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苏家等名士大族何尝不惊,见江逸俊久久没有从竹房走出,江家人更是急得慌作一团,赶紧令人去救治。听着这些嘈杂声,不远的苏薇姿失魂落魄,心头一片空白;路莹等人也是哑了般,脸色古怪,说不出话来……
另一边,帷帽女子颇期待的嘤嘤笑道:“他真有些才学呢,向他讨教一下也好。”太子妃想着心事,周围越发热闹,她面容的孤寂却更甚了。
这时候有护卫带着一个人走来,说有要事禀告,正是万俊飞。
他走到跟前,看了一眼,就弯着身低下眼睑,不敢多窥那绝世美色,恭敬道:“太子妃娘娘,刚才的《洛神赋》……我们没想到谢灵运竟敢如此胆大妄为……只要娘娘一声下令,小的就带人去把谢灵运绑了治罪。”
“治罪?”太子妃望着庭中,并不去看他,淡淡地反问:“谢道长何罪之有?”
万俊飞闻言一怔,不是说谢客得罪过太子妃么,而且她的神情明明很不开心……他支吾道:“谢灵运当众观想娘娘,实属大逆不道……”
“刚才的仙影是本宫吗?”太子妃冷冷哼了一声,她还没跟谢公义算账,什么时候轮到这些小人去冤枉他了?她冷道:“本宫不想再听到有任何人说那个仙影像谁。”
听得这声哼,万俊飞感到寒彻了骨,心念电转,许是娘娘不喜以这个罪名定谢客的罪,他又道:“娘娘,谢灵运今晚赢得很蹊跷……”
“谢道长赢了就是赢了。”太子妃抬手打断他,脸上泛过一丝不耐,以及阑珊倦意。
察言观色的侍女顿时剜了他一眼,斥道:“还不退下!”
万俊飞愣愣的,哪敢多话儿,告退后就要走人,却又被娘娘旁边那个帷帽女子叫住:“且慢。”只见她挽起帷幕,露出了一张妩媚娇羞的脸庞,还对自己嫣然一笑,他不禁心神大跳,食指大动……
然而女子马上面容转冷,说道:“谢道长才高一斗,何来蹊跷?你没见到孔圣雕像的神异加持吗?娘娘不愿有人滋事,否则还真要绑了那人治罪咯,你可知了?”
“是、是……”万俊飞忙不迭地点头应是,当刚一转身离去,他眼中就满含恨意,谢客走什么狗屎运了……
有多闻道长在,就算太子妃娘娘下令抓人也多半无用,现在她不过问,就更加谁都捣不了乱。
谢灵运不停地向众人作揖致谢,又驱使魂力,让自己的孔明灯直窜上去,渐渐的也不知道有多高,那团火光变得很小很小,直至消失在云端,也失去了神魂感通。
在全城百姓的欢呼下,他这才回去小竹房回神,真可谓出尽风头。
很快他就元神归壳,一炉檀香还没烧尽呢,再一看那关帝门画,他立时哈哈大笑起来,难怪刚才一击的威力可以到那么大,只见画像镶上了银边,升了一层境界!
“哈哈!”他略作察看后笑得更开心,门画的神力充满了!之前糊涂啊,夫子庙能没有浩然之气吗?尤其是孔圣雕像立了这么多年,不知受过多少文人雅士的礼拜发愿,都不知聚了多少浩气,这一下鸣鹤之应,倒是喂饱了门画。
来不及细探门画有什么变化,外面还有热闹等着自己,谢灵运收拾好东西就出去。因为提防有人搞鬼,他把门画、灯笼两件法宝放回手腕钵盂镯里,换了两件相似的普通大路货出来。
推开门,周围吵吵嚷嚷,有人在忙着抢救李修斌、江逸俊了,郭莫两人也围在一旁,毕竟同样的伤得不轻。
而其他三十多才子则已经回到庭中,虽然魂力各有耗损,但众人的精神还不错。
才斗会结束了,才斗会又似乎才刚刚开场。
紧接着的正是赛后“下而饮”礼仪,一个个侍女搬来了一坛坛酒,才子们每人一只大酒碗,随着美酒倾倒的“咚咚”声响,随着一声声“受教了!”,一声声“饮!”,学宫前庭渐渐人声鼎沸。
没了李江郭莫,又经过一次无可争议的交手,气氛热烈而缓和,众人欢谈畅饮,又轮番去盛赞谢灵运高才,给他敬酒,刚才他展露出的诗情才华,特别有孔圣雕像共鸣,可真是把他们都折服了,不赞同其理,也必认同其人。
“谢兄啊,遇到你之后,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季通赞叹着又咕噜咕噜地饮了一大口酒,抹了抹嘴角,啊的感慨一声。
理儒张严也走了过来,他脸庞硬邦邦的,却抬手敬酒,道:“谢兄,纵然张某与你们主张不同,但你确实是有真才实学,儒士皆为生民言,有仁义之心的人,张某敬佩。”
“哟。”季通正要说什么,谢灵运出言阻拦,看了看四周盛况,笑道:“张兄,你我都年少,其实对天道、人道又懂多少?我们不妨都先抛下乡党成见,如海之纳百川,多做学问,那岂知在以后,我们会不会走到一条道上?”
