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办法讲……”
“怕他生气?”
“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陈洛顿了顿,微微皱皱眉,“你……知道裴文是那个吧?”
“gay?”
“嗯。去gay酒吧的人,几乎都是单纯地去找床伴的……就算和他持续的关系比较长,只要他没提出来,我们也只是单纯的床伴而已……这种话说出来只会让人笑话……”
他讨厌“炮^友”这种词,找了个替代的说法。
夏远的心里还在一团乱着,来不及理清头绪。裴文不为她所知的那一面,让她太过于惊讶了。传统的观念里,gay是个私人生活很混乱的群体。但是她以为裴文绝对和他们不一样的。
“认识他以后我没再去过那家酒吧。但是……他还是会去。眼睁睁看他跟别人……实在忍不下去了!窝囊得要发霉了!”
陈洛气咻咻地咬了咬嘴唇。
“再去呗,”夏远半开玩笑地说,“这样才公平嘛。”
“很多人搭讪,很烦人。”
赤果果的,对欲望的追求,让他感到讨厌。
超市离麦当劳不远,一会儿就走到了。
“那裴文也是先来搭讪你的?”
夏远的语气里掩饰着惊讶和好奇。
“他会来搭讪才怪……”陈洛无意识地捏了捏攥在手里的手表,“反正……没什么。”
一时间,和裴文初遇的情景涌进了陈洛的脑中,堵住了他的话语。
他们走进了超市里。夏远拉过一辆推车来,陈洛很主动地接过手,走在蔬菜的货架间。夏远默默地没有说话。她不知该说些什么,也没了做饭的心情。只想着简单就好。
“吃蛋包饭你介意不?”
陈洛摇了摇头。他的心思也不在吃饭上。他只是紧紧跟着夏远走着,在货架间东张西望,似乎对买菜这样的事完全不在行。
两个人从超市回到家的时候天还没暗。陈洛郁郁地往裴文房里看了一眼,便提着东西跟夏远进了厨房。
夏远一进厨房就把袋子里的东西摊开了,指挥着陈洛做这个拿那个的。应付那些不在行的事,倒是很快让陈洛暂时忘了心里的那些纠结。两个人在厨房里忙成了一团。陈洛别说煮饭的经验,就算是调味料都不认识。
“房东小姐,这个胡萝卜这样削皮可以了吗?”他举着一根胡萝卜问道。
夏远闻声看过去,坑坑洼洼的胡萝卜,被他削得还没手指头粗,中间黄色的芯子都露在外面了。
夏远扑哧笑了,“不错不错,至少皮全都没了。”
陈洛是个情绪变化很快的人,坏心情持续不上多久。说上几句,就好像忘了刚才的不快,露出了笑脸。而夏远也是刚刚才知道,他已经读大学了。他看上去还只是个高中生。
那一碗切得大大小小的胡萝卜丁,陈洛很满意,笑着在夏远面前展示。夏远终于意识到,只有打鸡蛋这样的力气活才能交给他。
“把三个鸡蛋敲进碗里,然后用筷子打碎了,这个会的不?”她从冰箱里递了三个鸡蛋给陈洛。
“会。没吃过鸡蛋,还没看过人打蛋么!”他爽快地接过一个鸡蛋,往灶台的边缘磕。第一下没磕碎,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又磕了一下,只看到一坨黄色沿着灶台直接黏黏呼呼地荡了下来,“吧唧”一声落在了地上。夏远再也忍不住了,撑着灶台就哈哈大笑起来。
“啊……对不起哦。”陈洛挠了挠头,也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放着我收拾吧。”夏远好不容易收住了笑,帮陈洛磕开了剩下的两个鸡蛋,便拿来抹布收拾地上的残局。
就算这样手忙脚乱,他们也终于把炉子放到了电磁炉上,开始炒饭了。第一次用块状的咖喱,夏远的手生,把饭的味道炒淡了。把炒好的饭堆到碗里,她便学着裴文的样子把鸡蛋倒进锅里,准备摊蛋皮。
客厅里传来了开门声,裴文回来了。
“糟了!怎么……”
夏远刚把锅举起来准备转,一个分神,鸡蛋就已经等不及地凝结成了半固体,再流动不起来了。她试着用铲子捣着,想把厚厚的一块捣成薄蛋皮,那块固体直接就碎了。
“给我。”裴文走进了厨房里,西装已经脱在了外面的沙发上。
