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自想着,太子妃只觉得一口气浑浊的憋在胸口。
沉寂间,大殿外响起了宫婢的通传声,窦绣巧来了。
窦绣巧是来告状的。
方从江不但收下了西丽使者送来的两名胡姬,还不顾颜面的从杜轩那儿讨要来了娜朵,如今,方府陡然多了三名妾侍,其中,那个色艺双绝的娜朵更是占尽了方从江所有的宠爱,连自己这个正房夫人都不放在眼里了。
若不是因为自己是宰相府的小姐,娜朵怕是要吹着枕头风让方从江收拾自己了,而自己只不过在他面前抱怨了几句,他却义正言辞的指责自己要有大家风范,要有正室夫人该有的气度。
看着方从江甩下屋帘疾步远去的背影,窦绣巧只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
回窦府哭诉,窦夫人虽揩着帕子心疼的落了几滴泪,可哭罢之后,却劝窦绣巧莫要太过当真,要有正头夫人的模样。
按着母亲的原话,男人嘛,不就喜欢新鲜的女人,既然如此,便给他多纳几房娇艳的美妾就是了,而她要做的,是守住夫君的敬重,拿捏住那些妾侍,让她们翻不了天。
窦绣巧目瞪口呆。
她以为,母亲会伤心失望的将方从江叫来指责一顿,让他好好待自己,将那几个狐媚子都惩治了,可是没有。
失魂落魄的回到方府,看到娜朵愈发鲜艳的颜色,窦绣巧却有一瞬的茫然:自己事事都喜欢跟白璎珞比,可如今,除了杜轩的品级不如方从江,她哪一点儿不比自己强?
可是,凭什么?
她只是靖安侯府的一个孤女,而自己是宰相府万千宠爱的掌上明珠,还有太子妃这样嫡亲的姐姐,她凭什么能比自己过得好?
口中泛起的淡淡血腥味,窦绣巧更加恨上了杜轩和白璎珞。
杜轩是外男,又是嘉元帝和太子看重的年轻文臣,自己一个内宅妇人,自然不能将她怎么样,可白璎珞么……
窦绣巧的唇边泛起了一抹冷笑。
回头看着面色蜡黄的太子妃,窦绣巧做出一副心疼的模样,柔声哄劝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有些悲戚的说道:“姐姐,妹妹多嘴一句,还望姐姐勿怪。”
擦着泪,太子妃默默的点了点头。
窦绣巧沉声说道:“如今,大皇子身子单薄,二皇子却天真可爱,姐姐要早做打算才是。”
眉头轻蹙,太子妃的脸上,当即就有了一丝怒容。
即便大皇子确实不适,可那是她的儿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不许任何人说他,哪怕那个人是她的亲妹妹。
可看到窦绣巧的目光冷冷的瞥着东配殿,太子妃的心里,却似是松动了一下。
大皇子是什么情形,太子妃心里再清楚不过,即便她不想往那最坏的形势去想,可如今看来,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一旦他真的离自己而去,到时候,本就没有太子宠爱的自己,怕是在这宫里更加没有立足之地了,而原本不受太后喜欢的林之湄,如今已经成了寿康宫的常客。
最要命的,她还有太子的宠爱。
“是啊,我要早作打算才是……”
冷声说着,太子妃的心肠,渐渐的硬成了一块巨石。
见这么容易便说动了姐姐,窦绣巧的唇边,露出了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只不过,那笑容稍纵即逝,最终汇成了一抹伤心的泪水,陪伴太子妃洒在了大皇子榻前。
一个阴谋的网慢慢朝白璎珞张开,而她却浑然不知。
婷姐儿的洗三礼过了没多久,便是白老太爷的寿辰,白璎珞虽已是嫁出去的女儿,却仍旧三天两头的往靖安侯府跑,不是在庆安堂陪白老太爷和白老太太说话,便是在薛氏跟前帮着打下手,连贾氏都开玩笑的说,白璎珞比她更得欢心,惹得薛氏笑呵呵的又赏了两人好些东西。
许是累了,又许是天气转凉了一时不查,在靖安侯府小住了几日,再回到怡心苑,白璎珞便鼻塞耳鸣的染了风寒。
请来开方子的,还是从前那位杜大夫,瞧完了病,杜大夫面有喜色的拱手谢道:“谢过大人和夫人的举荐,三日后,我就要入太医院为职了。”
早在倾城公主入京后,杜轩便举荐了杜大夫去给白义诊治,进入公主府的大夫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却唯有杜大夫瞧出白义是中了毒。
那之后,也是有了杜大夫的帮助,白义身上的千里香才能得到暂时的压制,继而成功的逃出公主府,离开京城。
这一年多,杜大夫和杜轩的关系也一日千里,杜大夫更是成了靖安侯府的专用大夫。
上一次太后旧疾发作,宫内的太医束手无策,也是林之湄大胆举荐了杜大夫进宫为太后诊断,虽只是稍微的缓解,已比那些太医强了不知多少倍。
“太后娘娘提携是其一,杜大夫医术高明才是最关键的,我和外子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您莫要放在心上。”
白璎珞客气的笑道。
话是如此说,杜大夫仍旧恭恭敬敬的冲白璎珞拜了三拜。
要知道,天下间出类拔萃的医者何其多,可是能进入太医院的,又有几个人呢?
