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内僧人已经被惊动,一名小和尚在前领路,将宣景帝带进了一间禅房。
娥嫔呻吟一声,睁开了眼睛,虚弱地道,“皇上……”
“别说话,”宣景帝安慰似地握紧她的手,“娥儿,朕不会让你有事!你要撑住,不能死,知道吗?”
尽管这一切都是为了对付铁王,但看到宣景帝眼中那难得一见的柔情,娥嫔真是觉得,有此一刻,真死也值了。“妾身……没事,妾身为了皇上,死也值了……”
不大会儿,小和尚拿来药箱,宣景帝挥挥手,小和尚即退到一边,他亲自替娥嫔治伤。小心地避开她的伤口,将外衫除掉,赫然见她背心处一个血洞,正不停地冒出血来,可怖之至。
宣景帝忍着狂怒,才要替她敷药,却骤然听到门口的小和尚发出一声闷哼,他霍然回身,果然见又是一名黑衣蒙面刺客,几个回合间打倒侍卫,挥剑向着他刺来!
糟糕!
宣景帝暗道不妙,大部分的禁卫军都在寺庙门口拦截那名刺客,却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埋伏!看来这帮人今天是非除他而后快了!
“皇上小心……”娥嫔还没有昏过去,见状大吃一惊,挣扎着一个挺身爬起,挡在了宣景帝身前。
“哧”一声响,雪亮的剑尖再次从她右肩窝穿过,刺客用力何其之大,剑锋穿过人体后,去势仍未歇,竟堪堪刺进宣景帝右胸两分!
“反贼,你敢!”宣景帝又惊又怒又心疼,一声大喝,“敢行刺朕,朕诛你九族!”
怀中的娥嫔已经没了动静,此番重伤之下,她一个弱女子,如何承受得了!
刺客却并不惧宣景帝之威,他唯一的目的就是杀了皇上,振腕拔出长剑,欺身再刺。
万幸,几名禁卫军赶了过来,齐齐大叫,“护驾!”
刺客见势不妙,不再恋战,飞身从窗户中扑了出去。
“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宣景帝一声怒喝,几名禁卫军随即追了上去。
留下的两人急急道,“皇上,此地不宜久留,速速回宫吧!”
宣景帝看一眼娥嫔,竟似没有了呼吸,他急声道,“娥儿,娥儿!”
“皇上!”侍卫心急于宣景帝的安危,忽地灵机一动,有了主意,“娥嫔娘娘伤重,唯魅王妃可救!”
一语惊醒梦中人,宣景帝眼中顿时射出神采,“正是,速速回宫!”说罢一把抱起娥嫔,大步出去。
急急上了马车之后,侍卫即催动马儿,迅速往山下驶去。
此番随行的禁卫军,有大半都去追击先前的两名刺客,现在只有一小部分随行护驾,行色匆匆,看上去很是狼狈。
谁料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忽地如闪电般自半空飞身而下,一身青袍,冷眉冷目,不是铁王是谁!他一个旋身,落在马车前,神情阴郁。
马车中的宣景帝只觉得车身剧烈一震,然后停了下来,还未明白是发生了何事,就听一声怒喝传来:
“谁敢伤害父皇!”
宣景帝顿时心中一喜:离儿!
禁卫军们更是如同见了救星一般,齐声大叫,“参见魅王!”
“保护父皇!”君夜离如飞般掠进场中,手中剑一指铁王,厉声道,“铁王,你竟意欲行刺父皇,该当何罪!”
铁王眼底快速闪过一抹不甘之色,冷声道,“君夜离,本王是你的皇你伯伯,你敢这样跟本王说话?还有,注意你的用辞,本王何时行刺皇兄了,你怎可胡言!”
铁王?
宣景帝大怒,一把掀开车帘,怒喝道,“君玉堂,你好大的胆子!”
向碧蓉之事被他侥幸躲过,谁料他竟还不敢死心,追杀自己直到这佛陀寺来,真是岂在此理!
“皇兄息怒,臣弟没有!”铁王丝毫不惧,答得振振有词,“臣弟怎么可能行刺皇兄,臣弟是知道皇兄今日会来听经,担心皇兄有危险,所以过来看看而已。”
“铁王不觉得,这理由太过牵强吗?”紫凝随后现身,冷然道,“皇上前来听经已经不是第一次,为何你独这次觉得皇上会有危险?”
“因为……因为向碧蓉之事才过去不久,本王担心她还有同伴,所以不放心。”铁王明显有些底气不足,但笃定他们没有证据,故而并不显得慌乱。
“紫凝,你来了就好!”宣景帝自是大喜,向她招手,“快上来看看,娥儿伤得很重!”
“是,皇上!”将铁王交给君夜离,紫凝丝毫不担心,闻言立刻轻盈地上了马车,见到娥嫔的惨状,也不禁微微变了脸色,“娥嫔娘娘伤得很重,需得马上救治!”
“紫凝,你定要救娥儿!”宣景帝用力握紧娥嫔的手,“她是为了朕才……”
“是,紫凝一定尽力!”紫凝从腰间换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药喂进娥嫔口中,再将另两粒捍碎,分别洒在她两伤伤口上,血流登时缓了。“皇上,娥嫔娘娘这样很危险,需得立刻回去,紫凝才能替她救治。”
“好!”宣景帝立刻吩咐道,“即刻回宫,快!”
