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夜离失笑,“在宫里父皇不给你饭吃是怎么着,到我这里来扮可怜,看你这样子,哪里像个公主!”野丫头还差不多。
以桪公主喝着粥,口齿不清地分辩,“公主就不用吃饭啦……谁管那么多……”
“别说她了,又没有外人,坐吧。”紫凝扯了君夜离袖子一下,两人一起坐了下去。起初她答应教以桪公主医术,原是想通过她打听宫中消息,不过相处下来,却被以桪公主天真烂漫、心地良善的性子打动,如今是真心希望她能好,只要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总要多看顾她一些。
香凝大概觉得不好意思,见他两个坐下,赶紧过去道,“奴婢替魅王殿下、王妃盛饭。”说罢不待两人开口,拿勺子盛上一碗稀粥,递给君夜离,“殿下请。”
结果也不知是她过紧张,还是平时做事就不利索,手一抖,饭碗瞬间打翻,全扣在了君夜离腿上。这粥虽然已经不是太烫,但变起仓促,君夜离还是一惊,本能地站起身来躲避。
“夜离——”紫凝才要过去看,陡然间觉得眼前人影一闪,跟着胸前一麻,大穴被封,登时动弹不得,右肩瑟琶骨一紧,已被人拿住。
“你——”君夜离惊怒交加,厉声道,“你敢动紫凝一下试试?!”
夕颜夕月和无华全都眼神一变,才要上前,被君夜离一摆手制止,便展开身形,将香凝围在中间,伺机而动。
“谁都不准动!”香凝一反刚才的谦卑态度,目光冷冽,咬牙道,“谁想要魅王妃死,就过来试试!”她左手制住紫凝,右手的短刀紧贴在紫凝颈侧大动脉,只要刀锋稍稍一偏,紫凝就得血溅当场!
“咳、咳——”事发突然,以桪公主同样震惊和难以相信,只不过她被粥一下子呛到,咳的眼泪都流出来了,才缓过一口气,惊道,“香、香、香凝,你、你这是做、做什么——”
“少说废话!”香凝咬牙嘶声道,“君夜离,你不想魅王妃死,是不是?好,只要你自行了断,我就放了她!”
冲我来的?君夜离眉头微皱,冷冷看着她的脸,脑子里搜索了一遍,却不记得曾经见过这个女人,是何时跟她结下了怨仇?“我为什么要自行了断,你到底是谁?”
“你没必要问那么多!”香凝神情愤恨而急切,手中刀微微一动,雪亮的刀锋在紫凝颈上划出一道细小的伤口,“我没那么好的耐性,你快点动手,否则我就杀了北堂紫凝!快!”看来她也知道,自己对上的不是一般人,出手要快,不然就再没机会。
但饶是如此,她也还是太低估了紫凝和君夜离的本事,不过瞬息之间,紫凝已冲开被封的穴道,君夜离一看她眼神,就知道她已没事,冷然一笑,“要我死,你还不够资格!”话音未落,他忽地动了,身形如鬼魅般,快而且不着痕迹,根本让人反应不及。
事实上他眼神一变,香凝就知道要糟,拼着一死,也要将紫凝杀了,赚一个够本。
然事实却不如她所愿,她才要有所动作,就感觉一只手掐住了她握刀的手腕,跟着“喀嚓”一声,腕骨已被捏碎。剧痛之下,她一声惨叫还没等出口,君夜离已逼近,一手轻轻巧巧将紫凝揽入自己怀中,另一只手“碰”一声大响,将香凝一掌打飞,口吐鲜血,起不来身。
无华一个晃身上前,连封她周身大穴,让她动弹不得不说,更是浑身无力,想咬舌自尽都不能,以方便问话。
“啊!”以桪公主这才反应过来,早吓白了脸,跳着脚道,“香凝,你做什么?!你居然要杀大皇兄跟大皇嫂,你、你不要命了?!”
“……是,我早就不想活了,”香凝脸白如纸,虚弱地喘息着,眼里的却是强烈的恨意,“不能杀死君夜离报仇,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以桪公主气得说不出话来,更是百般莫名其妙,“你到底……到底为什么啊……”
君夜离微有些抖的大手温柔地抚上紫凝颈侧的伤痕,心疼得无以复加,“痛得厉害吗?都是我不好,没能保护好你,抱歉……”
“一点小伤而已,不是你的错,别这么没志气,”紫凝淡然一笑,“方才也是事发突然,而且凭香凝的本事,还要不了我的命,别担心。”
“谁想要你的命,都要先来问过我!”君夜离眼里闪过浓烈的杀机,动作却依旧温和,偏过脸去,旁若无人地伸舌在紫凝颈侧伤口上轻轻舔过,“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要伤你的人,绝对不会……”
伤口处传来轻微的刺痛感,紫凝本能地偏了偏头,却并没有阻止他。感觉到他的双手一直在抖,她知道这个发誓要保护自己一生的人刚才是真的吓到了,就由他任性吧,谁叫她很受用被在意、被放在手心呵护的感觉呢。
过了一会,君夜离已情绪已恢复,回过头来时,神情酷寒,“说,本宫跟你有,有什么仇!”