若非杜轩和白璎珞在宫中的贵人面前举荐,杜大夫这一生的能耐,怕是也仅止于京城里一个妙手回春的坐堂大夫了。
喝了好几日的药,白璎珞的风寒才渐渐好转,杜大夫来复诊的时候,已经到太医院报道过了。
看着眉目间竟是意气奋发的杜大夫,杜轩和白璎珞由衷的替他感到高兴。
可从他口中得知大皇子情况不妙的时候,饶是白璎珞并不喜欢太子妃,心里也微微有些难过。
第307章拖延
“徐太医,大皇子真的只是羸弱之症吗?”
从内殿走出,原本什么时候都带着温和笑容的太子,已经面色阴沉,看着面前战战兢兢的徐太医,太子沉声问道。
太子到底是一国储君,威严时另有一番气势,看起来像极了嘉元帝,虽已是初冬之际,徐太医的额头上仍旧渗出了一层细汗。
“回太子殿下的话,大皇子确实是从娘胎里带来的羸弱之症。母体弱,则胎儿阳气不足,所以,如今大皇子才会这样。”
徐太医斟酌着字句答道。
太子的面上,显出了一丝歉疚。
追根究底,大皇子孱弱如斯,都是自己造成的,若不是自己太冷落太子妃,让她在怀孕期间心绪不宁满怀怨恨和郁结,又怎么会有母体弱这样的根源?
不喜窦家,不喜太子妃,可这个孩子,却是他的骨血,是他亲手扼杀了他的孩子啊。
眉头紧蹙,太子深呼了几口气,抬眼看着徐太医道:“如今之际,可有什么法子能让大皇子好起来?”
徐太医面显难色。
他是太医院擅长儿科的太医,却也是窦家一早安排进来的,为的便是将来为太子妃诞下的皇子公主诊病,可如今,他却一点儿法子都没有。
倘若大皇子再大些,慢慢调养加悉心照料,兴许还有一丝转机。可八个月大的孩子罢了,用不得重药,更使不得针灸等其他诊治的法子,实在是将他逼到了绝处。
徐太医甚至觉得,是自己时运不济,否则,太医院那么多擅长儿科的太医,怎么偏偏就他被选中了来瞧大皇子,又被窦家给盯上了呢?
心思百转千回,徐太医面上的汗冒的越发厉害。
太子全然为察觉,一双手覆在两个膝盖上,目光呆滞的看着地面,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他站起身缓步朝外走去,待走到徐太医身边,他顿住脚步回头看着他道:“不论什么法子,孤希望能保大皇子安好,你们……想想法子吧。总有法子的……”
最后一句话,似是说给自己听的,太子喃喃的重复着,迈出了正殿。
下了台阶,看着东配殿的殿门,太子面上的痛苦之色却愈浓。
即便没进去,他都能想象,二皇子会是多么可爱的一副表情,黑宝石一般清澈的眼神,胖嘟嘟的脸蛋,还有咧开的小嘴边挂着的涎水,尤其是那双眼眸,欢喜的笑时,像一对月牙。
可是,一想到二皇子那纯净的笑容,面前就会闪现出大皇子蜡黄的小脸,和扯着喉咙哭时的痛苦表情,太子的心,有些微微的痛起来。
只怔了一瞬,太子就笔直的出了东宫。
东配殿内,得知太子在门口逗留了一下就头也不回的走了,林之湄笑的漫不经心,“倘若殿下今日进来,祥儿就更要被她记恨了,这样也好……”
话是如此说,林之湄的眼中,却闪过了一抹得意,看着正殿的方向,她的唇边,弯开了一个柔美的弧度。
一连几日,宫里的气氛都有些沉闷。
不止皇后,便连太后都亲自来了东宫瞧大皇子,太医院的一众太医更是轮番驻留在东宫,生怕有个风吹草动的奔波不及。
有人得意有人哀伤,自然也有不少人存了看好戏的心态,及至看到太后和皇后踏出东宫时面色更显沉重,宫里的气氛陡然又冷了几分。
宫里烧起了地龙,厚重的屋帘落下,便挡住了外头的寒气。
内殿内,静的一根针落下都听得见一般,让人心里不由突突的跳了起来。
“大皇子是睡着了,对不对?”