“受教了,张某将谨记此言。”张严认真地点点头,饮了一口酒,又道:“不过你观想太子妃娘娘,确是失礼之举,所谓‘非礼勿视’。”
谢灵运哈哈笑道:“你不说君臣父子、大逆不道,不抓我浸猪笼,那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张严赫然一笑,季通也笑了。
“各位,各位!”这时候,谢灵运忽而环顾大喊,把众人的谈话声都叫停了下来。
在众人疑问的目光下,他没有多说什么,微微笑的样子,以手指节敲得酒碗“叮叮锵锵”地响,高声唱道:“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听着他唱动《鹿鸣》,众人的年少面容一张张扬眉而笑,不约而同地一起敲响酒碗,谢灵运顿时唱得更起兴更大声:“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一遍唱罢,他高高一举酒碗,笑喊道:“先饮为敬!”
当下就仰头痛饮,清澈的酒水倾入嘴巴,喉咙耸动,又有流下颈脖,洒流而落——
“好!饮了!!”三十多才子齐齐举碗痛饮,季通、张严亦是如此。
酒香四溢之间,谢灵运继续大唱《鹿鸣》,在这个时刻,不管之前的摩擦恩怨,不管古儒汉儒理儒心儒,不管儒家道家,众人饮罢,都纷纷跟着唱了起来: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哈哈哈哈!”
“快哉快哉!”
豪放痛快的笑声此起彼伏,一遍遍的诗唱,芬芳的美酒,少女的笑颜,宾客的融洽,无尽的愉悦——
“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这才是《鹿鸣》,这才是《鹿鸣》!
亦在庭中的多闻道长连连抚动长须,受此情景感染,心潮难得地澎湃,“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这可以说是他有生以来,主办得最好的一场斗才!
看着被众人围着的大唱大笑的谢灵运,他忽然生出一句话,此子,必不是池中之物……
逐渐的看棚一些观众也跟着唱,最开心的自然是恒宝、纯儿等朝天宫人;神乐观阵营一片死寂;太子妃这边也有人在轻唱,太子妃樱嘴抿合,没有说任何话,却早已恍恍惚惚。
这歌声传了出去,从学宫到外面街道,又到一家家酒楼食店,一只只游船,遍及了整个秦淮河畔,老百姓当中也有很多人唱了起来:“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明月繁星天灯照耀的夜空下,仿佛有着一群群鹿儿在快乐地鸣唱。
在被一番救治后,李修斌悠悠地转醒过来,一听清这些歌声,一看清眼前的景象,顿时又晕了过去……
第六十章波儿象
今年的八月十五中秋,金陵就沉浸在这一片纷繁热闹之中。
谢灵运的才名在坊间迅速传开,他在斗才会表现,在茶馆食肆等地已经有段子可听了,每场都几乎人满为患,说书人口水飞溅,听众们鼓掌喝彩。
这也越传越玄乎,有说他邀来嫦娥落月相会,有说他是关帝转世……本来他说曹植才高八斗,现在传得乡间有人说他说自己八斗。对于他这番豪言,不管八斗还是一斗,士人中有叫好,有不服,所有人又都说他狂妄,恃才傲物到了极致,偏偏传言中谢客儿是个平易谦逊的人啊!
真是奇了怪了,这还不够,他让人争议的矛盾事还有一件,正是那首《雪夜》,诗是极好的,问题在于那是一首佛诗,而他是个道门子弟啊!因此又招来一些道人的非议。
但无论如何,“才高八斗”、“义薄云天”这两个新词正伴随着他的名字流传开去。
谢灵运在金陵百姓心中的崇高地位,更一时三刻不会改变,如今谁敢说谢道长的坏话,谁就不开眼的欠骂。
这次比除掉牛魔要厉害得多,百姓们可是亲眼看到那个震撼人心的关帝巨人的,谢灵运,赛过神仙逊!
冶城山再次变得香火鼎盛,朝天宫再次几乎被踏破山门,大家都高兴得合不拢嘴,虽然不清楚阿客怎么变那样厉害了,但就像掌门说的那样,他们吃饭就是!
山门中兴有望啊,那些失去的祖德荣光,要在他们这代一点点地回来了!
如此风头无两,神乐观那边哪敢去冒金陵之大不韪,谣言都没有散布,一时悄然无声的,可真会就此罢休吗?听说那四个假才子都伤得很重呢。众人知道还是要小心为上。
不过现在高兴的事情一件接一件,这不,又有贵客来山门拜访。
今天多闻道长独自一人来到了冶城山,他此行最主要的目的,便是要把斗才会冠军奖品赠到谢灵运手上。
他与南阳、铅汞、顽空他们其实是旧识,但为了修持绝对中立的道心,他甚少会做人情交际,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而已。所以在西山道院大厅,他衷心赞了朝天宫出了个好俊秀、南阳他们教导有方,一番热闹后,就直入正题了。
这一件宝物来得众所周知,谢灵运自然不需要大家回避了,就让道长当堂拿出来。
众人也有几分好奇,尤其恒宝睁圆了双眼,一脸期待不已的样子。
只见多闻道长解下了腰间的一个饱满的褐色布袋,然后打开袋口……是什么呢?