“我就知道你不会记得,所以才懒得说,”香凝嘲讽地看着他,“君夜离,你是西池战神,杀人无数,被你亲手所杀的人有多少,你尚且数不过来,又怎么会记得一个因为你所谓的仁慈而死的可怜人!”
君夜离皱眉,一时根本无法明白,她说的到底是什么人,不过有一点他倒是可以肯定,“本宫听你口音,不是西池国人,你……是康弥国人?”
西六国之一的康弥国,因位于极西之地,在未成为六强之一以前,一直过着半与世隔绝的生活,各方面都很落后,文化语言更是不值一提。不过他们在挖掘出几座大的金矿之后,与外界开始进行贸易往来,实力渐渐强大,也才开始吸收外界的文化语言。
不过所谓“乡音难改”,尽管他们努力学习,但说起汉话来还是些绕口,越是成年人,这一点就越明显,再教自己的子孙后代时,就总是带着些“康弥音”,所以很好分辨。
被说破来历,香凝并没有太大反应,看来她做了必死的打算,无论今天事情成与败,都没想活着回去,冷笑一声,“我是,不过你是不会知道我的,我费尽心思,用了两年多的时间才得以混进京城皇宫,就是杀了你,以报大仇!”
“香凝,你到底怎么回事?!”以桪公主大叫,叉着腰直跺脚,“我大皇兄跟你有什么仇,你要杀他?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早知道我就不帮你,你骗我?!”
紫凝眸光闪烁,“公主,她原先并非跟在你身边吗?”难怪她看这香凝眼生的很,不过也知道后宫之中的宫女何止千万,主子们更换婢仆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也就没怎么在意,没想到这一个不小心,就差点着了旁人的道儿,看来想要她和君夜离性命的人,真是无处不在啊。
“不是,”以桪公主气呼呼地道,“她本在针工局做事,后来有一次替我做了件衣服,我瞧着喜欢,就记住了她。前几天她被宫里的管事太监刁难,我帮她说了几句话,她就非说感激我的恩德,求得我禀报母后,留她在身边服侍。”
紫凝略一点头,冷笑道,“看来你是早有预谋,才会想方设法通过以桪公主到魅王府来,伺机而动,是不是?”
“是,”香凝呼吸有些乱,但神情坦然,有问必答,“我原以为只要混进宫,就能有机会杀了君夜离,可我不得不承认,他武功之高,非常人所及,何况进出之间都有高手保护,我根本没机会!”
尤其后来,紫凝的到来更是让君夜离身边多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她对君夜离的在意和守护更是让香凝半点机会都找不到,怎可能不着急!
也是天无绝人之路,近来她偶然知道,以桪公主常到魅王府来向紫凝请教医术,她立刻意识到这是个接近君夜离的好机会,才故意让以桪公主看到她被刁难,后面的事,就顺理成章了。
“你敢利用我!”以桪公主顿时感觉大失面子,而且因为她的疏忽,差点害死大皇兄大皇嫂,把她给气的,抬脚就踹,“你这个坏人——”
“公主稍安勿躁!”紫凝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回,“事情总要问清楚——香凝,夜离跟你,究竟有何仇恨?”
以桪公主叉腰道,“就是,你还不说?!”
香凝咬牙,神情变得悲愤而绝望,“杀夫之仇,不共戴天!”
杀夫?以桪公主一愣,傻傻地道,“原来你成过亲呀?”
“虽然没有成亲,但是我们已经订了终身,”香凝眼里现出某种只有在想到心爱之人时,才会有柔情和甜蜜,“本来是要拜堂的,谁想到——”她忽地咬牙,恶狠狠瞪向君夜离,“都是你!是你将他一掌从擂台上打下来,毁了我们的一切!”
君夜离心中一动,脑子里飞快地闪过某些画面,瞬间明白过来,“你所说之人,是康弥国淮南王龙行宇?”
香凝悲愤冷笑,“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君夜离神情冷然,真要说起来,得追溯到五年前的六国争霸赛,在他带领之下,西池国一路过关斩将,最终与康弥国一决胜负,争夺统治权。
当时龙行宇正值年少轻狂,意气风发,性子又骄傲,以为天下尽在掌握,更是抱着必胜的信心来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在前面四场比试当中,双方各有胜负,最后的对决就是他和君夜离,当时情形有多紧张肃穆,可想而知。
众所周知,两人在经历了一番激战之后,到底还是君夜离技高一筹,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尽管他打龙行宇那一掌并不是太重,可这个骄傲的人如何接受得了如此残酷的结果,当场就口吐鲜血,昏死过去,康弥国人也带着一干参赛者,在众人嘲讽和同情的目光中,灰溜溜退去。
“有比赛就有胜负,何况六国在赛前就签下协议,愿赌服输,龙行宇技不如人,输了又有何话可说!”君夜离冷冷看着香凝,“何况本宫下手极有分寸,那一掌绝不会要了他的命,你想栽赃本宫不成?”