几日的功夫,太子妃昔日端庄秀美的面孔,已经被暗沉的憔悴所取代,此刻,她的眼睛虽是盯着被褥里的大皇子,可仔细一看就能发现,她的目光是呆滞的,无神的不知看在哪里。
“娘娘,您去歇息会儿吧,这儿有乳母照看着大皇子,再这么熬,会把身子熬坏的。”
软语哄劝着太子妃,贴身服侍的宫婢已经红了眼圈。
太子妃却无动于衷,回过神来后仍旧看着大皇子,一语不发。
过了许久,见太子妃还一动不动,那宫婢回头冲跪在远处的太医,和屏气凝声站在幕帘旁的一众宫婢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噤声退下。
刚一有动作,太子妃便出了声,“徐太医,留步。”
说罢,太子妃抬眼看了一眼自己的贴身宫婢,只一个眼神,那宫婢便明白过来,带着殿内的其余人鱼贯着退出了内殿。
殿内再度陷入了死一般的静谧。
许久未听闻太子妃发话,徐太医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
太子妃坐在大皇子的摇篮边,昏黄的灯火下,只看得清一个侧影,即便如此,徐太医也能感受到她心里彻骨的痛。
这天下任何一对父母,知晓孩子病重弥留,怕是都会心如刀割吧?
可忽的,太子妃的脸上,却泛起了一抹坚决,徐太医脖颈一凉,下意识的低下了头,耳边,响起了太子妃凝重的话语声:“大皇子,还有多少时日?”
“这……微臣医术有限不敢断言……”
徐太医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太子妃厉声打断了,“徐太医,本宫要听实话。你是如何进入太医院,又被赋予了怎样的厚望送到大皇子身边,你心中不知吗?这些蒙混人的假话,本宫一句都不想再听见了,本宫只想知道实情。”
心中叫苦连天,徐太医迟疑了好久,低声回话道:“多,多则五六日,少则三两日。”
如受重创,太子妃的身子不可抑制的轻颤起来。
紧咬着嘴唇,强忍下泪水,太子妃紧攥着摇篮木边的手上,已经暴出了一条条蚯蚓般弯曲的青筋。
大口的喘着气,太子妃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抬眼看着徐太医问道:“二皇子情形如何?”
徐太医怔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不知太子妃是口误,还是真的在问二皇子。
“本宫知道,日常去瞧二皇子的是秦太医,但是你们同在太医院,难道就没有闲聊几句?”
太子妃继续问道。
这一个多月,大皇子病情严重,太子妃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大皇子身边,连东宫一众妃嫔的请安都免了。
林之湄本就担心太子妃对二皇子打什么主意,得了吩咐后更加不带着二皇子到正殿去了,是故,这一两个月,太子妃压根没见到过二皇子。
徐太医老实回话道:“二皇子是足月出生,又有林侧妃和乳母悉心照料,如今安然无虞。”
安然无虞,安然无虞……
唇边泛起了一抹苦笑,看着摇篮里瘦巴巴的大皇子,太子妃的心中,不禁涌起了万千的恨意:她的儿子这般痛楚可怜,她们怎么能安然无虞,怎么能?
似是一瞬间下定了决心,太子妃侧头看着徐太医问道:“若是让你为大皇子续命,想办法拖延几日,可有办法?”
眼睛睁的浑圆,徐太医的额头上,簌簌的冒起了汗,口中的话语也愈发凌乱,“不知,不知娘娘希望……希望拖延几日?”
太子妃的笑容愈发古怪,“你不是说大皇子还有五六日的命数吗?本宫不会太难为你,只要能拖到十六日午时,便算是你的功劳了。”
如今是十月初八,到十月十六,统共也只有八日的功夫。
徐太医低头迟疑起来。
“你对大皇子尽心尽力,太子殿下和本宫都是看在眼里,窦府也是记在心里的。事成之后,金银俗物必不会少,两年之内,本宫定然推你坐到太医院院正的位子上,如何?”
压低了声音说着,太子妃的话语中,透着一丝蛊惑。
富贵险中求。
脑海里回旋着这五个大字,徐太医磕着头应道:“微臣定竭尽全力,不负娘娘厚望。”
太子妃满意的笑着,可笑容中,却是无尽的苦涩。
怡心苑里,送走了东宫的女官,白璎珞的面上有些不解,径自嘀咕道:“大皇子病重,太子妃却张罗着为二皇子半周岁设宴庆祝,好生奇怪。”
尤其,还要求白璎珞务必要带着彦哥儿一起。
来人说,宫里因为大皇子的病非常沉闷,所以,太子妃借着二皇子半周岁的喜事,让宫里热闹热闹的同时,也让大皇子沾沾喜气,能尽快好起来。
就如同民间婚嫁中的“冲喜”。
可白璎珞自己也是当母亲的人,由己度人,倘若此刻是彦哥儿生病,她是决计没有心思办什么宴席的。
心中愈发狐疑,白璎珞回头吩咐流莺道:“你去打听打听,看京城里还有谁家接到帖子了。”
傍晚时分,流莺已经打听到了。
许是太子妃要求的,林之湄也派人请了些人家,可进宫赴宴的,无一不是这一两年诞下过孩子的年轻夫人,想来,太子妃是借着她们这些人,还有她们的孩子,给大皇子沾些生气了。
尽管如此,白璎珞的心里,仍旧有些难以去除的疑虑。
十月十六一大早,白璎珞按着品级穿戴好,抱着彦哥儿进了宫。
第308章阴谋
“大皇子愈发不好了,太子妃也是着急了,所以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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