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施诗磊松开了他,笑得有几分狡黠。
符钦若看着这双过于明亮的眼睛,白皙的脸面还因为呼吸的不平稳而微微泛着嫣红,透明的眸子躲闪了片刻,才迟疑着说,“你好像……”
“长高了?”施诗磊笑道。
他一怔,轻轻点头,“嗯。”
施诗磊向前一步,鼻尖蹭到他的嘴唇上,微微扬了点头,悠悠说道,“迟早攻掉你。”
符钦若错愕看着他,奈何垂下眼眸就看到了施诗磊没有瑕疵的脸。他抿了抿还留有水渍的嘴唇,过了很久才说,“你尽管住吧,我不收你钱。”
第20章
一整天进肚子的食物就只有早上吃的那碗片儿川,施诗磊刚把自己安顿好,就从房间里溜出来,靠在墙边朝柜台后面的符钦若喊,“符公子~我饿了~”
符钦若手中的羊毫一顿,提笔看他可怜巴巴的模样,把笔洗好后挂回了笔架上,起身去厨房准备晚餐。
施诗磊窃笑跟了进去,故意走到符钦若背后突然抱住了他。符钦若整个人都弹了一下,回头的动作很僵硬,问,“吃什么?”
“哈!有山竹!”施诗磊看到冰箱里居然有一篮子的山竹,惊喜地睁大眼睛,也不回答他的问题,放开他绕到前面自顾自把山竹给拿了出来。
符钦若看他不再搭理自己,只好把冰箱里那两颗剩下的小白菜拿出来。鸡蛋只剩下三个,他也都拿了出来。
“怎么这个时候还能买到山竹啊?我们那边都很少见了。”为防能染色的汁水滴到地板上,施诗磊蹲在垃圾篓旁边,挑着山竹头也不回地问。
符钦若找出了那包已经开封的绿豆面,同样也没回头,“一个朋友前阵子去泰国,昨天捎回来的。”
“这样啊,但他买的时候是不是没挑呀?很多都只有五瓣。”施诗磊蹲在地上挑了半天才挑到一个六瓣的,撇撇嘴,勉为其难地掰开。
闻言符钦若奇道,“隔着这么厚的皮,怎么看得出来?”
“哼哼,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吧。”施诗磊回头朝他晃了晃手里那颗山竹,指着底部说,“数这儿的,你看这个有六片,里面就有六瓣。”
符钦若把面条放进已经烧开的水里,走过来看,却没有说什么。
施诗磊看他还是不相信,握在手里掰开果壳,谁知玫红色的汁水立即就从纤维纹路里往外溅。他力道没控制好,把里面的果肉也压到了,不禁叫道,“啊呀!脏死了!”果肉还没看到,净是汁水湿哒哒直往指缝和手心里流,施诗磊不愿意了,把山竹给符钦若,“好麻烦啊。”
符钦若无法,接过被他掰坏的山竹,用指尖一点一点沿着已经裂开的纹路往里掐,然后慢慢把果壳给分开。
看到甜白的果肉露出来,施诗磊乐了,坐收渔利取出两瓣送进嘴巴里。味道酸酸甜甜的,才从冰箱里拿出来,还十分冰凉,冻得他整个人都打了个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他睁开眼睛,看符钦若手里还拿着剩下的山竹,笑道,“你看,我没说错吧?就是有六瓣。”
符钦若看看果壳里剩下的四瓣,点了点头。
但施诗磊却没有接过已经打开的山竹,而是让符钦若继续拿着,自己津津有味地有一瓣吃一瓣。
“还有一瓣。”符钦若看他吃剩了就走,不免说。
施诗磊走到锅子旁边,拿过筷子搅拌他们的晚餐,挥挥手道,“剩下的给你吃。”
看着果壳里剩下的那瓣雪白也多多少少染上了一些枚红色,符钦若想了想,还是把剩下这瓣果肉取出来放进了嘴巴里。
施诗磊偷偷回头,看他真的吃掉了,暗暗笑了笑,顺手拿过旁边一颗蛋敲进了锅子里。
摆好碗筷,施诗磊坐下来把瓷碗敲敲打打等面吃。他看到符钦若把奶锅端过来,捧着脸等他把面分到自己碗里。但当符钦若的身影遮住了瓷碗上泛着的光时,施诗磊条件反射一般捧起自己的碗避开了。
符钦若挑起面条的手顿了一顿,奇怪地看向他。
施诗磊尴尬地笑笑,把碗放了回来,起身说,“我自己来吧。”
他犹疑了片刻,奶锅递给了他。
“三个鸡蛋,怎么分啊?”施诗磊肚子饿得发慌,挑着面条说,“我吃两个吧?正长身体呢。”
符钦若没有异议,“嗯。”
他眨眨眼,笑道,“难道你本来就是打算让我吃两个?”想起刚才自己说过的话,施诗磊真的把两颗鸡蛋都夹进了自己的面里,“嗯嗯,我要快点长高才行。”
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符钦若抬眼匆匆一瞥以后又看向了窗外。
施诗磊忍住笑,探过身子把他面前的碗也拿到面前盛面,先把鸡蛋夹进碗里,再将汤和面一股脑往里倒。把那些倒了一半的面条都挑回奶锅里以后,施诗磊眼风见到符钦若倒茶水时的指节,也不知是不是皮肤薄的缘故,看起来白生生的,隐约可见蓝紫色的毛细血管。
真是瘦。施诗磊放下奶锅,心里挣扎了一番,还是把碗里的一个鸡蛋放进符钦若的面里,而作为交换,他把锅里剩下的面条都挑了进来。
“吃饭。”施诗磊把面双手推到他面前,坐下来拿起筷子敲敲桌面,低头狼吞虎咽吃起来。
符钦若连谢谢都没来得及说,看他埋头吃面的模样,不知为何还是犹豫了一下才端起了面碗。吃到最后,他才注意到放在碗底的那颗鸡蛋,不禁错愕地抬头看向大口大口吃面的施诗磊。
他嘴唇微微动了动,指节被筷子压出了些印子,还是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
客栈里存了一张红梅图,枝头上一朵一朵工笔细描,想来是出自符钦若的手笔。施诗磊一边掰山竹吃,一边数梅花,数到最后眨了眨眼睛,对旁边写字的符钦若说,“符钦若,你这个是消寒图吗?”