“是,皇上!”
禁卫军不敢怠慢,赶紧催动马儿上路。
紫凝跃下马车,与君夜离并肩站在一处。
君夜离冷声道,“铁王,你意图行刺父皇,大逆不道,还不即刻到父皇面前请罪?”
剩下几个人的注意力都在铁王身上,谁都没有注意到,紫凝的双唇以肉眼难见的幅度一张一合,发出一种类似诵经一样的声音——勾魂夺魄,正是她教给夕月的、对付苏落雪的妙招,只不过她用起来更加炉火纯青,夕月是难望项背。
“请罪?”铁王神情震了震,眼睛瞪得很大,表情有些困惑,目光也微微有些呆滞,“请……什么罪?本王为什么要请罪?……本王又没有错,本王就是要杀了他!”
“你——”马车还未走出多远,宣景帝听得分明,越发大怒,“停!——君玉堂,你敢再说一遍!”
看来铁王要杀他之心已是昭然若揭,不除之怎么行!
“铁王,你还不认错!”为防他暴起伤人,君夜离横移两步,随时准备出手,“你若诚心改过,父皇念在兄弟情分,必会对你手下留情!”
“……哈哈!”铁王停了停之的后,突然爆发大笑,“君夜离,你少装好人!……你……以为、以为本王不知道你想要什么,还装得……装得像个好人一样,你打的……打的什么算盘,本王清楚得很!”
君夜离神情不变,眼底掠过一抹杀机,平静地道,“铁王,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不成?快随本王回去!”
“滚开!”铁王“嗬嗬”低笑,脸容都有些扭曲,“你给本王……滚开,不然、不然本王杀了你!”说动就动,他双掌一圈一划,猛然发动攻击。
紫凝退开两步,眼中是嘲讽而冷酷的笑意:纵使铁王功夫过人,但在君夜离手上,还是讨不到任何便宜的,她根本就不用出手。
君夜离眼神一变,飘身退开,厉声道,“铁王,你再不知悔改,别怪做侄儿的以下犯上,不跟你讲情分!”
宣景帝怒声道,“离儿,你只管将君玉堂拿下,朕要好生审问!”
有宣景帝这句话,君夜离心中有数,恭敬地道,“是,父皇!”
“来呀!来呀!有本事的就来拿本王!”铁王狂笑,“本王就是要杀、杀了你们!你们、你们都得死!”
眼见他如同疯了一般冲过来,君夜离也不跟他客气,一掌拍出。
铁王不进反退,却在近到君夜离向前时,刹那略一停顿,虽然快到没有人来得及察觉,但就是这一下凝窒,已经被君夜离一掌拍飞,摔落地面后,口吐鲜血,痛苦得起不来身。
宣景帝冷声道,“很好!带走!”
“遵旨!”
一路上,紫凝又替娥嫔换了次药,见她脸无人色的样子,直皱眉头。
好歹强撑着回了宫,紫凝即留下夕月帮忙,而后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怀薇急得像热锅窝上的蚂蚁,不停地拜来拜去,好几次都忍不住要冲进去看看。
宣景帝阴沉着脸坐在一边,居然很神奇地没有阻止怀薇,目光下意识地随着她的身影来回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个时辰后,紫凝总算打开门出来,表情有些凝重。
“王妃!”怀薇都忘了礼数,抢在宣景帝之前冲过去,“娘娘怎么样了?”
“还在昏迷,你且进去好生侍候着。”
“是!”怀薇赶紧跌跌撞撞冲进门去,小心侍候。
宣景帝此时倒很沉得住气,“如何?”
“回皇上,娥嫔娘娘伤的很重,能否活命,要看今晚是不是可以醒来,”紫凝轻轻擦着洗干净的手,“若能挺过今晚,就会没事。”
宣景帝淡然点头,“朕明白了。”
屋里,怀薇正压低了声音在哭,“呜……都是奴婢没有服侍好娘娘,呜……奴婢真是没用……”
君夜离将铁王关押好后过来,见父皇和紫凝相对无言,心一沉,“娥嫔娘娘……”
“暂时无事,”宣景帝忽地抬头,眼神锐利得可怕,“离儿,你如何知道朕遭人行刺?”
当时情形太乱,不及细想,现在回想一下,事情岂非太过巧合。
君夜离立刻道,“儿臣正要向父皇禀报此事。大概两个时辰前,儿臣突然接到示警,说是父皇佛陀寺之行有难,让儿臣即刻前往相救,儿臣才与紫凝一同赶去。”
“哦?”宣景帝目光闪烁,“是何人?”
“儿臣不知,”君夜离似乎心有余悸,“那人也不知是如何将纸条传进儿臣府中的,儿臣仔细盘问过,并无人知晓,这是他留下的字条,父皇请过目。”
从君夜离手中接过纸条,宣景帝打开来看了看,内容上跟君夜离所说大致不差,字迹歪歪扭扭,倒更是孩童所写。“这笔迹陌生的很,会是谁?”