“这是我在漠北找到的,那地方是个残破的古城遗址,应该是被沙暴侵袭淹没的,看样子至少有几百年了,是个凶险之地。我进去探险了一趟,收获了几件东西,这正是其中一件。”
多闻道长并没有多说那古城有多凶险,也没多谈那番探险经历,想来欲知究竟则要静待茶馆的新奇谈。
袋子落下,就见到是个动物陶瓷,因受风尘的长年侵蚀,成了破旧的泥色,又有着一些化开的斑驳。
“这是什么?好像是一头猪啊!”恒宝顿时惊呼,众人全都认不出,连谢灵运也没有见过,那异兽的胖壮外形看着像猪,却长着一个尖尖的嘴巴,一只条条的鼻子,似猪非猪,似象非象……
“据我的考究,这种异兽叫做‘波儿象’。”多闻道长一边把它递给谢灵运,一边介绍道:“传说波儿象为阴间畜养的猛兽,专吃那些讯明罪重之人,好比人间的投畀豺虎。波儿象在中土这边不流行,只在漠北那边仍有些影迹,据闻以前一个在漠北西域之间的消失国度‘地穷’对它甚为尊崇,那座古城多半属于该国。”
众人明白地点点头,谢灵运看着手中此物,惊想到了什么,地穷国?仙宅水井里不是有个“游地穷宫”的玩乐指令吗?他忽然想,那真是用来玩乐的吗……
“地穷?是说那里很穷么?”恒宝入神地打量着它,又感慨道:“原来这是象啊,‘曹冲称象’就是称的它,还以为是长生的亲戚来着。”长生不满地嗷噜了几声。纯儿笑道:“恒宝,这是猪象的结合。”铅汞师叔财迷般问道:“多闻道兄,它要怎么用?”
多闻道长对众人道:“说它是件法宝,似乎不算准确,其实它是个钱罐子。”
钱罐子,别名悭囊、闷葫芦、扑满……众人一看,果然波儿象背上有着一道小裂缝,用来放铜钱进去的,它只是个钱罐?
“它不是储蓄普通银钱的钱罐,放不进去的,我研究过应该是存放某种神念力量,是什么还不清楚,小谢道友滴血认主之后,也许就能知道了。”多闻道长说道。
“谢谢道长,那晚生就却之不恭了。”谢灵运爽快地收下这个猪仔钱罐奖品,望向那小顽孩,嘿笑道:“恒宝,我把它转赠给你,要不要?”
“不要,不要!”恒宝却连忙摆起手来,神色害怕,急道:“师哥,你千万不要给我,我有闲钱不买串冰糖葫芦吃?存起来做什么,要是没了,那可真有得哭喽!我什么都不喜欢存的。”
顽空师叔闻言骤然暴声叫好,吓了众人一跳,他大赞道:“小恒宝,好心性!师叔赠你一诗:‘只爱满我腹,争知满害身。到头须扑破,却散与他人。’钱即是空,空即是钱,你现在有钱就吃光,好心性!你的道号,不如改叫‘断灭’吧……”
“那我自己用。”谢灵运耸耸肩,还以为他看得眼热呢,原来净是好奇。
在师叔高谈阔论的同时,师傅拿过钱罐细感了下,确认此物没有邪气,反有一丝正气,大可放心用去。谢灵运便当场咬破指头,滴了一滴鲜血进去钱罐裂缝里,那波儿象随之流转过一道灵气,认主成功。他就把它递给狐仙侍女,“纯儿,拿着。”
“嗯。”纯儿一接过,却立时有一股明亮的光芒她从手掌涌出,奔进了钱罐——
众人纷纷惊呼,多闻道长也意料不到,谢灵运大急地伸手去夺:“小心!”然而光芒转瞬涌完,无影无踪,钱罐还是那个样,纯儿亦完全没有感觉不妥,迷糊道:“公子,我没事啊。”谢灵运疑惑道:“刚才那是……”
“你们看!”恒宝大叫,大家立即也看到了,只见波儿象的右边身侧,多了一串雕刻似的文字,竟是写着:“壹仟”!
一千什么?一千两?
“呵呵,是了!”多闻道长突然想明白地高兴而笑,道:“波儿象专吃审明罪重之人,而主审者替人伸冤报仇,就会受人感恩。小谢道友曾说能除魔破案,是因为在山中遇到个家破樵女,纯儿姑娘。你为她报了大仇,这一千,就是她的感恩神念啊!”
“三师嫂,你真是知恩图报啊!”恒宝欢呼起来。
如此说来,钱罐存的是别人对自己的感激?谢灵运更觉有趣,哈哈笑道:“纯儿,你的谢意价值千金!”
纯儿又羞赧又高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