符钦若抬头看了一眼,“嗯。”
“那怎么一直不填色?这都快开春了。”他把山竹的果核吐出来,好奇道。
不知为何符钦若眸光暗了暗,低头继续写他的汉隶,道,“夏天时候描的,错过了三九,索性就不填了。”
施诗磊一怔,想起夏天发生过的事,心里有些发堵。他把画拿到符钦若旁边,摊开来,说,“现在填也还来得及啊,春天还没到。你不填,我填。反正闲着没事做。”
符钦若看他已经把椅子拉了过来,欲言又止了片刻,还是点了头,“好。”
施诗磊在旁边选了一支兼毫,又找到曙红,添了水晕开颜料就开始填色了。
他才下第一笔,眄视留意着他笔锋的符钦若,翻了个白眼,道,“你是不是不想我碰这幅图?”
许是被他说中了,符钦若避开他的目光,“我没那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施诗磊用笔在他面前胡乱挥舞了一番,看他往后倾着身子避开,撇撇嘴道,“但是你怕你说了,我又嫌你难沟通。”
符钦若惊讶地看他,或许因为心生愧疚,他点点头,说,“既然是消寒图,还是填了色的好。”
“哼!”施诗磊朝他做了个鬼脸,把他手边的灯挪到他们中间,低下头来填色,不再搭理他。
毕竟是冬天了,无论是墨还是颜料,都十分容易干。但填色总比一笔一划地写字和描图要快一些,施诗磊添了好几次水,还是数着数目把该填色的花给染红了。
他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拍拍嘴巴,支颐看符钦若写字。
“你这个撇写得真好。”施诗磊认认真真看了一会儿,用笔尾指向宣纸,“我的撇总写不了这种飘飘的感觉,像唐隶,难看死了。”
符钦若提起笔,偏头看了片刻他指的那个字,说,“你的名字不是有好几笔吗?”
“对啊。”施诗磊苦恼着,像捣蒜一样点了点头。
看他这个样子,符钦若想了想,拿过旁边的报纸,沾了墨开始写“磊”字,说,“笔很软,执笔的时候腕上不要太用力,尽量随意一些……”
“太随意就花了。”他愁眉苦脸道。
“也不是很随意……”符钦若皱起眉头,还是先把字给写完,摆到施诗磊面前,“我说不太清楚,控制好执笔的力度以后多练练就行了。”
施诗磊捻起那张报纸,歪着脑袋看了半天,哀叹道,“不~喜~欢~隶书。”
符钦若看了看他,轻轻点头,也不再多说,继续写他的碑帖。
“符钦若。”施诗磊看他没有拿笔的右手就在自己面前,趴在台上望着他说,“我在你手上画画好不好?”
符钦若正在写一撇,闻言笔一顿,重重压了下去,写坏了。他转过头,看到施诗磊枕着双臂对自己笑,又把头转了回来,“嗯。”
施诗磊心里一喜,马上拿起笔在他手背上勾勒出两笔修篁。
他少了扶纸的手,只好用镇纸压住。毛笔划过手背时凉丝丝、软绵绵的感觉顺着毛细血管和神经末梢爬上来,让符钦若的额头绷得紧紧的,时而连手指都会不由自主地轻轻动一动。
在符钦若的手背上画竹子很好画,只要顺着手掌骨骼纹路一笔一顿地描,再挑出些枝桠和竹叶就好。
施诗磊画到后来,满意地端起符钦若的右手来看自己的作品,喜滋滋地说,“我也没上几节国画课,功底却都还在。童子功就是不一样。”
闻言符钦若惊讶地抬起头,“你也是从小就接触这些吗?”