“是,你那一掌确实没能打死他,但你以为这是你的仁慈?”香凝哈哈大笑,气息却凝滞的厉害,“错!墨宇回去之后,就一直心结难解,总说自己没用,还要承受国中人的埋怨和白眼,他的伤就一直好不起来,反反复复,缠绵床榻两年多,到底还是死了,他死了,你知不知道?!”
因为性子使然,即使有香凝在旁百般劝说,温柔体贴,可龙行宇始终无法释怀,到底还是含恨而逝,死时只有二十二岁,知情者无不为之唏嘘。香凝更是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他们本来是要成亲的,要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可谁想……
于是,在亲手埋葬了龙行宇之后,香凝也连带着埋葬了自己的眼泪和过去,不顾家人的劝说,毅然孤身离开康弥国,改名换姓,混进西池国皇宫,只为替夫报仇,以消心头之恨。
“你倒是重情重意,”紫凝说这话,也没有嘲讽的意思,相反她的表情是严肃认真的,“只可惜行事鲁莽,也太不自量力,就凭你一个人,能杀得了夜离吗?”
“我知道不能,”香凝惨然而笑,“所以我刚才并没有直接向他下手,而是借机制住你,逼他自尽。因为我知道他为你不惜一切,一定会自行了断。”
那是自然。君夜离傲然一笑,他为了紫凝确实不惜一切,不过并不是谁叫他做什么,他都会做,他爱紫凝的表现并不是随时都要为她去死,而是为了好好爱她,继续爱她而争取一切他们两个都能活着的机会。这些是不用对旁人说的,因为不是身在其中的人,不会明白。
“你想的是不错,可惜本事不够,”紫凝温柔看了君夜离一眼,再回过头来,不无惋惜之意,“别说就凭你根本制不住我,即使让你侥幸得手,夜离也不会听你摆布,你注定是要失败的,香凝,你太天真了。”
“你为什么……没有中招?”香凝皱眉,身体上的无力感让她几欲崩溃,更是百般不甘:刚刚就差一点点啊,真是可惜……
“移穴换位,没听过吗?”紫凝眼神轻蔑,“我的内力强过你数倍,已经能够自由控制穴位的变换,你制住我也只是刹那之间而已,你还不明白吗?”
果然不愧是名满天下的“神医金铃”,栽在这样的人手上,倒也不冤!香凝死死咬唇,却因浑身的酥麻而用不上多少力气,“你……你不用得意,我、我落到你们手里,无话可说,但是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君夜离双眉一扬,“你活着都不能将本宫怎样,死了更是万事皆空,还能怎样?你若真有这本事,等真的做了鬼,再来找本宫算账也不迟!”
香凝怒极,“你——”
“还有,”君夜离眼神條地锐利,“不要以为你随便一说,本宫就会相信你没有其他企图,六国赛在即,或许这是康弥国之计,本宫会详加查探,你休想再动任何心思!无华,把她带下去!”
香凝死死瞪着他,如果眼光能杀人,估计君夜离早就尸骨无存了。这一次功败垂成,再想杀他就难了!墨宇,我对不起你,我不能替你报仇,都是我的错……
“是,殿下!”无华一把将香凝拎起,拖了下去。
夕颜兄妹这才跪倒,“属下失职,小姐恕罪!”
“起来,非你们之过。”紫凝向以桪公主,其意不言自明。
以桪公主气鼓了腮,感觉到气氛不对,才发现大家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她瞪大了眼睛,“怨我啊?”
“不然呢?”君夜离清冷,“我早要你闲事莫管,你偏是不听,现在知道后果了?”
那我也是可怜香凝么,哪知道她是坏人!以桪公主心中不服,可事实摆在眼前,又容不得她辩解,只好噘着嘴低头,赌气般道,“我知道啦,以后都不会了……”
“知道就好,”君夜离屈指弹她额头一下,“我还有事要处理,你先回宫,此事我会跟父皇禀报,你别乱说话,听到没有?”
“听到啦,”以桪公主很不高兴,但很听话,“那我先走了,大皇嫂,我过两天再来。”
“好。”
君夜离猛不丁打横抱起紫凝,“走,回房我帮你上药。”
“……我又没伤着腿,自己能走,”紫凝惊了一下,无奈道,“快放我下来!”
“我要抱着你,”君夜离不让,“刚才,吓死我了……”
都说了我没事。紫凝淡然一笑,也不跟他争辩,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受伤的是夜离,她也会紧张的,这是他们在意彼此的心意,不容人质疑的,就算是本人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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