一看到穿着衬衫的裴文,夏远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任凭裴文接过了锅子。陈洛讲的那些话一股脑涌进了她的脑子里。
裴文拿起那碗咖喱饭,倒扣着把饭重新倒进锅子里。
“夏远,再打一个鸡蛋。”他熟练地把半熟的鸡蛋翻炒进饭里。等饭炒好了,他把火力开到小档,准备摊蛋皮。
他一进来,陈洛便回过头去,低着头刷碗。
“原来要用小火啊……”夏远尴尬地笑道,“怪不得刚才一进去就动不了了。”
“陈洛,在你旁边的橱里递我三个盘子。”把蛋皮转熟了,裴文转头对陈洛说道。
话一出口,陈洛停下了刷碗的手,默默地转身拿盘子。注意到了他的反常,裴文有些不解地看着陈洛的背影。
他没有说什么,接过盘子后便继续应付着平底锅。
裴文很快就做好了那三张蛋皮,包好饭。夏远在上面胡乱挤上了几条番茄酱,端到了客厅的桌子上。
开始吃饭的时候,裴文已经意识到了陈洛的不对劲。吃饭的氛围有股说不出的怪异氛围。裴文和夏远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陈洛只是埋头吃饭,一语不发。
连夏远也不安地瞥了一眼陈洛。裴文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他把头转向了陈洛。
“陈洛,你今天不上学吗?我听夏远说,你很早就等着了。”
陈洛没有马上回答他的话,赌气似的嚼着嘴里的饭。
夏远私下里劝过他,不要再提把手表还掉的事了。
“今天下午没课,所以就来了。”
“以后先给我打个电话不就好了。”裴文淡淡地说。好像是要躲避回答他的话似的,陈洛把盆子捧起来,把最后几口饭一起扒进嘴里。
没有得到回答,裴文愈发意识到了陈洛的情绪有些异常。夏远很知趣地匆匆吃完了饭,站起来把陈洛面前的盘子拿走了,快步走进了厨房里。
“怎么了?”听着夏远走进了厨房,裴文问道。
那一句怎么了,把陈洛心里所有的不快都调动了起来。他低眼看着别处,没有说话。裴文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等他回答。
一阵沉默,陈洛突然站起身,从篮球裤的口袋里摸出了那块手表,重重拍在桌上。
“这个,还给你。”
他推开身后的椅子,转身就走。
“我回去了。”
“陈洛!”
裴文有些惊讶,站起身来赶上去。
“什么意思?”
“就是不要再见你了的意思!”
“为什么?”
“……为什么你也不会在乎吧!反正你有那么多人能陪你睡觉!”陈洛毫不顾忌地大声吼着,“刚才你不是还有约会么!有约会你去就是了,你干嘛还要装模作样的回来!反正我在你眼里不过是个小屁孩!”
丢下那句话,陈洛猛地回头就往门口跑。
17、柠檬苦艾酒的味道 。。。
陈洛往外跑的时候,夏远不由得拧起了水笼头,回头看过去。隔着厨房的磨砂玻璃墙,看到裴文一把拉住陈洛,陈洛拼命地挣扎,推搡着,想回头跑出房间。裴文的手用力环着他,用吻堵住了他的嘴。陈洛死死抓着他的衬衫,慢慢停下了推搡的动作。
她回过了身,拿起一只盘子,用抹布反复地擦着。
“这样就能好好说话了吧?”裴文说。
陈洛哭了。那样觉得自己特别窝囊,却又停不下来的哭。他一把把裴文从身边推开,胡乱地用手臂蹭着眼睛。
裴文只是静静地站着。
“……你是混蛋……”陈洛抽泣着,“……混蛋……可是我好喜欢你啊……喜欢得没办法……”
和会动感情的人建立了这样的关系,裴文知道自己犯了个错。第二次见到这个男孩的时候,裴文就知道他迷恋着自己。
知道,却没有停手。
他把陈洛的脸捧了起来,拇指拂去了他脸上的眼泪,便不紧不慢地把嘴唇贴到了他的唇上。这回陈洛没有反抗。渐渐深入的吻里还带着刚才哭过留下的抽噎,让陈洛觉得嘴里有些苦涩。
厨房突然传来了一声盘子被砸得四分五裂的脆响,打断了他们。
那声炸响把夏远也惊醒了。
不知怎么,她的手不听使唤地颤抖着,没有力气。抹布一擦,盘子落在了灶头上,又弹落到地上,砸得粉碎。
她慌忙地去阳台拿扫帚,手还在止不住地抖。
“夏远,要帮忙吗?”裴文的语调没有什么波澜。
“不用了!”
