了口气。
她觉得自己是个贪心的女人。她多想把裴文带回家,满脸幸福地对着母亲说,“妈。这是我男朋友。”她想正大光明地挽着他的手逛街。和他亲吻,和他拥抱。
明知道永远只是想想,她却还是贪心了。明明想好只是做朋友,现在却只剩下自我折磨。
那一天,夏远过得郁郁寡欢。她难得在周五主动留下来,加了一次班。在周五加班无疑让她愈发暴躁,熬到了一个小时,她立刻抓起包,离开了办公室。
然后呢,去哪里?
饿着肚子靠在地铁的扶手上,她闷闷地翻看着手机。只有移动公司发来的短信息。连惠子都没来问个好。
惠子从德国回来的那一天,夏远想也没想,便说要住到她家去。两个人窝在被子里卿卿哝哝地说了一夜的话,惠子最终因为旅途劳顿,说着说着便睡着了。
惠子给夏远带了个结结实实的咸猪肘,托运回了上海。惠子将咸猪肘从箱子里拖出来的时候,夏远突然哭了起来,将惠子吓得不轻,手忙脚乱地给她找纸巾。问了半天,夏远只是抽抽噎噎地说,“你怎么能相信我……”
惠子摸不着头脑,连声说,“我错了……”夏远想开口解释什么,又被眼泪堵了回去。拿着几团纸巾揩干净了眼泪,她终于理清了思路,“我就是随口说说……你怎么能真的带回来……这样我很容易爱上你啊……”
惠子扑哧笑出来,又塞了些纸在夏远的手里,“爱吧爱吧,爷罩着你。”
看到惠子的笑容,夏远也不禁破涕为笑。总觉得,世界上除了父母,惠子是对自己最好的人。但是这个女人总有一天也要拱手让给某个男人,一这么想夏远便打心眼里的不愿意,又没办法说出来。
如今站在沉闷的地铁车厢里,回忆着惠子的那一丝温暖,想着那个第二天就要离开的人,夏远的心里愈发苦涩。
一个想法突然跑进夏远脑中,让她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想再去一次斯朵丽酒吧。
她抬起眼来,看地铁现在是到了哪一站。心里不由得突突跳起来。等地铁一停,她便下了车,换了一条线,去斯朵丽。
夏远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只是很想去追寻他们的味道,曾经存在过的,裴文所在的乐队。
的士将夏远带到斯朵丽酒吧门口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那扇窄门,皱巴巴的木牌子,围着一圈柔和的黄色灯光,映亮了铁锈红色的“斯朵丽”三个字。夏远推开了那扇木门,听到了一声铃铛的响声。走廊里没有挂着灯,但是两排小灯贴在地上,沿着楼梯一格一格地延伸到了底。小心地走下去,将底下的那扇门也推开,又是一声铃响。
蓝色的斯朵丽酒吧,有不少的人,却出奇的静。原来,这里如果没有周六的摇滚乐的表演,其实是个很安静的地方。灯光比上次来的时候亮一些,也柔和多了。沙发位上传来小声的谈笑,和酒杯的声音。吧台上大多没有交谈,只独自喝着酒。夏远放慢了脚步,四处张望着。酒吧比印象中大一些,整面整面的墙都是大幅的抽象壁画。因为灯光的主调是蓝色,店里的桌椅大多用了白色。吧台是木制的。中间倒挂着不少酒杯。橱门上贴着手绘的海报,是这周六来表演的乐队的宣传海报。
她走向了吧台。第一次一个人来酒吧,心里有些不安。
“小姐,要点什么?”调酒师熟练地晃着手里的金属杯子。
“要……”她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回答。
“可以先看一下我们的酒单,”调酒师的另一只手随手将一本酒单平展在她面前,“口味清淡的话可以试试杏酒,酒精度很低,适合女士。加鲜奶的百利甜也很适合您。”
“嗯……好……要百利甜。”
“好的,请稍等。”
“先生……请问,你知不知道这里以前有一个大学生的摇滚乐队来过?”
“这里每个星期都会有摇滚乐队的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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