“儿臣也不认得这笔迹,”君夜离做若有所思状,“父皇,要不要儿臣去查一查?”
宣景帝思索片刻,颔首道,“也好,不过动静不可闹得过大。”看这纸上字迹,应该是此人有意歪曲,就是不想让人查到他的底细,要找出他,只怕很难。
“是,父皇。”
君夜离和紫凝离开后,宣景帝沉默了一会,才起身进屋。
怀薇正拿了手绢替娥嫔擦头上的冷汗,一边抽抽搭搭地哭,眼睛都肿了。“皇上……”
“嗯……”娥嫔却在此时低低地呻吟了一声,细眉紧锁,仿佛不胜痛苦。
“娘娘醒了!”怀薇惊喜莫名,“娘娘!娘——”
宣景帝一摆手,阻止她的大呼小叫,过去坐在床边,柔声道,“娥儿?”
娥嫔闭着眼睛颤抖一阵,才缓缓睁开眼,似乎好一会儿才确定眼前人,急道,“皇上……”
“朕没事,”宣景帝难得地露出些许笑容,轻轻摸着着她的脸,“娥儿,你受了重伤,身体很虚弱,好好休息,朕一定不会让你白白受这痛楚,会帮你讨回来的。”
娥嫔感动莫名,哽咽道,“妾身……不敢,只要皇上没事,妾身……”
“莫要多说,”宣景帝轻轻抚住她的唇,“乖乖休息,快些好起来,知道吗?”
“是,皇上……”娥嫔萧白着脸一笑,慢慢闭起眼睛,流了这么多血,加上虽然用了紫凝的药,可伤口还是痛得厉害,她也没有力气多说,不大会儿就沉沉睡去。
宣景帝敛去笑容,冷声道,“好好服侍娥儿,若有任何差错,提头来见。”
怀薇打个激灵,“是,皇上!”
“紫凝,你果真神算!”君夜离一路走,一路夸赞紫凝,“表面上让娥嫔劝说铁王陪她演这出苦肉计,却早料到铁王必定不会听娥嫔摆布,定会借此机会真正行刺父皇,事实果然不差!”
事实上,从一开始紫凝和君夜离就一直躲在暗处,注意着事态的发展——否则铁王若真伤了宣景帝,甚至弑君,岂不天下大乱。
所以,娥嫔两次替宣景帝挡剑,却只是重伤而未死,并非她命大,也不是刺客本领不到家,而是每每在关键时候,躲在暗处的君夜离就以强劲内力将刺客的剑锋震开,躲过要害而已。
宣景帝不会武功,那帮禁卫军的功力也断未深厚到识破此局的地步,刺客虽察觉到有异,却已经中了圈套,又能如何。
“我倒是没想到,铁王会在下山路上现身,我本以为,他会在寺内直接出手,”紫凝并没有什么得意之色,相反对这样的结果有些不满,“铁王果真是个聪明人,知道事败,就公然现身,让人逮不到把柄。”
“那又如何,”君夜离不以为意,“他还不是一样逃不过紫凝你的算计。”
紫凝眼中闪过一抹锐色,挑高了唇角:不错,如果不是她的“勾魂夺魄”之术,也就是以特殊的频率发出指令,铁王就不会失控,她说什么,他就会跟着说什么,要他做什么,他就会做,除了中招者之外,别人看不出半点异样。
所以那时候,铁王的表情才那么奇怪,那是因为他觉得控制不了自己,明明知道不能这么做,却还是不由自地主对宣景帝出手,以至于被当成是弑君犯上的凶手,他如何狡辩得了。
“夜离,依你之见,皇上会不会杀铁王?”
君夜离冷笑一声,“非是我不念亲人情分,是铁王有谋逆之心已久,更是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我不除他,他早晚会除掉我!”
“此中争斗我很清楚,你又何必解释,”紫凝淡然一笑,神情却凌厉,“既然铁王该死,我就再送他一程。”仅依目前的证据来说,恐怕还是不能定铁王的死罪,反正他们跟铁王之间已是不死不休,何妨再加一把火。
看她笃定的样子,君夜离就知道她必然还有后招,会心一笑,“没问题。”
——
隔天之后,宣景帝即昭君夜离和紫凝入宫,说是要在太极殿审问铁王,看他如何为自己的罪行狡辩。
两人立刻换衣入宫,到达太极殿时,铁王的正妃燕芷云正一边抹眼泪,一边说着冤枉,悲情万分。
做为铁王谋反案最大的受害者,君夜澜也在场,他原本对铁王怨恨万分,可看到燕芷云这可怜的模样,又禁不住心软,气不起来了。
众人各怀心思,谁都没有做声,大殿上的气氛压抑得可怕。
燕芷云一边哭,一边用满含哀求的目光看着宣景帝,只求他能开恩,可他却冷着一张脸,看都不看她一眼,怎不让她从头凉到脚,越想越害怕。
不大会儿,叮当锁链声响起,镣铐加身的铁王被侍卫带了进来,没有了紫凝的声波控制,他暂时恢复了理智,可当时他虽控制不了自己的动作,却明白都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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