“当然啊。学我们这行的,有几个不是有功底的?”施诗磊不以为意,瞥了一眼他的汉隶,道,“我的楷书写得比你漂亮。”
其实上回他们一起在画上提过字,那时施诗磊写的就是小楷。符钦若点了点头,“嗯。”
“你好没趣。”施诗磊看他竟然这么快就承认了,松开手,无聊得又打了个呵欠。
符钦若看了他一阵子,才问,“你什么时候剪的头发?”
“嗯?”施诗磊摸摸自己的脑袋,耸肩道,“就今天中午。怎么样?帅吧?我也是经得起寸头考验的人诶。”
这话让符钦若忍俊不禁,“嗯。”
施诗磊看到他微笑的模样,眨巴了两下眼睛,反倒是不知要说什么了。
“我也给你画点东西吧。”符钦若说。
“画什么?”施诗磊奇了,转过身问。
符钦若用无名指往曙红里沾了沾,在施诗磊眉心轻轻一点,笑道,“小沙弥。”
额头上还留着微微的凉意,施诗磊难以置信地看着符钦若的笑容,竟然有些不愿看他笑时的眼睛。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从椅子上站起来,郑重其事地把手放到了符钦若的肩膀上。
“这位施主。”突然,施诗磊眯了眯眼睛,扑过去抱住他,笑道,“小僧六根都没怎么清净~”
符钦若被他吓了一大跳,招架不住往后倒,又怕两人就真的这么栽下去,只好抱着他说,“诶,别闹了!”
“小僧不要!”施诗磊缠上来就要亲他,“施主你来度化小僧吧!”
连挂着毛笔的笔架都倒了,符钦若的羊毫从笔搁上滚下来,在就要写好的碑帖上滚了一圈留下长长一道磨痕,把字全给毁了。
外头天色早已经暗下来了,店门虽没关,偶尔经过的路人也只当他们在打闹。
符钦若被他缠着又抱又亲,还分神收拾桌上乱七八糟的笔墨,皱眉道,“真的别闹,吵吵嚷嚷不像话。”
“你能不能别用这种老人家的语气说话?”施诗磊亲了他一口,却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符钦若避之不及,又被他问得语塞,索性闭了嘴。
施诗磊看他投降了,勾起嘴角,凑到他鼻息下悄声说,“施主,你的客栈里,有好多好多的床,不如今晚……”
“噗,你们在干什么呢?”施诗磊话说到一半,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顿时吃了一惊,连忙放开了符钦若。
符钦若也被这声音弄得怔了一怔。
半晌,他才转过身,看门口拖着一个行李箱的女人,静默了两秒以后说,“小楠。”
第21章
“怎么过来了?”符钦若提着刘天楠的行李箱上楼,回头问。
“听说今年你不回家过年了,来看一看。”她踩着木楼梯上去,环顾观察这家客栈,笑道,“你这里真的不错。我去年去丽江玩,也是住了这种类型的客栈,但到底没有这里道地。书香门第出身的就是不一样。”
符钦若对这样的夸赞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说,“我没怎么改,屋子原先是怎样就是怎样。你住这间吧,这间比较暖和一些,潮气也不重。”他说着把门推了进去,又问,“是怎么找过来的?”
刘天楠腼腆地笑了笑,“遇到一位大哥,问了路,他把我带过来的。他家也开客栈,就在长廊尽头。”
“哦。”符钦若点点头,匆匆看了看一路跟在后面的施诗磊,又对刘天楠说,“进来吧,看看好不好。”
刘天楠轻轻白了他一眼,“又不是什么大小姐,有什么好挑剔的。”
施诗磊没有走进房间。他靠在门口,抱着手臂百无聊赖。
也不知道这个刘天楠是什么出身,但能跟符钦若相亲,应该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果然走进房间以后没有像小姑娘一样惊喜得叽叽喳喳。不过,当施诗磊听到她对符钦若说“行李箱放床旁边就可以了”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房间是最贵的,去年入冬以后就没人住过了。我待会儿给你拿床褥子,省得晚上冷。再添床被子吧。”
“这个是葡萄海兽纹吧?真是精致。”
“嗯,请工匠仿制的。”
“虽然光滑,可终究不是普通的镜子,看不清楚。你总不能让客人们都看朦胧美吧?再说,这颜色,化妆也不方便啊。”
“梳妆台上的窗里面有镜子。”
隔着那幅绢制屏风,施诗磊猜到他们在谈论那方放在梳妆台抽屉里的铜镜。他无聊得犯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正打算去外头买包烟来抽,忽然听到刘天楠说,“哎呀,你这手上都画了些什么?难看死了。赶快擦了吧。”
施诗磊心里“咯噔”了一声,立即跨过门槛快步走了进去。
才走到屏风旁边,他就看到刘天楠捧着符钦若的手,用湿纸巾擦掉他刚刚在符钦若手背上画的翠竹。登时施诗磊就气得咬牙,偏偏符钦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