夏远蹲在地上捡着摔碎了的盘子,脚步声朝厨房这里过来了,她一抬头,手不由自主地痉挛了一下,捏在手里的碎片把手割开了。
“我来帮忙吧?碎片很容易割到手的。”陈洛站在厨房门口说,眼睛周围的一圈还泛着红。
“没事,”夏远弯起了嘴角,僵硬地笑着,“一会儿就收拾好了。别进来,小心地上的碎片扎脚。”
被妒忌侵蚀的笑容,那恐怕是任何人都模仿不来的复杂表情。
“嗯……小心点哦……”陈洛乖巧地点点头,又转身往客厅走。
看着陈洛走了,夏远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碎瓷片。白色的碎瓷片上沾着鲜红的血印,捏在手里滑滑的,感觉捏不住。很奇怪,伤口没有痛的感觉。
“盘子打碎了。”她听到陈洛对裴文说。
“要帮忙么?”裴文问道。
“进去要碍事的,地上很多碎片。”
“嗯。”裴文应了一声。
把碎瓷片送进垃圾桶的时候,她的手停顿了一下,又收了回来。展开手心,那块棱角尖尖的方形的碎片,还沾染着自己的血迹,就好像用浓稠的颜料在宣纸上随意画上了一道,湿漉漉的还没有风干。
就像是着了魔似的,她把手捏了起来,攥着那块碎瓷片一点一点捏紧,感觉瓷片的边缘割着皮肤,越来越真切的痛楚。
“我还是回去了……”陈洛轻声地说着,却站着没动,也没抬眼看裴文。
“等一下。我收一下东西,跟你一起。”裴文准备转身往房里走。
一听这话,陈洛便忍不住抬起头来,“我……又没说要跟你和好!”
“我们吵架了么?”
“……你果然是混蛋!”
裴文的脸上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陈洛,我没说过和那些人非做不可。你那么不满意的话,以后只和你见面也可以。”
“真的!?”陈洛叫出声来,愣了一下,又不爽了,“……我……又没说我非要这样!”
裴文轻笑了一声。
陈洛终有忍不住的一天,裴文清楚得很。爆发的那一天,或许是提醒自己该跟他一刀两断。真的到了这时候,却从自己的嘴里说出了那样的话,一定要说为什么,或许是因为红着眼睛看着自己,满肚子委屈的陈洛,让他忍不住地想到了高三那一年的自己,父亲一声不响接过离婚协议书签名的时候。
“笑什么!”
“没什么。”裴文说着朝房间走了两步。
“……等等!”看着裴文的背影,陈洛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刚才真的是说真的?”
“嗯。”
“以后不去那个酒吧了?也不再和那些人联系了?”
“嗯。”
陈洛的手不自觉地松开了,愣愣地站着,像是要反应一下,才能明白裴文的意思。
裴文回头,对着厨房说道,“夏远,我出去一下。”
“嗯,去吧。”夏远正蹲在厨房的地上,端详着满手的血,浑身战栗着。血代替了眼泪,一滴滴落在瓷砖上,蔓延出了桃花似的形状,在地上纷纷扰扰地盛开了。
这个时候才感觉到痛了。
愣愣地看着伤口不断地渗血,汇聚在一起,滴落到地上,她听到门外,裴文从房里出来,隔着磨砂玻璃墙和自己说了句什么,就和陈洛一起出门了。
门关上的声响,掐断了房里一切的声音。夏远垂着头蹲在地上,把手交叉在膝盖上。她只是这么蹲着,头发挡住了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站起了身。草草地收拾了,她浑浑噩噩上了阁楼,一头钻进了被子里。那个晚上,耳朵里塞着Lacrimosa,夏远蜷在被子里,脸垫在了哭湿了的枕头上睡着了。
“夏远……夏远……”
模模糊糊的,她感觉到有人推自己的肩。
“……嗯?”
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原来昨天忘了拉上天窗的帘子,阳光已经照到了她的脸上。她眯着眼睛回过头,穿着白衬衫的裴文正站在她的床边。暖暖的秋阳映在了他的脸上,让他脸上的线条看上去很柔和。
“裴文……”不知为什么,一股委屈突然涌上来。夏远从被子里跳出来,扑上去抱住了他的脖子。
“夏远,你其实一直喜欢我的吧。”裴文的声音就在耳边,但是很轻很模糊。
“诶?”夏远的动作僵硬了,愣愣地抬头看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裴文隔着睡衣抱着她,俯下脸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
那一刻,好像浑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个么?”冷淡的语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